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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被迫替嫁后(一丛音)


楚召淮正认真为金针祛外邪,头也没抬:“唔,找到了。”
姬恂淡淡道:“在临安吗?”
楚召淮奇怪地看着他:“没有。”
这不是在跟前吗?
传言大药伤脑子,看来果真如此。
楚召淮看好穴位,用冷却的金针将姬恂扎成了个刺猬:“等两刻钟我为你取针,这段时间莫要乱动。”
姬恂:“嗯。”
楚召淮满脸疑惑,不知道是姬恂心情不好还是扎针的缘故,总觉得他似乎比方才冷淡许多。
等到楚召淮出去净手,姬恂道:“重山。”
殷重山赶紧进来,瞧见姬恂满头针的刺猬样,唇角绷了绷,面容沉重地道:“王爷有何事吩咐?”
“去查查楚召淮当年被雪狼咬伤,是意外还是被人算计。”
“是。”
殷重山立刻就要走,姬恂又面无表情加了句:“再查救他的贵人是谁。”
殷重山犹豫:“查到后要如何处置?”
姬恂冷冷看他。
本就即将发病,此时姬恂情绪应当极度暴躁,殷重山额间沁出冷汗,暗骂自己明知故问,肃穆道:“属下立刻将他赶出京城,再不回来。”
姬恂没做声,似是默认了。
殷重山赶紧领命而去。
姬恂倚在软枕上闭眸小憩。
楚召淮说只需要两刻钟,可他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人,莫名觉得度日如年。
姬恂胸口一阵暴躁倏地席卷而来,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朝外看去。
可视线望过去,却是一片敌军蜂拥而来的惨烈战场。
只是一眨眼,幻觉消散,重新回到寝房中。
姬恂眉头一皱。
这个月的幻觉似乎比之前来得快。
明明满室光亮,姬恂只觉山雨欲来遍处乌云密布,将天遮掩,黑幕轰的笼罩下来,战场的血腥混合泥土的味道若隐若现,姬恂按住额头,急促喘息,耳畔阵阵嗡鸣。
刀剑相撞的金石声、对抗的厮杀声,以及那道熟悉的……
“姬恂,留在大帐等候援军!”
幻觉好像纠缠他数年的噩梦,再次萦绕身侧。
姬恂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刀。
血腥味扑面而来,越来越浓烈。
秋日的大雨混合着彻骨的寒意倾盆而下。
姬恂浑身浴血站在那,脖颈往下一寸的锁骨处被砍得鲜血淋漓,强撑着没有倒下。
有人已迈过战场,拎着宁王的尸身狞笑着朝他挥刀而来。
年少的姬恂瞳孔遽然赤红,拼了命冲上前去。
周患重重从寝房的窗户撞了出来,堪堪在半空翻了半圈单膝落地,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刚净完手的楚召淮溜达着过来,听到巨大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
周患像是没事人一样随意抹去唇角的鲜血,“哦”了声,随意道:“没事,王爷陷入魔怔了。”
楚召淮一怔,朝寝房看去。
日光倾泻,姬恂衣衫单薄站在废墟之中,头上金针还未取下,侧头漠然看来时,那股在战场多年的森寒戾气扑面而来。
他好似已不认得人了,看着楚召淮的视线陌生而冰冷。
垂在身侧的五指微拢,好似握着一柄不存在的刀,下一瞬就能取人首级。
一股寒风呼地拂起楚召淮的发,惊得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虽然早就听说姬恂发病时很疯,却从未想过是这般场景。
“有些难办。”周患将箱子搬来,随意地道,“锁链刚送来,还没来得及给王爷戴上,这下完了,我又得挨顿打,不知道有没有上次的好运气能侥幸活下来。”
楚召淮:“……”
为什么将这么可怕的事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周患握着手腕动了动肩,一副一展拳脚准备送死的架势。
楚召淮赶忙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周患说:“和王爷打一场,打赢了绑他,打输了……”
楚召淮打断他:“不行,王爷头上的金针还未撤下,若交手八成会动到金针。”
周患疑惑:“所以?”
