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两份资料放到一起后,江承奕突然道:“五皇弟倒是出乎孤的预料,居然想动土地之事。”
江承奕的手敲在眼前的资料上,又道:“只是五皇弟太高看孤的能力了,居然把这件事交给孤来办。”
乔竹也看着桌案上的资料,他知道自家王爷只是嘴上说说,不然这几日也不会忙着整理这些资料了。
如此想着,乔竹开口道:“殿下,可需要属下做什么?”
江承奕把手下的资料往前一推,他道:“这些还不够。”
土地在历朝历代都是国之根本,想要借左都御史和窦寺丞投献之案整改土地政策,火候恐怕还不够。
江承奕皱眉思索,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对着乔竹问:“孤记得你之前说过,乔笋被派去了淮原赈灾?”
“是。”乔竹应道,“去了有一段时日了。”
江承奕突然笑了,他道:“接下来咱们等等看吧。”
没过两日,一封请罪的折子递到了京中。
这封奏折是沈拾之写的,奏折中,沈拾之供述说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走了朝廷拨给淮原郡的三十万石赈灾粮。
有关粮食的去向,沈拾之没有详说,只重点检举了淮原郡的世家大族。
淮原郡的世家大族明明不缺粮,却收了朝廷的赈灾粮,并且转手卖了出去,如此行为实在是恶劣至极。
原本淮原郡的世家大族卖不卖粮是他们的自由,可是朝廷既然大张旗鼓来赈灾了,那么作为田地被淹的“灾民”,世家大族就算有粮也不能卖了。
夏清岚就是抓住这一点制定的计划。
想要通过投献之事给世家大族定罪有些困难,而且还有可能会牵连到无辜百姓,可买卖朝廷赈灾粮就完全不同了,此事一旦查明,不但能惩治世家大族,其背后的官绅也难逃关系。
至于作为买方的沈拾之要被牵连,这件事也很好解决。
自古刑不上大夫,甚至有专门的八辟制度,减免高官显贵的罪责。除此之外,还有赎刑制度,也就是说在非重罪的情况下,可以花钱赎罪。
沈拾之是世子,还有陛下授予的鸿胪寺少卿官职,事发后,他自己主动请罪,再加上是因不知情才买了赈灾粮,这些因素加起来可以减免不少罪责,剩下的部分,沈拾之只需要花点钱赎刑,就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当得知夏清岚的计划,沈拾之主动要求做了买粮人。
对于沈拾之来说,就算此次行动不能全身而退,他也甘愿拉着淮原郡那些盘剥百姓的世家大族一起下水。
沈拾之的折子递到京中后,引起了朝中震荡。
而不久后,高郡守申辩的折子也递到了京中。
高郡守替世家大族澄清,在奏折中陈说他亲自去确认过,赈灾粮全部在仓库里,一分不少。
而事实也是如此,世家大族的存粮又岂止三十万石,他们想要卖粮,又何须动用那点赈灾粮。
可淮国公世子沈拾之宁愿自己请罪,也要指控世家大族卖了赈灾粮。
两方说法不一,朝中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沈拾之不会无的放矢,另一派觉得高郡守言之有物,卖粮之事定是有什么误会。
事实到底是什么?究竟谁对谁错?朝中两派争执不下,江存度决定派钦差前往淮原郡调查。
调到都察院的王副院,还有调到大理寺的周少卿,再次担任了钦差,除了两人,江存度还另加了一个刑部侍郎,也算是凑齐了三司衙门的人。
钦差才刚从京中出发,此事的结果还未可知,可对相关人来说,此时已经风雨欲来了。
国公府,淮国公一脸沉郁地步入正堂,管家像往常一样,沏上一壶新茶,端了上来。
淮国公的胸膛起伏,他看着桌案上的茶壶杯盏,突然一拂袖,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
哗啦一声巨响,管家大惊,当即就跪下了,他还从未见过淮国公如此失态。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夫人柳兰嫣那里。
柳兰嫣听说淮国公震怒,她微蹙了一下眉,把襁褓中的幼子交给奶娘,亲自赶往正堂查看情况。
刚一进门,柳兰嫣就看到了满地的茶壶杯盏碎片,她小心地绕过,来到淮国公身旁:“老爷,这是怎么了?”
