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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指犹凉)


在又搜查了十几个集装箱后,西元已是疲惫,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忽听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下四五人,西元急忙闪进身后的一个集装箱,透过缝隙向外窥去,片刻后,几个身影也鬼鬼祟祟游蹿在B区,他们的动作很利索,挨个摸查这些集装箱,居然还牵着条狼狗,看样子也是来找东西的,那狼狗显然训练有素,只嗅不吠,西元不禁暗叹,这办法明显比他快很多,大部分集装箱都被狼狗淘汰了,省去不少时间。
眼看着他们渐渐接近自己藏身的这一个,西元又将缝隙拉到极小,但愿那只狼狗只认洋粟的味道,对陌生人的气味不感兴趣。
一只手悄悄地探出来,轻轻拍了下西元的肩头。
西元炸毛的瞬间本能地克制住大叫的冲动,即便如此,对方温温软软的手还是迅速捂住了西元的嘴,西元也迅速判断出,对方是个女人,且香水的气味似曾相识——苏姗妮?!
“是我。”女人的声音低低地传来,肯定了西元的判断。
一点微弱的光感,来自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扛着台摄影机,凭借机子上这点光感让三人依稀辨别出了彼此,那是苏姗妮的摄影师鲍伯。
“你们怎么……”西元惊诧之余又急忙打了个手势:“快关上灯。”
鲍伯慌张地关上了摄影机。
也不用再问了,苏姗妮的目的和他一样,都是来查那批传说中的洋粟的,这个西人女记者还真是胆大包天。
“别出声。”西元说完,又从门缝向外看去,那几个人已经来到集装箱的外边,狼狗猛然站住了脚,警觉地望着这个集装箱,低呜了一声,前腿兴奋地倒了几步,向主人报告着这里有异常。
那些人也都站住了,彼此明了,其中一人挥了下手,他们向集装箱慢慢靠拢过来。
西元的衣袖被人紧紧攥住,那是苏姗妮的手,晃了晃,似在寻问:怎么办?
西元摸出枪,上了膛。
一个黑衣大汉走到集装箱门,手电光束一晃,声音低沉又透出几分惊讶:“这个没锁。”
集装箱的门被拉开了,大汉向里边探头望了望,跳上来,扭亮手电,扫了下集装箱里边的情况,码放的木箱整整齐齐不下上百个,沿着木箱间的缝隙往里摸去,手里还拿着根半长的撬棍,大汉将手电放到一旁,迅速撬开一只箱子,举着手电照了照,脸上一丝困惑,扒了几下,西元只看到他手里抓着碎纸条和软木料,都是防震的护材,大汉似不甘心,又撬了几个木箱,情况还是一样。
“都是些瓷器。”大汉压着嗓音向外边的人汇报着。
外边的人似乎不太相信,又跳上一人,撬了几个木箱,果然如此。
“放狗。”一个人命道。
那只不断刨地的狼狗终于被主人松了束缚,迫不及待地蹿上集装箱,直奔引起它所有兴奋的目标。
就在狼狗扑进集装箱更深处的时候,突然现身的西元一脚踢飞了那名大汉手中的手电。藏不住就不要藏了,但也不能开枪,引来青龙堂的弟兄更没法脱身,索性搏一把。
对方显然更是吃惊,没想到集装箱里居然还藏着个人,啊,不对,上边挨了一拳,下边还有人拽他的腿,显然不止一个人。
外边的人也惊了,同样不敢声张,只留一人在外把守,剩下的两名也都蹿了上来,手电光束乱晃一气又灭了,只听见拳脚相搏的你来我往,一名大汉很快被丟了出来。
狼狗再也按捺不住,发出呜呜的低鸣,拼命咬住陌生人的裤脚往外拽,那是鲍伯,鲍伯拼命踹开它,用摄影机砸向狗头,饶是如此,锋利的犬牙还是咬伤了他的脚踝,嗅到血腥味的狼狗受到攻击,发了狂,继续扑咬他,挣扎中,几只木箱被撞翻,哐啷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风紧,扯呼。”外边一人低喝一声,他们同西元一样,根本无心恋战,都向集装箱外蹿去,狼狗也被一声召唤,丢下鲍伯跟着主人一溜烟跑了。