楚召淮:“……”
楚召淮简直和他说不通,拽着他的小臂往后一拖:“你先别乱动。”
周患脑子不好使,但胜在听话,说不让动就不动了。
楚召淮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往姬恂的方向走了两步。
姬恂察觉到有动静,空洞带着血丝的眼冷淡看来,看似温和无害,没有半分攻击的意图,可单薄衣衫下浑身肌肉紧绷,垂下的手更是死死收拢,像是握紧一把冰冷带血的刀。
楚召淮步子一停,有些发憷。
可金针是他扎的,若乱动深扎入穴位恐怕对姬恂神智有损,解铃还需系铃人,楚召淮吐了吐气,鼓足勇气往前半步,嗓音都是发颤的。
“王爷。”
楚召淮的声音轻缓,像是一道清风轻悠悠卷了过来。
姬恂耳朵微动,侧眸淡淡看来。
楚召淮将毛茸茸的厚重斗篷从肩上拂落,只穿着单薄襕衫,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像是安抚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我……我什么都没带,你看……”
姬恂漠然站在那,压迫感极强。
楚召淮越走近越害怕,努力遏制想要撒腿就跑的冲动,故作沉稳:“我是神、神医,只想给你取下头上的金针,你别……”
别打我。
周患那样的铜筋铁骨都要被打吐血了,楚召淮这小身板恐怕挨一击就要蹬腿见佛祖。
姬恂长身玉立,眸瞳淡淡注视着横尸遍野中朝他叽叽喳喳蹦跶来的鸟雀。
——连他自己都未发现,那紧握刀柄的手已缓缓放松垂下。
楚召淮已走到近处,更加明显感知姬恂身上还未收敛的杀意和戾气。
他吞了吞口水,正要再说话,却见姬恂突然动了。
楚召淮吓得脸色一白。
姬恂一歪头,长发凌乱从肩上滑落,他缓缓抬手,从脖颈处缓缓拔出一根因方才的打斗而深陷皮肉中的沾了血的金针。
姬恂笑着道:“想要这个?”
楚召淮的小幽魂又幽幽地落到躯壳上,见姬恂好像还能沟通,赶忙点头:“是的。”
姬恂笑了:“那神医来取吧。”
楚召淮一愣,越看姬恂这个笑越觉得发憷,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神智叫嚣着让他赶紧逃,可还未付诸行动,姬恂忽然道:“楚召淮。”
楚召淮一怔。
在一旁当柱子的周患脸上也浮现显而易见的错愕。
王爷……竟然还认得人?!
姬恂瞳孔扩散,黑而沉,笑起来时和寻常截然不同,森然又阴鸷。
他学着方才楚召淮的姿势朝前方缓缓抬起手,眼神戾气横生,偏偏又像是在情人呢喃情话,蛊惑般温柔开口。
“楚召淮,过来。”

这话若是在之前, 楚召淮肯定颠颠跑过去了。
可如今姬恂这副鬼气森森要索命的模样,他吓得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恨不得撒腿就跑, 哪儿敢靠近。
楚召淮又往后退了一步, 讷讷道:“王爷要不自己取针吧……”
拔针拔这般利索,想来也不需要他。
察觉楚召淮离他远了些,姬恂瞳仁悄无声息扩散, 越发幽暗阴森。
但他向来耐心十足。
钓鱼需要泼洒鱼饵, 才能引得大鱼咬钩。
姬恂缓缓笑开了:“不是说要用锁链捆住我吗, 我就在此, 你来。”
楚召淮艰难吞咽了下, 扭头和周患说:“你、你快去。”
周患扛着箱子就要去捆王爷。
姬恂眸瞳阴冷,漠然扫他一眼。
周患:“……”
周患胸口还被打得生疼,难得有眼力劲停下步子, 在原地欲言又止。
楚召淮茫然回头。
姬恂又笑了,柔声说:“我只要你来。”
疯子不讲道理, 又因方才和周患的交手, 姬恂动作过大脖颈处的金针已深陷进去几根, 凌乱发间更有数根被折歪。
头上穴位极其重要,若针陷得太深,恐怕姬恂这辈子都要当个疯子了。
楚召淮深深吐了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死给他看,就当还了这条命。
姬恂站在寝房门口门神似的, 有人靠近便浑身紧绷要杀人, 楚召淮只好让周患先将箱子搬去暖阁, 他踩着废墟轻手轻脚一步步上前。
姬恂视线一直懒洋洋注视着楚召淮,手仍然抬着。
楚召淮吞咽了下口水, 小心翼翼抬手探去。
姬恂眸瞳浮现一抹笑意,猛地往前握住楚召淮冰凉的爪子,微微一用力将人轻而易举拽到身前。
楚召淮踉踉跄跄撞到他怀里,吓得浑身紧绷:“王、王爷!”
