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疆的脸色难看得很。
内部档案权限极高,不可随意查询,随意更改。
是谁动了徐殊的档案?
他说:“闻映潮,精神网的操控权能不能转移部分给我。”
他需要这些受诅咒的种子,来帮他溯流到幕后者。
闻映潮独自做不到,那他也来。
先前,只有意识相关的执灵者才拥有精神网的权限,顾云疆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国王”。
相当于他被另一个意识赋予了权限。
“顾,”陈朝雾阻止,“你不是冥渊之主,精神力没有那么强大。”
“他尚且撑得辛苦,你不会有余力去反向追溯。”
顾云疆:“嗯。”
陈朝雾继续:“强行操控不属于你的能力,你和授权者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闻映潮:“我会帮你。”
陈朝雾:“……”
从前有人和她说,自从冥渊之主死后,顾云疆就变了,和闻映潮身上那股疯劲一模一样。
她还不信。
在她眼里,顾云疆仍旧是队伍里最谨慎,最理智的那个。
现在,她切实体会到了。
在闻映潮面前,顾云疆也变得不顾风险,孤注一掷。
陈朝雾静了稍许,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闻映潮的后脑。
“不要动作,不要帮他,时间的事我们会另想办法。”
系统根本没有听见。
任高处的风从前襟穿过,闻映潮的触觉也在慢慢消失,他只通过意识网,辨认出陈朝雾微妙的情绪,没有任何敌意。
大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他慢慢道:“你不会动手的。”
陈朝雾抿着唇,半晌,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闻映潮是对的,她不会、也不能动手。
“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死了,他们都会死。”
“包括顾云疆。”
他手指微颤,不敢闭眼,怕自己会一头栽倒过去。努力让自己深入精神网,去探知被他压制住的众多意识。
似乎没有那么麻烦。
他一眼就找出了顾云疆。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顾云疆。”
时间还剩下最后七分钟。
闻映潮没有移交给顾云疆太多权限,他拨动四楼这一部分,散在顾云疆的意识里。
没有任何的前兆,或者提醒,巨大的压力便铺天盖地般席卷,坠在了顾云疆薄弱的精神力上!
像无数根针刺进太阳穴,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词汇就是“疼痛”。
顾云疆手捂半边额头,闭着只眼,撑在充气玩偶附近,用设备扫描过威胁后,动手卸下玩偶腕子上的终端。
他最擅长忍痛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他都忍不住,对着家中的镜子、小桌、床铺发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第二日依旧能掩盖住满身的伤口,若无其事地来到天网,微笑着与队友们打招呼。
不过是追溯而已。
他手里的终端滑溜溜的,握也握不住。精神压力带来的剧变在抽空他的力气,顾云疆逼着自己静下心,拥抱那些无孔不入的啃噬感,融成自己的一部分。
像凌迟一样。
闻映潮只会比他更疼。
顾云疆的私人邮箱已经落灰数年,工作邮箱倒是经常收到乱七八糟的邮件,他憋着这股劲儿,一遍遍对比过两个终端的地址后,确定了五天前发送给自己的一封合作邮件。
落款是闻映潮。
顾云疆当时点开看了,没两眼就把它丢进了回收站。
他知道那不是闻映潮发的。
终端号有发件限制,次数多了会被判断异常,此时邮箱右上方正“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该终端已被封禁。
封禁时间正是四十分钟前,全场大规模收到邮件的时候。
顾云疆剩下的时间不多,他直接选择了数据打包,交给后方去仔细核对。
他试图通过种子的脉络,往更深处追寻,这个过程无疑是危险的,他坐在诅咒的人群里,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
万一在这期间,有谁的控制权被夺走,朝他来上一下,顾云疆防不胜防。
陈朝雾紧张地听着周遭的动静,打算一有情况就将顾云疆唤醒。
他的共鸣,也同时传递给了扶坐在窗台上的闻映潮。
还有五分钟。
两道清晰的脉络分头行动,通过国王诅咒的受制时间,反向溯洄。
闻映潮忽然道:“派对厅。”
陈朝雾记录着每个人的动静,幕后者一直没有离开过四楼,这是毋庸置疑的。
通过追溯国王诅咒受到控制的路径,可以暂时铺开一张不甚清晰的脉络,排除所有视野遮挡严重的区域后,就只剩下派对厅。
虽然在正式开始之前,派对厅会上锁,并有保安把控。
但既然作为幕后者,操控一个人来为自己设置开锁权限不算难事。
这只是闻映潮的猜测,毫无证据。
顾云疆快步来到派对厅门口。
保安已不知影踪,门锁完好无损,闪烁着“权限解锁”的字样,顾云疆试着用手里的终端扫了一下,没有成功。
“管理员密钥。”
顾云疆的声音沙哑,气息微弱。
咬字却十分清晰。
在事件发生前,他们就联络了天元广场的负责人,索要了可以开通全场权限的密钥,这块向来是陈朝雾负责的。
陈朝雾迅速报出一串由16位字符组合起来的复杂密钥。
顾云疆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手指飞快地动作,完成了输入。
派对厅的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
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灯火亮堂,摆满了山珍海味,高档甜品,整箱整箱的名贵酒水。巨大的八层蛋糕用推车装在中间,裱花精致,甜美诱人。
站在派对厅中间的人,抹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蹙了蹙眉:“好甜。”
顾云疆把血咽回喉咙里。
那人不是徐殊。
是安娜应当早被诅咒控制的私人助理,心尼。
她毫不意外顾云疆的到来,似乎对她而言,这是终将到来的事,她早就已不再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心尼问他:“你喜欢甜食吗?我不喜欢,虽然闻着很舒服,但尝起来太腻了。”
心尼是“C”级执灵者,她的能力是短暂看到一秒后的未来,只有发动时才会生效,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否则身体会产生负担。
在她看见的时候,时间也会流逝。一秒太短,往往来不及做什么,事情就已经发生。
听上去很鸡肋。
顾云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真巧,我也不喜欢。”
他说:“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天网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心尼耸肩:“你这算是威胁吗?”