西元拉着苏姗妮刚想离开,却见那几个人刚一落地,又有一些人蹿了出来,他们连喊带叫:“在这里,有人摸门子。”
西元又急忙关上集装箱,退了回去。
“不好,是青龙堂的人。”
苏姗妮和鲍伯又慌了神,这下好了,想跑都没机会了。
“我们怎么办?”苏姗妮一边扯下丝巾给鲍伯裹住脚上的伤口,一边焦急地问西元。
“看看再说。”西元叫他们躲在木箱后,自己守着门,那几个黑衣人已经和青龙堂的人打起来了,他们只想找机会逃跑,可是从码头四周赶来的人越聚越多,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片刻,这几人连带着那只狼狗,都被制服了,狼狗被绳子套了个结实,还很委屈地呜咽着。
“里边还有人。”
被逮住的人果然不是东西,本着大家一起死的决心瞬间出卖了西元他们。
青龙堂的弟兄又有几人围住集装箱的出口,一人刚刚打开门,一只瓷盘飞了出来,正中他的脑门,哎呀一声,其他几人迅速闪到一旁,有人举着枪,敲了几下集装箱的铁皮:“出来。”
集装箱里异常的安静。
门向两旁开启,青龙堂的弟兄躲在门口,一个青花瓶又飞了出来,跌在地上粉碎。
妈的,几个人恼怒,也捕捉到一个信息,里边的人没枪,索性打开集装箱往里冲,只是脚都没站稳,就被不断飞出来的盘啊碗的打了出来,那人下手缺德,专往面部和下裑打,须臾间,青龙堂的弟兄捂脸捂屁股的纷纷跌倒在地,还有两人脸上见了血。
领头的是个帮主,见自己弟兄受了伤,一拉枪栓最后警告:“再不投降真开枪了。”
西元被汗水打湿,苏姗妮也焦灼地望着,出去,束手就擒,落在青龙堂的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躲下去,不是个办法。
苏姗妮忽然用蹩脚的中文冲外边大喊:“别开枪,我是个记者。”
西元来不及阻止,瞬间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毕竟她是西人记者,又是个女人,即便落在青龙堂的手里,给点教训,不至于要了她的命,素闻唐琛的青龙堂有个规矩,三种人不得无故欺凌,女人、老人和孩子。
果然,青龙堂的都收了枪,却也不敢大意,一个女人没有那么大力气和准头往外丢盘子,忽听有人叫道:“唐先生来了。”
西元顺着门缝向外看去,果然,唐琛的车缓缓的向这边驶来,随之,码头的照明灯也一一亮起,照得一片雪亮耀眼。
西元连忙缩回头,只觉得太阳穴蹦着疼。
鲍伯下意识的只往箱子后躲:“天啊,他会杀了我们的。”
唐琛下了车,不知是从哪个酒会赶过来的,穿着笔挺的礼服,戴着压眉的礼帽,两名青龙堂的弟兄拉着集装箱的门,哗啦一声猛然打开,西元担心有人冲进来伤害苏姗妮,一只瓷盘还是脱手而飞,又猛又突然。
唐琛一偏头,躲开了,精美的瓷盘跌到他的脚下,摔了个粉碎。
唐琛看了眼集装箱前的满地碎片,摸出烟盒,掏出一支烟,就着阿江手里的打火机,悠哉地点上,吸了一口,喃喃道:“真是,没有一天叫人省心的。”
阿山想要进去抓人,被唐琛拦住,望着黑乎乎堆满货物的集装箱,唐琛的声音温和有礼:“顾西元,给老子滚出来。”
苏姗妮义无反顾就要出去,也被西元一把拦住,躲在箱子后放出话来:“唐……唐先生,你答应不难为我的两个朋友,我们就出去。”
唐琛失笑,阿江凌空翻了个白眼,瓮中之鳖还有资格谈条件?
唐琛回应道:“顾西元,英雄救美也得先自救啊。”
“你答应放他们走,我任你处置。”西元掷地有声的说。
唐琛又笑了,将烟丢到地上,朗声道:“行,我答应你。”
逃无可逃的三个人,从集装箱里鱼贯地跳出,西元扶着受伤的鲍伯,鲍伯在微微发抖。
唐琛打了个手势,阿山走上前,冲鲍伯一伸手:“拿来。”
鲍伯惊恐地瞪着两眼:“什么?”
