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我是个男人啊。”姜盐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说。
孟塘轻轻抱了下姜盐，“你知道我是章鱼的，我一直没和你说，即便我们性别一样，我们章鱼也有能力让同性怀孕的。”
“可是我们就……就做了一次啊。”
“我基因强大。”孟塘轻轻说，视线下垂，落在姜盐凸起的肚子上，“媳妇儿，你怀了我们的宝宝。”
姜盐瞳孔震惊，差点没晕过去。
孟塘低下头，野兽般蹭了蹭姜盐的脖颈，带点撒娇意味地说：“媳妇儿，我们把宝宝生下来好不好。”
姜盐五指分开，有些奔溃地捂着脸，“我有点不能接受。”
孟塘亲了亲姜盐的脖子，小声问：“那媳妇儿，你爱我吗？”
姜盐说：“不知道。”
孟塘流露出一秒钟的失落，接着又咧嘴明朗地笑了笑，“算啦，媳妇儿，你要是不想生，咱们就不生。”
孟塘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姜盐有些惊讶，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无奈道：“这是说不生就能不生的吗？”
姜盐脑袋有点酸了，往孟塘的肩膀上靠了上去。
孟塘瞪大眼珠，咽了咽唾沫，伸出手揽住姜盐，以防他滑下去。
“生孩子……是不是很疼啊？”
孟塘摇了摇头，又猛地点头，“要是很疼的话，可以先生一半。”
姜盐：“……你当我生的是橡皮泥啊？还能一节一节黏起来呢？”
孟塘有点白痴地“嘿嘿”笑着。
“突然间感觉现在又不是梦了。”姜盐忽然说。
孟塘不明所以，“什么梦？”
姜盐眼睫抖了几下，懒懒道：“我做了几个梦，梦里有蛇、蜘蛛、还有黑不溜秋的影子怪，它们都和你一样，会变成人，更巧合的是，变成人后，他们和你现在的长相一模一样。”
“嗯？你在梦里就见过我了？”孟塘嘴角微微一勾，露出点愉悦的笑。
姜盐瞥了他一眼，“你的重点是不是没找对。”
“唔？”
看着孟塘这副傻样，姜盐不忍直视，“说简单一点，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也有可能，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是我想象出来的。”
孟塘鼓了鼓嘴，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转了转。
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哦……媳妇儿，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都是你的梦，而我是你梦里的人。”
姜盐不确定地道：“我只是猜测。”
“那好啊。”
听到身边人发出愉悦的喟叹，姜盐不解了。
孟塘笑着说：“我竟然出现在媳妇儿梦里了，那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啊。”
“……”姜盐沉默了一会儿，“算了，随遇而安。”
“不过，你说我肚子里的是人还是……”
“章鱼崽崽吧。”孟塘盯着姜盐的肚子，“其实都行，只要是你生的。不过章鱼崽崽小点，应该会好生些。”
姜盐揉了揉眼睛，脸上已经有了倦意，“都行吧，困了。”
孟塘眼睛亮了亮，“那媳妇儿一起睡觉吧，我给你唱摇篮曲！”
姜盐迟疑一下，“你是给我唱，还是我肚子里的宝宝？”
孟塘又说：“给你们唱！”
几天后。
姜盐生了。
因为伴侣的种类特殊，所以接生的是孟塘从海里请来的接生大夫。
其实要不要大夫都无所谓，章鱼卵是被姜盐拉出来的，拉了一盆。
白白黏黏的，在水盆里糊了一团。
“媳妇儿，你看它们，像不像我？”孟塘搂着姜盐，满眼欣喜地看着盆里的小生命。
姜盐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孟塘，他现在只想吐。
又过了好些天，章鱼卵成型了。
某天夜晚，被搂着睡觉的姜盐觉得脸上痒痒的，还有点湿漉漉的。
月光透窗而入，姜盐凭着一点月亮的影子，看见了站在自己脸边好几坨小小的、有些透明的章鱼幼崽。
它们现在的触手还很小很短，像是蜗牛的触角，缓缓地朝姜盐伸直了。
姜盐鬼使神差的，抬起一根自己的手指，去和它触碰，刚碰了一下，章鱼幼崽就害羞似的猛地收回触手，然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变成一个圆鼓鼓的小包子。
没有和妈咪牵手的其他章鱼崽崽，有些不明白那个兄弟为什么突然就把自己蜷缩起来了。
剩下的章鱼崽崽们好奇着，纷纷也伸出了自己透明的小触手。
