梁喑万万没有想到,整个婚宴唯一喝醉的人是沈栖。
他有个电话要接,出去了不到半小时,回来这小孩儿已经喝得晕头转向,抱着酒瓶子一个劲儿往嘴里灌。
应承在一边求爷爷告奶奶:“不是,小师傅你别喝了吧,一会梁喑回来弄死我,哎哎就一口,别喝了求你了祖宗,亲祖宗。”
陈亦洲在一旁幸灾乐祸:“应三儿,你完了。”
应承也觉得自己完了,“不是,我就让他跟我喝一杯,怎么说结婚也是喜事儿对吧,我哪儿能知道他喝一口就刹不住了。”
陈亦洲身份敏感,明天还有个项目要视察便没怎么喝酒,十分清醒地提醒他:“我建议你现在跑。”
应承一边劝沈栖,一边嘴硬:“我怕什么,他又不能真把我弄死。”
“你搅了他的洞房夜,他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陈亦洲抬了抬下颌,“他回来了,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应承看看一边喝酒一边哭的沈栖,把酒杯一扔,“靠,替我说点好的啊。”
梁喑一回来看到沈栖,眉头当场皱起来,“怎么回事?”
陈亦洲撑着头看他,好整以暇地调侃:“梁喑,你老婆好像不太喜欢你啊。”
梁喑:“?”
陈亦洲指指沈栖,笑意盈盈转述:“他骂你混蛋,说你老东西,还说……你不是好人。”
梁喑额角青筋跳了跳,弯下腰把人抱起来,果不其然听见一声酒气浓重地哭噎,“我不要结婚……”
梁喑把人塞进车里,一边按着他的手一边给他擦眼泪,“好了别动,我……”
一口气噎半死,梁喑又火发不出去,只能叹气:“是,我老混蛋,我老东西,你年轻你漂亮,你青春貌美一枝花,我三十豆腐渣,你跟我委屈了,满意了?”
司机听得又紧张又想笑,“呃,梁总,小……小少爷他……”
“喝多了。”梁喑气不打一处来,一阵邪火烧得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能把他掀过去按在膝盖上揍一顿屁股。
沈栖喝多了酒会发酒疯,和平时安安静静的乖巧样子截然不同。
嘴里老混蛋老男人翻来覆去地骂他,夹杂着不要嫁给他、不要结婚,气得梁喑额角青筋直跳。
路灯从车窗照进昏黄的光,明明灭灭打在少年绯红的脸上。
梁喑摸着他的额头,这才发觉他并不是没有怨言嫁给自己,他是不愿意的。
他很排斥这个婚姻。
“我要……”沈栖喃喃说着什么,梁喑凑近了一听,像是:“我要报警……把梁先生抓……起来……”
梁喑:“……”
骂人还要叫人梁先生,不知是撒泼还是撒娇。
回到家,何阿姨尖叫一声:“哎呀怎么回事,怎么醉成这样呀!”
梁喑:“煮碗醒酒汤来。”
“好好我马上去。”
梁喑把人扒光了塞进浴缸里勉强洗了澡,又要担心他趴进去喝水呛着又要操心他受凉。
他体质弱,一点风寒就给颜色瞧。
梁喑给他洗完澡抱出来,捏着鼻子强行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沈栖撒了半夜的酒疯,最后自己累得睡着了,像个不设防的小孩儿一样躺在松软的被子里。
酒后的唇莹亮丰润,鼻尖和眼尾因为哭过泛着可怜兮兮的红,像一只刚被人欺负过又从水里拎出来的小动物,让人很想再欺负一遍。
梁喑身上衣服让他扑腾地湿透,没办法坐,只能站在床边。
林裕安找他做什么呢,吹枕边风吗?
梁喑想,如果他哭着求他,说不定他真的会有一丝心软。
沈栖宿醉,爬起来时头没有想象中疼,但也昏沉沉地提不起劲儿。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应承非要他喝酒。
他想梁先生不喜欢,只喝了一口,后来……
沈栖完全断片儿了,一掀被子发现自己除了件睡袍什么也没穿,当场傻了。
换完衣服下楼,看着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梁喑,小声问好。
“酒醒了?”