“带子。”
苏姗妮强装镇定:“我们什么都没拍到。”
阿山不耐烦地:“拿来。”
西元冲苏姗妮道:“给他,否则你们走不了。”
带子交到唐琛的手里,唐琛看了一眼,丢到一旁,然后看向苏姗妮,彬彬有礼地抬了下帽子:“苏姗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我希望下次碰面我们可以在更愉快的气氛里,而不是送葬的队伍或者是黑漆漆的码头。”
“唐琛,我只是在尽一名新闻工作者的职责。”苏姗妮的声音有点发紧,可依然不卑不亢。
唐琛淡淡地将目光瞥向一旁,似乎懒得再说:“嗯,你尽你的职责,不过别老浪费胶卷,我不保证每次都对女人这么客气,今天有个傻子替你求情,带着你的机子和吓尿了的摄影师,走吧。”
“我要他跟我一起走。”苏姗妮果敢地提出了条件。
西元急道:“快走,我不用你管。”
苏姗妮抓住西元的手臂,恳求着:“那怎么行,我不能留下你。”
唐琛的眉宇不易觉察地皱了皱。
阿江立即喝道:“要走就赶紧的,否则谁都别想走了。”
西元推了把苏姗妮:“鲍伯受伤了,快带他去医院,我不会有事的。”
唐琛的浓眉又蹙了蹙。
苏姗妮咬着唇,看了看面色苍白两眼哀求的鲍伯,只好松开西元的手臂,一咬牙,扶着鲍伯一瘸一拐地走了,走出没多远,又回头冲这边喊道:“顾西元,保重,唐琛,如果你敢伤害顾西元,我一定会曝光这件事。”
唐琛冲她挥了挥皮手套,像是答应了,又像是告别。
望向地上跪着的几个黑衣人,唐琛敛了笑:“回去告诉你们堂主,下次再来的话,回去的就不是站着的了。”
那几个人惊恐不已,连忙点头应着,唐琛一扬下巴,青龙堂的弟兄给他们松了绑,望着他们连狗带人一起滚了。
唐琛走回车旁,阿江替他打开车门,西元愣愣地望着他,唐琛回过身,冲西元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发白闪亮的牙齿:上车,顾英雄。

唐琛下手的力度拿捏的刚好。
上了车之后,唐琛虽不说话,但面上还算平和,没有质问西元为什么深更半夜会出现在码头的集装箱里,并且还跟女记者苏姗妮在一起,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并不感到意外。
唐琛越是沉默,西元的心越是七上八下,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等死!
嗯嗯,西元清了清嗓子,决定先发制人:“我也在找那批洋粟。”
唐琛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前排的阿江和阿山又都竖起了耳朵。
西元继续道:“找到了我还想一把火都烧光。”
阿山扭过脸来,看了眼不知死活的顾西元。
唐琛还是无动于衷。
“唐琛,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做这件事就是不想让这东西祸害人,但又知道你不会放弃,只能用这个笨办法,这次找不到,我还会继续找的。”
唐琛牵了牵唇角:“是够笨的。”
“你要是想打死我,随便,我不会求饶的,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西元觉得自己悲壮莫名,却也说不出的轻松,结束吧,都结束吧,死在唐琛手里是最好不过的。
唐琛终于转过脸来,平静地望着他:“说完了?”
“说完了。”
唐琛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茫茫的夜色,忽然抬手一指:“西元你看,那是什么?”
西元扭头向外张望,是什么能引起唐琛如此的关注?紧接着侧颈就是一痛,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唐琛接在怀里,将西元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的一块脏轻轻擦去了。
阿山阿江从后视镜里也都收回目光,各自叹了口气。
西元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四周昏暗,努力看清一切,随即呆住了,目光所及,都被眼前的一道一道平均分割了,是栏杆,铁的,足有两指粗,自己居然是在一个铁笼子里?!
