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映潮戳破他心中存着的最后希望:“我是冥渊的主人。”
“距我登上王座,已有两个月了。”
顾云疆不想再听闻映潮讲话,抄起桌上的玻璃杯往人身上砸。
闻映潮侧身一避,杯子摔在地上,碎片迸溅四散。
“你有病,”顾云疆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回来干什么的?”
闻映潮重复:“我想你啦。”
“……”
后面的发生的事情,惨不忍睹。
别说是当年的顾云疆,就算是成长到一定程度,处于记忆之外的他,跟随这段梦境,回忆起过往的经历,依然不忍直视。
他和闻映潮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大打出手,结局是他依旧让闻映潮跑了。
把屋里弄得一片狼藉,隔壁以为他们拆家,过来敲了好几次门。
闻映潮把顾云疆压在地上,手脚用不知哪来的麻绳捆住,胳膊堵顾云疆的嘴。
他假装无事发生,在邻居第三次来叫门时,不轻不重地喊:“不好意思,我们动作会放轻一点的。”
顾云疆认为,隔壁必然大受震撼。
他对着闻映潮的手腕咬了下去。
太难得了,他咬了一嘴的血,闻映潮都没叫出声。
顾云疆觉得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怔了一下。
那里有旧伤?
闻映潮笑笑,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背靠在家中的门板上。
那是闻映潮死前最后一次说他。
——“顾默晚,你幼不幼稚啊?”
他拦不住闻映潮离开。
下次见面,是10月17日。
闻映潮坐在天网的高墙上,撑着黑色的遮阳伞,向着顾云疆打招呼。
他没有笑,带走了芜司、莱砂和贾稔的性命。
可怖的意识压制覆盖在整个天网总部之中,他的神情是那般漫不经心,如神明漠视万物,翻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前两日对方与自己的见面,不过小打小闹。
闻映潮若是想,没人能够挣开他栓束意识的锁链。
他在芜司的身上钉下最后一根钉子,温热的血液溅到身上。
做完,他目光平静地转身,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你还有别的朋友吗?”闻映潮问。
比冰霜寒冷。
这是闻映潮与顾云疆彻底决裂之后,仅剩的最后一段回忆。
在确认南晴被天网送走之后,闻映潮就收了手。趋利避害是物种的本能,想那怪物也清楚这点,将来不会再刻意接近顾云疆。
他只需要保证,怪物不会再汲取顾云疆的生命力就可以了。
闻映潮收回了自己的精神网,大范围的压制消耗过大,以至于他步伐都虚弱发软起来。
他替顾云疆整理好衣襟,似乎打算临走前,再吻他一下,看他最后一眼。
闻映潮没有那样做。
他说:“再见了,顾默……”
闻映潮停了停,纠正自己的用词:
“顾云疆。”
画面翻转,时间来到了冥渊终结那天。
偌大的殿堂,只余闻映潮一人独坐其中,头顶的琉璃火噼里啪啦地烧,他的终端早就丢弃,宴馨乔通过冥渊的电子屏联络他。
“你想死吗?”宴馨乔第一句话就开骂,“我听说你的事迹了,有些事又不是你干的,为什么要承认?”
闻映潮不说话。
“你把外面的日晷关了?”宴馨乔又问,“关掉所有保护机制,封锁月蚀,遣散所有冥渊使徒,只留下最外层的梦魇幻境——繁花之苑发起攻击,你怎么自保?”
“闻映潮,你是不是哑巴了?”
宴馨乔猜出他的意图:“你想毁掉冥渊?你毁得掉吗!”
“你别管我了,”闻映潮缓缓开口,“到蔷薇墓土了吗?命运灾眼呢?”
