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让不理解,他对这整个社会坏境都不太理解,亲缘关系如此寡淡的社会,对性缘关系的绑定却如此牢固。好像婚后,两个人就该变成一个人。
余让在过去婚后的几年,就常常收到,婚姻关系机构给他发来的调查表。
余让没搭腔,道了声知道了。
裴希丝毫没有被余让沉默打扰聊天的雅兴,他继续调笑:“你上学的时候,可能没有认真听过课。”
他调查过余让在校时的资料,这人在校期间,不仅大部分课程都踩线过,少部分甚至直到毕业都没有及格,这让他比正常学生晚拿了一年的毕业证。
余让不耐烦起来。
来这三天,他在医院不仅要应付医生,要跟医院的信息和缴费系统做斗争,这会儿还要耐下性子和这个喜欢自说自话的男人聊天。
他感觉烦躁,说话的速度也不由得快了起来:“我确实没有能力照顾舰长,所以我等下会建议他的秘书官把他带走。”
裴希摇了摇头,觉得对方还是不够聪明,也压不住性子,这样很难成大事。
可这种,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毕业后也丝毫没有努力上进的人,就很好应付。
——反正肯定比病床上躺着的那个要好应付。
裴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加内舰长有没有告诉你。”
余让不准备听,他抬步准备离开休闲区。
裴希顿了顿,趁人离开前,赶紧先把秘密讲出来:“他之所以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必定是因为阿波罗号上有背叛者。你让他跟着回阿波罗号,等于再次让他进入险境。”
“……”余让如同没听见,他绕过裴希,往门口走去。
裴希顿了顿,他抬手喝了口杯中加落,摇头,随后按了下耳上便携光脑,给自己的秘书官打了个电话,他让秘书官把调查到的余让信息亲手交给余让,并让余让在他今天离开医院前,抽时间来跟他聊一聊。
余让从休闲区走出来,才把手中水杯扔进垃圾桶里,埋头思考能去哪儿躲一会儿人,从护士站、闲置的病房思考到公共卫生间。
他准备去卫生间马桶上坐到这些人离开。
才转了个身,就见到秘书官李维笔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余让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最近几天见到又需要沟通的人,比他过去一年见到的人还要多。
他试图避开,李维张口喊他名字:“余让先生。”
余让深呼吸一口气,顿住脚步,点头:“你好。”
李维递给他一个药瓶,略有些歉意地说:“阻断药,舰长让我跟您道歉,他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药物在过去几年后,会突然产生反应。”
余让接过药瓶,他确实不知道舰长说的那个药是什么东西,不过也无所谓。他把药瓶塞进自己口袋里。
李维又说:“很抱歉,之前私自让人掉改了艾丽的数据。”他顿了顿,脸上肌肉有一瞬间的抽搐,又很迅速地被他忍了下去,他重复道,“抱歉。我和我另一位参与这件事的同事,会把各自半年的薪水打到你的星网账户上,当做道歉,你愿意接受这种道歉吗?”
“……”余让沉默了片刻,在对方的歉意中,也道歉起来,“抱歉,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他又沉默下来。
李维脸上肌肉又抽搐了片刻,他看起来在忍着怒意和伤心。
余让镜片后的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并不是真的想向他道歉,至少此刻并不是,对方内心在责备他的疏忽导致舰长住进了医院。
余让刚升出的两分歉意,立刻烟消云散。
他面无表情,声音冷淡起来:“我没有能力照顾舰长,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把他接走,带到自己身边细心照顾?”