淮国公也正盯着满地的狼藉,听到柳兰嫣的话,他先深呼吸了一下。
等情绪稍微平复后,淮国公才开口道:“无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壶,让你担心了。”
柳兰嫣扫了一眼淮国公的脸色,眼见淮国公眉间一个川字,她便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表面这样简单,不过她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吩咐下人,把这里收拾了。
等正堂重新收拾整洁后,淮国公对着柳兰嫣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下去陪满儿吧。”
“是。”柳兰嫣应了一声,“老爷有事再唤我。”
柳兰嫣离开后,淮国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看向府中管家,开口道:“给淮原那边去一封信……”
话说到一半,淮国公突然顿住,改口道:“你亲自走一趟,告诉淮原沈家,彻底断干净。”
管家躬身应是,淮国公紧跟着又道:“还有,就说是我的命令,把那个逆子给我扣下来,你回来的时候,一并带回来。”
最后一句话,淮国公是咬牙说的,显然沈拾之这次是踩到他的底线了。
淮原郡。
当世家大族得知自己被沈拾之状告的时候,确实慌乱了一段时间,几家一商量,集体求见了江泠姝和齐铭。
这段时间,世家大族没少在江泠姝和齐铭身上下功夫,送礼、陪玩这些都是人情,再加上他们卖粮,可是为了换那进献给陛下的宫灯。
不管怎样,江泠姝和齐铭都不应该对他们的事情坐视不管。
而江泠姝和齐铭确实没有避而不见,当世家大族求他们做主的时候,两人出言保证,说绝对不会让无辜之人被冤枉。
这话听在世家大族耳中,就是公主和钦差要保他们。
吃了定心丸,世家大族又镇定了下来。
而另一边,江存度指派的三位钦差马不停蹄,用了不到三日时间就赶到了淮原郡。
与上次去北疆查案不同,再次被指派为钦差的王、周二人,这次明显积极了许多,赶到淮原郡的当日,甚至都没来得及喝口茶,就直接进了衙门,准备升堂。
第一次做钦差的刑部侍郎扶着腰,苦着脸道:“这一路上都快颠死我了。”
王钦差揉着屁股道:“早知道选水路了……”
周钦差也活动着快散架的筋骨道:“水路不稳定,还是骑马更快些。”
得知钦差要来,早早候在衙门的高郡守见此情况,立刻出言道:“三位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经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席,大人们不如移步到舍下,边休整,边听下官介绍案情,如此便能公私两不耽误。”
“多谢高郡守好意,我们已经在路上吃过了,这酒席就免了吧。”王钦差开口说道。
“早点把案子审明白了,我们早点卸下差事,这才是真的公私两不耽误。”周钦差跟着开口说道。
刑部侍郎十分赞同地点头道:“没错!”
三位钦差来之前,可是特意向刑部尚书请教过了,而刑部尚书又得兵部尚书真传,知道陛下这次是要整顿淮原郡。
这办差如果能明确圣意,那就可以事半功倍,就像上次,王钦差和周钦差去北疆调查和亲之事,两人像是公费旅游一样走了一趟,回来就升了职。
而这次陛下意在严查,那他们便不能按照上次的套路来。
依照陛下的意思,把淮原郡查办了,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高郡守见三位钦差如此态度,面色不由得有些沉重,不过,他很快又收拾好了表情,陪着笑道:“三位大人说得是,还是办差要紧……”
话说到这里,高郡守停顿了一下,出言试探道:“不知三位大人想要从何处开始调查?”
三位钦差互相对视了一眼,王钦差开口道:“先传当事人问话吧。”
“是,下官这就让衙役把人传过来。”高郡守表现得十分配合。
然而等人传过来,却只有世家大族派来的几位代表。
世家大族的代表一见到三位钦差,就开始喊冤。
“请大人明察,我们都是被冤枉的啊!”