沈栖小心翼翼地点头,嘴唇动了动:“梁先生,昨晚……”
“昨晚怎么?”
“我衣服是……”
梁喑丢下餐巾,好整以暇地看他:“我脱的。”
沈栖问不下去了,小口吃着粥的同时偷瞄了下梁喑,忍不住又问他:“我喝醉了没、没给您添麻烦吧?”
梁喑勾唇笑了笑,在他紧张的表情里慢条斯理地丢下一句,“没有,很乖。”
沈栖松了口气。
“今天开始我要出差,大概四天回来。”
沈栖再次松了口气,听见一声冷飕飕的“嗯?”,当即抬头说:“您一路顺风,工作顺利。”
“你的戒指。”
沈栖缩了下手,刚想解释就听梁喑说:“觉得不方便就不戴,收好别弄丢了,那个是我妈给她儿媳妇儿准备的,仅此一对。”
沈栖一怔,心里有一股说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无踪。
他看到梁喑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您……”
梁喑说:“沈栖,我明媒正娶,合理合法,爱人漂亮,我不需要隐婚。”
梁喑出差四天,沈栖也放松了四天,他跑了一趟工作室,把雕好的皮影交给师父。
抽空跟工作室去演了两场,顺便给徐瑶瑶的照片拍完。
同时也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的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
他还发现,凭着疼已经没办法帮他缓解了,晚上放学回家,何阿姨冲他暗示。
“梁先生回来了?”
何阿姨担忧道:“在楼上呢,一回来就进书房,喝了好多酒,解酒茶也没空喝。”
沈栖思忖几秒,说:“给我吧。”
沈栖站在书房门口踌躇了足足十分钟,深吸一口气敲门。
门没关。
沈栖探头看了一眼,梁喑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微微搭在椅子扶手上,像是睡着了。
他放轻动作走进去,把何阿姨给的解酒茶放在桌上,顺手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
一张卡片从口袋里掉出来,他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个银色背景印刷墨绿枝条的名片,印着云思敏和一个手写的联系方式。
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女孩子的名片。
梁喑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松松捏着黑色的钢笔,手背上青筋明晰分外性感。
沈栖微微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但他身上实在难受得不行,如果梁喑再不抱抱他,他就要被逼疯了。
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沈栖很缓慢地伸出手,想去碰碰那只修长的指尖,谁知就在他伸手的瞬间整个人就被掉了个个儿,半个身子都被压在了书桌上。
“您没睡着!?”
梁喑连轴转了四天,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少在门口唉声叹气我就睡着了,找我有事?”
沈栖不敢直说是来偷摸他的,看到了一旁的杯子灵光一闪,“何阿姨让我上来给您送解酒茶,她说……说让我看着您喝完再下去。”
梁喑心说撒谎,何阿姨只管煮不管他喝不喝。
“您晚上喝了酒,喝了这个睡觉能舒服一点。”沈栖半倾身起来,大着胆子握起梁喑的手把杯子放在他手里。
肌肤相碰的一瞬间,久旱逢甘露。
沈栖险些喘息出声,强行抿了抿唇才压下想要继续握着他手的欲望,余光瞥到了一旁摊开的文件上笔力沉重的梁喑两个字。
他想起林裕安那天的电话,怕他不止找自己“合作”,也许会找别人,虽然他相信以梁喑的能力不会让他得逞,但就怕万一,便想提醒他:“梁先生,您平时会用私章吗?”
“看情况?怎么?”
沈栖说:“在家里吗?您别弄丢了。”
“瞎操心。”梁喑笑了声,几口把解酒茶喝了。
沈栖看着空荡荡的杯子,脑子里催促他索取拥抱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受不了蛊惑,鼓起勇气缓慢地扯淡,“梁先生,老师布置了一个……嗯……一个社会实践作业,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下?”
梁喑把杯子放在他身边,“什么作业。”
沈栖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低垂着眼小声掰谎,“和家人拥抱三呃……一分钟,可以吗?”
