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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指犹凉)



西元转过头,瞪着张庭威,恋爱一词如今很时髦,从张庭威嘴里说出来也不稀奇,只是听着叫人面热心跳。
“你望着外边的那个人,两眼冒光,还一直傻笑。”
张庭威剥着手里的香蕉,嘴还没合拢,西元已经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转身向厨房那边去。
“西元,你又脸红……什么都藏不住。”张庭威追过去,嘴一刻也没停:“跟我说说,你们究竟怎么样了?说说嘛……”
西元拐了个弯,将他一把拽进厨房旁边的储藏间,压低声音问:“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张庭威咬了口香蕉,骨碌着大眼睛,忽然蹦出一句:“怎么,担心他不行啊?”
西元羞恼:“胡说什么!”
张庭威翻着眼:“你还说,这药渣差点叫我露了馅。”
西元的心紧了紧。
即便储藏间里没人,张庭威还是习惯性地向门口瞄了瞄,声音压得更低:“我请季师傅看了那些药渣……”
“季师傅?药经他手给的,他能不知道?”
张庭威摇摇脑袋:“药都是我爷爷在密室里包好的,外面盖着他的印章,只要有人拆开,唐琛就会发现。”
西元知道,每次阿江取药回来直接交给吴妈,整个公馆里,只有吴妈经手熬药一事,别人都不碰,也只有她才能去拆那些药包。
“季师傅怎么说?”
看西元那么认真,张庭威笑得有些隐晦:“都是些补药……”
哦,唐琛说过,他底子不好,需要后天进补。
张庭威又缓缓地补充道:“男人专用的。”
西元又哦了一声,一瞬不瞬地望着张庭威。
“这里边不少名贵药材,但也都是寻常补药,只有一味才是我家祖传秘方,绝不会传给外人,叫帝阳春,季师傅还是小学徒的时候就跟着我爷爷学医,虽然不知道这药如何配置,却也听我爷爷提过,也见过配置好的药,这药看着普通,熬完之后却结成黑色的菱形颗粒,有点像小雪花,还独有一股异香……”
西元催促着:“帝阳春到底是什么?”
张庭威凑到他耳边,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西元没听清:“你大声点。”
张庭威啧了一声:“专治那里……”往下指了指:“起不来……”
西元愣了几秒,忽然将张庭威一把按在身后的储物架上,咯的张庭威直咧嘴。
“你再敢胡说八道。”
张庭威有点不服气,想推开他:“谁胡说了,你托我去查,我可一点没敢马虎,就为这个,季师傅当时就怀疑我了,问我怎么会有帝阳春的药渣?幸好我反应快,假装被揭穿谎言,说是从爷爷的药房里偷出来的,想学点本事,季师傅也觉得自己失了口,猜着可能是爷爷为谁熬过药,不好再深问,只说这些配方迟早都是我的,着什么急,还叫我赶紧把药渣丢了,别叫我爷爷发现了。”
西元沉声问:“药渣带回来了吗?”
张庭威又是一个白眼:“那玩意香味独特,就算变成渣了也瞒不过我爷爷的,我跟着出来,哪敢随身带着,早扔了。”
西元眨了眨眼,心里一空,完了,那天他送张爷爷回唐人街的时候,兜里揣着这包药渣,老爷子还跟自己说了一堆什么大热之后遇大寒的话……
奶奶的,要不都说能人面前别说假话,张爷爷肯定猜到点什么了,看破却没有点破!
储藏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阿香探头进来:“原来你俩躲在这里啊,张爷爷要回去了,正在找孙子呢。”
张庭威皱眉笑道:“小丫头,谁孙子,说话也没个讲究。”
西元忽然想起来,边往外走边问他:“你和那个八字怎么样了?”
张庭威有点心不在焉:“什么怎么样?哦,没怎样。”
见他不愿多说,西元也不好再问。
张庭威反而问道:“你知道西人码头仓库被炸的事了吗?”
