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姜盐在亲戚家的处境几个关系亲密的朋友都是知道的，奈何姜盐性格就是这样，不愿意麻烦别人，买眼镜的钱也是，宁愿买些次点的、也不愿意多花钱。
王旭心中叹了口气，不过姜盐生日快到了，他已经和苏泽商量好了，到时候送姜盐一个贵点的，姜闹那小子再敢弄坏就立即送局子里去。
“行吧，那你早点回家。”
虽然是一个小区的，但他们一个住左边，一个住右边。
所以王旭指了指右边，说：“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姜盐点头也说了声“再见”。
王旭走时，忽然发现小区左边某个居民楼下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他心头一颤，暗道： woc，刚才那是贞子吗？
那地方是姜盐回家要经过的路，所以王旭本来想提醒一下，但抬头发现姜盐已经走远了，他再喊一嗓门又觉得会显得自己很担心一样。
所以出于男生尊严，王旭摇了摇头，安慰自己说，应该是看错了。
另一边，姜盐背着书包正往亲戚家走。
夏季的蝉鸣即使到了夜间也歇斯底里地叫着，姜盐插着耳机放英文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着，忽然有人挡住了他，他猝不及防地踩了个刹车，但还是险些摔倒。
还好有人扶住了他。
借着一侧昏黄的路灯光，姜盐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双苍白的手臂，微微愣了下，然后缓慢地抬头，从那件熟悉的蓝白校服、一直到那张王旭口中的近乎病态的脸。
“你是给我写纸条的那个人吗？”
姜盐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脸，虽然从王旭的口中把这个人描述得十分怪异，像个怪物一样。
但亲眼所见后，除了发色和过于苍白地肤色外，面前的这个男生还是很长在姜盐的审美点上。
是他作为一个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姜盐主动开口询问，见对方一动不动，他以为是没听清楚，难得在陌生人面前耐下性子，重复一遍：“我在教室里收到了你的纸条，是给我的对吧。”
面前的人这才动了动。
姜盐注意到，对方的举止确实有点奇怪，动作有些僵硬，像提线木偶一样，很缓慢地扭动着。
是错觉吗。
姜盐眨了眨眼睛，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笑容了，明媚得像是小太阳，哪里和冰冷的提线木偶挂得上边呢。
对方的声音很轻和，像一团线，还是那种很软绵的毛线团，“是你，我要找的就是你。”
姜盐被对方突然的激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等他张嘴再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
嘶，有点痛。
力气还是很大的啊。
姜盐这样想，耳边继续传来无法抑制喜悦的声音：
“所以你能和我做朋友吗？”

“不知道吗。”对方呢喃了句，似乎有点失望。
姜盐抿了抿唇, 从王旭口中讲述的白发少年，并未让他感到害怕, 反而生出了一些同情感。
“我叫姜盐，盐是很咸的意思。”姜盐张了张嘴，“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此刻, 天空笼上了一些乌云，黑沉沉像是要下雨，姜盐微微看了眼四周，应该是起风了，风把四周的树木都吹得左歪右斜, 居民楼里的小猫小狗被风带来的巨大动静惹得尖叫。
奇怪的是, 处在街道通风口的姜盐并没有感到太冷, 是他身体变好了的缘故吗。
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 可又有些让人怀疑。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的周围已经缠绕满了好几层蜘蛛网，离他的身躯只有几厘米的间距，只要稍微动一下, 衣服就会粘上一层白色的蛛网。
——姜盐站在蛛网中央, 仿佛下一秒就将被这巨大的蛛网蚕食。
“我叫——”说话的人微微顿了顿，像个提交口语作业的小孩, 在心中反复酝酿了一遍，接着才道, “我叫孟塘，吃糖的糖。”
“吃糖？是池塘的塘吧。”姜盐下意识地纠正，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懵了。
诶，他脑袋里怎么自动浮现出对方的名字了，还是精准无误的“孟塘”二字，他不应该认识这人的啊。
这时，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一闪而过。
他记起来了，“梦里”的那个蛇人也叫孟塘。
是巧合吗。