梁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说话。
背靠着宽大的椅背,指尖点在他身侧的桌上,一下一下让人心跳加速。
沈栖莫名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慌乱,忐忑得后背都要出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先下楼了,还有论文没写……”
完字还没说完,沈栖整个人就被他拽过去。
怀抱温暖,严丝合缝。
梁喑一手圈腰一手揽背,略带酒气的体温随之笼罩而来。
“找人帮忙还要没耐心,惯的你。”
一刹那的满足让沈栖本能地抖了一下,“不是没耐心。”
“那是什么?一会没答应就喊着要走,你打算找谁来抱你?”
沈栖鼻尖抵在梁喑锁骨下方,闻到清淡的木质香与略带酒气的呼吸,让他舒服地想喘息。
这样亲密的拥抱,他几乎没办法说话,好一会才小声说:“没、没想找别人。”
别人抱他都没用。
梁喑心没来由地让人揉软了一块儿,像被猝不及防塞进一块抖抖就会散落糖粉的甜糕,忍不住勾起笑:“只想找我么?”
沈栖这次却不肯吭声了。
两人的呼吸与心跳彼此交错、重叠,再逐渐拉开差距。
梁喑心跳沉稳规律,丝毫没有任何异样波动。
沈栖有一种利用与欺骗别人信任的心虚感,默默在心里发誓:就一次,以后他一定忍住。
梁喑不知道怀里人的心思,微微垂眸看了眼他几乎埋进自己胸口的脑袋,颈侧皮肤嫩得透光,像打光给人看胎色的瓷器,连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
他嫁过来一个月,肉还是没长多少,脊椎骨依旧清晰嶙峋,也不知那些个燕窝参胶都吃进谁肚……
“我好了,谢谢梁先生,我先下楼了!”
梁喑回过神,沈栖已经跳下他的膝盖准备溜了。
“站住。”
沈栖停下来,慢吞吞回过头看他:“什么事呀。”
梁喑用刚抱过他的修长手指捏着他“借口”,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看着他。
“不是要看着我把解酒茶喝完么?不拿杯子怎么证明我喝完了,怎么?你本来的目的不是给我送茶,是为了找我帮忙?”
“是、是送茶啊。”沈栖耳根子微红,挪回来飞快抓着杯子跑了。
梁喑捻了捻指尖,靠在椅背上短促地喘了口气。
他摘下眼镜丢在桌上,捏了捏酸痛鼻梁骨。
刚才有一瞬间他体内的邪念被柔软温热的身体勾引起来,很想就这么将他压在办公桌上。
骨子里的欲念在怂恿,自下而上的邪火在撺掇,比起沈栖这个毫不设防又神圣的社会实践,他的想法要禁忌、阴暗许多。
他其实可以再等一会儿,不那么快答应他,让他说点儿好听的求求自己,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叫他梁先生,或者逼他说得更明白一些。
譬如:梁先生,你抱抱我。
梁喑揉揉额头,把衬衫的扣子解了一颗。
这次对于胜达的收购很不顺利,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新公司,铁了心要跟他竞争。
李胜突然改了想法,死活不同意出售谈好的股权比例,只肯出售30%,这摆明了是反悔。
梁喑的前期准备彻底白费,收购意向书成为一张废纸。
收购失败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损失,更大的影响是他对平洲重工业的掌控。
长久的高压与商场的沉浮,导致了梁喑骨子里生出暴躁重欲。
最深层的欲被强行压在禁欲的表象下,他的解压渠道就是不断吞并扩张,开疆拓土。
沈栖是他的意料之外。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乖巧听话,柔软无害,像一个捏一下就会软绵绵叫疼却不会躲的小兔子。
无论他在外头经历什么,回来看到他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等他,他都不会觉得累。
沈栖的出现像一把钥匙,开启他尘封的强烈贪欲,让他想把积压多年的暴虐一口气全发泄在他身上。
梁喑深吸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他今晚酒喝的太多了。
他想,沈栖送来的那杯不是解酒茶,分明是兴奋剂。
桌上手机响了两声,红蕊发来一个文件夹请他确认。
这游戏公司是梁氏娱乐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当时他给平大捐仪器,几个大学生带着电脑毛遂自荐,请他赞助项目。
他没那么多时间,随手把红蕊的联系方式丢给他们。
没想到他们还真能说动红蕊,后来梁喑也就给他们划了个子公司拨款立项。
这几个人倒是没让他失望,这游戏竟还成了梁氏娱乐最赚钱的项目,这次活动就是五周年庆典,同时推出一个新角色。
梁喑点开文件扫了眼,是关于这次周年庆典的活动企划。
他随意往下划了划,指尖猛地一顿。
照片里的年轻人两条腿又直又长,白得扎眼,大腿上的黑色皮带勒出性感又禁欲的痕迹,上衣修身勉强遮住小腹,露出欲盖弥彰的一截儿。
这角色定位是个少年猎人,手里拎着把有他半人高的光子枪,一张站在数十米高的楼上向下望,另一张倾身弯腰一条腿岔开另一条腿伸得笔直。
梁喑当即拨了个电话给红蕊:“照片发出去了?”
