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弟(蜀江春水)

比起皇帝和十一，他更恨自己的父亲。
死了不打紧，还留下一堆祸害。他们的母亲在父亲没被贬为庶人前，可是一直和母亲作对，还老是陷害他这个嫡子。
等父亲被贬后，那些妾室都跑了，连孩子都不要全扔给了母亲。
秦昂见到母亲为他们发愁，还经常得不到好，他又怎么能不恨。
确实有些许多儿子只会与父亲共情，但也有儿子心疼母亲的。
秦昂就是那个心疼母亲恨父亲的人。幸好秦清被贬为庶人，而他却还保留了宗室的身份。
有这一层身份在，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只凭这一点，秦昂就知道大皇伯不管是气度还是为人都比他父亲强多了。
以后他学习的对象不是秦清，而是大皇伯。
宗室也可以科举，考上了一样可以在朝上当官。不想当官的就去经商，朝中没有禁止宗室做任何事。
因此秦夫人在丈夫没有后，却有一个懂事听话理解她的儿子，心里好受不少。
等秦宸下课后，才听说七哥自杀的消息。
“殿下？秦庶人对你不好，不必伤怀。”白宣担忧地看着他，以为秦宸是在为秦庶人而难受。
“啧啧，我可不是为他而伤怀，他哪值得我为他而伤怀啊？我只是在想，他嘎了老六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六老七以前可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
虽然因为老六降郡王的事兄弟之间有了隔阂，但是秦清现在死了啊，还是自杀的。谁知道老六是不是又想起老七的好，然后一怒之下要为老七报仇呢？
“六郡王吗？确实应该要防范一点。”
白宣听了秦宸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他在宫中住了好几个月，足够他听到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秘密。
六郡王府，刚从秦宅参加完老七葬礼回来的六郡王，坐在正殿门槛上。
“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
老六望着天空，他甚至都不敢派人跟冷宫中的废妃说老七的事。
想到母妃还在等待他的消息，老六直接选择了装死。
如果让母妃知道了老七的事，她就不会老实待在冷宫，回头闹出来皇帝就知道他和冷宫有联系，到时他绝对会步上老七的后尘。
说不恨皇帝和十一，那肯定是假的。可是说恨吧，这些一件件事摊开来，每一次都是老七主动惹事，真要说起来也怪不到皇帝和十一的头上。
老六的心情很复杂，他想替老七报仇，可是王妃每天带着儿女向他哭诉，老六想到秦夫人他们一家的日子，这份仇恨就散了不少。
弟弟已经死了，可他的妻儿还在啊！
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妻儿考虑一下。他什么都不做，以后也是郡王，妻子和孩子也能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可他一旦替老七报仇，那他很快会变成秦庶人，和老七一个结局。
不，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降为郡王这件事，成功离间了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
老六考虑了一晚上后，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跟冷宫的母妃联系，也不替老七报仇。
一群等老六动作的兄弟，发现他什么也没做，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
“老六放弃了？”
老二和老三老四在太白楼聚一起，为老六的行为而疑惑。
“他应该是害怕了吧！”
老三饮了一口酒，按理说老七是他们兄弟，兄弟死后作为兄长就算不用守孝，最近也不应该吃酒享乐。
可谁让老七被贬为庶人了呢？这世上岂有尊为卑让路的。
因此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谁都没想为老七守孝。
“三哥，老六可不傻。要不是被老七坑了一把，他现在还是亲王呢！”
老四和老二碰一下杯，一口饮尽。
“你说得对，老六不傻。”
老二赞同四弟的说话。
“要说老大还真是够狠的，这钝刀子割肉才疼呢！”
