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吏部侍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衣衫,他怎么也没料到和亲队伍会出事,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替徐监正辩解了一句,便引发了如今的后果。
“还有三千佳丽之事,朕交于你,可你至今也没有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江存度决定在今日一起清算了,他望着下方的吏部侍郎,沉声道,“赵侍郎,你说朕该如何治你的罪?”
吏部侍郎脸色灰败,昔日他追随淮国公,一路高升,官居三品,是许多人巴结奉承的对象,没想到如今只是行错一步,就要跌落仕途。
吏部侍郎心有不甘,他望着淮国公的方向,期待淮国公能有所表示。
然而今日和亲队伍被劫,陛下突然发难,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淮国公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
而陛下的问罪又有理有据,这时候贸然站出来替吏部侍郎说话,无异于引火烧身,明智的人都知道,此刻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朝中无人开口,吏部侍郎最终认清了现实,他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官帽:“臣自请革去侍郎之职……”
江存度处置吏部侍郎,本就是因为淮国公的手伸得太长了,此时吏部侍郎自请革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过多追究。
江存度的视线从吏部侍郎身上移开,看向方才出列附和淮国公的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二人。
“马尚书和孙侍郎对和亲之事很是上心啊。”江存度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朕的行宫交给工部,不知明年夏日能否看到成果?”
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立刻惶恐跪下:“臣必当竭尽全力,完成陛下交托之事!”
江存度也不再看两人,他把目光投向朝中百官:“之前诸卿劝朕选秀纳妃,朕听之,并把这个差事交给赵侍郎,可赵侍郎阳奉阴违,对朕的差事百般搪塞。”
“现赵侍郎已被革职,朝中诸卿谁能接替赵侍郎,替朕完成这项差事?”
听到这番话,朝臣们各个变成了缩头乌龟。
主动提出选秀之事的百官,深刻体会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三千佳丽这个差事就是个大坑,办不办都是死路一条。
不办,陛下治罪,刚刚被革职的吏部侍郎就是前车之鉴。
办了,那估计就是奸臣配昏君,要在史书上成对留名了。
原本百官提出选秀是个很正当的行为,可陛下一心执着三千佳丽,要往昏君的方向发展,如果真让陛下如此做了昏君,那给陛下弄来三千佳丽的人,无疑就是奸臣了。
谁也不想做遗臭万年的奸臣,所以文武百官各个当起了鹌鹑。
一时间,整个勤政殿安静得诡异……
“咳咳……”
寂静的氛围中,突兀响起两声咳嗽,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两声咳嗽正是兵部尚书发出的,他在提醒齐铭该出场了。
然而后方一直没有动静,兵部尚书疑惑地向后瞥了一眼,就见齐铭不知往袖子里塞着什么。
似乎是整理好了,齐铭终于站了出来,他望向高坐御台之上的陛下,欲语泪先流:“陛……陛下……”
齐铭被辣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原本他使用生姜手帕,是想制造眼眶微湿的动容之感,哪料第一次使用没有经验,生姜似乎放多了……
“陛…下……”齐铭再次尝试开口,然而被生姜刺激的眼睛泪流不止,并且鼻子也开始发酸流鼻涕。
突然有人站出来,自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然而齐铭这副涕泪横流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被迫的。
不少人暗中看向了兵部尚书,为了迎合陛下,连自己的儿子都卖,看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众朝臣谴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了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
“臣…愿替陛下分忧……”齐铭终于把话完整说了出来。
他本想多说一点,把话说得漂亮一点,然而泪流不止的情况不允许,他只能长话短说,先把任务接了。
因为着急接任务,齐铭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此时的他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再加上开口时的抽泣声调,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的模样。
江存度有些沉默,齐铭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什么逼良为娼的勾当……
陛下一直没有反应,齐铭心中纳闷,陛下难道没听清?
