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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的酒厂二周目(零七二四)


“想活下来永远不是错误的。”
加宫澄闭上眼,却没有像三野荣子一样哭泣。
“不对哦。”她也学着萩原研二说话,“萩原酱,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想要……”
十二岁的松田阵平盯着作文题目发呆。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只能跟着盯着作文题目发呆。
几秒后,少年松田阵平唰唰唰写下,
“我想要将萩家里修车厂新送来的那一辆保时捷改装成鸥翼车门,首先,第一步……”
“第二步,将……”
萩原研二拿起他的作文看了又看,惊叹于幼驯染巧妙的思路,然后郑重地说,
“小阵平,距离老师检查还有二十分钟,你还来得及写一份。”
梳着马尾辫的加宫澄从两人身边走过,听到这句,脚步停下。
萩原研二活泼地和她摆摆手,“加宫酱,我在嘲笑小阵平呢,你也要来吗?”
“你是不是欠打。”
少年松田阵平神经大条,并不会在意萩原研二的话,但其他人哪怕明知道萩原研二是在开玩笑,也没办法应,只能打个哈哈然后离开。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凭借着自己对萩原研二的了解意识到,这是萩原研二不想加宫澄找到理由插入话题。
第几次了啊。萩原研二有意无意的隔离,他和加宫澄。
他现在对加宫家那天发生的事情更加好奇了。除了好奇以外,还多了一分隐约的不安。
不过加宫澄却没像是萩原研二料想的离开,而是说了一句“好啊”。
松田阵平是真的不介意,直接递给加宫澄。加宫澄却因为他的果断而愣了一下,接着犹豫了下,把自己的也递了回去,
“松田君也可以‘嘲笑’我。”
松田阵平和年少的自己一起低下头,看见方格纸上连绵如韧丝的日文,
“我想要一株月见草。”
“几周前的夜晚,路过白色的月见草,薄而莹润的花瓣轻轻摇摆。我想摘一朵,但是那时坐在车里,需要征求母亲的同意。母亲说天气太热,会弄脏裙子,我便没有下车。但回到家,躺在床上休息时,眼前又浮现出月光下的白色花朵。”
萩原研二跟着凑过来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几分纠结。
但加宫澄实在很受欢迎,作文传出去的第二天,她的桌子上便摆满了一束束月见草。洁白的花铺在课桌上,其中甚至有萩原研二的一朵。
少年松田阵平两耳不闻身边事,继续趴在桌子上描老师罚抄的优秀作文。
萩原研二却凑过来,小声对他说,
“小阵平,姐姐告诉我,月见草的花语是自由的心。”
自由的心。
二十九岁的加宫澄对萩原研二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我本来很想活。但这几年又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萩原君觉得我另有目的,就随便去审吧。”
萩原研二表面露出头疼为难的表情,却在心里计算起时间。
小阵平那边,应该已经行动了吧。
行动了。
警笛声从神奈川,一路响到东京。
加宫正司失踪的消息也从神奈川传到东京。
萩原研二假装自己刚从公安那边得到消息,加宫澄从伊达航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从母亲那边确认之后,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萩原研二的手机上亮起威士忌的电话,他暂且放在一边,先按照原定的计划看向加宫澄,声音像是安抚,又隐约带着一点焦躁,
“加宫,别的事情可以先不说,我们总要先找到加宫正司。”
“你知不知道谁有可能对他动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要钱还是别的?”
加宫澄刚才平静的气场彻底被打破,僵硬地放下手机,半晌才开口,
“不是要钱,一定不是。”
“那更麻烦了。”萩原研二再次引导,“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你知道他们的。”
加宫澄闭上眼,苦笑,
“叔叔前天对我说,你可能接触到‘他们’了。”

萩原研二软硬兼施的攻心话术, 外界危险的紧迫,终于让加宫澄吐露真相。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起。
“藤枝财团,也就是我母亲那边,最早是靠制药起家。那个时候, 藤枝家就和一个神秘但是能量极大的组织不少往来交易, 其中就包括了不少不太干净的实验手段。”
“加宫家和藤枝家是世交, 自然也免不了在为藤枝家打点掩护开些绿灯,如果不是藤枝家的经济支持,加宫家几代的仕途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但到了我父母掌权,他们都不认可这种与虎谋皮的行为, 想彻底斩断和组织的联系。那边却不肯放弃这笔庞大的利益。”
加宫澄说到这里略略沉郁,
“这么多年的紧密联系,如果彻底撕破脸只能是两败俱伤, 对方也不敢真对加宫家做什么。在这种顾忌下, 父亲和母亲多番筹谋,几乎就要成功了。”
“但是……那只是那个组织的首领给父母的错觉。”
她轻轻侧过头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君,十七年前神奈川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呢。”
“一场刚爆出来就迅速被压下的,人体实验案。”
萩原研二目光凝固。
加宫澄继续道:“那是藤枝家资助的医生之一, 他开了一家私人医院,会暗中帮藤枝家……找人试药。”
“医生手里面有藤枝家资助他或者是让他试药的证据,组织故意将他私下做人体实验的事情捅出来。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抓,根本撑不到审讯的时候就会被‘畏罪自杀’, 立刻逃跑了。”
“组织趁此机会接纳了他, 证据也落到了组织手里。这证据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医生手里没什么用, 但在组织手里,却可以让加宫藤枝两家毁于一旦。也就从那时起, 两家和组织的关系,也从合作变成主从。”
坐在一边的萩原研二垂落的手猛地攥紧成拳,
伊达航忍不住往前了两步,将手按在萩原研二肩膀上试图安抚他,又主动向加宫澄发问。
“加宫小姐,你知道那个医生的名字吗?”
