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肃琛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闻奕瑟缩了一下,神色略有惊慌,“你干嘛?”
 莫肃琛低头温柔地注视着他,“你在害羞?”
 闻奕无语,拍开他的手,嘴硬道:“哪有人动不动就摸别人的,你是变态吗?”
 莫肃琛眸子沉了沉,漫不经心道:“你想知道。”
 闻奕嘴角抽搐,暗道这人是真不要脸,忙不迭摆了摆手,“我对你变不变态没兴趣。”
 莫肃琛挑眉,捻了捻手指,“魂魄融合感觉到痛吗?”
 闻奕摇摇头,不解道:“不疼啊,我没有感觉。难不成该痛吗?”
 莫肃琛面色如常,“那就好,魂魄割裂那么严重,所以好奇。”
 “合着拿我做小白鼠呢。”闻奕叹息。
 莫肃琛低笑,“再找不到第二个魂魄能割裂成这样的人了。”
 那倒也是。
 闻奕想。
 很难能找出第二个魂魄一分为二还活得好好的人了。
 只是,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好吧。
 没想到还能复活。
 虽然是复活在别人身上。
 可这具身体,这个样貌,与之前的他别无二致,若说有区别。
 他抬手摸了摸眼尾,这里有一颗泪痣。
 “莫肃琛,会有人心甘情愿献祭吗?”闻奕疑惑,他不明白。
 莫肃琛沉默地看向他,长袍随着微风缓缓摆动,像一个不染尘世的谪仙。
 许久之后,闻奕觉得他不会回答时,莫肃琛极其认真地看向他,缓缓开口,“会。”
 “是有多绝望,才会献祭自己啊?”闻奕幽幽叹了口气。
 “或许,为了活着。也或许,是不甘,是执念。”
 “你遇到过吗?”闻奕挑眉,好奇地问。
 献祭的人必定会许下愿望,从而引鬼神,用命换愿望。
 莫肃琛作为封冥山鬼王,献祭的人必然也多。
 “我对别人的献祭不感兴趣。”莫肃琛很淡然。
 “也是。”闻奕起身。
 跨进门时,闻奕顿住脚步,情绪复杂地问:“缺魂少魄的人会做梦吗?”
 莫肃琛抬眼看他,闻奕背对着他,感受不到莫肃琛眼底压住又翻滚的情绪。
 “做梦对你来说,是好事,至少目前为止,分开已久的魂魄并没有排斥。”
 “是这样吗?”闻奕轻声低喃。
 算了,想不明白,也不必想了。
 电话适时地响起来,闻奕摇头失笑。
 “阿奕,活动结束了,我要回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苏言很兴奋,包裹严实站在商场门口,眼里是藏不住的开心。
 “没有,你早点回来。”闻奕失笑。
 “哎呀,我知道的,你别担心,那我给你看着买了。”苏言兴致勃勃道。
 不待闻奕说话,电话就被挂断。
 张奇胆战心惊的观察四周,看着兴冲冲想要大干一番的苏言无奈。
 “奇哥,别担心,没人认得出来的。”苏言挑眉,直接拉着还在纠结的张奇往三楼走去。
 “刚好奇哥可以换两身衣服,每天都穿得这么死板严肃,容易老。”
 张奇心梗,看了看熨帖的西装。
 哪里土了?!!
 像是知道了张奇的想法,苏言“噗嗤”笑了一下,“说得不是你这身,而是平日里的格子衬衫,明明不是程序员,怎么每天都一样?”
 张奇:“……”你多冒昧啊!!!
 苏言给闻奕选了一块表。
 “你好,可以帮我捡一下东西吗?我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一个声音响起。
 苏言原本正坐在座椅上等着上洗手间的张奇,无聊地刷着手机。
 听到声音,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是一个身材纤细,手里提着购物袋,看起来很不方便,他没看清女子的脸,哦了一声,低头去捡东西。
 是一个红包,封面很精美,莫名有些诡异。
 他捡起来,“你的东西。”
 起身抬头,身前早已没了人。
 苏言懵懵然地挠了挠手,很懵。
 “怎么了你,”张奇奇怪地看着苏言,目光落到苏言递出去的手上,“哪来的红包?”