姜盐见状，一一和它们对手指。紧接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被碰过的章鱼崽崽们，更弹簧似的一下子收缩了回去，然后一个个把自己蜷缩起来，变成了和第一个章鱼崽一样的模样。
有点可爱。
姜盐看着章鱼崽崽们突然变成了软软的小石头，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们类似脊背的地方，结果它们太软了，被戳出了一个洞，让姜盐的手指都陷了进去。
这时，意识到媳妇儿脱离怀抱的孟塘也慢慢醒了过来。
“怎么了媳妇儿？”
孟塘模模糊糊地说，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稍微抬了抬身体，朝姜盐那边凑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媳妇儿在逗偷偷爬上床的章鱼崽崽们。
“唔，它们不是在盆里吗？怎么跑上床了。”
“可能是床上更舒服些吧。”姜盐随口说，全身心的注意力还在章鱼崽崽身上，他觉得很有趣，忍不住想要去触碰这些可爱柔软的章鱼崽们。
见媳妇儿把注意力都放到崽崽身上，孟塘反而有些吃醋了，伸手揪着姜盐的衣袖，黏糊地说：“媳妇儿，你偏心。”
“怎么偏心了？之前不也是你一直嚷嚷着想要宝宝吗？”姜盐一边说，一边捧了其中一只章鱼崽，捧在手掌心里。
孟塘释放出两根又粗又长的触手，争宠似的在姜盐眼前晃荡，“媳妇儿，我这有更大更粗的，你玩我好不好。”
姜盐表情一滞，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孟塘浑然不觉，继续骚里骚气地说：“快和我继续睡觉觉，先别理它们了。”
“行吧。”姜盐说，目光仍旧落在这些章鱼崽崽身上，“那我就先把你们放进水盆里，你们别再出来了，不然会缺水的，妈妈明天再来陪你们玩。”
姜盐把章鱼崽崽重新放进水盆里，再次回到床上时，被孟塘一把抱住。
“你要勒死我了。”
孟塘哼哼唧唧，“半夜不和老公睡觉，跑去和别的小东西玩，我生气了。”
姜盐：“……”
“行，那我哄哄你。”
“要三个亲亲才能哄好！左脸一个，右脸一个，嘴巴也要一个。”
“……”
许多天后，姜盐和孟塘在海边补办了婚礼。
参加婚礼的人有姜盐的同事们，还有一大堆海生物。
姜盐不习惯穿女装，所以他和孟塘都穿的礼服。
其间，姜盐还开玩笑说：“要不你穿婚纱算了，你不是很喜欢女装吗？”
孟塘摇摇头，“不要，我是你老公，老公不穿裙子的。”
灿烂盛大的阳光下，海风沿着沙滩掠过，吹起他们礼服的衣角。
司仪是个老章鱼，他半身在海里，半身露在海平面上，一根触手拿着话筒，嘴里念念有词地过着流程，“请问章鱼先生，是否愿意娶你面前这位人类新娘？”
孟塘微笑地看着姜盐，郑重其事道：“我愿意。”
司仪满意点头，继续说：“请问人类新娘，是否愿意嫁给你面前的章鱼先生？”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姜盐稳了稳呼吸，缓缓开口：
“我也愿意。”
话音被风一起带进海里，掀起一阵又一阵浪涛。
浮动在海里的章鱼崽崽们被父母的爱情感动得挥舞起自己那小小短短的触手。人鱼的歌声在它们小小的背影后传来，美妙的音符与阳光一起跳动在沙滩上。
在热烈的掌声中，孟塘倾身吻住了姜盐的唇瓣，难舍难分。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美得像是只会在梦里出现的画作。

新世界的身份是幼师, 父母健全，还有三两个好友，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
姜盐已经习惯了再一次“梦醒”或者“穿越”, 他很快融入了所在世界的活动轨迹。
这天，姜盐在下班的路上看见一个衣衫褴褛、走路跌跌撞撞的人。
那人弓着腰, 看不清面孔，只一个劲儿往前走，时不时撞到其他人。其他人扭头见是个乞丐，低骂了声, “晦气。”
气象变幻堪比变脸，前一秒还是余晖漫天，后一秒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过路的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了步伐，也有三两个人打着伞，慢悠悠地走。
姜盐打开伞在雨里站了会儿, 他看见那个乞丐被人撞倒在了地上, 雨水浇了那人一身, 浑身看起来又湿又脏。
嘟嘟——
汽车鸣笛从耳边一晃而过。
姜盐慢慢走到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人面前, 他微微俯身, 温声问：“需要帮忙吗？”
“……”