西元淡淡地嗯了一声。
“真没想到,丁义最后居然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现在唐人街当真是唐琛一人独大,只是西藩那边对东方人查的更严了,许多地方甚至禁止我们东方人自由出入。”
西元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张庭威很少关心这些大事,现在看上去倒有些闷闷不乐,不禁道:“就凭你爷爷跟唐琛的关系,谁敢把你们家怎么样?去不去西藩有什么打紧,唐人街这么大还不够你逛的吗,你烦什么。”
“没烦什么。”
西元回过味来:“你认识的女孩子不会是住在西藩吧?”
张庭威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唐琛陪着张爷爷已经走到了门口,见他们还在聊,两人都驻足望过来,张爷爷微笑地捋着胡子,唐琛微偏着头,半眯着眼,原本就显得不近人情的目光即便收敛了光芒,却仍透出一股审视的意味,张庭威立即放轻了脚步,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喊了声爷爷和唐先生。
西元的目光无处安放,既躲不开张爷爷,也避不开唐琛,心思乱晃,陪着唐琛送客,待张爷爷上了车,西元忽又唤住了张庭威:“庭威。”
张庭威扒着车门回过头来。
西元冲他暖暖一笑:“圣诞快乐。”
张庭威回以一笑:“圣诞快乐。”
客人走了,唐琛迈步回屋,丢过来一句话:“上楼来。”
望着他圆润的后脑勺,西元举起拳头对着空气挥舞了一下,唐琛瞬间回了头,只见西元抓耳挠腮得像只猴子,唐琛白了他一眼,继续向楼上走去。
进了卧室,唐琛也不搭理西元,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照了片刻,然后问:“你们两个见面倒是蛮开心的。”
西元正在望着镜中的唐琛愣神,被他这么不咸不淡地一问,神思回笼:“哦,是挺开心的。”
“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
“悄悄话?不能对我说?”
“既然是悄悄话,当然不能。”
唐琛在头上补了点发蜡,固定住垂落的发丝,认认真真的,西元的眼睛又随着漂亮的手指在他头上跳跃。
“说我什么了?”唐琛突然问。
西元对视镜中的唐琛:“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琛又将面霜揉开,轻轻在脸上拍打了几下,语气依然淡薄:“定是说了我不少的坏话。”
西元嗤了一声:“我们有那么多话可说,没时间谈论你这个大忙人,唐先生大可放心。”
唐琛抓起香水随意喷了喷,咚地一声,昂贵的香水瓶被墩在柜子里,修长的手臂撑在白玉般的盥洗池上,唐琛对着西元微微一笑:“说了就说了,只是提醒你一句,鸿联社的事不要跟外人讲,我的事也不许,你的,也不行!”
西元心中燃起一簇小火苗:“你管的也太多,我跟朋友之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有分寸,不需要唐先生来操心。”
唐琛嘭地摔上柜门,面无表情地从西元面前走回卧室,进了衣帽间,望着一排排衬衫西装,喊住正要出去的西元:“喂,你回来,谁许你走了?”
西元没动窝。
唐琛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西元没情没绪地问:“干嘛?”
唐琛扒拉了一下那些华服靓衫:“帮我挑件舞会上穿的,再配个领结。”
西元晃过来,目光直奔那些颜色素雅大气的,忽然抬头望向唐琛:“你要出去?”