 “刚才有一个人让我帮她捡东西,我就一个弯腰的时间,人没了。”苏言也很困惑。
 “你做梦呢?”张奇一脸的莫名其妙。
 刚才我就看见你低头捡东西了,没看到有人啊?
 夜里很安静,寂静的街道上树影婆娑,抬眼望去,是深邃的巷口和摇曳的草木。
 微风吹过,莫名让人后背一冷。
 “如果没有人的话,那我手里的是什么?”苏言莫名其妙。
 张奇也疑惑。
 “你真的听到声音了?”张奇严肃地问。
 苏言也一脸严肃,“我还看到人了,高高瘦瘦的一个女孩子,手里提着购物袋,不过我没看清脸。”
 “我们不会撞到鬼了吧?”张奇抖了抖身子。
 苏言浑身一僵,僵硬地看着张奇,欲哭无泪。
 张奇嘿嘿一笑,“我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苏言咽了咽口水,想到某个晚上看到的东西,脚都软了。
 而千里之外的闻奕,眉心紧蹙。
 “看来你的朋友遇到麻烦了。”莫肃琛挑眉。
 闻奕抬眸看他,没说话。
 “喂,阿奕。”苏言捧着电话,绷着的情绪一松,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我撞鬼了。”苏言抽泣。
 “我知道。”闻奕十分淡定。
 苏言松了口气,刚才他们一直没走出这个街道,周遭很寂静,进入商店都没有人,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还有奇怪的声音,他都怀疑他看到奇怪的东西了。
 一开始还在插科打诨的张奇也吓到了,二人互相壮胆往前走。
 电话也打不出去,就算打出去了也是尖利刺耳的声音,说着他们真好吃。
 真的能把人吓尿。
 大半夜的给他们搞特殊节目呢。
 “你被女鬼缠上了,你捡了红包,就代表你愿意把你的灵魂和身体交给她,到了凌晨两点,就会抢占你的身体。”闻奕解释了一下。
 “那怎么办啊?”苏言生无可恋,现在已经一点过了。
 “不用怕,她现在不能对你们干什么,只不过你们也走不出去。”
 闻奕叹了口气,这个倒霉孩子。
 “你们往西南方向走,会有一出岔道,一处通鬼门,一处返人间。”
 “那我怎么分辨啊?”苏言努力忍住哭声。
 身边的张奇胆子更小,死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苏言甚至觉得是自己在拖着他走。
 “每一个地方都有土地神,会给你们指引的,它会出现在最显眼的地方,按照他给的方向走就是了。”
 “哦哦。”苏言拽着张奇往分叉口走去。
 “别挂电话,我很害怕。”
 “呜呜呜……”旁边是张奇的哭声。
 苏言打了张奇一巴掌,示意安静一些。“我到了。”苏言走到了分岔路口。
 “我看到了。”他有些开心,右边的路上有一个土捏成的石像,指着右边的路,还真的是很明显。
 “嗯,”闻奕应了一声,念念有词。
 苏言听不懂闻奕在念些什么。
 “你俩给土地神拜三拜。”
 二人听话的拜了三拜。
 身后风更大,已经一点半过了。
 “现在,手里的红包压在土地神身下,然后往指示方向走。”
 苏言乖乖照做。
 “闻奕,她追过来了。”苏言满脸惊恐,身后,一个身影被拉长,阴恻恻地朝着他们笑,但是地上依旧没有影子,阴森可怖。
 “走。”闻奕低声斥道。
 二人连滚带爬地往右边走。
 “现在,你俩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土地神会给你俩争取一点时间,但是女鬼还是会追上来。”
 “嗯。”苏言坚定地点点头。
 “实在害怕,就大声唱红歌或者念金刚经这些经文,可以增强自身的气场,暂时抵挡女鬼的蛊惑。”
 “好。”苏言连忙点头。
 二人立马默契地大声唱起了红歌。
 越唱越有劲,心底的害怕都消失了不少。
 二人肩并肩,狂风四起。
 转眼间,空荡的街道变成了荒芜的野外,还有一栋废弃烂尾楼立在二人前面,手机里传出“滋啦”声,让人不寒而栗。
 二人冷汗直冒,握在一起的手不约而同地用力,痛感袭击大脑,却挥散不了心底的恐惧。
 “不要怕,这是女鬼在蛊惑你们,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不要停下。”闻奕声音严肃。
 二人稍微找回了理智,坚定地抖着腿往前走。
