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月昼)

“我哪个都不喜欢！”
梁遇青又噗嗤笑了，转头对傅时昱说：“有这样一个omega，生活很热闹吧？”
傅时昱在姜缈气鼓鼓的逼视中收起笑意，状若严肃地说：“你不要开他玩笑。”
梁遇青耸耸肩，又问姜缈说：“不开玩笑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姜缈哼了一声，说：“我想知道，必须要傅时昱的信息素才可以吗？”
“当然不必须。你可以选择药物治疗或手术干预，但这两种方法都有或多或少的风险和副作用，只有信息素是最安全的。而且你们住在一起，用他的信息素很方便，不是吗？”
梁遇青说服了姜缈。
姜缈不喜欢吃药，更不想动手术，比起这两种，跟傅时昱单独待一会儿、闻闻傅时昱的信息素，听起来容易太多了。
不过傅时昱信息素的味道……闻他的信息素，和吃药也没什么差别吧？
“你呢傅总？”梁遇青笑眯眯转向傅时昱，问，“还有别的问题么？”
傅时昱想了想，回答：“暂时没有。有的话我会找你。”
“没问题。”
“晚上还有个饭局，今天就先走了。”傅时昱对梁遇青说。说完站起身，低头向姜缈伸出手，“走吧。”
姜缈愣了一下，把手放在傅时昱手里。傅时昱牵着他，与梁遇青道别：“再见。”
梁遇青看看姜缈又看看傅时昱，心满意足地对二人挥挥手：“慢走。”

第17章 见家长你都不紧张？
傅时昱不说，姜缈都快忘了今天要见家长。两边的父母都是傅时昱通知的，姜缈不用想也知道爸妈得知他和傅时昱领证会有多开心。
他打心底不想让他们在这件事上如愿，可他也只能嘴上硬气，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和傅时昱领了证。
离开医院，傅时昱松开姜缈的手，姜缈低头看了眼，问：“刚才干嘛突然牵我手？”
傅时昱面容平静，回答：“没什么。”
姜缈倒也不是很在意，一心想着待会儿要面对的饭局，发愁说：“你父母真的会喜欢我吗？”
傅时昱的回答依旧简短：“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又没有见过我。”
“他们见过你，只是你不知道。”
“见过我？”姜缈生出好奇，问，“什么时候？”
傅时昱说：“见过两次。一次是今年夏天一个晚辈的婚宴上。另一次是两年前，他们参加我外甥的高中毕业典礼，在学校里见过你。你和我外甥是同届。”
姜缈奇怪于傅时昱的父母竟然认识他，两年前见的一面两年后还记得。傅时昱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说：“要说原因，你长得太讨长辈喜欢了。今年夏天见过一次之后，他们在家总谈起你，思来想去，决定找人测一测你和我的契合度。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竟然？！
姜缈愣住。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傅时昱的父母最先提出这桩婚事的。可是他到傅时昱家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他们一面。
傅时昱好像有读心术一样，说：“他们担心你有压力，所以叮嘱过我见家长不急。”
姜缈有点羡慕傅时昱的父母这么通情达理，感慨说：“你爸妈真好……”
“他们只是担心我结不了婚。你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
“我才不信。你三十多岁而已，根本没必要担心。”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一码归一码，你跟我比是有点老。但你其实不老。”
“……”
姜缈没有注意到傅时昱的表情变化，继续说：“没想到你还挺听话的。我以为你们这种豪门大少都爱跟父母对着干，父母安排的婚姻宁死不从，死活都要和身世凄惨的贫穷灰姑娘私奔。”
傅时昱的脸色更加复杂，问：“你从哪听说的？”
“小说和电视剧都这么演。”
“你也知道那是小说和电视剧。换做是你，你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跟一贫如洗的穷小子私奔么？”
姜缈认真想了想，回答：“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傅时昱看了看姜缈，哑口无言。
姜缈以为傅时昱担心自己婚后遇到穷小子真爱，向傅时昱保证说：“你放心，基本道德底线我还是有的，我绝不会抛弃你和穷小子私奔。”
傅时昱张了张口，挤出三个字：“……多谢你。”
“况且我也不会遇到穷小子真爱。”姜缈想到什么，语气低落下去，“我根本就没有桃花。别的omega都有恋爱谈，只有我没有。从小到大，我连一封情书都没有收到过。”
“为什么，你并不差。”
“我当然知道我不差，可就是没人喜欢我。”
傅时昱不说话了。
姜缈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现在是要和新婚伴侣一起去见家长，不该聊这种话题。
“抱歉……”
傅时昱说：“没关系。”
说着话，汽车缓缓驶入一座半山庄园，姜缈望向窗外陌生的建筑，问：“欸？我们不去饭店吗？”
“双方父母第一次正式见面，在家里更合适。”傅时昱回答。
家里……傅家家宅么？
车窗外的庄园大得一眼望不到边，比起这里来，傅时昱现在住的别墅都能称作简朴。姜缈忽然理解了那些omega对傅家的向往，住在这样的庄园里，人生绝大部分烦恼都会消失吧。
而一旁的傅时昱一副平静而兴致缺缺的模样，仿佛这样的财富不能触动他任何。
姜缈收回目光，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傅时昱转头看他，问：“什么？”
“你要怎么称呼我爸妈？”
傅时昱原本捏着一串十八子把玩的手微微一滞。
在他们结婚之前，傅时昱和姜缈的父母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哪怕傅时昱年轻很多，和姜缈的父母还是以平辈相称。
现在情况变了，傅时昱总不能再叫姜庭松“姜总”、“姜先生”。
在傅时昱回答之前，姜缈一拍脑袋作出决定：“就叫叔叔阿姨吧。反正你和他们也不会经常见面。”
傅时昱沉默了一下，说：“好。”