老三提起这事就一阵后怕，幸好这几年他们都算安分，没惹得老大不爽。不然他们就是下一个老七。
“也是老七太嚣张，他真以为老大不敢杀他吗？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把老七贬为庶人，罚他守皇陵就是一种。老七能坚持几个月才自杀，已经很了不起了。”
老四心中对皇帝的手段也生出了一阵恐惧。
因为以前从没有皇帝杀兄弟的事情，所以他们才敢私下搞些小动作。不过他们也不敢闹大，怕被皇帝知道后处罚他们。
降爵，想到老七和老六降爵后被大家嘲笑的样子，老四想着把自己私下做的那些事都收了吧！他不想降爵，更不想被罚去皇陵给父皇守陵。
“你们说得对，大家以后都小心一点吧！”
老二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老大就是老大，手段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水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在老二老三老四他们聚会时，另外几兄弟也悄悄把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停了。
老大的胡须还是不要撩了，降爵已经不是他们最害怕的了。而是像老七这样被磨磋到自杀，最后老大的手却干干净净。
现在外面谁不传，是老七自作自受？
而皇帝呢？可是一朵清清白白的大白莲，老七的事和皇帝没任何关系，是他自己受不了苦才自杀的。
这一通手段施展出来，作为皇帝的弟弟谁不害怕啊！
怪不得父皇死前让他们老实点，原来是早看出大皇兄的心性了。
“十一，你说老六是真心放弃的吗？”
皇帝晚上和弟弟聊天时，悄悄问他。
“哥，我还是个孩子，你问我这个问题好吗？”
秦宸翻了个白眼，现在寝室里只有他们兄弟俩，连李德有和安于堂都被打发出去了。
兄弟俩坐在床上，寝室角落摆了几个冰盆，即使是七月也不觉得热。
“朕不也是担心你被他们欺骗吗？十一啊，朕告诉你，千万别相信他们的话，不然你会连裤衩都被骗光的。”
皇帝这是过来人之言，他小时候就是因为听了父皇的话，要友爱兄弟，才会被人下毒。
从那以后，他就对那九个兄弟没有任何的兄弟之情了。
“知道啦，我从来都只信哥哥不是吗？”
秦宸和皇帝顶着头回答。而且谁会要裤衩啊，他哥这纯属瞎操心。
“很好，不愧是我的十一。”
皇帝满意了，他本来就是想听这个。
只有他才是十一的亲亲兄长，另外九个除了血缘没有一个像兄长的。十一心软，他害怕幼弟被其他几个装装可怜就被骗走。
“快睡吧，你明天还要上朝呢！”
秦宸眼皮都在打架了，要不是皇帝他早睡了。
“好好好，你睡你睡。”
皇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再拖着幼弟熬夜了。
在秦宸看来，他哥的担心真有些多余。他又不是真正的孩子，怎么可能就会因为其他兄长的几句话就被骗走呢？
这些年他哪次和他们见面，身后不跟着一群人的？而且每次见面，那些兄长都被秦宸气得半死。
双方的怨早就结下了，他傻了才会相信他们的话呢！
所以皇帝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是他太珍惜这个弟弟了，才忍不住想亲耳听到他的承诺。
幸好秦宸懂他哥的想法，也跟他保证了自己不会上当受骗，不然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个好觉了。
不过老七的死，让皇帝暂停针对另外几个弟弟的计划。
不能一下子全死了，得一个个来。
看着提起另外几个兄长就恨得牙痒痒的大哥，秦宸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没做。
当年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出生。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可人心都是偏的啊，相比别的兄长，他当然更在乎大哥秦昊。
明明只要他开口，就能救下老七，可秦宸却没有开口跟皇帝提一句。
他看得出大哥对其他兄长简直像是魔怔了，他们过得好皇帝心里就难受。
秦宸懂得皇帝心里的苦，古人重子嗣，他哥到现在都没有一子半女，皇帝不恨才怪。
当年他们一起朝还是太子的皇帝出手，就应该能想到会有今天。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是好是坏也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相反大哥没有对七哥的妻儿下手，已经让秦宸很意外了。