姜盐看着眼前这张和梦里大相径庭的脸，最后在心里否决了。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孟塘似乎不管自己的名字如何，他只一个劲地追问着同一句话，仿佛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姜盐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看见对方眼里的光更亮了。
有这么高兴吗？
那表情比“你暗恋的人接受了你的表白并同意在一起”还要灿烂。
“那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吗？”姜盐还是把心里的疑惑抛了出来。
孟塘“啊”了声，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其实交朋友也不需要那么多理由的。
姜盐想说“算了”，然而对方先磕磕绊绊地说了，“因为，因为你有种妈妈的感觉，让我……让我觉得很温暖。”
……啊？
这次是姜盐被答案难住了。
孟塘盯着姜盐剧烈的表情变化，紧张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他回答错了吗。
本来他想说“我喜欢你”之类的，可是他怕吓着对方。
变成人类后他自学了很多，所以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表达爱意应该还有一个很长的铺垫，太直接会吓着对方的。
所以小蜘蛛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理由，最后他记起来树精曾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类？”
小蜘蛛的回答是：“有他在的话，我会觉得这个‘家’很温暖。”
树精感慨说：“和母亲的怀抱是一个感觉的吧。”
树精只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母树搂在怀里、遮风挡雨的场面。而小蜘蛛很明显误会了什么。
于是这个误会直接抛给了姜盐。
“这个……这个答案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姜盐难得被除了练习册上之外的题难到，他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有点无奈说，“就是有点奇怪，以后别这样和其他人说。”
孟塘仓皇地点点头，订书机一样又快又重，“不会有别人的。”说完又觉得不够，小小声地又补充了句，“只有你一个人。”
姜盐揉了揉眉心，他猜面前这个少年兴许是孤单久了，表达方式有点奇怪罢了，于是也没说别的什么，而是挑开话题问：“你也住这个小区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他随口问了句。
按理说，这个少年是今天刚转的学校，所以今天或者最近搬来也不会有那么不合理，只是对方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的表情被一点局促和紧张代替，“我我我——”
有点异常了。
空气猝然沉寂了。
最后还是姜盐主动开口打破这沉默又怪异的气氛，他抬头看着孟塘，说：“你是才搬过来的吧。”
孟塘犹疑了一下，旋即猛地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
有点呆呆的。
姜盐暗想，然后又问：“那你住哪栋楼啊？”
孟塘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左边，在姜盐看过去时，又忽然跳转方向指向右边。
“……”姜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选择终结这个话题，“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就明天学校见？”
孟塘想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家的啊”，骤然间他意识到什么，猛地锤了几下自己满是银发的脑袋。
他可不能这么说，不然会暴露他住在姜盐家里这件事情的。毕竟他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于是，孟塘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乖巧地回复：“明天见。”
好在告别时对方表现得十分正常，姜盐朝他微微笑了下，“好，明天见，你注意安全。”
姜盐转身走时，缠绕在他周围透明的蛛丝瞬间崩裂了，这时他才感受到了风的轨迹。
咦，原来风怎么大的吗。
还有点冷。
姜盐哆嗦了几下，顶着还在剧烈吹刮的风往家的方向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孟塘还杵在原地，并且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背影。
