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映潮说:“懒得挑,暖和就行。”
冰海不比南桥,又是工作日的下午,在外面的人不多。乍一对比,实在冷清。
闻映潮把手缩在袖子里,跟着人偶走了一路,可能因为他们是打车到商场的,离目的地近了些,倒真没有三小时那样夸张。
大概过了几个红绿灯,拐了四五个弯。
闻映潮走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在心里头读着秒。
虽然有点儿误差,但最多一小时出头,差不到哪去。
倒不如说,真正让闻映潮破防的是,人偶口中那个需要保密,听着就很隐蔽的秘密住址——在小区里。
楼下还有个带着小孩遛弯的大爷。
打死他都想不到。
这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吗?!
感受到闻映潮谴责的目光,人偶梗着脖子解释:“外面耳杂,到了再讲。”
路上,大爷还和人偶打了个招呼。
“哎呦,小楠,带新朋友回来啦?谢谢你昨天给我家老太婆送的新鲜水果哈,她很喜欢。”
人偶下意识道:“什……”
闻映潮瞥他,意识轻轻伸出去,敲了人偶一下。
他反应过来:“噢噢!水果嘛,多大点事,也谢谢大妈的帮忙。”
寒了一点客套的暄。
走远之后,人偶才笑了笑,对着闻映潮道:“多谢啦。”
“因为有好几个像我一样的人偶,别人分辨不出区别,平时以防露馅,回去都会共通一下记忆的。但我签契约时出了点毛病,这部分功能没办法运行。”
他指了指自己:“只能自行去记。”
闻映潮蹙眉:“占卜师也找不出原因吗,她应该不会失手。”
人偶说:“我刚苏醒的时候,她给我做过占卜,但我看不懂。”
他回忆道:“但我记得占卜师当时的语气很不好,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个不合格的次品吧。”
闻映潮一静。
人偶是随占卜师心意而被掌控的戏中道具。只要人偶标记还在,他们就无法被认作生理意义上的“人”。
就算抹去人偶标记,期间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也难以想象。
徐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作为“人偶”,他们是没有命数的。
人偶单手拎着鸡蛋,用终端刷开门。
门后是黑洞洞的走廊,只有零星碎灯坠在墙边,光芒黯淡,与长生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我来,”人偶说,“里面黑,先生,您注意些。”
老式小区的房间不算大。
甚至不比长生殿,没两步路就到了尽头,趁着走廊微弱的小灯光,闻映潮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边上的屋门虚掩。
闻映潮用余光瞄了瞄,太黑了,没看出太多东西来。
“其他房间不用进去,做掩饰的,里面没东西,”人偶匆匆忙忙把门拉上,“镜子是入口。”
他用自己的权限在镜子边缘扫了一下,似乎装载了特殊的感应装置,泛出幽幽的蓝光。
随后,镜面上跳出一行小字,要求他进行认证。
人偶轻车熟路地选择认证问题。
“镜中倒映出真实的自我。”
闻映潮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和占卜师有关的地方,“镜子”总是无处不在。
长生殿,租住的家中,以及冰海的老式小区。
就连天元广场也是,夜晚的窗玻璃,在顾云疆断开设备前,厅内灯光璀璨,无比清晰地倒映着其中所有。
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投射出一张张排列重组的占卜卡牌,被反复洗过之后,抽出其中三张,展露在二人面前。
闻映潮看过。
这是他第三次面对这几张占卜卡牌。
如挥散不去的暗示,牢牢地加深记忆。
被鲜花簇拥包围的圣人,丝线捆绑倒悬空中的扭曲人偶,与水中倒影模样迥异的沉眠者。
人偶分辨了一会儿,报出这三张卡牌的代称:
“欺瞒者,倒悬人偶,别后双生。”
兜兜转转这么久,闻映潮终于通过人偶口中知晓了这三张牌的名字。
但依旧无法从牌面上推断其中的含义。
闻映潮需要一些证据来作证他的猜想。
但他没有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换了一个更随意些的问题:
“你们认证的卡牌都是固定的?不担心会被窃取?”
人偶说:“随机的。”
他没有透露更多。
镜面漾起圈圈水波,就如同在问答迷宫中那样,被反射出的一切为其扭曲,漫散出混乱的光线。
人偶往旁边避了避,单手上抬,神情谦卑恭顺:“您先进去吧,我断在后头,往镜子里走就行,镜面是虚影。”
闻映潮扯扯嘴角,没笑。
人偶一路上与他讲了不少,估计天生就是个活泼性子。但他们之间并非朋友,而是诚意存疑的合作者。
对方到现在也还警惕着他。
闻映潮本就为此而来,他并未犹豫,率先迈入镜中涟漪。与此同时,他的腕上终端“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他踏入了无信号区域。
镜中世界与走廊一般昏暗。
他暗自吐槽,这帮人都什么品味,有钱开店,却连装个灯都不肯,倒不嫌眼睛累。
闻映潮回过头,察看四周情况。
他身后的通道已全然关闭,摸上去与普通的墙壁无差。
人偶的意识消失在闻映潮的精神网中。
那个名为“宴楠”的人偶,并未跟进来。
他的职责只是“带到”。
闻映潮猜测,或许还包括守在门外,替镜中空间的人挡住突发情况。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现在,闻映潮的面前摆着一扇门。除此之外的空间,皆为虚无。
“既然到了,还在等待什么?”