“我觉得,萩原君应该已经知道了。”
加宫澄果真说出了那个名字,
“吉敷康介。”
伊达航心里顿时翻江倒海。
萩原研二则毫无笑意地扯起嘴角,
一切都连上了。
为什么吉敷康介私下做人体实验这么大的事情却没传开,为什么吉敷康介能从警察追捕下逃出,又进入组织。
在组织和加宫家的博弈里,小阵平甚至算不上一枚棋子。
他只是倒霉到被吉敷康介盯上,又在吉敷康介进入组织后,被当做“礼物”献给组织,从此步入地狱。
“这件事的全貌,我也是后来才慢慢拼凑出来的。”
加宫澄仿佛陷入了回忆。
“父亲一开始很愤怒,很焦虑,我在家时不时能听见他打砸东西的声音”
“母亲不断参加各种宴会,有时候带着我,我看见她不断地和各种人聊着我听不懂的话,谈下一笔笔交易。”
“但突然某一天,父亲升职了,母亲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之前他们一接到那边的电话就会紧张,但从父亲升职起,他变得很喜欢和那边的人交流,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有天晚上,从书房经过,听见他和母亲说,只要这件事不出差错,四十岁之前,我大概还能再往上走一步。”
加宫澄眼睫毛颤了颤,
“第二天,他就让我开始关注松田君在校内的状态。但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却完全不知道。”
病房许久没有声音。
萩原研二盯着又一次熄灭的手机屏幕,“加宫叶生呢?”
“叔叔……我没想过你会主动找我联系叔叔。但你的运气很好。”
“叶生是家里唯一一个,对组织毫不知情的人。”
被蒙着眼的加宫正司声音沙哑,竭尽全力忽视贴着他的脸划过的冰冷锋利的金属,
“叶生太固执了,就算是我,也不能接触他病人的病历。但是幸好他不太会防备家里人,尤其是小澄,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让他帮上忙。”
“但七年前,他发现了组织的痕迹,想告诉松田阵平。那个组织想杀他,我花了大代价,才把我这个蠢得有些天真的弟弟保住。”
加宫正司疲惫道,
“我当初既然保住他,现在怎么可能杀他。我也想知道是谁动的手,但为了加宫家,我不能再查下去了。”
他像是在真情流露,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变声器干扰的粗糙声音反而讥笑,
“我还以为你怕查到那个组织上,让他们认为你怀恨在心?”
加宫正司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加宫叶生死亡开始,他和组织就没办法在继续合作了。
别说他对弟弟的感情还没有消磨完,就算他能装作没有这回事又怎么样,如果真是组织动手,意味着叶生可能想对外传出什么消息。
组织既然杀了加宫叶生,又怎么会相信他能毫无怨恨地继续合作。
绑架他的人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你刚刚说的那个松田阵平,你们就这样盯着他盯了十来年?我不相信,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加宫正司这几个小时已经被对方不带伤口地折磨得快疯了,听见他不信之后,整个人都哆嗦一下,
“真的。那位先生自从成为组织首领后,给我们的令就是定期身体检查和持续性观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男人没有接着问,空旷的室内响起手机按键声,像是在和人发邮件,
加宫正司很麻木,这段时间他已经不知道听见多少次类似的声音。
这个人每次收发邮件之后都会转变话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背后有人似的。
果然,男人的反驳姗姗来迟,
“松田阵平死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和你们没有关系?”
“他的死是意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我们真要杀他,为什么不在他上警校之前杀。让一个普通人意外死亡和杀一个警察来比,难度和影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你说的对,那接着说加宫医生。”
审讯他的人像是终于相信了,但紧接着收到封邮件,态度又是一变,蛮横粗鲁地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
“不对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松田阵平是个警察,你们就随便他上警校了?”
那是你想起来的吗?
东一下西一下毫无重点的问法和狠戾的手段,让加宫正司心里完全没底,摸不准对方和他背后的人到底是哪一路。
“松田阵平身边有人盯着。”他有心试探,却到底不敢撒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松田阵平身边多了一批人。”
现在想起那几年来,加宫正司还觉得像是见了鬼一样,
“那些人其实根本不靠近松田阵平,却二十四小时轮班制的清场筛查,将松田阵平的一切信息封锁在一定范围内,像是早就知道有人盯着松田阵平。”
“别说他进入警校,他在大学期间的情况我们都没办法查得太清楚。”
男人像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这回没等到邮件过来就自己发问,
“那个组织呢,难道他们不管?”