她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没有开防窥,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倒计时,还有153秒。
“那好啊。”
心尼笑起来很好看,素颜不输给任何当红巨星,娃娃脸自带某种天真的稚气,瞧上去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除了她那双眼睛。
如毒蛇一般,盘踞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冷漠冰凉。
“看看是你先阻止我,还是那位……外援?我可以这么认为吧。”
她笑道:“还有142秒,你们两个的精神力会一起崩溃。”
“连同这广场的所有人一起。”
她拍拍手,顾云疆身后的大门应声关闭。
“就让我猜一猜,两分钟之内,身负国王诅咒的你,要怎么解决掉我。”
顾云疆一步步往心尼的方向走。
她手上没有武器,顶多是餐台上的刀叉,而顾云疆的“容纳”里,必然藏着不少东西。
“还是说……是打算直接杀掉我吗?也是一种方法。”
心尼不怕死似的,就站在原处,浅笑着看顾云疆朝自己走来。
“好果断,不愧是……”
顾云疆与心尼擦肩而过。
心尼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要解决的人不是你。”顾云疆哑声道。
时间,还剩下120秒。
顾云疆的执灵能力不算强。
放眼全繁花之苑,他是最平平无奇的那一类,“C”级执灵者。比他等级低的不少,但在他头顶的,才是一抓一大把。
他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依靠所谓的“容纳”。
顾云疆动作没停,他一路走到派对厅的帘布后面,那里摆着许多庆祝道具,礼花彩炮。他低下头,忍着身体里疯狂叫嚣的疼痛,去费力拨开上面的布料。
装满花束的箱子中间,平躺着一个人,被鲜花包围着,犹如一副简陋却布置精心的棺材。
她呼吸平稳,体温冰凉,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皮肤呈现出光滑的塑料质感。
是一具人偶。
“你就看着我把人找出来,那为什么不过来呢?”顾云疆掩着嘴,轻擦出一把血痕,“是不敢,还是不能动。”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占卜师?”
长生殿失踪已久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网“A”级通缉者。
隐藏身份,整整五年。
心尼面色阴蛰,她倏然收紧了手,指甲嵌进肉里,腕子上的倒计时还在不断读秒,她却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顾云疆不和她废话,他弯腰一抹,“容纳”中的能力清除剂立刻就发挥了作用,消去了徐殊身上的人偶标记。
人偶化的反噬迅速回流,心尼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胸膛!
她的腿早就无法动弹,此刻,连手指都变得僵硬。
“幕后者”掉线,国王诅咒的权限在刹那间全部断开。被种下诅咒的人们如梦方醒,却因意识压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紧接着,顾云疆被迫弹出了闻映潮的精神网!
但先前共享权限的疼痛没有消失。
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他的全身,这种情况下,顾云疆只觉有东西在他的头上重重一撞,强烈的副作用带来的冲击力,险些令他不能站稳。
国王权限消失了!
心尼终端上的倒计时,最终停在97秒。
“很好,顾云疆。”
顾云疆感受到迎面袭来的风声,他就地一翻,一把餐刀准确无误地插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心尼一击不成,手边再也没有可以使用的工具。她冷冷盯着顾云疆,收起了手腕上的终端:“你怎么发现的?”
顾云疆懒得和她废话。
他直接切换频道:“在外面待命的所有人,行动!”
