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不会失手打死他吗？”
“……”吴语讪讪一笑，“哈哈，不至于。”
沈南正色道：“吴语，跟我走的话，会很危险。”
悬赏榜排行第三的任务，其难度可想而知。
“我知道，”吴语不安地搓着手指，没有掩饰他内心的紧张，“可是——”
吴语抬起头：“我也想要看到ABO平权的世界。”
即便是末世前，哪怕嘴里喊着人人平等，社会方面对Omega的歧视也一直存在。
大污染爆发后，因为Omega的安抚能力，更是直接被视为牺牲品。
东方城是唯一一个关闭Omega服务中心的基地市，顾臻是最有可能实现平权的领导者。
吴语怕死，但他不想作为alpha的依附品而死。
更何况，他还有个人要照顾。
他拍了拍胸脯：“我可是一家之主，得扛起当家的责任。”
沈南笑了：“那你还得好好努力。”
吴语看起来柔弱，但是当初在信息部办公室，他是唯一一个挡在沈南面前的人。
也是他无惧外人的目光，将痴傻的alpha接回了自己家。
勇敢，坚韧，真诚。
这样的Omega，沈南不介意拉他一把。
吴语成了临时任务小组的第一个成员。
之后陆陆续续进了三个beta，却再也没有新的Omega来报名。
沈南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全程公开直播。
所有组员信息都随时可查，还有医疗部的检测人员现场核对第二性别。
主打一个字，“刚”。
真到了出发那天，alpha们看到沈南得队伍里只有五个人，并且全程没有其他帮手跟着，纷纷着急了。
“不是吧？真这么去啊？后援队呢？”
“我还以为就是闹闹……”
“别了吧，费城都变成死亡禁区了，3个beta 2个Omega，上赶着送菜吗？”
“那几个人也就算了，沈南要是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顾城主怎么说？为什么不派人跟着？”
“赶紧把人叫回来，沈南想当军团主任，让他当好了。”
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想叫停这场赌局，载着沈南的车辆已经以最快速度穿过了安全区。
“我们马上进入废土区域，”驾驶座的beta双手很稳，“东方城的人不太可能再追过来了。”
末世后，人们根据污染程度划分了不同区域。
基地市范围是安全区，出了安全区就是废土区，这片地域偶尔会有任务者经过，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污染者的天堂。
最恐怖的是禁区——它们曾经是大型城市，污染爆发后救援不及时，导致整个城市团灭。
沈南的任务所在地，就是距离东方城最近的一座死亡禁区。
“这片废土污染值已经超过了界定范围，”沈南把玩着一柄匕首，眸光冷淡，“下次评级，应该就会被划为新的禁区。”
他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们不敢跟来的。”
司机也跟着笑，神情很愉快。
沈南他们开出来的是一辆改装作战车，采用了最新的屏蔽材料，能够隔绝生人气息。
低阶的污染物会直接忽略他们，中阶的会把他们当成不好吃的同类。
这些伪装对高阶污染物当然不起作用。
然而车子够快，司机的车技也很顶，加上车内配置的高效识别预警器，往往污染物还没发现他们，他们就已经蛇形走位漂走了。
沈南系了一个摄像头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将司机的动作全部直播出来。
“钟哥哥哥哥……你的车车车跟谁谁学的的……”
吴语紧紧握着手把，声音一抖一抖的。
“哈哈，”钟向荣快活得很，“我以前开卡丁车俱乐部的，刺激不？”
“刺刺刺得我叽叽叽儿疼……”
“哈哈哈，坐好，再给你们秀个大的。”
沈南默默拉紧手把，将钟向荣列入了禁碰方向盘名单。
在极限炫技式飙车下，这个被集体唱衰的OB组合，竟然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废土区。
自此，丁向荣的车技算是一炮打响了。
“呕——”
车子刚停稳，吴语就连滚带爬地摔了下去，吐得天昏地暗。
其他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相比起来，沈南的状态看起来是最不错的。
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一些。