李维的脸部肌肉又抖了抖,好一会儿,他错开目光,再移回来后,他神情也冷淡下来,他疏离而礼貌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能这么做。但阿波罗上的全面排查工作还在进行,我们不能让生病的舰长再陷入险境。”
[你们竟然觉得,他跟我住在一起,不算入险境吗?]余让内心嘲讽了句。
“或者让他回主星,到他自己家里去?”余让建议。
李维的表情又显得有些古怪,他怀疑对方没有上过常识课,只得耐着性子讲:“舰长有婚姻关系,如果不是工作和特殊情况,他应该跟他的伴侣在一起。”他顿了顿,补充,“也就是你,余让先生。”
余让说:“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和舰长申请离婚。”他说,“我记得舰长在七年前和我缔结婚姻关系时,就告诉我说,我们婚姻五年后,就可以递交离婚申请。”
李维眉头一跳,冷脸道:“舰长在生病。”
“我知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婚?我一个月能领取到给予家属的巨额抚恤金,难道不更好吗?
李维冷脸:“不符合法律规范。”
“……”余让哦了声。
李维不想再聊,他朝余让颔首示意再见,转身回去了舰长的病房。
阿德加内的病房内,娜芮尔正在检查舰长的身体恢复情况。
在发现身体状态更差后,她叹了口气:“我怀疑这类药,就是在你身体明显好转后,才开始恢复活性。”
换句话说,之前已经身体差到,连这些病毒都养不活。
娜芮尔说:“舰长,你得准备对抗药物成瘾了。”
阿德加内冷静地从鼻腔里应了声。
推开门走进来的李维,脸色明显不大好看,在娜芮尔的目光看过来后,他没忍住道了声:“舰长,余让显然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阿德加内顿了顿,他喉咙动了动,娜芮尔立刻把随身携带的外置扩声装置,放在了他喉咙下方。
阿德加内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出来,带着些无奈:“你也听到了,我之所以来医院,是因为体内药物恢复了活性。他也有自己的生活。”
李维沉默片刻,道:“他表达,希望我们能把你接走。”
娜芮尔闻言,快速地扫了一眼李维,她不赞同。
阿德加内也沉默了一会儿,他面色平静,好一会儿说:“可能我的到来,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打扰。”
“怎么可能?”李维立刻反驳,他尚不在阿波罗上服役时,就跟着阿德加内,他深知舰长的品格,觉得所有与舰长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人,都会拜服在对方的人格魅力下。
阿德加内声音震动,带着点细微的笑意:“这个世界上没人规定,所有人都必须喜欢谁,别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头上,李维。”
李维长叹了一口气,没再反驳。
阿德加内又说:“那就不要打扰他,你们找个隐蔽的住宅,找几个本地的护工来照顾我。”李维拧眉头。
娜芮尔有些好奇:“您跟余让先生的婚姻匹配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我过去从未见过这么高的数字。这么高的匹配度,也没有让你们在彼此相见时一见钟情,而后半个月内人立刻进入爱河、到非对方不可的地步吗?”
依娜芮尔对婚姻匹配系统的判断,这个匹配度不是应该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干柴烈火至死不渝了吗?
阿德加内顿了顿:“我眼睛看不见,娜芮尔。”
“……”娜芮尔说了声抱歉。
阿德加内想了想,又道:“我想,如果我此刻是健康状态的话,还会有一些机会。”
没有谁会对一个病得都无法站立、只能躺在病床上的人一见钟情。
阿德加内想,他过去也确实有过想来拜访余让的想法。
他也想见一见,跟自己婚姻匹配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虽然当初办理结婚程序的时,他和余让在星网上见过一面,但隔着数据,人就会产生不真切感,他甚至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模样。
阿德加内想到这儿好奇起来,他问:“他长什么模样?”