姬恂冰冷的手勾起楚召淮的下颌,微微凑上前,注视着这张漂亮的脸如他所愿,真的浮现了惊恐和抗拒。
……却并不如之前想象中那般快意。
姬恂似是不解地问:“你怕我?”
楚召淮喉结滚了滚,明明眼圈通红,羽睫剧烈颤着几乎能滚落清泪,却还强撑着说:“没有,我只想为王爷取下金针。”
姬恂似乎想起什么,扣住楚召淮未受伤的左手,牵着他的手指缓缓抚上自己的脖颈。
他歪着头,方才硬拔出金针那穴位已缓缓渗出血,细细血线顺着脖颈往下滑落,好似被刀刃划出一道伤痕。
楚召淮看到血,微微一愣。
姬恂眼瞳好似溢满浓烈得化不开的毁灭欲,语气动作却是温柔的,带着笑意道:“那便劳烦神医了。”
能和姬恂对答如流,明明看着气势可怖却无攻击力。
楚召淮轻轻松了口气,反手扣住姬恂的手,轻声说:“我们进房取针,好吗?”
姬恂眸瞳一直注视楚召淮的唇:“好。”
恰好周患从暖阁出来,朝楚召淮一颔首,表示锁链已布好了。
楚召淮扶着姬恂的小臂往暖阁走。
姬恂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步伐:“去哪儿?”
楚召淮又提起了心。
不是都答应了,怎么又出尔反尔?
“去我的房间,取针。”楚召淮小声地说。
姬恂“嗯”了声,不再抗拒,任由楚召淮扶着他进了暖阁。
炭盆已被搬了出去,室内还残留着暖意,将楚召淮常年身上那股独特的药香熏得似有若无飘荡四处。
楚召淮正要将姬恂扶去连榻上,可定睛一看连榻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锁链呢?!
楚召淮不可置信地朝里屋望去,就见床幔撩开的床榻上,周患将锁链固定在床头四角,还将楚召淮一早叠好的被子掀开垫在下面。
楚召淮:“……”
周患到底会不会做事?!
怪不得平时姬恂遇事只喊殷重山。
事已至此,也没了回头路,楚召淮只好不情不愿将人扶上榻。
姬恂一路都很温和顺从,比寻常都要好相处。
楚召淮逐渐放下心,等人坐在榻上,赶紧去弄锁链,省得他又发疯往外跑。
只是周患寻来的这套锁链似乎是诏狱中刑讯的一种,瞧着繁琐难弄,楚召淮叼着钥匙摆弄半晌也没寻到如何捆手。
姬恂盘膝坐在那打量着楚召淮,见他急得脑门都冒出汗,体贴道:“要我自己来吗?”
楚召淮愕然看他。
发疯的姬恂……竟然这么好说话吗?
好像也就看着可怖点。
楚召淮干巴巴道:“好啊。”
姬恂笑起来,竟然真的从楚召淮手中接过镣铐,三下两下扣在自己的脚踝上。
楚召淮叹为观止,彻底安了心。
姬恂脖颈和耳后已有针深陷进去,楚召淮赶忙爬上前,跪直身体小心翼翼为他取针:“别乱动。”
姬恂注视着几乎送到他怀里的躯壳,眸瞳一收一缩似乎在做某种挣扎,许久才道:“嗯。”
楚召淮睡相不好,偌大床榻几乎角落里全被蹭得又甘又苦的药香,丝丝缕缕往姬恂鼻尖钻。
姬恂直勾勾盯着楚召淮,大掌扣着锁链在另一只脚踝上一环。
锁链叮当作响,咔哒声锁住双脚。
楚召淮并未注意姬恂的眼神,他只着单薄襕衫跪在榻上,小心翼翼将金针一根根取下。
他施了十七根针,去掉被姬恂自己拔掉的,最后却只寻到十五根。
楚召淮吓坏了,赶忙凑到近处一寸寸寻找金针。
姬恂喉结轻动,将第三条锁链扣在右手腕上。
楚召淮将所有穴位全都寻了一遍却仍找不到那根针,脸色煞白如纸。
金针细而软,就算动弹也只该折弯或被压进松软的血肉才对,为何会脑袋上偏偏少一根?
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姬恂就真要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召淮年纪小,幼时学医也只在自己身上试针,从未遇到这种情况。
他努力保持冷静:“王爷有感觉哪里疼吗?”