如此想着,齐铭吸了吸鼻子,又道:“陛下,臣愿意……替陛下分忧。”
江存度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齐郎中如果勉强的话,朕可另派他人。”
“齐郎中如果勉强的话, 朕可另派他人。”
齐铭没料到陛下会如此说,他愣了一下后,连忙表明心迹道:“臣不勉强……替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臣愿替陛下收集三千佳丽!”齐铭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总算把话全部说完了。
听到这番话, 江存度又盯着齐铭看了看。
齐铭虽然眼眶通红,可看过来的目光却很是殷切,似乎并不是被迫的。
确认齐铭是真心领这个差事后,江存度开口道:“既如此, 齐郎中便暂代吏部侍郎之职,负责三千佳丽之事。”
说完, 江存度的视线扫向殿中百官:“众卿有什么异议吗?”
百官很安静,只有部分淮国公一派的官员看向了淮国公, 毕竟吏部侍郎一直是淮国公的得力副手,如今被一个新人顶替, 对淮国公来说, 应该有不小的影响。
淮国公垂眸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从吏部侍郎被指派三千佳丽的差事, 他便对眼前的结果有所预料,只是他没有想到陛下的发难来得如此迅速。
如果是往常,淮国公定然会想办法转圜一下, 可今日和亲队伍被劫消息传来,彻底扰乱了淮国公的计划,他暂时无暇分心应对吏部侍郎之事。
没有人站出来,齐铭升任吏部侍郎之事就此敲定。
“臣叩谢陛下恩典。”齐铭开口谢恩, 顺便表忠心道,“臣定当尽心竭力, 替陛下集齐三千佳丽!”
这次的临时朝会,在齐铭的谢恩声中结束了。
从勤政殿回到御书房,江存度开始清点国库和内库的资产,毕竟这次的任务要求是劳民伤财,而要做到合理伤财,首先就要了解手中到底有多少本钱。
让江存度比较欣慰的是,先皇虽然养儿子不行,但治国能力确实不错,经过先皇的励精图治,不管是大堇的国库,还是皇帝的内库,都攒下了不少资产。
清点完毕,江存度心里大概有了数,他决定尽快将行宫之事安排下去。
江存度计划做得很好,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家养病的梁太傅回来上朝了……
第二日的早朝,百官按照惯例向君王行礼过后,梁太傅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和亲之事咳…可有结果?”梁太傅说话多有停顿,明显是病还没有好利索。
虽然只是偶感风寒,但梁太傅毕竟年纪大了,想要完全恢复还需多修养,李佑德留下的医嘱也是如此,可近期朝中接连发生大事,梁太傅如何还养得下去。
昨日和亲的情报传回来,梁太傅今日便赶来上朝了。
“目前还没有找到线索。”江存度开口道,梁太傅不询问,今日他也要说一下最新进展,“延州牧已经向北疆边军请求支援剿匪。”
北疆边军正是镇安王率领的军队,江存度怀疑延州牧也是镇安王的人,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请来“山匪”本匪来剿匪呢?
梁太傅作为文臣,更倾向文治教化天下,武力冲突之事,不是梁太傅擅长的领域,得知最新进展后,梁太傅强调了应当对此事重视,便转移了重心。
“陛下,臣听闻陛下欲修建行宫?”
“确有此事,朕已与朝中诸卿商议过,行宫之事已经定下。”江存度缓缓开口道,“此事无须太傅忧心,太傅应当多保重身体才是。”
听得此言,梁太傅的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陛下,先皇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换来大堇之盛世安稳,如今陛下欲建行宫,大兴土木必劳民伤财咳……”
梁太傅缓了缓,继续道:“陛下,厉民养己,横征暴敛实非明君之举,陛下一意孤行如此,让史书如何书写?让后世如何评判啊!”