“不应该是这样的。”心尼喃喃道。
她的神色不见一点慌张。甚至是不紧不慢的,那张娃娃脸充满迷惑性,与顾云疆与她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像漂亮又完美的人偶。
顾云疆搭理了她一句:“和你看到的未来不一样,是吗?”
心尼不吭声。
她看到的未来里,顾云疆如她所想,在那个舞台上,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她多仁慈啊,给了顾云疆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死亡。
他的鲜血会像花一样,盛开在万众面前。
而她,还会是那个能够操纵所有人,追求长生的占卜师。
顾云疆缓步经过她身边,率先给动弹不得的心尼铐上了能力的限制环。
仿佛没事人一样,语气平常地联络着手底的人,展开救援,汇报位置。
救护车的铃声在外起伏。
有条不紊。
天网的动作很快,队员破门而入,一把按住了站在派对厅中间的心尼,把她压在地上。
人偶化的反噬过于严重,她没办法再做过多的反抗,脸贴着冰凉的地面,最后深深看了被众队员环绕的顾云疆一眼。
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的心血,长生殿,被这个人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筹划了多年的复仇计划,装作能力受限的小助理,潜伏已久,就为等到这个机会——闻映潮复生的机会。
重启一场披着国王诅咒外皮的人偶游戏。
闻映潮……
心尼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明白过来,明白顾云疆为什么可以猜出她的身份,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寄生意识的人偶,为什么她看到的未来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差错。
那个人,在她的意识上动了手脚。
不,他应当不认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在铺开自己的精神网时,就埋下了一种暗示,告诉所有人,顾云疆死在了舞台上。
暗示通过国王诅咒传递给她手下作为“主体”的人偶,最后落进她这个幕后者的脑海里,让她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随后,她派出自己的人偶——徐殊去查探情况,虽然途中出了点小问题,徐殊不知为何险些挣脱她的控制,导致被顾云疆捕捉到踪迹。
但她是那样相信自己看到的未来,相信那一幕必然会发生,因此有恃无恐。
因为去看了顾云疆的未来,她的腿暂时不能动了,只能等人偶化的副作用通过国王诅咒慢慢转移。
就算失败,她也还有后手。
她把自己的意识通过人偶标记黏附在她手下那具人偶身上,如果顾云疆找上门来,她就放弃这具躯体,将意识转移到徐殊身上。
然后解除徐殊的人偶转移。
人偶化会反噬回那具被她放弃的躯体上。
她还没来得及转移走徐殊的身体,顾云疆就找上了四楼。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将徐殊和那些派对工具安置在一起,让自己来吸引顾云疆的注意。
闻映潮!!!
不愧是冥渊之主,很好,很好!
心尼想不通,闻映潮凭什么要帮顾云疆。她给对方发送邀请函,是希望对方能够成为她的同伙。
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闻映潮是顾云疆亲手杀死的。
闻映潮一直在破坏她的计划。
心尼被押着,经过顾云疆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实际狠狠磨牙,恶劣地冲着顾云疆微笑:
“你们配合得不错?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睚眦必报,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
“国王诅咒,你觉得凭我一个人,能掌控这种东西吗?”
她装模作样地叹气:“这种大规模的意识操纵,除了冥渊之主,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只要冥渊之主活着,他的意识,就会源源不断地成为国王诅咒的养料。自己的意识被拿来布局,我想,他不可能不知情。”
她恶毒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自然有工具可以判断。”
无论输的是顾云疆还是闻映潮,她都乐意看到。
最好两败俱伤。
谁料,顾云疆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说:“你好像很早就知道,闻映潮会复生。在长生殿的时候也是,你当时利用的意识,也属于他吧。”
“但那时他已经死了一年,唯一一缕意识也藏起来了。我锲而不舍地挖掘了很久,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功苏醒。”
顾云疆给出结论:
“果然,你和那个偷偷做非法意识再生实验的人脱不开干系。”
“让我猜猜,在四年前的月蚀之夜束手就擒的人,会不会只是你们的挡箭牌?”
“既然如此,月蚀的源头被毁去,你们很头疼吧?”
“你还有心思这么分析啊。”
她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人,温声道:“我看你还是不够痛,你要强撑着,那也随意。不过,现在不如关心关心你热爱的民众吧?”
“我好心和你说一声——我的人偶,快要死啦。”
她笃定顾云疆救不了徐殊。
“别怪我没说,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
她渴望能在顾云疆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那样,也不算她无功而返。
但到最后都没有。
她被押出派对厅,不可置信地几步一回头,顾云疆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当初在长生殿的人偶游戏里,顾云疆可是连他的敌人都要救。
那可是大逃杀。
还是说,他尽在掌握?
徐殊作为主体,她的意识早就被国王诅咒消磨殆尽,变成一具空壳。
这也是心尼原本准备在后面乘虚而入的原因。
没有了意识的身体,除非有专业仪器维护,不然活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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