“还有件事。今天医生说的那些话，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爸妈？”
“可以。”
“你不问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不希望在他们知道太多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姜缈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不觉得我幼稚？”
傅时昱摇头，回答：“站在你的立场，我能理解。”
姜缈满意了，哼哼说：“算你识相。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两个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跟我一致对外，知道吗？”
傅时昱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说：“知道了。”
汽车缓缓停在一栋别墅门前，司机下车开门，管家走上前，对傅时昱笑道：“少爷回来了。先生和太太在里面等您，姜先生和姜太太也已经到了。”
那位老管家看起来上了年纪，头发灰白，穿一身得体的西装。看见傅时昱身后的姜缈，他眼睛一亮，问：“这位是小姜先生吧。初次见面，您好。”
姜缈点点头：“您好。”
“请随我来，先生和太太等候您多时了。”
姜缈没来由有点紧张，走在后面悄悄拉住傅时昱的袖子一角。傅时昱察觉他的小动作，回手握住他的手。
姜缈压低声音问：“你不紧张吗？”
傅时昱低头看他，说：“不紧张。”
“见家长你都不紧张？！”
傅时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姜缈牵他的那只手。
“你掌心出汗了。”
“我知道！”
两个人在后面窃窃私语，不知不觉走到餐厅，管家停下脚步，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请进。”
屏风后面传来几位家长相谈甚欢的声音，在进门之前，姜缈把自己的手从傅时昱手里抽出来，昂首挺胸深呼吸一口气，像要上战场一样，闭了闭眼睛，说：“走吧。”
两个人绕过屏风走进餐厅，傅时昱的母亲最先看到他们，几乎是立刻起身迎过来，笑问：“你们回来啦？医生怎么说，缈缈没事吧？”
傅时昱答：“没什么事，只让他多休息。可能是最近睡不好，太累了。”
“怎么会睡不好呢？”傅时昱的母亲转头牵起姜缈的手，面露忧色，“是不是在傅时昱那儿住得不习惯？”
姜缈记得傅时昱说过他的姐姐四十多岁，那么他的母亲至少也该六十多岁了。可眼前这位omega夫人看起来和自己的妈妈差不多年纪，完全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见姜缈发愣，omega夫人连忙说：“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岑，是傅时昱的妈妈。这位是傅时昱的爸爸。”
她说话时，坐在餐桌主位看样子像是傅时昱父亲的alpha也起身离席来迎接姜缈。姜缈乖乖向二老问好，说：“阿姨好。叔叔好。”
“小可怜，上次见面脸还圆圆的，怎么瘦了这么多？”岑夫人捧着姜缈的脸，转头向傅时昱兴师问罪，“你怎么照顾人的，都把人照顾到医院去了。”
傅时昱抿了抿嘴唇，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姜缈说：“我没事阿姨，其实根本不用去医院，是傅……时昱他不放心，才一定要我去的。”
没注意什么时候秦薇和姜庭松也走上前，傅时昱向他们问好，秦薇问：“缈缈怎么了，怎么去医院没告诉爸爸妈妈？”
姜缈小声嗫嚅：“我觉得没什么事……所以没告诉你们。”
“这孩子……”
岑夫人护着姜缈，说：“光顾着说话了。缈缈快来坐，坐这么久车，一定累了吧。”
姜缈被傅时昱的母亲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位omega夫人身上却有种莫名的亲切，让姜缈紧张不起来。
包括那位看起来比傅时昱还要严肃的alpha先生也是，仅仅只是看起来严肃，姜缈能够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温和善意。
这个饭局的气氛比自己想象中轻松，傅时昱路上说的“不必紧张”，原来是字面意义上的“不必紧张”。
姜缈暗暗松了口气，对在他身旁坐下的傅时昱挤挤眼睛，示意“我很好”。
餐桌另一边的秦薇问：“你们两个真的不打算办婚礼了吗？第一次结婚，不办婚礼是不是有点……”
关于婚礼，作为长辈自然希望越隆重越风光越好，于是岑夫人也没有接话帮傅时昱和姜缈辩解。姜缈在餐桌下面揪揪傅时昱的衣角，暗示他快点替自己应付爸妈。
傅时昱不负厚望，面不改色地开口说：“我们两个结婚结得仓促，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不想这样匆匆忙忙地办婚礼。何况我今年工作忙，缈缈也还在上学，婚礼确实抽不出空。”
秦薇露出失望的表情，说：“这样啊……”
“您放心，婚礼只是形式，其他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

第18章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饭后秦薇说要单独和姜缈说会儿话。两个人到一间小会客厅，秦薇拉着姜缈坐下，用埋怨的口吻问：“你们领证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姜缈不懂秦薇的意思，反问：“说什么？”
秦薇恨铁不成钢，说：“你说一声，我好帮你请律师啊。你们签婚前协议了吗？”
姜缈点点头：“签了。”
“协议里关于婚前和婚后财产的部分，你仔细看过没？”
“大致看过……”
