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许家如今就在希望城。”
原来是从许家人嘴里听说的。
沈南微微松了口气。
在对方说出涂冷山时,他还以为狄迩是那几个有幸被涂冷山分享惩罚视频的人之一。
狄迩一直都注视着沈南的表情:“学长,你觉得我是从哪里知道的?”
沈南微微向后靠了靠:“狄长官,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说到这个话题,狄迩那冰冷的墨瞳再次溢满了兴致:“我虽然不喜欢动粗,但是审判庭用来对付Omega的那一套,我还是不介意在学长身上轮番试一试的。”
他一边悠悠地说,一边紧盯着沈南的眼睛。
他想从沈南的眼里看到恐惧,如果对方愿意跟他求饶的话……嘭!
猛烈的碰撞将车子高高顶起,装甲车被弹到半空,又重重地落下。
透过车窗,狄迩看见了干涸的黄土地下钻出的粗壮节肢物。嘀嘀嘀。
手环自带的光幕自动跳了出来:【地龙,蚯蚓变异体,污染等级A+,能力:不死之身。】嘭!
又是一阵比刚才更猛烈的撞击,这一回,狄迩已经有了准备,他迅速开启装甲车的保护装置,再落地时,车辆受到的冲击就几乎缓解为零。
“你在车上坐着。”狄迩拿出手铐将沈南铐住,随后打开车门纵身跃出。
沈南默默看着alpha军官冲向地龙的背影,慢慢松开紧捏的拳头。
他的手心,正握着一枚钢针。
当年的许念穆,那可是实至名归的全科第一。
哪怕荒废十年,如今只剩一副残躯,区区手铐,又怎能锁住他?咔嚓。
清脆一响,手铐应声打开。
沈南推开车门就地一滚,躲过了钻地而出的地龙。
他的身体确实很弱,但是底子还在,再加上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哪怕是面对令人闻风丧胆的A+级污染物,沈南的应对仍然是教科书式的。
只见他一滚一扑一躲,在避开了地龙的粗大尾巴后,迅速地跳跃起身,像只敏捷的兔子般,头也不回地往半人高的灌木丛奔去。
“许念穆!!”
狄迩变调的呼喊夹杂着风声传来,沈南没有停顿,反而跑得更快了。
“混蛋!!”
暴怒的吼叫伴随着更加激烈的打斗声,不用猜,背后的厮杀肯定相当精彩。
如果事不关己,沈南或许会躲在角落观赏一会儿,但他现在只想逃。逃!
哪怕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哪怕未知的污染物隐藏在角落伺机而动。他也得逃。
试炼场的事沈南并不想同狄迩解释。
十年前没跟对方说清楚,是为了保护狄迩;十年后就是完全没必要了。
如今的狄迩已经是SSS级alpha,又怎么会愿意听他的解释呢?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沈南苦笑,呼吸间全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这具身体实在太废了。
饥饿、病弱,还要加上旧伤,他根本就跑不远。
沈南感觉到鼻子里面有血液涌出,但他来不及擦。
跑,跑得越远越好。
沈南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两腿如同灌铅,眼前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嗵。
他似乎踢到了一截树桩,虚浮无力的身体立刻重心不稳,颓败地往山坡下滚去。
沈南本能地护住脑袋,身上被石头障碍物磕绊了多少下,他完全不记得。
反正感知已经麻木了。就要死了吗?
