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未来视界”想侵占她,脱离她,杀死她。
“实验不应该存在,月蚀不应该存在,宴馨乔不应该存在,闻映潮不能,你也不能。”
她已经疯了:“都毁掉吧,冰海机构的所有人,都该死。”
“没人能救我们,没人能摆脱月蚀。冥渊也不行。”
“最后的三秒。”
她再次跪坐在地,关节扭得咔咔响,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冰海的寒夜,她冷汗连连。
重症监护室中,生命维持设备正常运行着,因为“徐殊”的身份特殊,在事件结束之前,都有天网的人员在外看守。
现在,她又牵扯上了蝴蝶之吻。
那是不能碰的禁药。
除了每日定时来给医疗舱加药的护士,其余人员除非有官方文书,否则禁止靠近。
夜深人静。
小护士摘下脸上的口罩,挂在手上,目光无悲无喜,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一具冰凉的尸体。
“宴馨乔,”她说,“你的复制体和你一样,令人不快。”
指纹认证通过,她按住医疗舱的紧急电源。
“你还有三秒死亡,”占卜师低语,“遗言都无法出口,可怜。”
“我七岁来到冰海福利机构,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小心翼翼,举步维艰。我每天都能看到自己死去的未来,提心吊胆地做着命运的选择题。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天资好的被‘领养’,差的被‘转走’。”
“没人管,这就是冰海,临近冥渊的福利机构。”
“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一种奢望。”
芙夏被闻映潮钳着手拽起来。
她手里的剪刀被击飞,摔出几米远,闻映潮用力过大,芙夏的头狠狠撞到柜子边角。
一罐摆在边缘的药粉随震荡掉落,瓶身破碎,药粉沾在芙夏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蝴蝶之吻。
她没有叫出声,更没有歇斯底里,脖子被她自己抓出一道道伤痕,眼珠凸起,死死瞪着徐殊的方向,去摸那把摔坏的剪刀。
闻映潮踩上去,彻底断了芙夏的念想。
他赶到的太及时,及时到芙夏对他的恨意,在那一瞬间超越冥渊。
她不再动弹,背后办公室的门大开,冷风倒灌进来,致命的月光也洒落其中,正好够到芙夏的脚腕。
这下挣扎也没有用了。
“失态了。”
她滚滚的眼泪滑落,洇进嘴里,又苦又涩。
闻映潮终于见到了徐殊。
“徐殊,”他说,“你再不起来,就会死在这里。”
“宴馨乔把路标放在你的身上,藏在镜子里,你死之后,一切又会重启。”
“只有你,能解脱轮回。”
徐殊睁开眼睛。
她清醒着,一动不动,头发挡在脸上。身上有被注射过药物的针孔,想也经历过不少实验的折磨,就着微弱的月色看闻映潮的脸,目光呆滞。
徐殊问:“轮回?”
她不符合觉醒者的条件,宴馨乔也不会把路标放在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上。
她惨笑:“办公室有权限,你是怎么进来的?”
闻映潮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顾云疆也问过他。
但当时他被意识网络抢过权限,无法正面回答,再如何努力地想表述自己的想法,顾云疆都感知不到。
现在可以了。
在今夜的月蚀降临前,他曾去找过一次玉权,把人带上天台,态度强硬。
正好这时,他的系统终于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为了避免顾云疆察觉异常,闻映潮短暂地屏蔽了对方。
顺便套用了贴图的办法,努力回忆前几日的经历,在意识里循环播放,瞒天过海。
那时的顾云疆忙着处理陈朝雾那边的事,没有起疑心。
“我一个普通小孩,哪来的权限,”玉权疯狂翻白眼,“说了,你别找我,我不像宴楠那么蠢,谁会相信你呢?”