在闻映潮进入这里的那一刻,门后人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这声话音刚落,那扇门便如迫不及待般,“吱呀”地一下打开,向他发出邀请。
泄出一片浅淡的金光,像蜡烛。
闻映潮上前两步,推门而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与长生殿极为相似的房间布局。连架子上的摆物都与顾云疆意识囚牢中的复制品一般无二。
占卜师身穿她的象征性紫色披风,长卷发如瀑披散在肩头,不如做助理时那样干练。
她没有遮面,那张属于心尼的脸精致又漂亮。目不转睛地望着闻映潮,嘴角挂着浅淡笑意,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占卜牌。
房间内不止占卜师一个人。右侧的沙发边上,男人起身,冲着闻映潮伸出手。
“久仰大名,冥渊之主,我们等你很久了。”
闻映潮没接。
男人不怕尴尬,他表情自然地将手收回,微笑道:“您要是有问题可以先问,条件也可以提,只要我们能够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不必了,”闻映潮说,“直接说吧,找了我这么久,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别带上我,”占卜师笑得很甜,语气恶毒,“我和他的账还没有算呢。”
说着,她话音一转:“但是,你需要我给你做一次占卜的话,我就原谅你哦?”
闻映潮拒绝了她:“我没兴趣变成替你承担代价的工具。”
占卜师早预料到他会这么答,耸耸肩,转向男人:“说事,你们的事情办完,就该轮到我了。”
“那我就简明扼要地讲了,”男人说,“闻先生,我们希望你能侵入被封闭的人偶游戏里,改变游戏的结局,救出其中破碎的意识。”
闻映潮抬眸:“嗯?”
他下意识转向占卜师,正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问:“人偶游戏的最大权限者,不就在你们面前吗?”
“哎呀,怎么这么说呢,”占卜师掐着调子嘲讽道,“每个人只能拥有一样执灵能力。这是基因决定的,我的能力是‘未来’,可跟所谓的游戏没关系呀。”
男人说:“抱歉,只有意识网络的权能,才能够将这场游戏完整地,重新编写。”
闻映潮默不作声。
男人以为他不相信,继续解释:“相关能力者在四年前死去,游戏通道早已关闭。”
“你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如若怀疑,大可窥探我的思维。”
闻映潮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嗯”。
“不是说让我窥探吗,那就让我看看,”他轻笑道,“你的意识怎么是空的?”
男人不是活人,就算是被侵蚀严重的人偶,也有思维。
他是一个由幕后者操控的仿真工具。
“躲在背后,装神弄鬼。”闻映潮说。
“特殊情况,请您谅解,”男人满脸歉意,“若是您在前日的天元广场就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我们愿意无条件信任您。”
闻映潮眯着眼:“噢,所以,你们很敌视顾云疆?”
男人神情微顿。
占卜师更不必说,她脸上在笑,眼底却幽怨得很。
闻映潮说:“也不怕我是顾云疆派来探消息的?”
“是呀,”占卜师搅混水,“万一他再和顾云疆打个配合,把你们一窝端了,怎么办呀?到时候我肯定得跑,你们自求多福喽。”
男人明显不适:“若非你硬要找顾云疆复仇,闹了这么一出,也不至于……”
占卜师:“哦?”
男人轻咳一声:“无碍,我们对此有所准备。”
风险太大,他们既然肯再找闻映潮一次,不说别的,保密措施就做的不错。
甚至有点过头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终。”
占卜师从牌堆里摸出三张牌,翻面,叠在桌角。
“从事情开始到现在,你们占卜结果,都还是生死难料哦。”
“所有人都一样。”
闻映潮扫了一眼,他刚好认得,三张倒悬人偶。
“他现在可还什么要求都没提,一直是你单方面的请求,利益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就像你们和我,既然如此,冥渊之主凭什么免费帮你?”
这确实戳到点子上了。
闻映潮随时都能反悔,也没人能拦住他。
占卜师变得兴奋起来,她跃跃欲试,一副就等“先下手为强”的模样。
“不过你肯求我的话,我可以让我那边的同伴帮帮忙?可比你们这种草台班子靠谱多了,毕竟……”
她笑靥如花:“我好久没遇上敢在我的预知上动手脚的人了,不介意在这件事上给你们点优惠。”
明显是要公报私仇了。
终知道向占卜师“请求”意味着什么。
双方的同意是对方的最大限制,除非不得已的情况,终不打算和占卜师签订这种过火的协议。
他盯着闻映潮:“您觉得呢?”