李维说:“和我差不多高,很瘦,头发很长,几乎挡着脸,他还戴着眼镜,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且他显然不太好相处。”
娜芮尔说:“他的身体素质看起来也不算太好,我或许可以给他弄些营养膏。”
阿德加内试图在心里构造出这么一个模糊的形象,但是没有成功,还是没办法具体出余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德加内在余让家住了半个多月,他仍旧无法得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分钟后,李维接到护卫队拨来的电话。
混入医院各个地方,伪装成患者的护卫队员之一告诉李维——[舰长的伴侣,在医院休闲区把一整杯加落浇到了总统的脸上,弄脏了总统的白西装,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阿德加内在娜芮尔的药物下,大脑变得昏昏沉沉,昏昏欲睡间,他在脑中构建起第一块,关于余让的拼图——脾气很大啊。
第8章 08远道而来的外来人(八)
中心医院高级病房的公共卫生间,整体呈现一种哑光的净白色,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圣堂而不是卫生间。
因为高级病房内都有独立卫生间,这个区域的卫生间也少人光顾。
唯一紧闭着门的隔间靠后排,余让坐在没有打开的马桶盖上,手中拿着他的便携光脑。
他关闭了光脑的信号源,坐在马桶上试图寻找对他而言的平静。
口袋内的东西都被拿了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他的大腿上。
——李维拿来的阻断药、在医院购买的奇怪口味能量棒、一把折叠小刀、一个点火器、一包压缩酒精块。
余让低着头端详自己的光脑,被当做备忘录的页面上,已经写下了很多字——[自杀计划表:1.割动脉,失血过多而亡。(可能造成的后果:没死成;被社区特别关注;送入基因纠正科、脑科或神经科,修正脑内紊乱分泌的神经质地、恢复受损的海马神经元,或者隔绝负面记忆产生的情感;被强制进行精神疗愈,离开熟悉的地方,搬到集体环境居住,参加互助会,每天面对很多不同的人。可行情况:避开人群、艾丽以及各种智能设备,在远离医院的地方进行。可行性弱,不建议。)
2.上吊,窒息而亡。(结果同1。)
3.高空坠亡。(结果同1,以及可能会砸伤无辜路人。)
3.纵火。(可能造成的后果:烧到一半被救了;对周围人和事物造成危害;医院强制救治,价格昂贵;因纵火罪入法庭,被判刑,失去一定自由;可行情况:不可行。)
4.饿死。(划掉。)]余让盯着这几行字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把第四条删除。
他躬着身子坐在马桶盖上,视线滑到大腿上放着的折叠小刀上。
这个刀很锋利,余让在购物网站上购买了无数把刀,从剁骨刀到剔骨刀都有,这把折叠小刀因为小巧方便被他随身携带。
折叠刀买来时算不上多锋利,余让买了好几个磨刀石,无聊时就磨一会儿刀子,到如今这把刀已变得异常锋利。
余让看折叠刀,收回目光,在光脑备忘录上写道——[4.用折叠刀割开裴希的颈部大动脉。]-数分钟前,这个喜好穿各种款式白西装的男人,让他的秘书官找到了余让。
他在两个采访的空隙间抽出时间,告诉余让——请让阿德加内舰长留在你身边。
余让的油盐不进,让裴希上演了一出标准的先礼后兵戏码。
裴希的秘书官在裴希微笑不语的暗示下,告诉余让,说他们调查到了余让制作的游戏,他房间里一台昂贵能耗过大的服务器。
秘书官说:“余让先生你好,阿德加内舰长一旦离开了你身边,我想你应该没有钱再去维护这台昂贵的服务器了吧。不得不说,你很有制作游戏的天赋。”
“我是指,你做的两款关于异界的游戏都很棒。第二款制作的场景更加逼真,想必耗费了你许多精力吧,它属于你的梦想吗,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有形形色色的梦想,我觉得非常棒,虽然我只通过快照看过一些游戏内的场景,但仍旧相信它未来会成为游戏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未来游戏能上线的话,有机会的我都想去进行一次异界旅行。”
“……”
“如果你拒绝在那斯境内照顾阿德加内舰长,我们将非常遗憾地会因你经济能力不够,而停止你的服务器维护。”
秘书官笑面虎似地进行了近似威胁的话语。
在一旁但笑不语的裴希才接过话题,笑道:“请不要觉得我对你有恶意,我过去也在星际巡航队服过役,我只是非常关心加内舰长的安全。我也对你的游戏非常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有梦想的人付出一些金钱上的帮助。”
