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什么？”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姜盐做过的两场梦，都和不同的怪物建立了某种亲密的关系，而对象的共同点就是名字一样。
“所以，你梦里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影子怪物突然蹿上了床，一个翻身将姜盐压在床上，目光带着强烈的独占欲，声音是宛如毒蛇般黏腻阴冷的，“之前口口声声说我不是人嫌弃我，转头又跟一条别的物种勾搭上了！”

眼见着影子对他紧追不舍, 姜盐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张嘴，趁着影子怪物不注意时亲了上去，在对方黏滑的面部留下一个吻。
嫉妒的色彩在影子怪物脸上冻住, 他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对姜盐的行为感到一丝迷茫、傻眼。
咦咦, 老婆居然主动亲他了。
影子怪物用力眨眼，嗓音因为干涩的喉咙而粗糙得像台生锈的播音机，“我……没做梦吧？”
姜盐藏住发红的耳尖，扔了一床小被子, 平静地说：“睡觉了。”
影子怪物接过姜盐扔来的被子，这床被子略微狭窄，上面的涂鸦也很幼稚，是某个黄色海绵与粉色星星，但被子上姜盐的味道十分浓郁, 像是沉淀了许久。
这床被子他有一点印象, 是姜盐还在孤儿院时就拥有的, 只是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 这被子竟然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床被子算是姜盐从小盖到大的。
因此, 影子怪物格外珍惜手里这条小被子，虽然……并不能遮盖住他整个身体。
半夜刮起了狂风，风从破旧的窗户溜了进来, 很快灌满了整个房间。
几个小纸人感受到冷意, 不约而同往姜盐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被子盖住了少年面颊以下的部位，露出在外的粉红耳朵一直被一束视线盯着。
睡在少年旁边的怪物盖着只能遮住肚皮的被子, 他侧着身体，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在欣赏老婆的盛世美颜。
半晌, 他打了个喷嚏。
低头瞅瞅身上小小的被子，是无法让他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温暖。还不如缩在床底下睡。
之前影子怪物都是在姜盐床底下睡觉的，一想到老婆在上面，他就睡得格外香甜。
思来想去，影子怪物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了把头发，最后咬了咬不存在的牙齿，“算了，冷就冷，能和老婆近距离贴贴已经很不错了！”
影子怪物试图自我PUA。
三分钟后。
“嘶，还是好冷。”
影子怪物打了个哆嗦，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连着小被子带自己一起钻进了姜盐的被窝里。
很快，姜盐的被子凸起了一个小山状。
睡梦中的姜盐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点异样，他艰难地从梦里挣扎出来，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然后和一团黑乎乎的镶嵌着一双绿眼睛的不明物体对上了视线。
那双绿眼睛一闭一张，像海里涌动的海草，亮着诡异的光。
姜盐精神抖擞，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什么玩意？”
姜盐用略微惊恐的语气说，吓得直接从被子里蹦了出去。
影子怪物见状，默默地捂住自己受伤的小心脏，“不是玩意，是你老攻。”
熟悉的语气，以及月光下逐渐清晰的轮廓。姜盐狂跳的心脏平缓下来，缓缓启唇，“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
影子怪物像只哭唧唧的小狗，伸长脖子用头颅去蹭蹭姜盐，声音带点细微的哭腔，“老婆，冷。”
姜盐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影子也是需要睡觉的吗？”
他以为影子是不需要睡觉的，所以只给他丢了一个小被子，让他晚上一边玩去。