闻映潮伸出一根手指:“我有条件。”
利益交换。
这让终松了一口气,那就是有得谈。
“条件很简单,”闻映潮说,“我要知道,那张照片的全貌。”
终:“什么照片?”
闻映潮转向占卜师。
“你房间里的那张相片,相框被涂掉了日期。我知道你有电子件。”
占卜师觉得好笑:“你和终的交易,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要我来支付代价。”
“是吗,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闻映潮只问了一句话:“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占卜师脸色不变。
因为人偶化,她无法随意操控自己的面部肌肉。喜怒难形于色,大概是她与人针锋相对时唯一的好处了。
“你会告诉我的。”闻映潮笃定道。
“你想得倒美。”占卜师反唇相讥。
终不知该如何插嘴。
闻映潮主动结束话题,走到终的身前,不再索要什么,直截了当:“开始吧,人偶游戏的入口在哪里?”
终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身上扫过,踌躇片刻,才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
“这是当时的载体,要到镜子面前才能生效。现在已经关闭了,我们没有权限。”
“也就是说,你们不能像五年前那样,通过镜子窥探游戏全貌,不能操纵进程,甚至不能知道游戏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吧?”闻映潮向终确认。
终说:“对,只有意识网络,能把游戏重新连接到精神层面,继续进程。”
闻映潮说:“好。”
“结束之后,记得把照片给我。你不可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他语气带笑,眼里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不然的话,我有很多方法,来毁掉你们倾尽全力也要带出来的东西。”
占卜师猛地收紧了手指,眼神低垂,看不清神色。
指甲掐着肉,她感觉不到疼。
闻映潮带着盒子,走到镜子前面。
“欢迎来到,人偶游戏。”
第44章 占卜(11)
“捉迷藏,捉迷藏,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水池、滑梯、秋千。
闻映潮站在广场边上。
午后,头顶的烈阳明媚,落到身上却并不滚烫,只微微暖。
闻映潮身着厚厚的白色冬装,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耳边也套了棉罩子。
原本清瘦的身形总算被这堆衣服撑得圆润了些。
他眼睫微颤,快速打量过一遍周边的环境。
游乐区分外热闹。
自由活动时间,小孩子们拍着手,围着圈儿玩游戏。
最中间的女孩子被盖上了一块红色的布,他们倒数,从“10”到“0”,“哇”地一下掀开红布,周围的孩子们全都四散奔逃。
“快逃快逃,被抓住的人要当下一个新娘!”
闻映潮静静看着。
他就像一个理所应当站在这里的人,在娱乐途中,没有人对突然出现的闻映潮赶到奇怪。
其间,有个女孩跑得过快,不小心被鞋带绊倒,摔在了闻映潮面前。
他扶了一把。
小姑娘没哭,她甚至不觉得疼。
女孩抬起头,对闻映潮露出一个灿烂而稚气的笑容。
“谢谢老师!”
原来他在这场游戏中的身份是老师。
触碰到的身躯仍旧冰凉,熟悉的感受回流,这场游戏中除了他,只有人偶。
闻映潮却不必再像两个月前那样悬命钢丝。
“顾云疆,”他在心底呼唤那个人的名字,“你在听吗?”
“距离太远,信号不好,能感同身受的话,动一动。”
闻映潮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人扯了一下。
没有语言,没有声音。若非他敏感,一般人很难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动静。
“行,知道你在,”闻映潮自言自语,“我现在可跑到冰海去了,你最好明天之前把我接回来。”
他给出理由:“我快冻死在这边了。”
闻映潮微停,感受着意识的动静。
对面的人无声地说了点什么,只有闻映潮能听懂的话语。
闻映潮骂道:“那你还是滚吧,我自己也能回来。”
他好像听见了顾云疆在笑。
闻映潮深吸一口气,自觉断开了这部分的意识感触。
有意识在别的位置戳戳他。
好像在说:“我错啦。”
闻映潮:“已拉黑。”
某意识:“?”
闻映潮手动“拒收”了顾云疆的消息,重新看向中央,那作为“新娘”的女孩扑倒了一个男孩,两个人在地上嘻嘻哈哈打滚,女孩咯咯地笑:
“我抓到你了!接下来你来演守护灵!”
闻映潮大致摸明白了。
女孩抓人,就是“新娘”;而男孩,则是“守护灵”。
众人又重新围成一个圈。
“捉迷藏,捉迷藏,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有个女孩忽然指向闻映潮:“要不然让老师也陪我们玩吧!”
“老师一个人看着我们玩,多孤单啊,感觉好可怜。”
闻映潮眼皮一跳。
他不想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小游戏,通常要命。
不参加更要命。
好在人偶都是有意识的。
闻映潮的能力增长在这些时候十分明显。
虽然抽卡功能因精神力不足被禁用,但微调人偶的意识,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闻映潮还未及动手,几个小孩突然出声,主动替他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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