“嗯,去西藩,老市长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圣诞舞会,议政厅的许多要人都会去,快看看,我穿哪件更得体?今年可是我做总社长的第一个圣诞节。”
西元一时没吱声,今年也是他在唐琛身边的第一个平安夜……
唐琛自己选了几件都不太满意,扭脸看西元,眸光流转,忽然凑到近前,声音温软:“怎么?舍不得我啊,那好,你求我,我就不去了。”
西元迅速抓了一套搭配入眼的,又选了个红色领结,一股脑地丢给唐琛,转身走了。
唐琛抱着那堆衣服,无奈地笑了笑:“这坏脾气,怕是也难改了。”
唐琛带着阿江阿山去了舞会,西元跟吴妈阿香一起用过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一是报个平安,说自己已经回国了,还在唐先生这里做事,年底太忙实在请不下假来,二是问问西藩那边的情况,顾夫人唏嘘感叹,说一切都好,西人只是针对那些看着形迹可疑的人盘查的紧,像她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妨碍什么,过些日子爆炸的事情就会烟消云散,大家还不是照常过日子。
西元听后不知是张庭威夸大了事实,还是母亲怕他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只好多嘱咐了几句,又问家里需不需要些东西,他可以从唐人街买了寄过去,顾夫人说不要那么麻烦了,再过一个月便是春节了,盼着西元能早点回家,顺便采买一些年货带回来,母子俩说了半天的话,今日倒不见晓棠出来抢话筒,顾夫人抱怨着,晓棠最近总是往外跑,跟同学参加这个那个的,她但凡多说两句,顾教授就出面维护,晓棠有父亲撑腰,怕是要野坏了。
西元笑着安慰她,等在一旁的父亲就接过电话来,顾炎不像太太那么啰嗦,父子俩说了几句彼此的近况,就听见他拦着太太不要换台,今晚要看体育比赛,顾夫人却说想看圣诞节目,听着他们在那端拌嘴,西元笑笑地劝父亲多让着点母亲,那边顾教授匆忙挂上了电话,西元握着话筒发了会呆,像这样的家长里短,唐琛恐怕也从未拥有过。
独自上了楼,公馆远离市区,冷清的呼吸都显得厚重,西元打开床边的矮柜,从里边取出一件巴掌大的木雕,闲来无事,原本只是刻着玩,刻着刻着就变成了一个人偶,已经抛过光上了色,黑色的西装和礼帽,只差领结还没上色,西元取出画箱,调了红漆,点在领结上,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瞅着手中的人偶,呆呆地望了好久。
将至半夜,唐琛的车才回到公馆,西元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唐琛的口哨吹得轻快悠扬,连上楼的脚步都充满了活力,似乎在走廊里还停了一会,然后回了房,西元从枕下摸出那个木偶,屈起手指弹在他的鼻尖上。
第二天一早,只有西元跟吴妈阿香三人按时起了床,用过早餐,阿香拿着鸡毛掸子收拾房间,西元便去打扫庭院,唐琛这里也不怎么请外面的工人,许多事大家分着做,倒也不觉得负担。
天气阴冷,也不知道今年的圣诞节会不会下雪,西元丢下扫把,活动了下筋骨,草坪宽敞,虎虎生风地打了套拳,身上冒了汗,远比前些天轻松了许多,心中暗自高兴,他终于可以陪着唐琛出门做事了。
忽听院门外传来一声赞叹:“好身手。”
西元连忙回头,隔着高高的黑漆铁门,栏外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脚旁放着一个大大的皮箱,一辆租用车刚从他身后驶离,男人微笑着,面容清俊,说话也斯文:“请问,这里是唐公馆吗?”
西元走过去:“您是哪位?”
那人又温雅地一笑:“我找唐琛。”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阿江,阿江看着那人,有点惊讶:“许先生?”
“阿江!”
阿江紧走几步,开了门,抓起地上的行李箱,忙不迭地往里让客:“快请进,先生在的,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我马上请他下来。”
许先生笑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阿江客气地回道:“许先生倒是更精神了。”扭脸又嘱咐站在原地的西元:“西元,把大门关好。”
许先生收住脚,又回过头来:“西元?”
阿江道:“哦,他是先生的司机,顾西元。”
许先生的目光在西元脸上停留了几秒,继而一笑,转身跟着阿江进了公馆。
人刚进去,就听见唐琛的声音又惊又喜:“澜清?怎么是你?”