“朝廷放粮下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卖粮!”
“如今那三十万石赈灾粮就在仓库里,大人可以亲自去验看。”
“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还我们清白啊!”
世家大族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义愤的表情看起来倒不像是作伪。
这也是高郡守的目的,他让世家大族的人先出场,就是想先入为主给钦差留下一个好印象。
书吏把记录好的口供递给三位钦差大人。
三位钦差传阅了一遍,王钦差突然对着堂下的世家大族代表询问:“你们说了这么多,有人证吗?”
世家大族:“???”
几名世家大族代表被问懵了,他们没做过的事情,怎么让他们拿出人证证明?
“大人,那三十万石粮食如今就在仓库里。”程家代表忍不住提醒道。
粮食就在仓库里,卖没卖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么说你们没有人证了?”周钦差又问。
世家大族:“……”
“大人我们可以替彼此作证,赈灾粮一直在仓库,没人动过。”武家代表自辩道。
刑部侍郎摇头道:“嫌疑人不可互相作证。”
世家大族:“……”
“大人,高郡守曾亲自去粮仓看过,高郡守可以替我们作证。”程家代表再次提供新的人证。
三名钦差同时看向高郡守,高郡守点头认同了程家代表所说。
王钦差皱着眉,很是为难的样子:“高郡守去粮仓看过,也只能证明仓库里有粮食,但是不能证明你们没卖过粮啊!”
世家大族:“……”
几名世家大族成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憋屈过,武家代表开口道:“大人,那粮就在仓库里,我们确实没卖啊!”
“这一点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人证能证明你们没卖过。”周钦差又开口说道。
世家大族:“……”
因为缺少关键的人证,案件审到这里僵持住了。
刑部侍郎看向高郡守,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另一方当事人?”
“下官已经派人去传了。”高郡守开口道,眼见三位钦差显露不耐,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兴许是路上出了意外,下官再派人去催一催。”
“不用了,人已经来了。”
一道声音突兀传了进来,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堂外来了几人,而为首的是齐铭和沈拾之。
齐铭率先走进衙门大堂,上前与三位钦差打招呼,大家同在一朝为官,又都是陛下一派的人,所以关系还算热络。
简单寒暄过后,齐铭看向高郡守,笑吟吟地说道,“高郡守,这边升堂,咋没通知本官啊!”
高郡守眼见齐铭和沈拾之一起出现,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官是怕打扰齐大人休息。”高郡守解释了一句,而后视线转到沈拾之身上,出言试探道,“不知齐大人怎么会同沈世子一同过来?”
“只是恰好在路上遇到了。”齐铭开口应付道。
高郡守仍然心存疑虑,可在场的世家大族代表见到齐铭,则像是见到了救星。
“齐大人,我们真是冤枉的啊!”世家大族代表开始对着齐铭喊冤。
“诸位放心,有本官在,绝不会让无辜之人被冤枉。”齐铭出言保证道。
得了这句保证,世家大族的几位代表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相关人都已到场,案件重新开始审理,三位钦差仍然是主审,齐铭算是旁听。
“沈世子,你说你买到了赈灾粮,可有证据?”王钦差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沈拾之拿出了与粮商交易的买粮契约,交易数额是三十万石,不多不少。
三位钦差看过证据后,齐齐点头:“看样子,这买卖赈灾粮之事是真。”
世家大族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方才审问他们,三位钦差死活要让他们提供人证,怎么到了沈世子这里,随便一点证据,就要定案?
“大人明察,与沈世子交易的是粮商,与我们无关啊!”程家代表喊冤道。
王钦差看向沈拾之:“沈世子,对此你怎么看?”
