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气反常,前两天都到三十多度了。”李素萍的神情里也带着些许担心,“往年哪有四月份就三十多度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雨像滚着的珠子沿着窗户往下滑,陆予心想起那只受伤的白猫,不知道它有没有地方可以躲雨。
白姨叫他过去吃饭,他随口应了一声却没动。
他又想起了那只喂了很久,却没来得及说声再见的橘猫,陆予心第一次见到它就是某个下雨天,它警惕地躲在车底下。
“白姨,有伞吗?”他问。
以为他是怕明天忘了带伞,要提前准备好。李素萍接话说:“在玄关柜里挂着,我给你拿。”
陆予心注意力没在这里,甚至没察觉到同他说话的是谁,去接伞时才意识到是李素萍。
陆天华不在家的这些天,他很少同李素萍说话,李素萍尽管看得出来自己不喜欢她,可仍避免不了上赶着送殷勤。
陆予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接了过去。
李素萍看见他蹲下换鞋,才意识到他要出门,关心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焦急:“这么大的雨,要出门吗?”
潜意识里陆予心还是有些抵触同她讲话,便没回答。他系好鞋带,拿起雨伞就开门跑了出去。
“予心!”
李素萍担心地想喊住他,雨中的陆予心却并未回头。轰隆隆的雷声听得她心惊胆战,这样大的雨夜,万一陆予心有点事,那她该怎么跟陆天华交代!
想着,她便也拿起伞,要追上去。
李澈下了楼见她着急地要出门,白姨也是满脸担心地望着门外,便问:“妈,怎么了?”
“是予心,他刚才跑出去了!”李素萍脸上挂着愁容,阴雨天气她的腿疾发作起来,隐隐作痛,“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澈拿过她手里的伞,也要出门:“我去找。”
“小澈!”
李素萍喊住他,像刚才想要喊住陆予心那般。这么大的雨夜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水混着血一起在地板上流淌,仿佛永远流不到尽头。
李澈觉察出她眼里的忧虑:“我知道他要去哪儿,很快就回来了。”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儿子,以前是,现在也是,只能尽力叮嘱:“雨大,小心点。”
李澈冲她点了下头,便跟着消失在了雨幕中。
陆予心沿着那条常走的小路往回走,风很大,尽管撑着伞,但倾斜的雨还是将他的右肩膀几乎湿透了。
下起雨来就格外的冷,他后悔出来得太着急没穿件外套,每一滴雨砸在他身上都是冰凉的。
路过歇脚的凉亭时,他看见刚才放在地板上的那把猫粮,堆在一起被雨水泡得发胀。
雨织成水帘将陆予心包裹住,刚才白猫呆过的地方血迹被冲刷得干净,叶子飘在积水的路面。
他跑到白猫钻出去的墙根下,又“咪咪咪咪”地叫了几声。
猫没叫过来,倒是叫过来个人。
“陆予心。”李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喊了他一声。
陆予心回过头,黑暗的雨幕中根本看不清李澈的脸,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色的影子站在那里。
他问:“你怎么来了?”
李澈撑着伞又走近了一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雷雨天别站在树底下,这是常识。”
天太黑了,又是这样大的雨,陆予心一心找猫,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一道雷劈下来,他哆嗦着隐隐后怕。
虽然这家伙说话一如既往难听,不过看在他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的份上,陆予心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等离开了那棵大树,他听见李澈说:“你在这里找也没用,这么大的雨它会自己躲起来。”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不冷不淡,但在陆予心听来,像是被阴阳怪气了。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看猫都知道下雨躲起来,你个傻子还往外边跑。
他任性、冲动、做事不想后果,向来我行我素。陆天华在的时候还好些,有人管着还知道收敛自己的性子,现在陆天华不在,就又恢复原样了,想到哪里是哪里。
“它受伤了,积水这么深,说不定会感染。”
李澈始终保持着理性:“就算找到又怎样?现在宠物医院都关门了,你会包扎吗?”