“你，”秦薇看样子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孩子我说你什么好。你糊里糊涂就领了证，万一傅时昱有心保护自己的财产，到时候你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姜缈终于听懂秦薇的意思，不由得也生起气来，说：“我干嘛要捞他的好处！他自己的钱是他自己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们结婚了！”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听你们的话跟他结婚了，难道现在还要帮你们当小偷去偷他的钱吗！”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只教你保护自己、不要吃亏，什么时候教过你偷钱？”
“我什么都没有，我能吃什么亏？”
“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是omega啊！你们结了婚，傅时昱不标记你吗？他是alpha，他可以标记很多omega，但你只能被他一个人标记。如果以后你们分开，洗标记对你来说和丢半条命没什么区别。我教你在婚姻里保护自己，为自己争取应得的权益，有什么问题么？”
“可是……”
姜缈哑口无言，直愣愣看着秦薇。
医生说他现在不适合被标记，他自己也确实没有考虑过标记的问题。
秦薇长叹一口气，疲倦地摆摆手：“算了，证都领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沉默了一会儿，姜缈冷不丁开口：“不是的。”
“什么？”
“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有一天他标记我，一定是我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事情不应该算计吃不吃亏。”
“你都二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你以为婚姻是童话故事么？不，婚姻是交易。”
“才不是交易！只有你们觉得是交易！”
秦薇冷哼了声，说：“无论你怎么想，你和傅时昱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
咚咚。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二人谈话。
傅时昱推门进来，面色平淡地问，仿佛没有察觉姜缈和秦薇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缈缈，吃点心么？”
缈缈……
明知傅时昱是在秦薇面前才叫自己小名，姜缈还是愣了一下，勉强收起情绪，回答：“嗯，好。”
他不想再和秦薇争吵，说完便朝傅时昱走去，不再看身后的人。
傅时昱领着姜缈下楼，没有带他去吃点心，而是穿过一条长廊，把他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小花园。
姜缈情绪低落，心不在焉地问：“不是吃点心么，干嘛带我来这里？”
傅时昱问：“又闹别扭了么？”
姜缈沉默，点了点头。
“这次是为什么，因为婚礼么？”
“不是……”
安静了一会儿，姜缈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傅时昱，问：“我们结婚，我爸妈从你这里得到多少好处？除了他们的公司。”
傅时昱张了张口，想回答又停滞。
姜缈从傅时昱的反应中得到答案，又想起秦薇说“婚姻是交易”，不由得鼻子一酸：“很多，是么？”
傅时昱依旧是沉默。
“我就知道，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多。”
“你父亲的公司跟我有合作，就算你和我没有结婚，我也会帮助他。”傅时昱说。
“别的呢，你还许诺他们什么？”
“别的没有了。”
“也对，你根本不用许诺，我们两个结婚以后，他们从你这里得到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这是家人之间应该的，其他人的婚姻关系里，也会有两个家庭之间的互帮互助。”
“你不用找借口，事实真相是什么我很清楚。”
“事实真相是，至少在傅家，没有任何人把你当做交易得来的物品。我父母都很喜欢你。”
这句话倒是没错。姜缈感觉得到，傅时昱的父母对他的喜欢不是装的。
这让他短暂的得到了一点安慰。
但姜缈现在不想讨论傅时昱的父母喜不喜欢他的问题。他们越喜欢，他自己的父母反而越会有恃无恐。
他小声说：“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傅时昱沉默了一下，说：“好。”
小花园里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姜缈坐下来才发觉头顶有金黄的叶片飘落。
傅时昱的父母和傅时昱一样喜欢植物，姜缈想起自己，他的父母性格、爱好都和他不一样。
难怪他不是亲生的。
不禁又想如果今天和傅时昱有99%契合度的人是姜言，父母会不会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姜言？
应该也会吧，不过不会把话说的那么直白而伤人。
姜缈一个人想着，再一次悄悄红了眼眶。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领养的事伤心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难过。
月亮升上来，入夜气温骤降，姜缈一个人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到寒冷。
“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抱紧手臂。周遭没有人，姜缈不知道这是哪里，傅时昱领他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看路。
姜缈摸摸自己的口袋，手机不在，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他苦中作乐地想，这下好了，电影里贫民主角在王宫迷路的桥段要发生在他身上了。
“有人吗？”
无人应答。
姜缈站起身左右看看，试图在偌大的庭院中找到一个人影。然而只有银杏树叶簌簌飘落，和头顶一轮大而圆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