影子怪物“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老婆……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呜呜。”
姜盐：“……”能不能有点当怪物的自觉？
“别哭了。”
姜盐说完，影子怪物纹丝不动。
“再哭就不跟你睡了。”
姜盐无奈地说完这句话，下一秒，面前的影子怪物立即变脸，紧绷着一张脸问道，“什么？不和我睡？难道你还有别的男人可以睡吗？”
说罢，不等姜盐回答。影子怪物已经自我脑补完了。
老婆好像确实有别的男人。
呜呜老婆不会真的不要他了吧。
虽然他只是个扁扁的、黑不拉几的影子怪。
但是他决定不允许他的老婆被别的坏男人抢走！
“我不哭了。”影子怪物吸吸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不可以找别的男人，那些都是觊觎你的坏男人！”
见姜盐不说话，影子怪物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姜盐的衣角，语气有些卑微，“呜，所以老婆，我还有机会吗？”
看见这样的影子，姜盐神情恍惚，怎么感觉这家伙变了个样子呢。
之前霸王硬上弓的那个家伙呢。
影子怪物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姜盐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同时也让他多了些于心不忍的情绪。
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家伙之前玩硬的不行，所以现在开始玩软的了吗。
虽然他确实是一个很吃这一套的人。
于是，姜盐轻轻叹息一口，“行。”
话音刚落，影子怪物就眼前一亮，话语也活跃起来了，“好耶，可以睡老婆了！”
“啊不是，可以和老婆睡了。”
姜盐：“……”
“晚安。”
姜盐重新回到被子里，正准备闭上眼睛时，只见枕边的影子人朝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把躺在他怀里的四个小纸人提到了床上另一个地方，接着自己毛毛虫般扭动着，钻进了他的怀抱里躺着。
被扔出妈咪怀抱的四个小纸人：“……”爹，你礼貌吗？
“……”姜盐面色诧异地看着自己胸膛上突然出现的黑色阴影，嘴角抽了抽，下一秒，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
“老婆，晚安。”
然后像个乖狗狗一样趴在他胸前睡着了。
姜盐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晃就到了早上。
学校里，姜盐已经接受了身边这个热情的孟塘是影子怪物假扮的事实。
“等真正那个孟塘回来了，我自然会走的。”
当时影子人是这么回答姜盐的。
“嗯。”
见姜盐表情有些忧愁，影子人长臂一伸，将姜盐壁咚在身体与墙壁之中，邪魅一笑，“怎么了老婆，这是舍不得我了？”
姜盐瞥了眼身边这个顶着学神的脸却作出变态一样行为的人，张了张嘴，“不，我在想孟塘回来后，我应该怎么和他解释。”
关于他和“孟塘”恋爱这件事情。
“你不许和他解释！我不允许，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面前这个男人又莫名醋意大发，姜盐又傻了，“可是这是你惹的祸啊。”
“那我自己解决！”
姜盐看着影子人一副深思的模样，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问：“你想怎么解决？”
影子人舔了舔唇瓣，“其实我还没试过人的滋味好不好吃。”
姜盐心中警铃大作，“……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你这样的行为。”
“和我结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来的玫瑰，影子人叼在嘴巴，朝姜盐挑了挑眉，一副霸总姿态。
姜盐捂脸，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下节什么课？”
破碎的阳光柔和了走廊里少年的面颊, 姜盐浑然不觉自己此刻多么美丽。他透过栏杆望着远处另一栋教学楼，微长的眼睫抖了几下。
披着人类皮囊的影子人静静地看着姜盐，“体育？啊不是, 语文？”
姜盐轻笑了一下，“算了, 不重要，和我一起逃课吧。”
影子人一惊，“逃课？”
“桃子…饿饿…”
不等姜盐说话，住在他帽兜里的小纸人先钻了出来, 它们听错了字，以为有什么美味的水蜜桃在等着自己，于是它们都流着口水，软绵绵地扯着声音说：“我也要…吃桃…”
“你们吃p-each！”