许澜清嘿了一声,张开双臂,迎向匆匆赶下楼来的唐琛:“自然是想你了。”
唐琛拍着他的臂膀,难得一见的热情,许澜清却是欧式见面礼,一边一下,贴吻了唐琛的脸颊。
唐琛虽笑着,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厅前门廊里的西元,正愣愣地望着这边,唐琛的目光也定在他身上,笑容凝在唇边,一缕阳光洒下来,太阳出来了,看来今年圣诞节是不会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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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来,拆礼物
许澜清个子虽高,却不偏瘦,脱了外套,丝质衬衫下的肌禸崩得圆鼓鼓的,像一座座隆起的山丘,崾裑也猛,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健硕,亏他长着那样一张俊雅的脸,还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
从欧洲坐了几天几夜的船,特意赶在圣诞节这天到了藩市,出发前给唐琛写了信,说是总要知会一声,免得唐琛不能竭尽所能好好款待他这个贵客。
这话说得俏皮,唐琛笑了下,说是并没有收到他的信。
许澜清故作地叹了口气,想是邮轮还没他的客轮快,信一定是掉到海里去了。
唐琛笑道:“看来,上帝就是要在圣诞节这一天送我一个意外的礼物。”
听到礼物,许澜清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找那只大皮箱,唐琛还没来得及给他安排客房,阿江将箱子放在他坐的那只沙发旁。
见他开行李,唐琛道:“别忙,我这就让人给你打扫出一间房来。”
许澜清却已掀开箱盖:“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占据了大半个箱子,唐琛望着他的箱子说,这边冬天比你们那边冷,衣服怎么带的这样少?
许澜清笑道:“衣服带多了,礼物就装不下了。”
唐琛说:“没事,回头我带你出去多买几身。”
“买什么,我凑合穿你的,怎么,唐社长舍不得?”
唐琛怪他多话,只说自己的尺码他穿着不合适。”
许澜清揭开礼物外边包着的软布,原来是盏古董台灯,鎏金掐丝的,乌亮的底,蚌壳纹的罩,每一处都不留白,粉红嫩绿,卷草舒花,西元一眼就认出,这是上个世纪曾经在欧洲贵族辉煌一时的洛可可艺术风,大多都是这样的精致、靡丽,嗯,跟这座公馆很搭,唐琛一定喜欢。
果然,唐琛叹了声“Oh my God!”接过台灯观看,一连说了好几声“漂亮”,然后给了许澜清一个大大的拥抱,许澜清回抱着唐琛,眼里的笑溢出来,又在眼底碎浪式地荡开。
家里来了贵客,又赶上圣诞节,午饭随唐琛简单吃点西餐,晚宴必要吃中餐的,自然要大肆铺张一番,吴妈几天前就开始预备食材,因为许澜清来了,唐琛又要吴妈按许少爷的口味再多添几道菜,吴妈抽不出时间去市场,唐琛便安排阿山去买回来,西元也要跟着去,唐琛却不许。
西元弯了弯胳膊:“唐先生,我都好了。”
唐琛还是那句:“不许去。”
许澜清含笑看着,西元不好当他的面顶撞唐琛,只得忍气退了下去,身后传来许澜清的声音,说这样大的公馆,佣人实在太少了,又怨念唐琛,一别三年,怎么连封信都不给他写。
唐琛模棱两可地说,你后来也没再给我写信。
许澜清又说,那是因为唐琛一封信都不回,他不敢再打扰他。
西元闷闷地溜达进厨房,看见桌上堆满了鸡鸭鱼肉,阿香在楼上给许澜清打扫客房,吴妈一人甚是忙碌,灶上的小火正熬着唐琛的中药,香气刚刚散出来,西元于是卷起袖子,说给吴妈帮厨,晚餐他也可以做几道菜,吴妈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趁吴妈去储藏室取东西,西元掀开药罐的盖子,顿时香气扑鼻,又拿起筷子在罐里扒拉,想看看帝阳春没煮烂之前究竟什么样,乱七八糟的足有十来种草药,倒真有些雪花状的在其中,不是黑的,却是灰绿色,枸杞般大小,西元夹起一粒,捏在指间,凑近细闻,香得人头晕,忙揣进兜里,向储藏室的方向瞄了瞄,吴妈还没回来,终是难掩好奇,拿起汤勺,刚要舀一口,就传来吴妈的脚步声。
“西元,别动先生的药。”
西元搅动着药罐:“我怕熬糊了,搅合搅合。”
吴妈笑着打了他手一下,趁机盖上药罐:“淘气,小火熬着怎么会糊,你去地窖里帮我取只火鸡上来,许先生爱吃。”
“火鸡?”西元一转眼珠:“吴妈,我们蜀菜里有道火鸡名菜,非常好吃,不如让我来做?”
吴妈有些质疑:“你行吗?”
“放心吧,我很会做菜的。”
“真是能干,行,就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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