丁向荣诧异道：“沈主任，看不出来啊。”
他很豪爽地拍了拍沈南的背：“哥们儿果然没看岔，敢跟那群a猪对峙的，怎么可能是孬种？”
沈南姣好的唇线向上扯了扯，而后退开一步：“yue——”
丁向荣： ……
等沈南缓过来了，特意去拍了拍丁向的肩头：“没事儿，我身残志坚。”
经过这么一遭，本来还有点距离感的五人，无形中变得亲近了不少。
抱着平板的四眼仔对着屏幕点了几下：“这里还能连上网。”
“东方城的连接器覆盖了费城周围，直播没问题。”
——沈南选择这个任务的原因，就是想找个有网络的地方，费城恰好合适。
“这里是进入费城的最后一站，”沈南捡了根木枝，在地上随意比划，“再往后，就是禁区了。”
“天色快黑了，夜里行动很危险，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见众人没说话，沈南故意问最没有存在感的阿亮：“你觉得呢？”
阿亮腼腆地挠了挠头：“挺好，我听说这里是一片绝对安全的真空地带，我们可以睡个好觉。”
在禁区和废土区之间，竟然有一片不受攻击的安全区，这听起来十分荒谬。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吴语支起锅炉煮罐头时，沈南绕着周围转了一圈。
“原来是这样……”他蹲下身，小心地触碰脚底的沙石。
“沈主任有什么发现了吗？”
阿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沈南的背后。
他盯着沈南的手，神情怯怯的。
沈南站起来：“没什么，就是找到了一点好东西。”
阿亮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好东西吗？”
沈南浅笑道：“可以啊——不过还没到时候。”
沈南拍掉手上的灰：“走吧，吃点东西再休息。”
阿亮跟在沈南的背后，缓缓露出个与他的长相极不协调的笑容。
沈南半敛眼皮，长睫在眼下打上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思量。
“我和吴语守上半夜，”丁向荣两口就吞掉了罐头，“阿亮和四眼仔守下半夜。”
沈南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愣是把一个罐头吃出了米其林大餐的架势。
“吴语感冒还没好，先去睡，我跟老丁一组。”
吴语吸溜了一下鼻头：“不用，我可以的。”
“这是命令。”沈南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吴语确实有些难受，便不再逞强，卷着睡袋躲到了火堆边。
没一会儿，细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沈南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柴火：“老丁，你这手车技足够进入一流军团了，为什么选择干修车？”
“修车没啥不好的，”老丁嘴里含着一颗薄荷糖，声音有点含糊，“反正就是混口饭吃。”
“那换个问题，为什么要加入我？”
沈南的瞳孔幽深而平静，有一种安抚的力量。
丁向荣望望不远处的摄像头，眉头微锁。
他知道，沈南这是在给他倾诉的机会。
他又看了一眼摄像头。
有些事，确实应该亮出来讲一讲。
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也是时候挖出来了。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是个Omega，”丁向荣眼神放空，“她很好，一点都不嫌弃我是个穷没钱的beta，还为了我拒绝了好几个alpha。”
“后来，她被我老家的一个二世祖看上了，她不肯，被那只畜生……”
丁向荣声音微颤，拳头狠狠地捏紧，干涩的唇瓣被他咬出了血点。
“我求告无门，最后连她的尸体也没有保住……我准备了炸药，打算跟那个畜生同归于尽，被我一直视为兄弟的alpha出卖了，他说，一个Omega而已，死了就死了。”
丁向荣狠搓一把面颊，毫不掩饰自己的滔天恨意。
“末世以后，我趁着混乱把那人渣剁成了肉酱，哈哈哈——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很疯？”
沈南摇头：“十年前，我是首都第一军校的全科第一，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肯定会是一名强悍的alpha，可是后来我分化成了Omega。