宴馨乔觉得闻映潮在说废话:“我有二重世界。”
“你才是,别管我,”宴馨乔继续,“你会死。”
闻映潮“嗯”了一声。
“我坚持不下去了,”他说,“放过我吧。”
“我不想最终变得和他们一样,”闻映潮闭了闭眼,“我早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情感在泯灭,阴暗的想法从心底滋生,叫嚣着冲破胸膛。
他不希望连“爱人”都失去,沦为与那些冥渊使徒无差的堕落者。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对面的宴馨乔失语。
“你说的‘他们’,也包括我吗?”她问。
不等闻映潮回答,宴馨乔就挂断了通讯。面前的电子屏重归一段寂静,半天无人操作,“噗”地一下熄灭了。
闻映潮站起身,准备起身迎接顾云疆的到来。
“我不想你死。”他听见自己脑子里有道声音。
不是顾默晚,顾默晚不会说这种话。
“我来想办法。”那个声音说。
闻映潮没理会,他展开自己手里的纸团,吞咽下被磨成粉末状的禁药,蝴蝶之吻。
又苦又干。
意识里的声音消失了。
而闻映潮,一步一步走向他为自己安排好的结局。
在名为记忆的梦境之外,顾云疆久久没能开口。
这是既定的,无法转圜的事实。就算他想阻止,也不能改变过去。
画面静止,记忆定格。
“真是恰到好处,”顾云疆说,“记忆再往前走一点,我就会看见当年他死去的样子。”
占卜师说:“他不想让你见第二次。”
顾云疆抚摸着冥渊冰凉的雕花柱,抬头看顶上熊熊燃烧的琉璃火,用手挡住刺眼的火光,画面却糊成了一团马赛克,正在消失。
“结束了?”顾云疆问。
“结束了。”占卜师说,“外面的事情,他们也做完了。”
这段记忆,不仅是闻映潮答应好了,要“告诉顾云疆”的一切,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免顾云疆过早醒来。
梦境开始解离,地砖一块块破碎,漂浮成空中的杂质,唯有穹苍之上月光连绵,高悬不灭。
连带着占卜师一起,成为重重梦境下虚幻的泡影。
长梦初醒。
兴许是在梦里待了太久的缘故,顾云疆睁开眼就觉得头疼,他闷哼了一声,勉强撑起脑袋,才发现自己趴在别人的背上。
闻映潮在背他。
顾云疆的第一个想法是:闻映潮怎么这么瘦啊。
骨头硌到他了,酸疼。
闻映潮被顾云疆的动作一晃,一个没踩稳,台阶绊了他一跤,踉跄了好几步,整个人往前摔去!
好在邵寻扶了他一把,也扶住了将将滑落的顾云疆。
“你会不会背啊,”顾云疆在他身上骂,“这都站不稳?”
闻映潮:?
“醒了就下来。”闻映潮干脆撒手。
顾云疆把自己变成一只章鱼,挂在他身上,没动。
“你背一下我怎么了?”顾云疆说,“就这么急着把我甩了?”
他环顾四周:“离开问答迷宫了?”
闻映潮扒他:“离开了。”
闻映潮怎么都没法把死死缠着自己的顾云疆弄下来,估摸着就算自己真摔了,对方也不会撒手,他费力道:
“听话。我背你一路了,重死了,下来。”
顾云疆:“哦,不下。”
闻映潮:……
打击报复,这一定是顾云疆在报复他。
沈墨书插话道:“你接受还挺良好的,从问答迷宫里头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生气。”
“我生气什么,”顾云疆说,“睡了一觉,醒来就从问答迷宫出来了,多是一件美事。”
他骗人的,顾云疆对于闻映潮私自操控自己入梦,还在梦里玩弄他的行为很不满。
当然,有最后一层深梦的影响,顾云疆不舍得说太重的话。
他看见了闻映潮的绝望。
到最后完全放弃,死气沉沉。
他说:“所以已经到蔷薇墓土了?刚从问答迷宫出来?”
陈朝雾应道:“嗯,刚出来不久,你就醒了。”
闻映潮抱怨:“启明就是个坑货,带着他,后面根本分不出来哪面镜子是对的。”
邵寻附和:“镜子也能变狡猾,一面镜子,三个问题,它全用启明的记忆来回答,全是真话。”
顾云疆“哦”了一声。
他们既然安然通过了问答迷宫,就证明这个小阻碍没有拦住他们。
顾云疆猜想闻映潮会使用的解决办法:“你修改了启明的意识?”