陆予心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只觉得这样糟糕的天气,至少要给它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至少能减少一点伤口感染的风险。
但显然李澈没这么想,他的声音同冰冷的雨一样打在他身上:“回去了。”
陆予心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又陌生。尽管他不了解李澈,但李澈不是向来如此吗?连说话都冷冰冰毫无感情的人,怎么能期待他对一只流浪猫有感情呢?
这就是他熟悉的那张面孔,永远冷静得无懈可击。
可当他看着李澈,又觉得有点陌生。他觉得李澈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他想象中的李澈不该是这样。
那一瞬间他有一点点失望。
但他没有办法去责怪李澈,在黑漆漆的雨夜找一只腿瘸的猫,困难可想而知,他跑出来其实就挺胡闹了,没理由让别人跟着他胡闹。
何况,李澈本来就对这只猫没有感情。
忽然传来了两声震动,陆予心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干净如也,他才发现是李澈的手机在震。
是李素萍打过来的。
“嗯,找到了。”
那边又说了几句,李澈说:“没事,等会儿就回去。”
陆予心看着他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湿了一片。雨比刚才小了些,于是说:“你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他撑着伞边走边呼喊,冷风吹得他开始流鼻涕,被打湿的身子经风一吹瑟瑟发抖,嗓子也变得沙哑几分,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落在伞面上的噼里啪啦的雨点。
李澈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身后飘来:“去围墙那边找找。”
周遭黑暗的环境让他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陆予心看不清他的神情是否还是那么漠然,不过他的话里却是有了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我跟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小陆就是这样的性格啦,倔强又任性
第19章 失温
他们最终在一辆黑色的车下找到了那只猫,雪色的毛上沾满了污脏的雨水,一撮撮黏在一起,受伤的前腿在冷雨中冻得瑟瑟发抖,狼狈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陆予心引诱了许久,它始终警惕地望着,躲在车下不肯出来。他蹲在没过脚踝的积水里,鞋全都湿透了,没换下的校服裤上洇着一片片深色,觉得两只腿都是冰冷的。
李澈帮他撑着伞,陆予心几乎半个身子钻到车底下去抱猫,许是受伤的缘故,白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嗷呜了一声便被他逮个正着。
雨小了会儿,又倏地下大起来。陆予心连外套都没穿,浑身都湿透冻僵了,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跟怀里的猫相互取暖。
“你在失温。”李澈握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掌其实并没有比陆予心好多少,“得赶紧回去。”
陆予心想他说的可能是对的,因为自己连反应都比平时变得慢了许多,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失温是什么意思。
这场雨来得突然又汹涌,猛然带走了十多度的气温,加上冷风的侵袭,夜晚室外温度堪堪只有十几度。
过了会儿他明白过来李澈的意思,通常人们这么说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状态,他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他只是觉得冷,过分地冷,浑身不停地打颤、发抖。
天公不作美,还没走多久,打在伞上的力度变得越来越大,是开始下冰雹了。
这样恶劣的天气,便利店早早就关了门,鸽子蛋大的冰雹纷纷砸下来,两人只能躲在凉亭避雨。
衣服湿透后被风一吹只会更快带走身体的温度,靠手掌不停摩擦生出来的那点热量早已不足以御寒。在自然的威力之下,人类的努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陆予心。”李澈忽然开口喊他。
迟钝了半秒,陆予心回过头问:“怎么了?”