一向以我为荣的家人，转头就去跟校长退学，校长看了我的分化报告，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还与他们勾结在一起，隐瞒我的行踪，抹除我的痕迹。
对外只说我是因为身体原因，出国治病了，实际上啊，却是把我卖给了一个黑社会。”
眼前是燃烧的火堆，四周静谧而荒凉。
沈南就这么平淡的、事不关己的将这段往事剖了出来。
在镜头下，在夜风里。
沈南的双眼透彻且坦荡。
“末世爆发那天，我把黑社会的老巢炸了，嘭，一个不留。”
“明明我一直都是我，凭什么alpha的我就可以全科第一，而变成Omega的我就只能沦为玩物？”
“现在我用直播的方式，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能力从来与性别无关。”
一石惊起千层浪。
沈南的一番话重重地砸在东方城众人的头顶。
有人沉默，有人疑惑，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破口大骂。
但是更多的，是不相信。
“首都军校第一？撒谎也不打草稿的吗？”
“军校全科第一，不可能是omega。”
“呵呵，他要真的是第一，我倒立吃屎。”……
对于这群人的态度，沈南即便没看到也能猜得到。但他无所谓。
过去的十年于他而言确实是不堪回首的禁忌，可若他一直逃避，就会永远被困在当年。
沈南原想安静沉默地过完一生，再把这些不堪的秘密带进坟墓。
可是命运不允许他如此平庸。
既然如此，那就早点把沉疴烂肉都挖出来。
沈南吐出一口沉郁的浊气，只觉得浑身轻松。
“以后都跟着我干吧，我的队伍里肯定会有alpha，但也有beta和omega。
我的alpha依然会有狂妄自大的毛病，但我可以保证，他们只是把自己看得太厉害，却不会随意轻视我们。”
丁向荣一改方才的怨恨脸。
“我就说嘛，单纯靠安抚能力怎么可能同时吸引到那么多个高级alpha？
alpha那都是目中无人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从来都只会强取豪夺，哪儿会管你愿不愿意。”
沈南微微一怔，眸光略闪。
“嗯，你说得对。”
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又就本次任务聊了几句，确定了明天一早的行动方向。
不知不觉，前半夜就过去了。
阿亮警醒得很，时间一到，自己就爬了起来要替沈南的班。
沈南打了个呵欠：“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沈南背对着阿亮和四眼仔，看起来毫无防备。
实际上，他已经开启了意识之眼。
阿亮和四眼仔都不擅交际，两人一左一右坐着，没有开口聊天。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阿亮站了起来：“我去放个水。”
四眼仔善意地提醒：“别走远了，危险。”
阿亮挠着短短的寸头，纯真又质朴。
沈南却清楚地看见他在转身之后，瞬间变得麻木的脸。
他走到沈南发现东西的那块地，指尖变作锋利的钩甲，三两下就把地面的土石给刨了开。
出乎意料的，底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阿亮扯出一根埋在泥里的植物根茎，碾碎后丢在了一旁。
他将土坑重新填上，若无其事地回到火堆边。
沈南继续盯着他，在确认对方并不打算今夜动手之后，便用精神力凝出一层护甲笼罩住自己，然后放心地入睡了。东方城。
沈南不在，狄迩和涂秋溟回到了金源小区。
他们撂下了手头的事，全天都在盯着直播屏。
“我明天还是过去一趟。”
狄迩眼圈青黑，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更是粗哑得不行。
“我错过了他的这些年，哪怕是半分钟我都不想离开他。”
涂秋溟发出一声嗤笑：“难怪当初的许念穆会拒绝你，即便到现在，你都不知道沈南要的究竟是什么。”
狄迩像被戳中了痛处，呼吸都变重了。
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守夜的两人不见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耳边传来扑簌簌的声音，有许多巴掌大的黑影在四周飞舞。
那是一群蝙蝠污染物。