沈南感觉自己正在急速下坠,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滴答。滴答。
有水滴掉落在额间,顺着眉骨滑到了沈南的眼皮上。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这里……”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山洞,洞壁上长满了紫红色的花。
沈南就躺在一片花海中。
“嘶……”
浑身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抬胳膊都疼。
沈南想坐起来,但却用不上一点力气。
花香逐渐浓郁,他甚至能看见暗粉色的虚影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探他。
“这些花……有问题……”
沈南的脑海里钻出这层认知。【许念穆。】
模糊中,他听到了有人在喊他曾经的名字。
【找到你了……终于……等到你了。】
花丛背后的虚影凝聚成一道人形,粗看过去,竟与沈南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谁?”沈南动弹不得,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我是你,你亦是我。】
人形虚影凌空飘浮,几乎与沈南面贴面。
【你我,是一体。】
粉色虚影化作点点光斑,一粒不落,全部融入了沈南的身体。
不,不止身体。
筋脉、骨血、灵魂。
沈南能感觉到这场盛大的入侵,他的体内好像燃起了一把炽火,将他的血都烧得沸腾起来。
“好热——”
清淡微甜的荼靡花香从他的体内沁出,而后越来越浓郁,直到遍布整个空旷的山洞。
“冷、冷——”
急热过后是冻到骨子里的寒冷,沈南有种自己即将要变成冰雕的错觉。
荼靡花香渗透了冰雪的寒凉,后劲如酒,不饮亦醉。
就这样在冰与火中反复煎熬挣扎,沈南忽而冒出浑身热汗,皮肤变得粉艳;忽而又凝结出晶莹的霜,轻轻缀在他的长睫上。
如此往复不知道多少次,沈南早已失去了知觉。轰——山洞入口处爆发出岩石的炸响,烟尘之后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狄迩出现的一霎那,山洞里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
所有粉色花朵全部不见了,纠缠的藤蔓,旖旎的香气,都像虚假的梦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洞成了最常见的山洞,沈南就那么毫无知觉地躺在潮湿的地面上,气息微弱。
“许念穆!”狄迩冷峻的五官变得焦急,他的脚步都是乱的。
“许念穆——”
狄迩颤着手查探了沈南的情况,随后如脱力般重重摔坐在了地上。
“你想逃,”狄迩握着沈南的手,“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么能放你走呢?”
浑身杀戮之气的alpha军官,轻轻松松将沈南抱了起来,一步步朝洞口走去。……
沈南是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
饿了好几天的胃一抽一抽地疼,他艰难地睁开的眼睛,干涸的喉咙好像着了火。
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肩背,将他扶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插着吸管的玻璃杯就送到了沈南的嘴边。
“喝。”
冷冰冰的一个字,足够沈南认出对方的身份。
面容惨白的omega苦笑了一下,就着吸管喝了几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渴了太久,沈南觉得这水中好像放了蜂蜜,是甜的。
他忍不住喝下了小半杯。
狄迩见他喝够了,顺手将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沈南趁机打量了周围一圈。
他现在所处的,应该是狄迩的私人房间。
清一色的灰白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就连床上用品也是冷淡的银灰色。
很符合狄迩的气质。
沈南想到自己那失败的脱逃,不禁有点头痛。
作为顶级的alpha,又是希望之城的首席执行官,以狄迩的性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沈南不禁有些破罐子破摔:“狄长官不把我送去服务中心?”
“……”狄迩站起身,单手解开衣领的扣子。
沈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眉峰颤了颤,尽量平和地问:
“狄长官是打算休息了吗?我是不是占了你的床?其实我睡地板也是可以……”
如猛兽般的alpha扑了过来,轻轻松松就揪住了沈南的两只手腕,将它们桎梏在了omega的头顶。
“用你在涂冷山那里学到的技巧讨好我,我就不计前嫌,念穆学长。”
alpha身上只剩一件扣子完全打开的衬衣,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比信息素更致命。撕拉——沈南身上的睡衣被撕了开。
沈南眉头一紧,眼神如刀:“狄长官,请自重。”
狄迩的手已经摸上了沈南的胸口:“如果我不自重,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把你办了。”
狄迩有点小洁癖,沈南又是脸上抹灰又是滚地钻洞,捞出来的时候就一脏脏包。
狄迩一把人带回来,就给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学长——”
粗重滚烫的呼吸扑打在沈南的颈窝处,旷野山泉的厚重香气霸道地侵占着omega的每一寸肌肤。
狄迩终于脱下了他的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侵略感十足:
“不愧是学长啊,全身都没二两肉,偏偏该长的地方一点也没少,这也是涂冷山的手笔?”