忽然在这一刻，秦宸懂得了什么是帝王的明煌之气和阳谋。
就算朕要针对，也只是针对你。你的妻子他们只要不犯法，朕都不会计较。
只把仇恨放在了当事人的身上，大哥已经很控制自己了。
就连大臣们也都没有说句大哥的不好，因为他们明白，换成是前朝，先帝七子一家都得被贬为庶人，并且流放。
在流放的路上会发生什么，小孩子都知道。
因此皇帝的做法并没有引起大臣们的反对，默认了他对先帝七子的处置。
整个报复，只报复了先帝七子，没有伤及无辜，这都是皇帝克制自己的结果。
他们不能要求皇帝更多了，如果再指责皇帝没有兄弟之情，那便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不知足了。
皇帝是皇帝，圣人是圣人。何况圣人还会生气呢，皇帝又没有耍什么阴险手段，每次出手都是堂堂正正，让天下臣民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皇帝没有想到，他平时苦口婆心地教导，还没有他以身作则的一次现场教学来得有效。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首先从父母身上学到了人生的第一个经验。
秦宸没有父母，可是他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皇帝一举一动都让秦宸记在了心里，直到某一天大家会在他的身上看到泰宁帝的影子。
这便是父母的重要性，是其他人无可替代的。幸好秦宸还有秦昊，代替了父母的地位。
“你们看到十一殿下了吗？”
璟阳宫的宫人四处寻找他们的主子，见人就问。已经大半天不见他们主子了，再找不到所有人都要哭了。
“没有，十一皇子又不见了？”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十一皇子爱静，经常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睡觉，等睡饱了才会出来。
而璟阳宫的人为了寻找这个主子，经常把前朝和御花园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整个皇宫，那当然是他们从不入后宫，常去的地方也就御花园与后宫连着，平时看到后妃都尽量避开。
哪怕主子才十二岁，在外人眼里也是少年了，与兄长的妻妾需要避嫌。
而事实上，从他们主子出生后，就没有踏入过后宫的大门。
所以璟阳宫的人都知道，他们主子中会出现在前朝或是御花园的某地，绝对不会是后宫某处的。
“外面在吵什么？”
皇帝批阅折子累了，放下朱笔好不容易喝杯茶休息一下，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地吵闹声。
“回陛下，小殿下又不见了。”
进来禀报的宫人一脸无奈，他们小殿下失踪在最近几年都快成常态了。
“他又跑哪里睡觉去了？李德有，让人去找。”
皇帝抚额，自从弟弟满十岁后，就开始管不住人了。
不是说他不听皇帝的话，而是这小子喜欢躲清静。不是往宫外跑，就是在前朝和御花园里跟人躲猫猫。
明明他身边还跟着白宣和安于堂，可大家就是找不到他的影子。
也因为他这个动不动就消失的习惯，弄得外面有流言说十一皇子不学无术，经常逃课。
每次听到这个流言皇帝都想翻白眼，但凡见过他弟弟的人，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
他弟那是逃课吗？明明是课程学完了，他弟又不用考状元，剩下的时间自然是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啊！
在没有课的时候，他弟才会自行安排。像琴棋书画又不用天天上课，自然不需要天天去书房学习了。
偏偏不管先生们怎么解释，那些人都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气得先生们差点没和他们拼命。
十一皇子是他们教过最省心的学生，从不在先生们面摆皇子的架子，过年过节和生辰时，都记得给他们送礼。
送的都是先生们急需的，缺钱的就是食物和银子，不缺钱的就送先生们喜欢的。
总之，每一个先生提起十一皇子都赞不绝口。
可偏偏他们的赞赏没有人相信，认为他们是因为皇帝的威胁不得不夸奖十一皇子。
世人谁不知道皇帝把幼弟宠得跟亲儿子一样，谁敢说十一皇子不好，重则丢掉，轻则丢官。