影子人冷漠道，对上姜盐的视线时却秒变成一副笑脸, 还朝他wink了一个表情, “老婆, 我这词语用得挺好的吧？”
“中规中矩。”姜盐淡然道。
“呜呜…”被爹地教训了一顿、连妈咪也不站自己这边的小纸人们开始掉小眼泪了, “爹地…坏坏…妈咪…也坏坏…”
影子人骄傲地揽过姜盐的肩膀, “也不看看着是谁的老婆, 当然是站在老攻我这边了。”
姜盐：“……”不想和你们说话了。
“行，逃课就逃课。”影子人揽着姜盐的肩膀走，咧着嘴笑着说, “那我们去哪儿呀？”
姜盐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报了一个地址。
影子人微微一怔，然后说：“好。”
与此同时, 上课铃响了。
“铃铃铃。”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教室跑，只有两个身影逆着人潮与光影, 朝学校后操场走了。
“咦，那不是孟塘吗？他身边那个人是谁？”
“不是已经上课了吗？他们怎么还往外面走？”
“路哥，那不是姜盐吗？他怎么又和孟塘在一起了。”
“难道传言是真的？”
路辉把最后一个篮球投进筐，三分球。他抓了把头发，拧开小弟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半。
“什么传言？”他任由溢出的水沿着脖颈滴落在地面上，微微侧头在茫茫人海中捕捉到了姜盐的背影。
真的很像。
很像那个主播咸咸。
小弟回：“就是姜盐和孟塘在一起了啊，路哥你不是知道吗？之前我们把姜盐堵仓库时，不就是孟塘过来救的人吗。”
路辉揉了揉鼻子，用带点鼻音的声音说：“嗯。”
“上课了，路哥我们该回去了。”
路辉把篮球扔给小弟，边整理整理了校服，边说：“你们去上课，我有事先走了。”
“啊，路哥你不去教室吗？”
路辉朝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就说我肚子疼，请个假。”
“行。那路哥记得早点回来。”
路辉点头，接着尾数了姜盐两人一路。
“有人…在后面跟着…”
四个小纸人发现了身后鬼鬼祟祟的人，经它们这么一说，姜盐和影子人也逐渐察觉到了。
“他跟过来干什么。”这话是影子人问的，姜盐只是摇了摇头。
“啧，我一看这小子就不正经。”影子人咂咂嘴，“老婆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之前他老欺负你。”
“那人就是呆了点。”
其实也没真的动手。
反而之前姜闹想要对他使用暴力时，还是路辉吊儿郎当地拦了下来。
虽说路辉是校霸，却也没真正欺负过谁，更多的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老婆，你为什么夸他？”
声音传到耳边，姜盐一惊，抬眼对上影子人满含醋意的视线，他有些崩溃地笑，“这也叫夸啊……”
“哼，反正我不准别的男人从你口中说出。”
影子人哼唧一声，接着一个跨身跳上了围墙，他停在那里，向底下的姜盐伸出手，“老婆手给我。”
姜盐把手递了过去，搭在对方掌心手。下一秒，对方包裹住他的手，向上一拉，姜盐蹬着墙面也很快上去了。
“我先跳，你先别动。”
影子人跳了下去，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刺耳鸣音歇斯底里地响起，姜盐半坐在围墙上，看着下面的人朝自己伸出了手臂。
“跳吧。”
姜盐微微沉默，看着阳光下没有影子的那人，那人却像是浑然不知自己的奇怪一样，露出了一个属于人类的笑容，“我会接住你的。”
“好。”
话音落下，姜盐投入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怀抱里。
影子人虽然外形和人类无异，但实际上，影子人的身体经常处于冰凉状态，他们只是空有皮囊，却不具备人类的记忆和情感。
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不断学习，来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
这些是之前影子人告诉姜盐的，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影子人是怎么学得如此快。
强烈的情绪、恰到好处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没有影子，姜盐真的会误认为他就是活生生一个人。
哦，对了，身边这个影子人还会骑自行车。
“老婆，坐我后座。”
“嗯。”
沿着大江他们一路骑行，微凉的风从他们身边刮过，姜盐虚抱着影子人的腰，目光落在远处滚滚流长的江河，片刻，他问：“现在社会的影子人多吗？”