姬恂看着他笑:“没有。”
楚召淮道:“那王爷低下头。”
姬恂身形高大,盘膝坐在那都比楚召淮跪直身子高,闻言他像是只被驯服的兽,竟然温顺至极地垂下头。
楚召淮赶紧用手指在墨发间一寸一寸地找。
神医急得要死,哪怕没有炭盆额间汗水也顺着脸缓缓往下落,他正专心致志找着,突然感觉手腕一阵冰凉。
伴随锁链碰撞的叮铛脆响,腕间沉沉地往下一坠。
楚召淮愣愣地垂头,就见最后一条锁链扣在自己腕上,严丝合缝,锁孔处的钥匙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锁死了。
钥匙轻轻动了。
楚召淮愣住了,视线本能追随钥匙一点点抬起。
姬恂两指修长,姿态散漫捏着钥匙微抬,钓得楚召淮抬头对视上的刹那,忽地像是勾人魂魄的鬼般勾唇一笑。
楚召淮呼吸一顿。
姬恂懒洋洋地曲着手指微微一弹。
“锵”地一声,钥匙凌空而起,在半空划过一道线,陡然飞出暖阁之外,叮铛着砸在石板路上。
不见了。
楚召淮:“……”
楚召淮眼底的茫然还未散,呆呆道:“王爷?”
姬恂“嗯?”了声,手指一晃,空无一物的两指好像凭空似的夹着一根细细的金针:“神医在找这根针?”
楚召淮怔怔看去,忙伸手将针取回,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恩将仇报,害姬恂变得疯癫或痴傻。
不过手腕上的锁链……
楚召淮试探着道:“王爷,这链子……”
姬恂“唔”了声,仔细辨认了下:“方才本王眼前出现幻觉,许是头晕眼花,锁错手了。”
楚召淮:“……”
这都能锁错?
姬恂平时运筹帷幄机深智远,甚少会做出这种笨拙之事。
楚召淮有点想笑,绷着唇艰难忍住,握着姬恂的手腕仔细探了探脉。
脉搏剧烈跳动,身躯愈发滚烫,脑子似乎没什么异状,看来还真是因那药而产生的幻象。
楚召淮将锁链扒拉到一边:“周患。”
姬恂倚靠在枕上,好似被楚召淮的味道包裹,似笑非笑注视着他。
很快,周患出现在暖阁门口:“王妃有何吩咐?”
“将地上钥匙拿来给我。”
周患垂头寻摸,正要将钥匙捡起,突然浑身一哆嗦,后知后觉一股森寒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周患一怔,抬头望去。
楚召淮被锁住左手,乖乖坐在床沿期盼朝他看来。
在他身后床幔重重洒下的阴影中,姬恂眸光阴沉沉,高大身形好似要将楚召淮整个笼罩环绕,那股掩饰不住的戾气几乎冲破小小床榻,如箭般朝他射来。
周患:“……”
上次王爷发病时险些将他重伤,用的便是这个眼神。
周患反应极快,手在地上摸索了下,道:“回王妃,没找到钥匙。”
楚召淮急了,恨不得蹦下去找:“怎么可能?你再仔细找找,就在那一块,花瓶架子边有没有呀?”
“找遍了,没有的。”
看周患都跪在地上找了,楚召淮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找不到就算了,劳烦你了。”
周患这才下去,还将暖阁的门给掩上了。
楚召淮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姬恂只是犯一犯癔症,又不会攻击他,只要熬过今日让他不再用那药就好。
锁链并不长,禁锢住手脚勉强能在床榻间行动。
楚召淮蹬着腿艰难从小矮柜里取出药膏,乖乖跪坐在塌间,用指腹蘸着小心翼翼给姬恂脖颈的针眼上药。
姬恂垂眸看他。
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楚召淮却眉头轻皱,一边抹药一边不自觉轻轻张开唇缝,好像下一瞬就会凑上去轻轻呼气。
每个月初五服用,若停药八成在入夜才会出现严重的幻觉,这两日楚召淮的药和金针让姬恂短暂陷入癔症。
在楚召淮取针时他便清醒了。
姬恂瞳仁剧烈收缩又扩散,注视楚召淮时心中那股暴躁的欲望仍在翻涌。
楚召淮腕子纤细苍白,戴着冰凉的锁链意外得好看。
或许就该将他锁在狭窄塌间,无人能窥见这捧清水的纯澈,日光也不能照在他身上,让那波光粼粼的眸光去注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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