加宫正司迟疑,
“那位先生似乎早有预料,再加上叶生和松田阵平的联系还算稳定,并没有说什么。”
男人刷刷刷按下手机按键,嘴上随口地问,
“那个松田阵平呢,就老老实实的一直留在神奈川和东京,哪都没去过?”

松田阵平22岁以前的行动轨迹, 没有人比萩原研二更清楚。
萩原研二曾经如此自信,但是这种想法早已经彻彻底底被打破了。
他现在听加宫澄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说尽,却毫不惊讶的发现,他的心情居然可以说得上镇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加宫叶生……是自杀吗?”
加宫澄目光垂落,
“叔叔和我出事,才能让父亲、加宫家和组织彻底断开。”
萩原研二感觉力气被人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抽出:
“一个月前我去见他,他从我的话中察觉出那个组织的存在,才做出这个决定?”
加宫澄成摇摇头, “你没必要这么想。”
“你可以当做是组织下的手,就像是我父亲一样。父亲不会再相信组织,组织也不会相信父亲。找到我父亲后, 他除了全心全意配合你们, 没有第二条路。”
“……”
萩原研二从病房中走出,沿着走到电梯间的玻璃窗边, 向下俯瞰熙攘的车流和渐亮的街灯,加宫澄话却在耳边反复回荡。
“我知道你想说,叔叔那天本可以告诉你一切。但是叔叔, 还有我,唯独没有办法向你求助。”
加宫澄声音像是久久不散的风,
“其实叔叔很高兴你那天来见他。他看着你和松田君长大,既内疚当年无知无觉做了帮凶, 又后悔一直拖着不敢松田君说出真相。到松田君去世, 他更不敢再和你见面……他这些年, 一直很痛苦。”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萩原研二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转头去看, 却在对方在他身边站住时开口,
“你真以为你是靠自己躲开检查混进来的?威士忌,你能上来是因为我还在和你合作。”
萩原研二心情不好,说话都直白不少,“所以别用枪指着我,如果死了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那位先生希望把加宫正司处理掉。”
“他还真的不在组织手里?”萩原研二按按眉心,却不甚在意,“我等下上报人手不够,申请增派。你跟着一起去找,到时候自己处理。”
窗上映射的模糊人影将枪放了下去。
萩原研二正要说话,却听见长谷川和辉再次开口,
“白兰地在哪?”
萩原研二猛转过头,露出真切的错愕:
“你们联系不上他?”
萩原研二心头猛跳,白天那种倏忽而现的不祥预感又一次漫了上来。他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审视着长谷川和辉,像是在估量他的话是真是假一样,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现了,原因你们应该最清楚。”
“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微胖青年并不相信他的态度,“你现在给他打电话。”
一个红点随之落在萩原研二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又往狙击枪的方向望去,夜色昏然,完完全全将对方遥远的身影遮掩,但他从来不是吃了亏就忍下的人。
“琴酒?”
狙击镜瞄准镜头下半长发的青年,含笑开口,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熟悉。”
数百米之外的高楼上,琴酒沉着脸,敲了一下耳麦提醒威士忌速战速决。
萩原研二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没几分钟,可能就会有人过来。
长谷川和辉则依然不信萩原研二真的毫不知情,
“白兰地前两天和贝尔摩德透露过要来找你,你难道没见过他?”
“是吗?”
那个狡诈的男人的声音从琴酒的耳麦中传出,却失去了往日的轻快。他什么也没解释,直接拿出手机按下白兰地的手机号。
结果和他们一样。
无人接听。
萩原研二直接重拨了一次。
漫长的等待之后,狙击镜下半长发青年的脸色骤然恐怖。
电话被人挂断了。
“不是他挂断的。”
萩原研二的声音忽然变了个声调,像是柔软的风中极薄的利刃,带着森冷的光,
“他出事了。”
白兰地失踪了。
松田阵平失踪了。
当天晚上刚知道这件事时,伊达航还在努力安慰萩原研二也许是因为松田阵平那边临时有事要忙。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公安找到了加宫正司的“尸体”,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还是毫无消息,连之前曾经在帝丹高中教课的那个FBI朱蒂斯泰林也无影无踪。
事情明确暗示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松田阵平的失踪和赤井秀一有关。
“那个FBI,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天,降谷零才短暂地避开了组织内的监视和他们联系上——白兰地失踪后,琴酒对他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像是松田阵平能忽然从他的安全屋里钻出来似的。
降谷零同时能得到组织和公安两边的消息,因此更加清楚事情的严峻性,一个当地官方势力,一个犯罪组织同时行动,封锁路线掘地三尺,硬是找不到松田阵平。
“琴酒排查的非常迅速,才一天半的时间,就把松田阵平所有可能接触过的人都筛了一遍,连贝尔摩德都放下了手边的任务专心来找人,应该是那位boss的令。”
虽然组织一向反应迅速,但这次也实在太快了,让降谷零觉得异样。可仔细一想,以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身份,一旦被人抓住或泄露出去什么重要情报,必然会引起组织的动荡,这种紧张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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