它们不断朝沈南扑来，撞在隔离罩上弹了回去。
沈南赶忙看向另外几人。
黑影同样对他们发动了攻击，要不是沈南提前给他们上了一层防护，只怕已经中招了。
沈南利落地翻身起来，捡起树枝赶走蝙蝠，朝着丁向荣的脸上扇了两巴掌。
“老丁，醒醒。”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老丁很快转醒，加入了赶蝙蝠的行动。
沈南如法炮制叫醒了吴语，随后一个侧翻，滚到熄灭的柴堆边，重新点燃了火焰。
“接着！”沈南将两根烧得正旺的火把抛了过去。
丁向荣暴吼一声：“他奶奶的，老子烧死你们！”
这哥们儿身手不比alpha差，足够保护吴语。
沈南放心地离开，沿着蝙蝠污染物的路线向外走。
他得去找阿亮和四眼仔。
吧唧，脚下传来软绵绵的触感。
沈南低头去看，发现是一堆蝙蝠的尸体。
他皱起眉，将感知力附着在双眼上。
于是，在他的视野中，那个原本笼罩在这片区域的绿色屏障，此时已经缺了一个口子。
位置正好就是他之前查看过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蝙蝠污染物从那缺口钻进来，一部分刚进来就爆体死了；一部分挣扎着飞了两下，直线下坠，也死了。
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卯足劲攻击活人，完全是前仆后继的态势。
沈南停住了脚。
有东西想把他引出这片绿色屏障。
是阿亮身上的家伙？还是其他污染物？
沈南无暇多想，在缺口附近的地上刨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扯出一截绿色的藤蔓，将它盘卷的枝条轻轻打开，往旁边的地里延伸过去。
屏障的缺口边缘颤动几下，缓慢而平稳地融合在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进来的蝙蝠，就此被挡在外面，而刚刚钻进来一半身体的，则直接被拦腰截断。
沈南感觉腰上一痛，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转念一想，这屏障对他是无害的，便大踏步跨了出去。
越过屏障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山风扑面而来，空气中还有恶臭的腥气。
沈南回头望向还在扑杀残余蝙蝠的丁向荣：“老丁，你们待在火堆边上别动，我去找人。”
“嘿，等会儿，我们一起。”
“不用，”沈南头也没回，“我很快就回来。”
有些事情，还是别被摄像机拍到的好。
沈南用感知力壁垒给自己层层加码，他脚步从容，快步行走在翻滚的黑雾之中。
——这四周已经被黑雾彻底侵占了。
沈南看到无数只海胆状的活物在黑雾中蠕动，它们急切地想往沈南的身上钻，却被无形的壁垒阻隔。
和裂缝深渊同源的黑雾，会是祂吗？
沈南久违地想起了那双银色的妖瞳。
笃笃笃，突兀的枪响打破了寂静，沈南毫不犹豫地朝着声源地奔过去。
“去死！！啊啊啊啊去死！！”
四眼仔端着机枪，朝四周胡乱扫射。
可他的附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沈南注意到他的眼睛：失焦、瞳孔扩散。
四眼仔显然被困在了幻境里，他在跟假想的敌人战斗。
沈南感知到被枪声吸引过来的污染物，沉下了脸。
好一招借刀杀人。
只要四眼仔没醒，他就会继续开枪，然后毫无意外地被蜂拥而来的污染物生吞活剥。
沈南扫视一圈，没发现阿亮。
这让他暗生警惕之心。
那家伙，肯定躲在哪个角落偷窥。
可是再不出手的话，四眼仔必死无疑。
沈南不再迟疑，精神力倾泄而下，四眼仔触电般抽搐了一阵，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哒啦，机枪应声落地。
沈南快步上前：“你怎么样？清醒了吗？”
“……我……”四眼仔缓了两秒，眼瞳逐渐清明，“我遇上了污染物，陷入幻境了。”
“阿亮呢？”
“我不知道……”
“我在这儿。”
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旁边的土坑里飘出来。
长相老实的beta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我想叫醒四眼，可是他不停开枪，我只能躲在坑里面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