孟塘擦了擦眼睛，视线里少年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了，蜘蛛的视力不好，所以他一直都是凭借蛛丝感知对方的存在，并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呈现在眼珠里。
随着姜盐的走远，为了不暴露自己，孟塘也没有选择延伸蛛网。所以当对方走出自己的蛛网时，他的轮廓也随之模糊起来。
“妈妈，那个哥哥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
有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从孟塘身边经过时问，身边的妈妈微笑着说，“哥哥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
小女孩“哦”了声，在即将远离孟塘时突然转过身，对着不远处一直发呆的白发小哥哥做了个手势，“哥哥要加油！”
孟塘歪了歪脑袋，似乎感到一点迷惑，但他并没有说话。
直到小女孩和他的妈妈也走出了“蛛网”，孟塘才后知后觉地转正脑袋，同时嘴里呢喃道：“生病？他们在说我吗？我生病了吗？”
想到学校里的人看他异样的目光，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病了。
孟塘视线下移，瞥见自然垂落在肩膀上的一些银发，他用手指抓住，可能是没掌握好力气的缘故，几根银发被他硬生生地拔掉了。
啊，他也掉头发了。
孟塘还只是蜘蛛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姜盐的房间地板上捡到一些来自少年的碎发。
这些头发都被小蜘蛛一点不落的捡走、并且很好的珍藏起来了。
啊，对哦，姜盐的头发是黑色的。
孟塘像是才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可是他撅了下嘴，表情透着一点落寞。
但是这副人类的身躯已经是他很好的异化成果了，在数次实验之后，算是他认为姜盐可能喜欢的一具身躯了。
小蜘蛛刚异化时，还进化出了六条人类的长腿、或者两个脑袋、四个人类眼珠子……最后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身体，他这才急匆匆去见姜盐。
现在看来，这具身体还是有点瑕疵啊。
可是刚刚姜盐好像……也没有很讨厌他的吧，还答应和他做朋友了的。
所以不是他的问题，是刚才那个小女孩的问题。
想通之后，孟塘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膨”得一声，大变活蜘蛛，接着迈着它那纤细的小腿“扑哧扑哧”地往姜盐房间的方向跑去。
因为迫不及待想见姜盐，所以它直接走了捷径，沿着居民楼的建筑外墙一路垂直向上地爬行。
“扑哧扑哧——”
很快它抵达了目的地。
呀，又赶上小宝贝洗澡的时间了。
小蜘蛛从窗户翻身潜入房间，熟练地跑向浴室，它躲在门缝下小心翼翼地探出蜘蛛网，借着很快沾满水雾的蛛丝在眼球里构建少年纤尘不染的身躯。
比起姜盐穿校服的样子，它更爱此时的姜盐，在它的眼里，只有眼前这样的姜盐才是纤尘不染的。
它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是要在自己原本的皮囊之下又披上另一具皮囊，明明它当蜘蛛时都没有穿多的皮囊的，用人类的话术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衣服。
小蜘蛛乖乖地伏在门板下，静静地陪着里面的人洗澡。
十分钟后。
姜盐裹着睡衣走了出来，他的睡衣是一条小恐龙，这是十八岁时朋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呼呼呼——”
姜盐拿着吹风机吹自己的头发，洗发水的香味随着流动的空气很快灌满了整个房间。
小蜘蛛被这香喷喷的味道熏得晕乎乎的，像闻到了食物的饿鬼一样飘在房间里。
就在它即将靠近香味源头——姜盐的头发时，吹风机忽然调了个角度，对着从天花板上勾着蛛线垂落的小蜘蛛一阵乱喷。
它很快就像荡秋千似的，随着蛛线的晃动在房间里摆动，变成了一个蜘蛛形状的大摆钟。
从离姜盐很近，逐渐变成了最远。差点都被小蜘蛛吹到墙边粘着了。
小蜘蛛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它牢牢地抓住自己吐出来的蛛丝，双眼直勾勾盯着姜盐手上的吹风机，仿佛那是什么致命武器一样。
它等待了很久，终于，房间里汹涌的热风消失了。
小蜘蛛抓准机会，勾着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蛛丝蹬腿一蹦，在好几个来回之后，它终于蹦到了姜盐那香喷喷的脑袋上了。