闻映潮:“嗯哼。”
“说谎的那个就是真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六百年的记忆庞大复杂,沈墨书忘不掉,并且敏锐,闻映潮必须准确找到记忆切入点,并根据他所了解的进行微调,不得露出端倪。
何况,闻映潮看不到沈墨书的记忆。
顾云疆想,这种情况下,他醒不醒着都一样,都要依赖闻映潮的能力。
于是他道:“做正事吧,启明带路,你消除过墓碑之锁,应该知道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沈墨书:“我不知道啊。”
众人齐齐扭头转向沈墨书。
闻映潮没转,顾云疆挂他身上,转不过去。
沈墨书慢慢悠悠地补充道:“我的墓碑之锁是沈冥,就是我哥解决的,被控制的时候我全无意识,正巧,我们顺路,我的目的也是他——所以他的坟墓在哪?”
沈墨书离开蔷薇墓土时,沈冥还没有死,世事流转变迁,此处也与沈墨书记忆里的过去大相径庭。
想找到沈冥的墓,对他而言有点困难。
但顾云疆接触过,陈朝雾也知道。
“得了,我才是那个带路的人。”
顾云疆唉声叹气,终于放开闻映潮,从他身上跳下来。
闻映潮背了顾云疆一路,总算轻松了些,腰疼腿疼,龇牙咧嘴地锤着自己后背。
“走吧。”陈朝雾站在最前面。
蔷薇墓土的风景与繁花之苑并无太大的不同,问答迷宫的出口在海岸边,穿过一道长长的海上阶梯,隐约可见远处的本土高楼林立。
“我还以为执灵的起源之地会很神秘,”邵寻嘀咕了一句,“现在看来还挺接地气的。”
“高楼大厦就不神秘了?”沈墨书笑道,“哪来的刻板印象。”
入口处无人看守。
别说进入此处便困难重重,蔷薇墓土是本源之地,他们从不在外来者这方面下功夫。
不,他们不把通过问答迷宫的人当作外来者。
不论是繁花之苑,亦或冥渊,都曾经是蔷薇墓土的一部分。
“今天天气不太好,”闻映潮说,“看着要下雨,谁带伞了?”
陈朝雾从包里拿出一把。
邵寻摸出第二把。
“你们出门不带雨伞?”邵寻左右瞧了瞧,没有第三把伞,“两把伞撑五个人,撑得住吗?”
沈墨书说:“还没下呢,打雷再说嘛。”
顾云疆奇怪道:“可以去里面买啊,又不是没商店。”
邵寻:“不用换钱?”
沈墨书:“换什么,不都是终端一扫就行吗?”
邵寻:……
他孤陋寡闻了。
顾云疆打开寻路系统,讲到这里,他补了一句:“说特殊的话,墓海那边倒挺别致的。”
蔷薇墓土实行海葬,有专门的墓海来埋葬逝者的骨灰。海上有座无人长住的岛屿,上面立满了墓碑。
“百年前年岛上有一座村庄,后来村庄被海啸淹没,无一生还。现在过去,还能看见一些遗迹——那村里的屋都是独栋,不容易垮。”
顾云疆意有所指道:“沈冥的骨就葬在其中一间屋子里。”
沈墨书接话:“沈冥不是在海啸里死的,那个村子连接着冥渊之门,是通往蔷薇墓土的第二条路。”
也是他被献祭的地方。
墓海中央的岛屿,曾被蔷薇墓土称作祭祀月亮的圣地,万人敬仰,万众朝拜。
万物因何朝拜?