他已经出现了失温的症状,突如其来的冰雹不知何时会停,他们不能这么等下去。
李澈听见他打颤的声音,说:“把衣服脱了。”
“那不是更冷了?”陆予心抱紧了手里的猫,警惕地看着他,就像刚才那只猫警惕地看着自己。
“你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穿在身上只会更冷。”李澈简明扼要,“体温再流失下去,严重的话可能会死。”
陆予心是觉得冷,但是从没想过自己有被冻死的可能。他还是听怕死的,在听话和冻死之间选择了听话。
李澈把自己身上那件半干半湿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了。
“那你呢?”陆予心问。
李澈说:“我还没那么冷。”
亭子四周也全是雨,在风的胁迫下雨不断往里倾斜,本就不算大的亭子只剩下一小半容身之地。
陆予心反应缓慢,下意识去摸李澈的手臂,似乎要验证他说得对不对。
李澈的手臂也是凉凉的,但不是透彻的凉,他握了几秒便感觉到了暖意。在他眼里,这是来之不易的暖源。
于是生存的本能让他握住便不肯松手了。
李澈的胳膊就跟暖炉似的,而他是炉子边烤火的人。
李澈没有抽出手,任他在自己身上一蹭一蹭的,跟他怀里的那只猫似的。
恶劣天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冰雹雨渐渐小了下来,变成水滴,同雨一起渗入地面。
不知会不会再下起来,李澈说:“得赶紧回去,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陆予心有些迟钝地点点头。
回家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两人却都觉得走了很久,直到他们进了屋,白姨把那条干净柔软的毛毯披在陆予心身上,他才从轻飘飘的状态里找回来点实感。
手臂上那圈暖和的温度,也在无人觉察中悄然松开了。
猫“嗷”地一声从陆予心的怀中跳出来,水痕拖了满地,但没人来得及顾及从哪里来的猫。
头发是湿的,鞋袜也是湿的,伞如同个摆设,裤子、外套全湿了,脏乱地黏在陆予心的身上。要是眼前有一面镜子,陆予心可能会看到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哎呦,怎么弄成这样?”白姨又递过来两条干毛巾,“都担心死我们俩了,快擦干身子缓缓。”
陆予心出神又机械地擦着身上的水,想说话嘴唇却只是颤了颤,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素萍说:“厨房熬了姜汤,都喝点吧,去去身上的寒气。”
听到“姜”这个字眼,陆予心下意识里厌恶得皱起了眉。
李素萍以为是他不喜欢自己,又补了句:“是白姨熬的。”
“是我熬的,不辣,甜的。”白姨忙前忙后,说,“你俩快上去换身干衣服,再下来喝姜汤,不然明天准得感冒了。”
陆予心披着毯子,到处找猫。猫害怕陌生的环境,拖着受伤的腿躲到了沙发底下,一时又叫不出来。
李澈沉声道:“先去换衣服。”
陆予心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雨里那点暖意,像一盏很小的灯发出的热度,微不足道却辐射了他全身。
等换了身衣服,开门时他看见李澈站在对面,陆予心想了想说:“我没事了,刚才谢谢了。”
“谢就不必了。”李澈也换好了衣服,半靠在墙上,身上的黑色T恤衫清爽干净,“但我还是建议找死别用这种方式。”
其实陆予心想谢的是他帮忙找猫,但李澈的重点似乎在他失温那件事上。
无论怎么说,今天的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到,雨大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失控。没有李澈,他可能会打着伞在树下被雷劈中,可能在寒冷的雨夜里失温。
还有陆予心始终关心的猫,也可能根本找不到。
所以他刚才那句谢谢并非虚情假意。
“阿嚏——”
陆予心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打了喷嚏,分不清是有人在心里骂他,还是真的感冒了。
下楼时李素萍在跟陆天华打报平安的电话,陆予心听见她说没事,叫他放心,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见他下楼,李素萍又说了两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不知道是正好讲完了还是故意的。
听到他接连打喷嚏,还时不时吸下鼻子,白姨给他盛了大碗姜汤:“看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最近天气反常,出门要留心天气呀,外套还是要带着的。”
辛辣浓重的姜味传到舌尖,陆予心含了好几秒才咽下去,抬起头乖乖地说:“知道了。”
餐桌对面,李澈正看着他,陆予心听见他说:“你最好是真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事更得比较慢点,之后会正常
喝完两大碗姜汤,陆予心还是感冒了,半夜开始发高烧。
他烧得迷迷糊糊,跌撞着下楼找感冒药,在没开灯的楼梯口绊了一跤,被白姨听见了动静,紧接着全家都知道了。
测过体温,三十九度一,李素萍要送他去医院,陆予心不乐意去,大晚上的嫌折腾,他又不愿意打点滴,怕疼。
白姨给他拿了退热贴,陆予心随意拍在脑门上,吃过退烧药就回去蒙头睡觉。
其实是有点睡不着的,陆予心浑身滚烫,神志都有些模糊,蜷在被窝里不停打哆嗦。被子已经很厚了,但他还是冷得直打颤。
隐隐约约他听见有很轻的脚步声进了房间,黑着灯给他测了体温,又掀起被子换了退烧贴,不知道是白姨还是李素萍,他的眼皮沉重得压根抬不起来。
到了后半夜,退烧药才慢慢起效,陆予心抱着被子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到了十点多,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睡迷糊了,醒来时他似乎听见自己房间有翻卷子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李澈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轻声翻卷子。
这家伙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定是没睡醒!