 “砰——”
 一声巨响,二人惊恐地捂住耳朵,充耳不闻。
 一道人影从废弃楼楼顶跳了下来,血流了一地。
 二人头也不敢动,惨白着脸往前走。
 见二人没理她,女鬼龇牙咧嘴,血液不停地从腐烂的脸上渗出,她扭曲着身体,折叠成各种形状,慢悠悠地爬了起来,阴森森地笑着。
 阴厉的声音如刺骨寒风,不停地钻进二人的骨缝中,透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二人歌都变了调。
 “砰——”
 又是一声,女鬼不知何时到了楼顶,又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往复几次,二人硬生生咬着牙关走完了这段路,看不见画面,悬着的心才缓缓松了些。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啊~”一道委屈尖细的质问响起。
 二人身体不约而同地抖了抖,没敢停留,没敢回头。
 “为什么不救我啊~”
 “为什么不救我!”这道声音很疯狂。
 “为什么不救我……”
 后背寒意四起,二人不敢停留,更加大声的唱歌,想要把这道声音压下去。
 可声音无处不在,响彻脑海。
 “苏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苏言愣神看着面前的人,是闻奕。
 “闻奕”笑着朝他伸出手。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闻奕指着额头。
 苏言才恍然惊觉闻奕额头上有道伤口,血液正在往外冒。
 “苏言,我疼。”
 苏言恍了一下神,思绪被拉回很久以前。
 在闻奕还没有来福利院时,他比较瘦小,经常被欺负,身上的伤口也总是不见好。
 直到后来,他见到了那个冷漠的闻奕,他像一个精致完美的洋娃娃,冷漠地站在人群中,却从来没有融入人群,孤独又清冷。
 所以护工姐姐们都很喜欢他。
 可是,这些喜欢是有代价的,别的小孩会嫉妒,小孩子的恶意向来没什么理由。
 所以,当几个大孩子堵住闻奕时,他冲了上去。
 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
 只是,他觉得闻奕好干净,不该在这样腐烂的地方沉沦。
 他现在还记得他扑在闻奕身上挡住了那些拳头时闻奕看他的眼神。
 毫无波澜的情绪起了涟漪,无措地看着他。
 而后打退了那些人。
 那时候闻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甚至上手戳了戳,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痛吗?”小小的闻奕问。
 “痛。”他瑟缩着身体。
 小闻奕不解地看着他,稳重成熟得不像一个小孩子。
 后来他就一直缠着闻奕,闻奕那时候对谁都很冷淡,却没有抗拒他的接触。
 后来上学时,他才知道,那叫双向情感障碍。
 他红着眼抬头,直视眼前的“闻奕”,笑了笑,“你幻化得很像,可你不是他。”
 “他不会叫我苏言,而是叫我阿言。”
 那是他第一次朝闻奕介绍自己时,莫名的,他红着脸说叫他“阿言”。
 所以闻奕就一直叫他“阿言”。
 幻境破裂,他拽着状况外的张奇拼命往前跑。
 “你刚刚突然停下了,双目无神,吓死我了。”张奇惊疑不定。
 “我中幻觉了。”他喘息着回答。
 幻觉中会让他想起痛苦的事,可是女鬼大概不会想到,他所有的痛苦都有人给了他救赎。
 女鬼嘶吼着扑上来,尖利血红的指甲要碰到二人时,一道黑影出现,抬手把她打了回去。
 二人听到动静,想回头生生忍住了,立马往前跑,还好,两分钟后,二人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象,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你早就算出了他有一劫,为何不提醒?”莫肃琛不解。
 闻奕看着窗外,树木随着微风摆动,树叶发出“沙沙”声,让人平静。
 闻奕叹息一声,“劫可以化解,但我不确定躲过这次,下一次的劫若是死劫又该如何?”