Alpha军官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沈南的侮辱。
他在沈南的身上发泄着自己经年的恨,他埋下头颅,用那尖利的犬牙去咬。
被他刻意折磨之处已经红肿娇艳,狄迩却仍未放过。
“审判庭有一种专门针对Omega的刑罚,叫作梅花落雪,我看学长就很适合。”
威胁的话一说完,狄迩就迫不及待地看向沈南的脸。
他渴望在那张清冷昳丽的脸上看到畏惧和求饶的神情,然而——沈南正看着他,长睫半遮的眼里落着疏离和无畏。
狄迩动作倏然一停:“许念穆,你就那么缺alpha?迫不及待想去Omega服务中心?”
“狄长官,”沈南笑了,“被赶出军校后,你是不是没继续求学了?”
狄迩眼中升起一层阴霾。
沈南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半路子出家,难怪连最基础的审讯常识都没有。”
狄迩不再折腾沈南的胸前,转而掐住了他的脖子:“什么意思?”
Alpha军官的手掌很大,指骨很有力,微微收紧就能让沈南呼吸不过来。
“审讯的……第一要点……不能让被审讯者……看出……审讯官的……弱点……”
军官的手指正在逐渐用力,沈南的命门被他掐住指间,Omega的每字每句都格外艰难,但他没有停下对alpha的挑衅。
“你的……弱点……早就被我……看穿了……唔……”
狄迩突然暴怒,掐着沈南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咚。
沈南的后脑勺撞到了床头,闷响声染红了狄迩的眼。
Alpha的背后是一只具象化的凶悍黑豹,没有人性的野兽按照主体的意念,扑上前去,用利爪摁住了沈南的手,尖锐的獠牙抵住了沈南的咽喉。
狄迩由此空出了手。
他缓慢起身,活动了一下腕关节。
咔嚓咔嚓的骨骼脆响昭示着alpha的绝对力量。
“许念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令人恶心。”
狄迩抽出皮质的腰带,拿在手里掂了掂。
“学长的身体相当神奇,昨天还是一身的淤青,今天就恢复了洁白无瑕,这种复原能力,如果让医疗组知道了,应该会很激动吧?”
沈南的睫毛颤了颤。
“作为希望之城的首席执行官,我有责任先替他们检查一下。”啪!
皮质裤带如鞭子般甩在沈南的身上,一道红紫的痕迹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小腹。
甚至没有绕开那片饱经蹂躏的红。
疼痛让沈南本能狄扬起头,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黑豹的獠牙就擦破了他颈间的皮肤——虽然它躲得很急,仍然不可避免地冒出了汩汩的细小血流。
狄迩眼瞳一震,黑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Alpha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沈南。
Omega胸腹上被抽打出来的紫红色正在肉眼可见的慢慢淡化,可是脖子上的伤口却没有恢复的迹象。
狄迩的神色冷酷至极,那只拿着皮带的手,倒是再没有抬起过。啪嗒。
皮带被丢在了地上,狄迩俯下身抱起沈南,随手扯了一件长外套将他从头包到了脚,还不忘拿了顶帽子给他戴上。
沈南的视野暗了下来,藏在帽檐下的脸悄悄露出了一抹笑。他赌对了。
狄迩确实恨他,但也没到要他小命的程度。
拿自己的命去做威胁,说出来很窝囊,但他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
狄迩抱着沈南一路疾行,下楼,上楼,又下楼,最后来到了一处光线昏暗的地下空间。
“哟,什么风把狄长官吹到我这儿来了?”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似乎在不要命地调侃执行官大人,狄迩却没有生气,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不浅的交情。
“给他看看。”
“你抱这么紧我怎么看?那边有床,把人放下吧。”
“……”
人没放下,狄迩自己找了张椅子,抱着沈南坐了下去。
“就这样看。”
头上的盖帽被摘了下来,沈南抬起脸看了一眼长相美艳的女性alpha,礼节性地笑了一下。
“哇哦,哪儿来的小宝贝!”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夸张的羽毛扇,此时正掩着嘴惊呼,“这简直是艺术品啊艺术品!哎呀,小宝贝你怎么流血了,是受伤了吗?”