陆予心重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李澈仍然挺直地坐在那里。
“你在我房间干嘛?”
刚一开口他就蒙住了,怎么听见有只鸭子在说话?
李澈在他沙哑干涩的声音中回过头:“我妈让我看着你。”
“我是病人,又不是犯人。”陆予心顶着浓重的鼻音,十分不悦,“发个烧难道还能烧死吗?”
看他这状态就知道没大碍了,李澈拿着卷子站起来:“是烧不死,顶多就是烧傻。”
陆予心设想了一下自己烧傻的情景。要是自己变成个傻子,说不定这家伙会趁机戏弄自己,李澈笑话他没准他还会嘿嘿傻乐,整天都只会阿巴阿巴。
想想那场景,他还是死了算了。
他忽然想起来件重要的事,问:“猫呢?”
“楼下。”
陆予心趿拉着拖鞋下楼找猫,李素萍和白姨在院子里搭理花草,昨晚一场暴雨把院子里的蔷薇打得七零八落,树枝也被冰雹砸断了一些,到处都是残枝败叶。
猫在沙发下躲了一整晚,见到陆予心才痛苦地拖着前腿爬出来,哀嚎着“喵”了一声。
李澈下楼接水时,他正在把那只猫抓进包里。
可能是意识到眼前的人类并不会伤害它,白猫比以往温顺了些,没花费多少力气就被陆予心逮住了。
李素萍正好进屋,看见他抱着那只脏污的猫,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予心醒啦?”
陆予心冷淡地“嗯”了声。
见他拎着包,李素萍问:“这是要出门吗?”
陆予心还是“嗯”。
李素萍有些尴尬,猜到了他是要去宠物医院,对在厨房接温水的李澈道:“小澈,你跟予心一起去吧,他还在生病呢。”
李澈仰头喝了口水,话是对李素萍说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陆予心身上:“不去。”
李素萍很少被他这么干脆地拒绝,走近了一点说:“去吧,这两天多雨,我又觉得膝盖疼,正好药用完了,你路过药店再帮我买点。”
她都这么说了,李澈的态度也软了下来:“什么药?”
李素萍告诉了他药名,他说了声“知道了”。
这次出门,陆予心很自觉地穿了外套,出门前还打了个喷嚏。
暴雨夜里就停了,天却还是阴阴的,李澈像个幽灵似的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也不靠近,深沉忧郁的眼神不知在想什么。
猫“嗷嗷”地在他怀里抗议了两声,陆予心又把它塞回包里,只露了半个脑袋出来。
“昨天谢谢你。”陆予心没话找话,把说过的谢谢又说了一遍。
他听见李澈冷淡地“嗯”了声。
陆予心想了想又问:“我睡觉的时候没说梦话吧?”
他听见李澈又“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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