“在乎我们的人,不会这样逼问,追着我们去送死。当然,这种人根本不存在。”玉权说。
这么说来,玉权也算看透了闻映潮的本质。毕竟闻映潮当时的目的,只是通过接触,拿到玉权的意识权限。
他们的意识被镜子藏匿,只要闻映潮拿到权限,就有办法将其带出来。
“极昼。”闻映潮说。
玉权不屑的表情一转,凝滞在脸上:“你说什么?”
闻映潮重复:“极昼。”
“外面世界的那个宴楠,他说他喜欢极昼。”
“……”
玉权说:“那又怎样?”
无数次的轮回,时间停在这短暂的几天之内。宴楠也曾数着日子,算冰海的极昼还要多久才来。
极昼在人偶游戏里,永远不会来。
为了还活着的人,为了已经死去的人。
闻映潮趁热打铁:“所以,五楼办公室的权限,谁有?”
“……”
玉权咬牙:“你算好了。”
“没有权限!那间办公室,只有一个临时开关,是之前的一个玩家发现的,除了我们觉醒者,没人知道。”
闻映潮:“谢了。”
玉权:“你谢你爹呢?”
只有闻映潮一个人从天台下来。
他的系统还在苏醒后嘎吱嘎吱地转动了一会儿。
他似乎还想与闻映潮打声招呼,却立刻察觉到甜言蜜语的效用,要说的话卡在半截,犹豫沉思片刻,倒头睡回去了。
“她为什么要杀你?”闻映潮问徐殊,指指芙夏。
“我求她的,”徐殊说,“我不能忍受,他们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我求他们能给我一个痛快。”
闻映潮问:“求谁?福利机构?”
徐殊纠正:“是魔鬼的手心。”
“蠢货。”
芙夏跪坐在地,声音疲惫,她似乎彻底放弃了。清冷的月渗进她的肌肤,穿透每一寸人偶关节,失控的能力实体化,从背后环抱着她。
动作亲昵暧昧,黑影刺进她的心口。
芙夏脸色惨白,世界被切割成了一条条线,无数种未来的可能冲撞她,意识恍惚间,她从乱七八糟的剪影里,看见闻映潮与徐殊。
“求他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终生得不到解脱。”
她说:“命在自己手里,活着要自己争取。”
名为“未来视界”的能力吻她,所经之处,塑料渣子从身上碎裂,碾为粉末。
“我讨厌你们这些废物,仅仅因为成绩平庸,不高也不低,才无忧无虑地活到现在。”
她的嗓子被卡住,话语嘶嘶地带着气,人偶不用呼吸,但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人,内耗得激烈。
“我看到逃跑的自己被货车碾碎,我看到没控住成绩的自己被带走,我看到我不小心暴露后被掐死在树林里。”
“每次检查前,我都自己想办法弄压制能力的药,藏起来,偷偷地吃,恶心得要命。看到你们唱着歌谣的笑脸,我就想吐。”
闻映潮不语。
芙夏骂完徐殊,扭着僵化的脖颈,费劲转向闻映潮:“你也一样。”
她的说话声越来越虚弱。
“我后悔了,你是个疯子,敢碰月蚀。”
“后悔是指什么,”闻映潮说,“派个人偶捏的替身来对我动手吗?那你很谨慎。”
芙夏张口,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更不能告诉闻映潮,她看过自己的未来。
她本人过去,必死无疑。
月蚀的影响力太严重,甚至能够通过她放出的替身,追溯到本源身上。
她的计划本能够顺利进行。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未来视界的触手。
滑溜溜的。
那一刹,她与自己的能力共鸣,脑中自然涌现出一副俯瞰的图景。
她居高临下,世界如此渺小,承载她无数难眠夜的冰海,不过一隅。
救了我那么多回,再帮我一次吧,求你了。
未来视界。
“毁了这里,谁也不要留,包括……我。”
芙夏惜命,她最害怕死去。
未来视界疑惑她的决定,轻轻抓住她胸口最核心的装置,那里被镜子破坏过一次,冥渊看上,冥渊捡去,缝补得拙劣,千疮百孔。
那时她选择顺从。
芙夏最后看到的,是闻映潮的背影,他半蹲在徐殊面前,意图拉起一个求死的人。
“准备跑了,”闻映潮说,“你不能死,站不起来的话,我会背你。”
“不要碰我,”徐殊显然不愿意,“外面是月蚀,能到哪里去。”
“我已经被污染。我这种人,就算活着,也只能在纯白监狱里独坐终生。”
“你想让心灵之声得逞吗?”