它深吸一口气，把香味迅速笼入鼻中，在持续了八、九秒的样子，它才露出餍足的表情。
嗝，吃饱了。
姜盐吹完头发后把吹风机放下，刚开始他并没有察觉到脑袋上的异样，直到他拿起一面小镜子准备理一下发型时，镜面倒映出的一只黑影让他瞳孔骤大。
有只蜘蛛在他的头上！
他呼吸一滞。

姜盐的脸色有些差。
其实他并不是很怕蜘蛛的, 主要是现在扒拉着他脑袋的那个蜘蛛实在是太大了！差不多抵他半个脑袋了。
此外，姜盐只要稍微往头上一看，就能十分清晰地看见蜘蛛身上那包裹满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蛛毛。
姜盐呼吸不稳, 其实刚开始看见镜子里的那个黑影时，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因为按理来讲, 这么大只蜘蛛在他的脑袋上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可实际上他确实没有感受到脑袋上有任何多余的重量。
姜盐略微僵硬地晃了晃脑袋，然后他看见镜子里的蜘蛛也跟着晃了晃。与此同时，他发现蜘蛛的头上插着一根透明的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如此一来, 蜘蛛在他脑袋上没有重量的原因找到了，因为它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所有的重量都给了那根看似脆弱的线，像是刻意把自己留在他脑袋上的重量放轻。
为了不引起察觉？
姜盐心绪复杂。
此时，少年脑袋上的小蜘蛛仍旧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 它继续沉浸在香味浓郁的温柔乡里, 蛛脸满是陶醉。
而姜盐心跳加快, 为这个突然入侵的大型物种感到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 然后打开一条缝, 接着他猛地抬手抓起那只蜘蛛的脑袋, 然后一把砸出窗外，动作一气呵成，最后把窗户锁好完美收场。
小蜘蛛被丢出去了。
等小蜘蛛反应过来时, 它整张蛛脸都写满大大的震惊, 很明显心已经碎了一地。
外面又在下雨，把地面弄得很潮湿, 不一会儿小蜘蛛也浑身湿透，但它并没有选择躲雨, 而是在湿地上悲伤地阴暗爬行，像是要用这倾盆大雨覆盖住自己受伤的小心脏。
房子外的树精发出一道低叹，然后把自己长满叶子的树枝伸长了些，用来给地上悲伤的小蜘蛛遮雨。
“人蛛殊途。”树精说，“我曾经也爱过一个人类，可是他后来想砍了我。”
小蜘蛛愣愣地望着朦胧的雨夜，声音里充满委屈，“可是、可是我已经变成人类了啊。”
“可是你以人类的身份并没有办法进他家，不是吗？”
小蜘蛛垂下脑袋，身上的蛛毛在大雨的浇灌下变得黏糊糊的，像是一只落汤鸡，它有点难过地说：“他愿意我和人类的身份做朋友，说明他只是不喜欢蜘蛛而已。”
“下次我再藏好一点，就不会被丢出来了。”
树精沉默了，像蜘蛛这样的危险生物，一旦变成恋爱脑，却成为食物链中可笑的一环。
“祝你好运。”
这是树精最后的祝福。
小蜘蛛点点头，然后用树精的叶子擦干自己身上的雨水，等到身体稍微干了一些时，它再继续往姜盐的房间里爬去。
它不能弄湿姜盐的地板。
画面一转，小蜘蛛来到了被姜盐提前关掉的窗户边，它扒拉着窗棂，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关在外面而发癫，毕竟面前这扇小窗户是拦不住它的。
变异后的小蜘蛛力气很大，它很快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再把自己挤进去。
回到熟悉温暖的房间后，小蜘蛛小腿一迈，以五倍速的速度迅速溜进了姜盐的床板下。
另一边，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姜盐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发生，他只觉得房间里突然多了些冷风，转头一看，才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很大一个缝隙。
——变异后小蜘蛛体型也变得很大所以开了很大一条缝隙，但它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小蛛。
姜盐看着被打开的窗户微微一怔，刚刚是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吗？还是风吹开的？
这窗户的质量很差，所以被风吹开也不是没可能，每次刮大风时姜盐都要用东西堵住窗户。
姜盐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把窗子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