江存度看向梁太傅,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梁太傅所言并没有错,历来皇家大兴土木,都需要征调大量民夫充当劳动力,也就是让百姓服徭役。
而徭役换个说法就是官府合理合法地让百姓无偿劳动,上位者随便一个决定,对平民百姓来说可能就是一场惊天的动荡。
古代家庭青壮年是主要劳动力,而一旦家中青壮被强行征调,家中的生计就会难以为继,严重的可能会导致家破人亡。
而即将面对如此困境的不是一个家庭,而是每一个出人服徭役的家庭。
江存度想到系统劳民伤财的要求,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太傅所言甚是……”
听到这句,朝中百官垂眉耷眼,心中想的却是:还得是梁太傅出手啊!
就在众朝臣以为陛下改变心意,梁太傅也神色稍缓,目露欣慰之时,就听陛下又道:“但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朕所行不愧于心,又何须在意史书如何书写?”
梁太傅一愣,随后不解道:“陛下既认同臣所说,为何又言不在意史书评判,陛下难道仍要一意孤行否?”
“行宫之事已定,朕不会改变心意。”江存度肯定道。
“陛下,君不可独治,不可愎谏,不可咳咳……”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梁太傅咳了两声,脸色憋得涨红。
江存度轻不可闻一叹,开口道:“太傅担心朕厉民养己,可如果朕回馈于民呢?”
梁太傅又是一怔,问:“陛下,何谓回馈于民?”
“朕欲增加一条新规。”江存度开口,视线游离在高居朝堂的百官之间,“日后,凡在大堇服徭役者,可按月领取一定数额的工钱。”
“这……”梁太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朝中百官也因江存度所言,产生了片刻骚动。
“陛下,此举会不会有些不妥?”户部尚书出列道,“府库中的钱粮,还要用于边防、军务、赈灾、修葺、官员薪俸等事,不可轻动啊!”
以往百姓服徭役,都是义务,从没有领工钱的说法,如果开了先河,一次两次国库还能承担,可如果次次如此,对国库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国库如果吃紧,应思开源,而不是在百姓身上节流。”江存度明白户部尚书的顾虑,可却不能认同户部尚书的说法。
思及此,江存度不禁望向了北方,女主夏清岚就开辟了多重财源,等镇安王登基后,又进一步开拓海外市场,让新朝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时期。
江存度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开源的问题,留给这个世界的主角来解决就好,他只需在国库能承受的范围内,把任务完成,然后等待镇安王上位,退休养老就可以了。
“先皇轻徭薄赋,是与民生息,朕给予劳役工钱补助,也是另一种与民生息。”江存度望向殿中百官,又道,“更何况,如此是于国于民两利之事。”
“于民,得到工钱补助,百姓便可以维持家中生计;于国,百姓不再抵触徭役,国家稳定得以维持。”
最主要的是,如此还能完成系统的任务要求。
劳民,让百姓干活;伤财,给干活的百姓发工钱。
如此真是一举多得啊。
系统:【……】
江存度无视系统在他脑中打的省略号,他看着朝中百官:“众卿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吗?”
户部尚书看向梁太傅,梁太傅沉思过后,开口询问:“不知陛下所说开源,可有方略?”
“此事会有人负责。”江存度道。
等男主镇安王和女主夏清岚上位后,开源的大饼便会成为现实,现在先让他拿来应付一下眼前的情况。
“修筑堤坝与行宫之事,最迟明年暑热之前,朕要看到成果。”说到这里,江存度看向工部尚书,“工部尽快调集工匠,统计徭役人数,上交给户部,户部核实后,根据民间工酬情况,给予徭役者发放工钱。”
工程大,时间紧,只能增加劳力来保证工程如期完成。
除此之外,江存度想了想又道:“朕不希望出现阳奉阴违与弄虚作假之事,户部与工部互相监督,务必保证工钱如数发放到徭役者手中。”
户部是梁太傅一派,工部是淮国公一党,让两部互相监督,可以起到制衡的作用。
而两部相互制衡,有所忌惮,就能最大保证底层徭役者的利益。
早朝结束,相关部门立刻忙碌了起来,各部衙门讨论的也多是陛下修筑堤坝与行宫之事,只有淮国公例外。
今日早朝,虽然陛下只是简单提了一句北疆之事,可却引起了淮国公的注意。
淮国公工于心计,看待问题也总偏向阴谋论,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和亲队伍被打劫是山匪所为。
从立场来看,如果和亲成功,战事停歇,受影响最大的便是镇安王。
如果没了战事,镇安王便不能再继续掌兵,所以为了保住手中的兵权,最可能做出此事的便是镇安王。
而今日早朝,陛下却说延州牧向北疆边军请求支援,让始作俑者支援,此事的最终结果,恐怕会是不了了之。
淮国公觉得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他找来亲信,秘密交代了几句。
另一边,兵部尚书府。
新任吏部侍郎齐铭散值回家后,拿着一个册子询问兵部尚书:“爹,您看我的统计有没有疏漏?”