说着,女人就将手伸向沈南。啪!
狄迩精准地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他很危险,最擅长迷惑alpha。”
“我不在乎……”女人摇了摇扇子,“这么美丽的Omega,死在他手里我都乐意。”
“丽莎。”狄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威胁。
“好啦好啦知道了,”叫丽莎的alpha转身到角落抱出了一个木箱,“来吧,先给他止血。”
“再做个全身检查。”
“啊?哪种全身?”
狄迩隐忍地闭了闭眼睛:“就是你理解的那种,不光腺体,还有他的腔道。”
沈南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但他仍忍不住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我要知道……”alpha军官残忍的侮辱还没有结束,“有多少人标记过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以及,他的腔道能不能同时容纳我和黑豹。”
沈南终于不再冷静,他抬起头,脸白如纸。
“狄迩,”沈南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起伏,“你疯了。”
“呵。”狄迩的拇指轻轻摁了摁omega还在流血的颈侧, “你知道他们喊我什么吗?”
“疯狗。”
狄迩没期望过沈南会回应,下一秒,他自己就把答案给说出来了。
“他们都说,我是一条会吃人的疯狗。”
狄迩的长相极具冲击性,长眉锋利冷峻,如刀斧般切入鬓角;睫毛浓密,半遮住眼里的一片冰凉。
连嘴唇的形状,都是凉薄的。
“我的学长,你觉得恶犬疯狗,应该怎么对待仇人?嗯?”
最后的一字尾音扯出了满满的嘲讽。
“还愣着干什么?”狄迩凉飕飕地扫了丽莎一眼,“动手吧。”
“……”
丽莎取来药盒,给沈南的颈侧伤口上药包扎后,再度指了指一侧的床。
“你把人抱那么紧,别指望我能做全身检查。”
两个alpha隔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竟是狄迩做出了让步。
丽莎把执行官大人“请”回原位,她自己则抱着个半人高的箱子走到床边。
“别怕,小宝贝儿,”丽莎小小声道,“我才不会跟那个变态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个女alpha满嘴轻佻,真正动起手来,却相当的有分寸。
她就借着那一箱子古古怪怪的器械,几乎没怎么触碰到沈南的身体,就把他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样?没有感染什么病毒吧?”狄迩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
丽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拥有omega专属的妍丽五官,皮肤、发丝,无一不是柔软的。
可就是这么一副脆弱洋娃娃般的躯壳下,却隐藏着满目疮痍的旧伤。
丽莎认得其中的某些手段。
——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伤口,却能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眼前的这个omega遭遇的,远远不止 “一些”。
丽莎的目光发着颤,犹疑地落在沈南的脸上。
他很敏锐,已经察觉了女医生的失态,与她对视时,那双迷人的眼睛静得漾不开一丝涟漪。
“丽莎?”没有得到回答的狄迩蹙着眉头,起身走了过来。
沈南朝女alpha微微的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点乞求的意思。
狄迩腿长步子大,须臾间就走到了床边。
他先看了一眼床上的omega,而后转向异常安静的丽莎:“如何?”
“……没有感染病毒,”丽莎借着收拾器具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就跟大部分末日里挨饿的可怜虫一样,有比较严重的胃病。”
“胃病?”狄迩眉峰下坠,“一个敢在怪物堆里跳车的人,会抢不到吃的?”
沈南确实有胃病,不过是在冷山会的那十年得的,跟末日没关系。
就如狄迩所说,他要找点填肚子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眼下空空如也的胃,那也是在排队等待进城期间熬出来的。
不过,这倒是为丽莎的说辞提供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