因此大家都不相信先生们的话，而且他们认定了的事也很难改变。
除了盛华区的百姓不相信这些流言外，整个京城都觉得流言才是真相，至于先生们的夸奖，那都是骗人的，是先生们为了应付皇帝不得不夸的。
这个流言如此深入人心，少不了秦宸那些兄长们的功劳。这几年朝上的势力越来越多。
因为皇帝一直无子，秦宸那些兄长们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了。皇帝无子，就代表他们的机会来了。
皇帝不是不想替弟弟洗白，可惜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它太过深入人心。哪怕明知这个流言很离谱，而传播流言的人，也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真相重要吗？那不重要，往往真相都没有流言来得有意思啊！
因此皇帝最终也没能成功给自己的十一洗白身上的流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一被污蔑。
“陛下，刚才暗卫来报，说十一殿下就在璟阳宫的树上。”
李德有进来，跟皇帝禀报。
“……朕记得那树有十几米高吧？”
皇帝想到那棵比宫殿还要高的大树，是皇宫中少有的大树，只因弟弟不耐热，皇帝让人从外面移栽到璟阳宫的。
因为树上容易藏人，所以皇宫中的树都不超过三米。
像这样十几米的大楼，确实只有璟阳宫才有一棵。
“回陛下，是。”
李德有弯腰回答。
“那小子的轻功这么厉害了吗？那么高的树都能飞上去了。李德有，你知道这事吗？”
皇帝惊讶，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过问弟弟神龙功的修炼。因为他相信弟弟可以练成功，可是现在看来他弟修炼得太成功了，十几米的大树轻轻松松就飞上去了。
为什么不是爬上去？如果爬树，璟阳宫的宫人不可能看不见，只有秦宸趁宫人不注意飞上去，才会让他们四处找人。
“陛下，老奴替小殿下摸过骨，小殿下武功天赋很好。”
李德有再次申明，小殿下的资质哪怕是放在整个大秦也找不出来几个的。
“好吧！朕现在知道了，十一的天赋确实很好了。说起来神龙功十层，十一修炼到第几层了？”
皇帝点头，他自己没什么天赋，神龙功修炼了和没修炼一样，到现在都没点内力。
“回陛下，奴才估摸着快到七层了。”
李德有既然能被称之为大内第一高手，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十一皇子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他有时都能躲过李德有的视线藏在正阳宫的正殿里。
神龙功虽说克制李德有的武学，可是只有修炼到六层以上，才能瞒过他这个先天高手的耳目。
“真的？他才修炼五年，这么快就要到七层了？太宗也是十六岁以后才修炼到七层的。”
皇帝惊讶到直接站了起来，他弟才多大啊？
十一这天赋岂止是好啊，神童都只配给他弟提鞋。
“陛下，老奴之前说过，殿下的资质非常好，远胜所有的皇族。”
李德有提醒皇帝，他当年给小殿下摸骨时，就说过这样的话。
“咳，朕的事太多，忘记了。”
做皇帝的，脸皮一定要厚。哪怕被李德有提醒，秦昊也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老奴错了，请陛下恕罪。”
李德有能怎么办呢？这是他从小护到大的主子，只能主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
“哈哈哈，李伴伴走，跟朕找十一去。”
皇帝大笑后，带着人往璟阳宫而去。
璟阳宫便是秦宸移宫后居住的地方，原来只是个小宫殿，被皇帝经过几年的改造，已经是中等宫殿的大小了，还亲自命名。
璟阳宫甚至还有一部分占了御花园的地，不仅位置靠近正阳宫，就连里面的布置也只比正阳宫低一点。
据说比东宫的布置还要好，里面有好些东西都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秦昊不顾大臣们的反对，让人布置了最奢华最低调的璟阳宫。
为什么是最奢华和最低调呢？
因为里面的布置全都是御用级别的，除了某些具有特殊意义的物品外，秦宸宫中的布置全都是用最好的。
而最低调则是因为里面的东西粗看都不起眼，还很雅致。
完全相反的两种布置，组成了全皇宫最特殊的璟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