不大不小,刚好够转一个圈的,西元一动,哗啦一声响,脖子上缠着东西,低头一拽,顿时心头火起,一条铁链拴在颈上,就像拴住了一条狗。
这间房他认得,是唐琛卧房隔壁的那间小卧室,趁唐琛没在家的时候,西元探查过,虽说是卧室,却没有床,靠窗垫出一层榻榻米,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留出许多空间,墙边的多宝阁明面上摆着几件锻炼肌肉的器材,实则内里有个暗门,西元撬开过,里边的东西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都是些精巧的冷兵器,飞虎爪,吹镖,飞刀,箭弩……应有尽有,且最适合干那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尤其还有一把可以揣在怀里的斧头,小巧、锋利,当得知郑明远的左手被砍下来的时候,西元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把斧头,而郑家院墙那么高,身手灵活的借助飞虎爪攀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唐琛把他关在笼里,不知意欲何为,西元扯了扯铁链,没用,精钢打造的,相当的结实,另一端与笼子相连,是个死环,又去研究笼门上的锁,也没用,秤砣大小,沉甸甸坠着,手里没家伙,撬都没地方撬去。
“唐琛!放我出去。”西元唯一能做的就是扯开喉咙大声呼喊。
天色蒙蒙,窗棂上的布帘只透出一点曦光来,一切都暗沉沉的,公馆里更是悄无声息。
西元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又开始拼命扯脖子上的铁链,扯得脖子发红、手指发白,全是徒劳,不禁怒意更盛,嘴里就放肆起来:“唐琛,有种咱俩单挑,锁我算什么本事,你个王八蛋,偷袭暗算,卑鄙无耻,就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西元从来不知道自己骂人的功夫也如此精进,唐琛的名字和各种污秽糅杂拼接,在觜里滚来滚去,怕是连唐琛自己很多年也没听过这些字眼了,因为没人敢当着面这么骂他。
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影旋风一样刮进屋,对着笼子就是狠狠一脚,幸而那笼子笨重结实,只是微微晃了晃,西元终于闭上了嘴,怒目而视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唐琛:一头乱发,两眼猩红,睡衣敞着怀,目光又冷又烫,咄咄逼人。
西元想站起来,却不能够,笼子的高度只能叫他弯腰矮三分,除了站直了其他姿势都可以……
西元索性坐下来,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没人的时候唐琛很少掩饰他的野蛮刁滑,甚至偶尔眼里还透出一丝琅荡:“是顾英雄自己说的,放了那两个记者,任我处置。”
西元冷静了一下,嗯,是他妈说过。
“那就按青龙堂的家法处置我,打多少鞭随你,你现在这样锁着我,当我是狗吗!”西元愤然地拽了下拴在脖上的铁链。
唐琛走到笼子旁,蹲下来,盯着西元缓缓道:“怎么执行家法由我来决定,顾西元,你这么喜欢藏猫猫不愿出来,行,那我就让你藏个够。”
“到底怎样才肯放我?”西元的声音软了软,试图与他协商。
“你背着我摸洋粟,摔我的瓷器还打伤了自家兄弟,啧,真是罄竹难书呢。”
“唐琛,你打我一百鞭子,彼此都痛快,损坏的东西和打伤的兄弟我都认,薪水随你怎么扣。”
唐琛好整以暇地想了想:“嗯……本来是想关你一天略施小惩就算了,可你刚才骂我来着……”
“对不起,我收回。”西元咬牙切齿地说。
唐琛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了顾英雄,救女记者的时候豪气万丈,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英雄气短了呢?”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西元扑向笼外的唐琛,只怪自己太天真,居然跟唐琛谈条件,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唐琛向后一退,饶有兴味地望着笼子里的西元,笑意渐深,透出千百种坏来:“想出去啊,行,这么着,我给你指条出路,你在这里好好修心养性,想想那批洋粟藏哪了,要真是猜到了,我马上放你出来。”
唐琛说完,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唐琛!”西元抓着铁笼无望地喊着这个名字。
唐琛手按双唇,轻轻飞来一个吻:“别他妈喊了,让我再睡会,今天我还要见几个重要人物,晚上回来的晚些,你若等不及就先睡吧,哝,那有毯子,饿了的话等我回来,记住,别喊吴妈阿香,你就是叫破喉咙她们也不会上来的。”
“我要方便!”西元怒吼着。
唐琛指了指笼子,西元这才发现边上有两个铜壶,一模一样的。
“别弄错了顾英雄,一个喝水的,一个接水的。”
“唐琛你他妈就是个瘪三,混蛋,王八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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