“大人有所不知,这淮原郡的粮商与世家大族关系密切。”
沈拾之瞥向在场的世家大族代表,他冷声开口道:“元氏粮行的管事是武家三房的小舅子;盛临粮行的管事是孙家女婿的堂弟;赵氏粮行的管事是程家二房表亲的三叔……”
沈拾之一一列举,淮原郡的所有粮商,都与世家大族沾亲带故,整个淮原郡的粮食市场,都是世家大族在掌控。
百姓辛辛苦苦种地,大部分粮食却要上交给世家大族,粮食不够果腹,只能从外面购买,可世家大族却暗中操控粮价,想要把百姓手中的最后一点余钱也压榨干净。
淮原郡作为鱼米之乡,百姓本应该很富裕,可最后却连温饱都很难做到。
听了沈拾之的指控,世家大族代表慌忙替自己澄清道:“还请大人明察,淮原郡就这么大地方,互相之间难免有些亲故关系,可那些粮商所做之事,我们确实不知情啊!”
“众位不知粮商卖粮,那可知粮商的粮是从哪里来的?”沈拾之问道。
“这……应是那些粮商自己存的……”程家代表坚持狡辩道。
“沈世子,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武家代表质问沈拾之,“沈世子如此做,就不怕污了沈家的名声吗?”
“沈某所做无愧于心。”沈拾之却道,“如果沈家的名声要靠违心才能维持,那这名声不要也罢。”
几位世家大族代表没料到沈拾之连沈家的脸面都不顾及,一时被怼得词穷……
刑部侍郎拍了一下惊堂木,对着世家大族的人询问道:“沈世子方才所言,列位与粮商的亲故关系是否属实?”
“这……大人,我们与那粮商虽然有些关系,但是平常并不往来,对于卖粮之事更是不知情啊!”
世家大族代表咬死不承认,想到方才三位钦差让他们提供人证,孙家代表突然灵光一现,对着三位钦差大人说道:“大人如若不信,可以传粮商过来问话,粮商可以证明我们所说不假!”
“对,粮商可以替我们作证。”世家大族的人仿佛看到了希望,都跟着附和。
然而,上方的钦差大人们却齐齐摇头,周钦差开口说道:“你们方才也承认了,那粮商与你们有亲故关系,既然是亲故,难免有包庇之嫌,证词自然无效。”
世家大族:“……”
“大人,这沈世子也没有证人啊!”武家代表不服气地指出来。
三位钦差看向沈拾之,王钦差开口询问:“沈世子,你所言可有证人证明?”
“自然是有。”沈拾之肯定道,“那日我购了粮,三十万石粮食在码头装运,不少人都看见了,大人寻人一问便知。”
刑部侍郎拿着沈拾之方才递交的买粮契约,对着另外两位钦差道:“如此说来,此案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眼见三位钦差又有定案的趋势,世家大族代表绷不住了,程家代表对着沈拾之道:“沈世子,买卖赈灾粮是重罪,你如何就断定自己买的是赈灾粮?”
沈拾之没有看世家大族代表,而是回身望向了大堂外的方向,江泠姝和夏清岚已经赶了过来。
方才,江泠姝和夏清岚没有一起过来,是因为两人又去了一趟城郊的小村庄。
江泠姝再次见了那些村民,这一次,她没有再向村民打听什么,也没有要求村民作证,只是邀请村民过来旁听今日这场三司会审。
如果公主的分量不够,那么就让事实来证明,淮原郡是有出路的。
沈拾之对着江泠姝和夏清岚轻轻颔首,而后看向两人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他道:“如果我买的不是赈灾粮,如果淮原郡的赈灾粮如实发放,那淮原郡的灾民为何还会无粮果腹?”
世家大族的人被沈拾之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才是明面上遭灾的民众。
“沈世子,你口口声声说买走了朝廷的赈灾粮,可如今那些粮食分毫不少的存在仓库里,你污蔑我们是小,不能污蔑齐大人啊!”
眼前三名钦差明显有所偏袒,世家大族代表见势不妙,直接搬出了齐铭。
“朝廷的赈灾粮可是齐大人亲自发下来的,如今齐大人还在这里,对赈灾粮也有监管之责,你说你买走了赈灾粮,难道是要指控齐大人监管不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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