红蕊说:“哦还没有,宣发这边找了几个热度比较高的博主宣传,包括cos照和视频以及其他的同人绘画歌曲之类的,是有什么问题么?”
梁喑说:“第一张那个,撤了。”
红蕊“啊”了声:“为什么?我看这次博主们交上来的照片里就属这个质量最高,发出去上个热搜不成问题。”
梁喑说:“联系他们把底片留存全删了。”
红蕊:“啊?”
梁喑摩挲着照片,指尖压在嫩白的大腿上,“还没到老板娘出去卖艺的时候。”
沈栖顶着张大红脸怕何阿姨看出端倪,没敢下楼,抓着杯子回了自己房间。
梁喑的拥抱和他的人一样,充满攻击性与掌控欲,不是礼貌绅士的松垮拥抱,是严丝合缝的禁锢与几乎要把他揉进骨髓的力道。
沈栖脸颊滚烫,跑进卫生间轻拍了两遍凉水,一抬头被镜子里满面春情的自己吓了一跳。
他刚刚就用这表情跟梁喑说话的?
他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吧?
应该不至于,他说社会实践的时候梁喑没起疑,要是发现了肯定不会那么果断帮忙。
沈栖放宽心,又觉得有点对不住梁喑。
他翻出剩下的几张干牛皮,半跪在床边的地毯上,飞快地画下梁喑今晚睡着的样子,和平时站着、喂乘黄的样子。
画了半夜,沈栖一早起床呵欠连天。
梁喑给他递了片抹了果酱的面包,“没睡好?”
沈栖连忙接过来,瞥到他的腕表,奇怪道:“您今天怎么还没去上班?”
“怎么?这会儿就开始行使权力,撵我赚钱补贴家用了?”梁喑抬手给他擦掉嘴角的果酱,含着点笑问他:“要不要我把工资上交给你?”
“不是那个意思。”沈栖怕他误会,再说他的工资那可不是小数目,“您今天是有别的安排吗?”
“一会去你们学校。”
沈栖当场咳了一声,骇然看向他。
梁喑昨晚睡得差,让一双腿纠缠了半夜没消停,这会儿火气还未散:“我去跟你们校长谈合作,不是去公开我身份的,我给你当地下情人挺好的,真要有人问起戒指怎么回事呢,我就说是我不想让人打扰家人,怎么样?”
沈栖一窒,捧着面包诚恳夸奖:“梁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梁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面无表情的说:“有多好,给我打个锦旗?上面就写,尽职尽责暖人心,热情周到有真情?”
沈栖含着筷子记下来:“嗯嗯。”
梁喑:“……”
饭后沈栖坐着梁喑的车去学校,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坐立难安地想下车。
“靠边停吧。”梁喑说。
沈栖如蒙大赦,抱着书包一等停稳就要下去,后颈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他打了个哆嗦,慢吞吞回过头来。
沉默一会,沈栖猜测是没有和他道别,试探性说:“梁先生,那……我先走了?”
梁喑凉凉看了他一会,点头。
沈栖松了口气,笑起来:“梁先生再见。”
他下了车先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相熟的同学才做贼似的跑进校门。
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梁喑正好推门下车,倏地又回过头。
“沈栖。”
沈栖看向快步而来的林封,停下脚步。
“你考虑好了吗?前期准备的时间不太多了,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们小组就可以开始讨论了,不然就要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