当年的沈墨书被推到高台之上,无法理解,不能理解。
他红色的嫁衣鲜艳如血,锣鼓震响。
他的亲哥哥,在前一天还和他说“不要怕”的沈冥,用人偶丝线吊着他,把他推进湖底。
那个瞬间,他一定是死了。
这是沈墨书百年都忘不掉的恐惧之源。
哪怕所谓“圣地”,到如今已是无人祭拜的埋骨之所。
沈墨书悄悄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想平复自己归乡而加快的心跳,故作轻松,笑道:“走吧,附近应该有通往墓海的轨道列车。”
“尽早解决,尽早回归。”
“下一站,墓海。”
唯一途经墓海站的列车,尾部车厢的乘客寥寥无几,列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离开蔷薇花园后,不出五分钟,便响起了“列车前方到站:墓海”的提示声。
从问答迷宫到墓海,一路上花费了两个来小时。邵寻在半途睡着了,他坐在闻映潮左边,头一点一点,没有碰到任何人。
到站前,沈墨书把他拍起来:“走了。”
邵寻立刻睁开眼睛,他似乎没有初醒时的缓冲期,目光一片清明。
列车还在行驶,他问:“快到了?”
沈墨书点头:“马上到。”
说完,他遥遥望向窗外。
相比于他的记忆,墓海周边新修了不少建筑,以及围栏,路也重新做过,大相径庭。
但海面的那座岛没有变,被沈墨书远远收进眼底。
在这站下车的只有闻映潮一行人。
“你们打算自己解决墓碑之锁的事?”邵寻多问了一嘴,“不用通知这里的管事人?”
沈墨书嗤了一声,他偏见很大:“通知什么,他们又不知道墓碑之锁的存在,再说了,也没人管。”
“再说,你不就是监督者吗?”
邵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总有种瞒着别人偷偷干大事的心虚感。
闻映潮插话道:“顾云疆和陈朝雾上次过来也没通知。”
对于蔷薇墓土的人而言,他们仅仅睡了一觉,月蚀之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朝雾说:“你知道得还蛮清楚。”
“他知道的可多着呢,”顾云疆顺口道,“我去租船,你们是喜欢自动的还是手动的。”
“自动,”闻映潮率先道,“我是懒人。”
顾云疆哭笑不得:“又没让你开船,自动还贵呢。”
“自动,”陈朝雾平静道,“钱我来付也行,抱歉,顾。你的船技,不敢恭维。”
顾云疆有钱,就是随口一逗,自然不会让陈朝雾补价。
在场上过顾云疆贼船的只有陈朝雾,闻言,剩下俩人也纷纷道:“自动多好!特别好!设定好路线,又不用自己开,还能在路上歇着,聊聊天呢。”
正好顾云疆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想开船,从善如流道:“听你们的。”
今天虽说是阴天,海面上却无风无浪,自动驾驶行进缓慢,只有船底拨出浅浅水花。
一路航行平稳,没有颠簸。
沈墨书坐在船的尾部,给邵寻递了一根棒棒糖:“吃吗?”
邵寻接过来:“吃。”
棒棒糖是牛奶味的,他含在嘴里,随便和沈墨书聊了两句:“你很喜欢吃这个牌子?”
沈墨书自己也咬着一根,水蜜桃味。
他说:“是啊,这个牌子的糖甜,味浓。吃惯了,吃不下别的。”
“行吧,”邵寻道,“链接推给我,我回去也买几袋。”
沈墨书玩弄着棒棒糖的棍子,漫不经心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回不去?问答迷宫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迷宫的镜子里也没有你。”
“不担心,”邵寻说,“有顾云疆在呢,再不济,还有陈朝雾和闻映潮。”
顾云疆坐在前排,悄悄竖耳朵偷听。
“你还真相信他们,”沈墨书失笑,“那我呢,你不好奇我的来路?猜猜我的能力?”
“你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邵寻先作解释,再道,“好奇有什么用,你会说?”
沈墨书:“不会。”
邵寻:“那不就得了。”
沈墨书托着腮,没看人:“但是我好奇你。”
邵寻:?
他说:“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沈墨书说:“冥渊的刻痕清除得那么干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邵寻:“啊?”
沈墨书舒出一口气:“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讲。”
邵寻不喜欢追问,但沈墨书的话语令他不得不在意,他微蹙眉心,道:“说明白些,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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