影子人注意到姜盐对他们这类东西的称呼变了，一开始还叫“影子怪物”，现在是“影子人”了。他用那张人类面容勾起一点笑，“这个得看个人吧，毕竟我们是你们创造出来的。”
“简单来说，每个人类都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活影子，当他们过度开心/悲伤/生气/孤独……溢出来的情绪会创造出一个吞噬他们情绪的怪物。”
“可是有些人，在影子活过来时，他们就死了。”影子人说，“出意外了、突然患上了绝症、跳楼了……他们把自己扼杀了，连同影子也自然而然的终结了。”
“不过也有些人啊，他们努力地活到了影子人的诞生，然后自己因为某个事情死去，他们让自己的影子替代自己，去陪伴他们的孩子、伴侣……”
影子人缓缓说道，“你知道吗，你们学校里那个很受欢迎的、真正的孟塘其实也是个影子人。”
“他的父母对他施展的压力让他崩溃，所以他早就死喽。”影子人顿了顿，目光也落在远处的那条江，“因为你和他不熟，所以之前在学校里我也没有看出来他是我的同类。我也是后来假扮他时才知道的这些。”
“这些事情是那个人的影子告诉我的。那个好学生跳河后，让自己的影子替代自己，去考爸爸妈妈要求的学校。”
“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吗。”姜盐呢喃着，像是听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当人也这么苦恼啊，还好我只是个影子。”
姜盐淡淡道：“那你之前还那么积极当人。”
影子人一笑：“因为有你啊，我只是想和你物种一样，这样在一起的可能性才会大嘛，顺便也体验体验你的人生。反正就算你是蜘蛛蚂蚁，我也照样模仿啊。”
“那你现在体验完了？体验完了可以回去了。”
“喂喂，不要那么无情嘛。”影子人抿抿唇，“是你先用孤独把我创造出来的，那么老攻我的存在，就是让老婆不再寂寞啊，所以不要总赶我走嘛……明明是你先需要我的。”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声。
“嗨，老婆你看，那个妈妈也是影子人诶。”
姜盐顺着自己影子的指引看向马路对面，那里正有一个母亲推着自己的小孩走在大面积的阴影下。
偶尔会走进一段有阳光的路，但那里只有婴儿车的影子，阳光下的母亲朦胧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可是婴儿车里的小孩没哭，因为他感受到了妈妈就在身边。
影子人的敏感程度很强烈，所以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感受到某个方向有人在看自己。她转头看了看，看见了姜盐和同类。
姜盐注意到女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又转向了身边的影子人。
他们似乎在交流，用某种特殊的交流方式。
等到他们没再交流，姜盐这才开口说了话，“你们在说什么？”
“嗯……她和我说了她的事情。”
“嗯？”
“她说被她替代的那个女人是被丈夫杀死的，然后丈夫上吊了。作为刚出生的影子她接受了女人用尽最后一口气的命令，将两人的尸体藏了起来，然后她替代女人将要照顾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
“她说当妈妈好难，可是宝宝很乖，不哭不闹总是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让她觉得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然后她问我关于我的事情。”影子人话音一转，“她问我我是谁的影子。”
影子人踩上脚踏板，重新开始骑行。
姜盐把视线放在身前这人身上：“你怎么说的？”
影子人回：“我说我是你的影子。但她说我们长得不一样。”
“我说长相一样的人谈恋爱会有些奇怪，所以我捏了个别人的脸。”
姜盐吐槽了句：“和自己的影子谈能不奇怪吗？”
“那你以前还总找我说悄悄话呢。”影子人小声地说，“那个总是聊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自己没有的小孩跑哪儿去了？”
“现在你有老攻接你上下学，难道不开心吗？”
姜盐：“……”
“嚯，到了。”
影子人把车骑到姜盐给的地址，这是一片绿色的林。
不管是在孤儿院还是后来搬到亲戚的家里，姜盐都总是往这片林子跑。
小时候他在这里还能看见星星，但长大后城市污染严重了，就再也没有看见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