兵部尚书接过册子,疑惑瞥向齐铭:“什么统计?”
“京中的未婚佳丽啊。”齐铭理所当然地回道。
未婚佳丽?
兵部尚书一愣,翻开手中的册子,入目第一个名字便是:齐金钰……
看到这个名字,兵部尚书脸一黑,手中册子打向齐铭:“逆子!”
齐金钰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的长女,今年已经二十有三。
在古代,这个年纪还没有嫁人已经算是大龄剩女,而齐金钰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她曾说过三次亲,每一次还不等过门,男方就因各种原因暴毙了。
而齐金钰平时又喜欢舞刀弄枪,武艺丝毫不输男儿,久而久之外面就多了一些传言,说齐金钰命硬克夫,一般人压不住。
现在齐铭却把齐金钰的名字写进了三千佳丽名册,而且还排在了首位。
齐铭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他护着头问:“爹,你打我干嘛?”
“陛下升你做吏部侍郎,是为了让你弄这些东西的吗?”兵部尚书咬牙道。
“爹,我领了差事,要是什么也不做,岂不是要和前任吏部侍郎一个下场?”齐铭不服辩解道,“不管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要三千佳丽,我做了总是没错。”
“就算其他人眼红我,拿此说事,我的差事办得漂亮,陛下也总有理由护着我啊!”
“办得漂亮?”兵部尚书冷笑了一声道,“办得漂亮就是把你长姐的名字写在头一个?”
“我这不是想着万一吗?”齐铭小声嘟囔,“我觉得陛下收集三千佳丽也是在做好事……”
“你以为陛下是和你一样的短视之人吗?”兵部尚书恨铁不成钢,把册子扔还给齐铭,“把你长姐的名字给我划掉!”
齐铭接过册子,忍不住撇嘴,抬眼对上老爹的怒目,立刻改口道:“划掉就划掉……”
兵部尚书拍着胸口顺气,就在这时,府中管家一溜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喜色道:“老爷,小公子来信了!”
听到管家的话,兵部尚书脸上怒色一缓,虽然当初齐锐李代桃僵不告而别,但到底是疼宠了多年的小儿子,事情已经过去,兵部尚书的气也早就消了,心中也只剩下了挂念。
“那小子还知道来信?”兵部尚书嘴上嫌弃,手却已经伸出去,去接管家递上来的信件。
拿过信,兵部尚书立刻就拆开了,明显是十分期待,然而这份期待并没能维持多久。
待到看清信中内容,兵部尚书只觉眼前一黑,头脑阵阵发晕,拿着信件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北疆这边,镇安王带头劫了和亲队伍,结果劫来的公主是个男子,嫁妆中还反常地带有大量粮草,如此异常,让北疆诸多将领认为,这是一场针对镇安王的阴谋。
齐锐却有不同的看法,为了证实心中所想,他写了一封家书,所以也就有了眼前兵部尚书手中的这封书信。
信中,齐锐并未提及北疆边军,也没有透露自己参与了打劫,只旁敲侧击地打听陛下对此事的看法。
可知子莫若父,齐锐不会无缘无故打听此事,并且还是在眼下这个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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