闻映潮游说不行,见势直接将人打横抗起:“它在催眠你,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徐殊趴在闻映潮的肩上,一动不动。
外面都是月光,他要怎么离开?
徐殊不着边际地想,无所谓。
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抗争意识,芙夏说的,她听进去了。
可她是被遗弃的人,活着没有水花,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最好的朋友,宴馨乔。消失得比她更早。
她害怕在虚无的空间里看见宴馨乔的东西,怕她早已遭遇不测,哪怕明知道凶多吉少。
徐殊的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色。
她觉得有些眼熟,愣愣地想,自己现在挂在对方身前,闻映潮穿着纯黑色的外套,哪来的红。
红色的,是玩偶的眼睛。
随后,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涌落,满面湿润。
闻映潮的口袋里,放着一只兔子。
她送给宴馨乔的兔子。
“兔子,你是怎么拿到它的?”徐殊哭着问,“我在那个实验世界里找了很久,都没有。”
“宴馨乔给我的。”闻映潮直接说,“这是她珍视的东西,不希望它也出事。”
“所以,在宴馨乔眼里,你和宴楠肯定要比兔子重要。”
准确来讲,是二重世界交给意识网络的。
闻映潮自然不会与徐殊讲这些,一笔带过,剩下的留给徐殊自己去想。
“宴楠……”
徐殊仰起头,想看清闻映潮的表情,他从办公室里捡了把黑伞,勉强挡住月色,光线不好,徐殊看不明白。
她问:“宴楠怎么样了?从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人情世故让闻映潮头疼,他不能明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等发现真相,只会更加绝望。
他匆匆道:“不知道,或许藏在哪个角落吧。”
接着,又吩咐她:“闭眼,捂住耳朵。”
徐殊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闻映潮体力不行,大口喘着粗气,脚步渐渐变得疲软无力,紧赶慢赶,终于带着人跑出了建筑楼。
下一秒,身后大楼的所有镜子,骤然炸开!
包括窗玻璃,自中间开始迸裂,从高空碎落,哗啦哗啦地吵,就算捂住耳朵也拦不住这震天动地的动静。
徐殊呆呆地松开手。
更可怕的是,如此剧烈的玻璃碎响,在结束之后,那栋聚集了最多人偶的楼,依然安静。
办公室里,月光穿透玻璃,折在地上。
芙夏的手指前,摊着三张占卜牌。
她双目无神,袖口被自己撕碎,冥渊刻下的痕烙若隐若现。
“烧掉吧,”她对未来视界说,“连我一起。”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未来。”
初具人形的未来视界替她拾起那三张牌,歪了歪头,又替她揩掉眼泪。
“冥渊的主,那不是我应该看到的东西。”
芙夏知道,自己行将死去,她的核心装置已经被未来视界彻底捏碎,现在仍保持着意识,只因她是人偶,与还在生长的未来视界共享了一段生命。
“不会再有其他受害者了,”她哭,“只要这里彻底毁去,只要冥渊去死。”
“你会帮我的吧?”
未来视界依偎在芙夏怀里,感受她最后的体温,人偶的温度冰冰的,又没那么冰。
“不对,不应该再称呼你未来视界了。”
它杀死她,它吞噬她。
它爱她。
“命运灾眼,”芙夏闭上眼睛,“喜欢这个新名字吗?还是说,你也想叫芙夏?”