那个乞丐投出若有若无的视线, 因为他的头发实在太久没修剪了，已经长得遮住了脸，脸也是脏兮兮的, 像是从灌草丛里出来的, 上面黏着好几片叶子，唯一干净的地方大概只有一双眼睛。
“嘶嘶……”
奇怪的声音从乞丐的喉咙里抖出来。姜盐没听清, 又稍稍往前靠了靠，“你说什么？”
对方继续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姜盐放弃了询问，把伞撑过去了一半，礼貌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虽然对方面貌脏乱，但姜盐看出眼前这人年龄和自己相仿，或许更小一些。所以在想这人会不会不是乞丐，而是离家出走或者因为别的原因流浪在外的。
对方不说话。姜盐拿出手机，“你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吗？或者，要不我先陪你去警察局？”
对方摇了好几下头，显然把姜盐的两个询问都否决了。
对此，姜盐有些为难。
“……我……没有家。”
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姜盐有些惊讶，“你说你没有家？”
姜盐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度，他也不可能把这样一个陌生人带回家。
于是，最后姜盐给这人找了个宾馆，顺路也买了好些食物。
“你去洗个澡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人进浴室后，姜盐坐在宾馆的床上，低头滑动着手机屏幕，他在搜索最近的人员失踪新闻，但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一个能和此时浴室里那人的年龄匹配上的人。
余光一瞥，姜盐看见了一张身份证，是藏在那人脱下来的脏兮兮的外套里的。
姜盐去翻了出来。
姓名：孟塘
看见这个名字时，姜盐愣了一下，这不就是之前出现在梦里很多次的名字吗。
怪了，最近做的几次梦里都有这么一个相同的名字。
这是巧合还是……
姜盐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很痛。他不知道现在的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的，他已经分不清了，也记不起来自己最初的世界。
视线往下移，看见出生日期时，姜盐已经从怔愣疑惑变成了惊讶愕然。
这是五六十年前的身份证了。
身份证所在的地址也是过去的地址了，现在已经由清水村变成了虹安小区。姜盐知道这么清楚就是因为他是虹安小区的居民，在红安生活了二十多年，所以从父母口中多少知道些。
照片上的孟塘倒是和浴室里的孟塘没差多少。
姜盐抿了抿唇，难道这张身份证是假的？
“铃铃铃。”
手机铃响了。
“姜盐，你在哪儿呢，怎么你家里没人？”
是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好友安修，两人大学毕业后也关系要好。
姜盐往浴室的方向看了看，“我爸妈去旅游了，我……我还在外面。”
“哦。你是不是没带伞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很快会回来。”
“嘟嘟——”
电话挂断。与此同时，浴室里的水声也停了。
衣服是姜盐找宾馆前台买的，短衬长裤。男人再次出现在姜盐面前时，已经焕然一新了。
面色红润、碎发软软的搭在前额，衣服看起来很修身，勾勒出他颀长的身材，看上去十分帅气，和几十分钟前雨里那番狼狈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个人。
“你叫孟塘？”
男人点了点头。
姜盐把手上的身份证还给了对方，“你这张身份证是假的吧，伪造身份证可是犯法的。”
男人看着被塞进手心里的证件，他微垂着眼，神情并无变化，甚至还有些呆呆的。
“我看你像个大学生，还不太喜欢说话。”姜盐说，“我冒昧地猜一下，你不会天天熬夜打游戏然后挂科了，怕被家里人骂，所以找了个无良商家办了个□□跑路了？”
房间里灯光昏黄，落在两人身上，姜盐扭头看着窗户外边，巨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在玻璃上，竟形成了一串节骤感。
“未来是属于自己的，要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姜盐缓缓道，“给你付了三天的房钱，想通了就早点回家吧。”
说完，姜盐拿着伞离开了。
“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好友安修在客厅看电视，听到门边传来动静，转头看了看。