 若是普通的劫难,可以避免或者化解。
 只是,苏言不一样。
 他看着面前的铜钱,沉默不语。
 卦面显示,苏言确实换过命格,还是他亲手操作的。
 扑朔迷离。
 莫肃琛抬手收了铜钱,“只不过一卦而已,若是实在不解,那便说明不是现在的你可以知道的。”
 “我不记得我给任何人换过命格。”闻奕缓缓出声。
 莫肃琛不动声色地敛了神色,长袍下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扬了扬手,一枚铜钱被抛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落到茶几上。
 卦面不明
 “我算的是你的命格。”莫肃琛说完,另外一枚铜钱也落了下来。。
 “看出什么了吗?”莫肃琛轻笑。
 而后第三枚铜钱落下却立在桌面上,不曾定论。
 “一吉二凶,三不定。”莫肃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这是你的命格。”
 “我一个鬼王,却连你的命格都算不出来,岂不是很差?”
 闻奕默默看着三枚铜钱。
 “命格会变,卦象也未必全是真相。”
 “纵然是你换了命格,那又如何?换命格会遭反噬,你身上并没有反噬痕迹。那么换命格一事,又何尝不是苏言命中注定的命格呢?”
 “你说得对。”闻奕茅塞顿开,“是我计较了。”
 不管真正换命格的是不是他,这都是苏言的命格。
 而烂尾楼前,白衣女鬼被红衣女鬼轻轻松松按在地上摩擦。
 “你我同是厉鬼,为何你要阻止我?!”白衣女鬼嘶吼着质问。
 红衣女鬼漫不经心地欣赏了一下自己新做的红色钻石点缀美甲。
 这还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那时她正把为祸人间的厉鬼压往地府,就听到了闻奕的召唤。
 她立马把厉鬼扔给旁边的小弟,马不停蹄地赶去见闻奕。
 “怎么了怎么了?”她急急忙忙地问。
 闻奕面色如常,笑容中含着难以察觉的杀气,“何媛,给你个业绩要不要?”
 她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可谓是点头如捣蒜,“要要要要……”
 于是得知前因后果后,她开着鬼门赶往。
 “我和你可不一样,”何媛清了清嗓子,手里显现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还围绕着鬼气,“我可是有编制的,和你这种孤魂野鬼不一样。”
 白衣女鬼:“……”
 “夺舍他人,可是要遭天谴的。”何媛幽幽道。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白衣女鬼暴起。
 何媛挑了挑眉。
 且不说何媛在三十年前就是玄门世家和道家子弟联手才能镇压在废弃楼里,单是她百十来年的鬼力,面前的女鬼就不值一提。
 于是,白衣女鬼暴起了一个寂寞。
 何媛看了看天色,没耐心和她继续纠缠了。
 “你被阵法束缚在这里,成为了一个地缚灵。”何媛顿了顿,看着女鬼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很同情你。”
 “不过我时间有限,先带你去地府,若是真的有冤情,可以找判官申请一块幽冥令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报仇了。”
 何媛说完,单手扣住白衣女鬼的后领直接提了起来,“走吧。”
 说完,阴风四起,一道鬼门出现,何媛推开门,提着女鬼心情极好地抬脚进去。
 业绩加一,休假未来可期,真好,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苏言搀扶着腿软到走不了路的张奇回到车上,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
 “呜呜呜……”张奇掩面大哭,悲恸不已,整一个烧开的茶水壶。
 原本要哭的苏言生生把眼泪收了回去,一言难尽地看着嚎啕大哭的人。
 “哥,别哭了。”苏言痛苦面具,耳膜受到了攻击。
 “我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张奇打了个嗝,要不是苏言理解能力强,听力好,还真听不出他在叽里呱啦说什么。
 “别哭了,我先打个电话给阿奕。”
 话落,闻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苏言开心地接了电话。
 “喂,阿奕,我命大还活着!”
 正要开口的闻奕:“……”他沉默了。
 旁边的张奇,更想哭了,这是什么糟糕透顶的发言。
 要不他现在一头撞死也好比被厉鬼玩死。
 “阿奕,你怎么不说话?”苏言疑惑。
 闻奕无声笑了下,看来苏言已经缓过来了,言语中也没有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