“S”级执灵能力,命运灾眼。
与二重世界相衡。
而芙夏,在这里死去。
所有觉醒者都交出了他们的意识权限。
只有她,不得解脱。
“以前在冰海,大家课后,都喜欢围在一起玩抓人游戏。”
“至今还记得那首计时的歌谣,冰海特有的,老师们教的。”
“现在才知道它的含义,是我听过的最毒的咒。”
审讯室里,安娜抿了一口热水,水雾氤氲。
刺蘼小区。
“闻映潮,装得很好。”
顾云疆把异能限制枷锁扣在人偶腕上,拨动耳机,转向冰海天网支部的频道。
肉眼可见的人少,频道里只来了三个人。
他又点点宴楠:“你消停会,别闹了,挣不开的。”
人偶没有学过太多知识,他的生命始于占卜师唤醒自己的那天,搜肠刮肚也捞不着什么词应对顾云疆,脸都憋红了:“你不讲武德!”
顾云疆:“谁要你下来喂猫的。”
说完,他拽拽手里的链子,宴楠被紧紧拴着,也不知顾云疆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待在上面也是被一网打尽,喂猫也是被我单独抓,有区别吗,老实点吧。”
宴楠:“我猫还没喂。”
顾云疆:“嗯,被吓跑了。吃的我放在小碗里,它们饿了会自己回来的。”
宴楠:……
他死心了。
顾云疆当然不可能对人偶说自己的计划。
他忙着指挥收尾,偶尔看一眼闻映潮那边的动静,大体没出什么意外,松一口气,扯着人偶往楼上走。
宴楠被拽得踉踉跄跄。
“你那里怎么烧起来了,不是说解决火吗,骗子。”
顾云疆终于得空,插了句嘴。
“不是芙夏烧的,她死了,我感知不到她的意识,”闻映潮站在黑伞下,烈火熊熊而起,掩过月芒,浓烟滚烫,“动手的是一个新生的……或许我该叫她命运灾眼。”
“那你还能从游戏里出来吗?”
顾云疆说:“你都把他们的意识骗到手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闻映潮说,“你干你的去,徐殊活着,我一会儿就到。”
“哦,”顾云疆说,“你办事,我真不放心。”
闻映潮:“我相信你,加油。”
顾云疆:……
阿离在频道里喊他:“我用能力探进你说的那间屋子了,里头是空的,队长。”
他“嘶”道:“还真和长生殿有点像,看着毛毛的。”
“有空间能力者,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顾云疆说,“在镜子里面。”
“镜子后面是墙壁。”阿离说,“我不能介入同样为能力创造的空间,有权限吗?”
“我没有,”顾云疆说,“我马上带着有权限的来,让楼底下的几个守好了,别跟我说冰海的人都是废物。”
“知道了。”阿离说。
宴楠皱眉头:“我不会给你开权限的,把我当成什么了?”
顾云疆说:“你会,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就会释放月蚀。到时候,空间会自己将他们反噬。”
他对上宴楠惊恐无比的一双眼:“你不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要不猜猜看,月蚀是如何从我手里消失的?”
顾云疆说:“我能容纳月蚀,当然也能释放它。不过,如非必要,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宴楠抖着唇,“我们何德何能?”
“你们涉及冥渊。”顾云疆的声音很冷,“所以,有必要。”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宴楠不肯全信。
顾云疆微微一笑:“那你试试?”
他向着宴楠张开手掌,只此一刹,宴楠就变了脸色,他快速用身体捂住顾云疆的手,挡得很死,白着脸色拼命摇头。
“不要用月蚀……”
顾云疆收回能力。
他威胁宴楠时,特意关闭了与所有人联系的频道,不让他们听见。
这是顾云疆绝不能出口的秘密。
关于月蚀,关于“容纳”。
在之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宴楠闭嘴。
“走吧,”顾云疆拽链子,“我的耐心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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