姜盐换了鞋，把滴水的伞收好，然后说：“在等幼儿园的小朋友家长。”
“话说你怎么会来我家里。工作不忙吗？”
安修把放在沙发上的画板拿到胸前，“接了个大单，画完后今年都不用接单了，不过最近没什么灵感了。”
“所以过来我这里找灵感？”姜盐蹲下来，揉了揉刚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小猫，雪白的毛团子亲昵地蹭蹭姜盐的脚踝。
安修温柔地看着他，不否认道：“是啊，只有在你这里的时候才有灵感，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姜盐把猫团子抱起来，“行，反正我爸妈不在家，我一个人住着也挺无聊。”
“你帮我喂下猫吧，我去冰箱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姜盐正准备把白软的小猫递给安修，谁料安修刚碰到猫毛，小猫就炸毛似地跳了起来，几乎要跃到天花板上了。
“它似乎还是不喜欢我。”安修尴尬地笑笑。
姜盐有些苦恼，“不应该啊。”
安修看出姜盐的为难，安慰道：“可能是我天生与猫这种动物无缘吧，小区里的猫也不亲近我。”
“我去帮你看冰箱，你先喂猫吧。”
姜盐点头，“也行。”
十分钟后，喂完猫的姜盐来到厨房，安修正挽起衣袖准备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菜洗了。
姜盐系好围裙后走过去，“你去看电视吧，这里我来就行。”
安修笑着说：“没事，我简单洗个菜，这我还是会的。”
姜盐点头，“行。”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安修洗完菜后递给姜盐，接着靠在门板上看着姜盐忙活。
安修厨艺很一般，属于能吃不会中毒那一类，姜盐十分全能，学习好生活技能也全面，所以安修一向都是在姜盐家蹭吃。
“你这么好，能被你喜欢的姑娘该有多幸福啊。”安修语气微酸涩地说。
姜盐熟练地切着菜，“那也得人家喜欢我才行啊。”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姑娘么？”
姜盐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一会儿，脑海不知怎的浮现出了好几张男性的面孔，他们都是曾在姜盐“梦里”出现过的人，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孟塘。
“想什么呢想这么久。”安修笑了笑，“不会真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姜盐摇了摇头，突然说：“你说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会不会是假的？”
“嗯？”安修微微疑惑，有些没听明白姜盐在说什么。
“我做了好几个梦，这些梦里的世界无比真实，让我有点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真的梦。”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不同的梦，我却总是梦到同一个人，虽然每场梦里他们的面貌并不完全相同，但有很多共同点，尤其是名字是一字不差的。”
安修认真地听着，问：“或许是因为你喜欢她？你梦里的场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和她相遇。”
“我喜欢他？”
“不然你干嘛总是梦到她？”安修看着姜盐，“我也会做梦啊，也经常梦到同一个人，但我很清楚我梦到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做梦也想和他在一起。”
姜盐点了点头，暂时性赞同了安修的说法。
“那个人能被你天天梦到，可真好。”安修盯着不断动作的姜盐，看他纤细的腰，被围裙勾勒得恰到好处，切菜下锅的动作极其顺畅，颇有一番贤妻良母的姿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安修嘴角勾了勾。
半个小时后。
电视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新闻联播。
“近日，有关媒体报道，虹安小区出现了几起虐猫事件……”
“咦，不就是我们这个小区吗？”安修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