这意思是,如果余让愿意听他的话,他可以给余让一笔足已支持服务器维护的金钱。
余让听完后只沉默不语,在几秒后他抬手,把面前摆放的加落浇到了裴希的脸上。
加落的颜色很深,因为豆子成熟后会直接从树上落到地上,溅出一圈黑褐色的痕迹,故而名字才有个落字。
这种会重染色的饮品,从裴希的脸上滑到西装上,留下了片片滑稽的深褐色痕迹。
余让在裴希和他的秘书官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甩甩手,面无表情地从休闲区离开了。
他走到公共卫生间,找到靠里的单间,反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安静了一会儿,也没有总统的护卫人员来把他拷走。
余让心中冷嗤——[好了,接下来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可以自我脑补,我敢这么大胆在公共区域泼他加落的理由是,我绝对会把舰长留下来做我的倚仗。这至少也合他的意了。]-余让继续在备忘录中补充分析写道:[可能造成的后果:刺杀总统失败,被裴希的护卫队直接杀死;刺伤成功,裴希会第一时间得到救治、不会死亡,被裴希的护卫队杀死;没被护卫队杀死,被抓起来,因刺杀总统进入法庭,面临长期监禁,或额前叶切除手术,或流放至垃圾星等。]余让写到这儿抬了抬手,他摘下眼镜放到自己大腿上,翡翠一般的绿眼睛眯起来看了会儿这行字,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又继续写道:[可行情况:在这个人再出现在我面前惹我时。]余让顿了顿,进一步分析:[好处?概率不是很高的我的死亡,以及被动脉喷射出血液弄脏白西装的裴希。]余让想到这儿,扯了下嘴角。在可行情况处又补充了一句[不到不得不时]。-
他抬头揉了揉鼻梁,环顾了一圈这个狭窄的卫生间,视线又落回到自己大腿上的阻断药上。
他在光脑无信号也可以使用的百科页面上,搜索了[安五类药物],大致扫了一眼重度成瘾以及脏器不可逆损害后,他关掉搜索页面,返回备忘录页面,写下[5]。
[5.不服用阻断药,被药物传染成瘾,让器官受损。可能造成的后果:药物传染性不强,被传染失败;传染成功,违禁药物成瘾,心理身体双重折磨,器官损害;进入强制戒瘾中心,康复或者无法康复……]余让写到这儿顿了顿,打开了光脑的信号源,准备进入星网论坛,查一下从戒瘾中心出来人的情况。
如果始终无法戒除这种药物成瘾会怎么样,重新修复多巴胺分泌中枢的奖赏机制?
在余让的认知中,物质成瘾与大脑内的神经系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里的医学都可以精确控制多巴胺分泌,这种成瘾或许也不会很难解决。
余让刚连上信号,他的光脑就传来了一条信息。
来自阿德加内的秘书官。
[李维向你发送了《那斯总统裴希的信息汇总》,请注意查收。]李维:[天哪,我的星网账户刚刚好像被盗了,没有给你发什么奇怪的东西吧?]这条信息发送自十分钟前。
余让盯着发来的文件名看了会儿,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些古怪,一些难以描述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他轻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说,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觉得这些人的事情,跟他毫无关系。
他像是个在幕布前看电影的局外人,电影剧情再演绎得跌宕起伏,也和他的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人生目标,目前都容纳在了光脑里一页备忘录里面。
余让躬着身子垂着头,几乎化成雕塑的几分钟后,他给李维回信:[刚刚裴希总统和我聊天,说希望我把舰长留在身旁,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阿德加内的病房内,李维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的耳戴式便携光脑,投射出了个虚拟电子屏在他眼前,他刚处理完阿波罗号上发来的文件,就看见余让回复来的信息。
他顿了下,心中勉强有了些安慰,这个冷漠自私的舰长伴侣,应该没有私下和裴希达成什么交易,故而没有隐瞒二人私聊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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