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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忝官尸禄,欺上罔下,能塞住天下悠悠众口,也能塞住你们拜官叩天时言之凿凿、为国为民的那颗心吗?!”
胡缨眉目凌厉,寒声道:“你们根本不懂——”
后半句话却无法出口。
连她自己都心神大震,不禁自问,考生不懂、倾凤曲不懂、穆青娥不懂,难道秦鹿也不懂吗?
究竟是秦鹿不够清醒,还是众生早就先她而醒,此刻恰恰是她执迷不悟?
“胡大人,得罪了。”
她听见考生如此说道。
霎时间,胡缨又想通了秦鹿的算计:
他早早筛去了心思不纯、勇气欠缺的考生,以送出宣州为名,不知把人塞到了哪去。现在留在酒庄的人,都是对现状不满不服,尚存一腔怒意、随时蓄势待发的人们。
余光扫见齐刷刷的刀剑,胡缨看到了他们坚定不移的眼睛。
“……只要走出这里,一律取消考试资格。”胡缨道,“即便如此,你们还要去吗?”
明明在问这些考生,她却不合时宜记起了自己二十来岁登拜先帝的光景。
胡缨也是江湖出身,武试之时一举中第。先帝俯问生平所愿的时候,她就跟在数十新秀进士之后,听着大家慷慨陈词、意气风发,上至治国经纶、下到民坊杂论,连她目不识丁也听得激动不已,好像已经去到了他们口中描绘的盛世。
尽管后来,在她之前的考生通通食言,没有一个履行前诺。
但胡缨忽然间记起,彼时她跪在金銮殿中,锦绣加身,无比虔诚地道:“臣愿仰不愧于君,俯不怍于民①,天下诸事倘有用臣之处,臣万死不辞。”
就像她对先帝给出的回答,眼前刺眼的刀剑也是考生给她的回答。
胡缨久久地闭上眼睛,话到此处,她已隐约猜到了凤曲的去向。
穆青娥外逃,商吹玉却还逗留,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逃脱,甚至都不打算让商吹玉的疫病连累百姓。那支消失的队伍,是为了刨根究底地解决这次灾难。
而他们的无畏,也成为另一场瘟疫。
华子邈、曹瑜、地宫里的那对母女,还有眼前所有的考生……乃至她自己,都已不幸感染。
胡缨抬起手腕,重睁双目:“放行。”
道童大惊:“府君大人——”
但胡缨只是重复一遍:“本官说了,放行。”
考生全体怔忡,紧接着,乌泱泱的一群冲出了酒庄。
沸天的人声中,他们效仿着白天秦鹿的决断,大片考生奔向了最危险、也最紧急的不正山。
胡缨按刀的手微微颤抖。
她想起那天观天楼里,倾凤曲数度欲言又止,像是真的试图用一颗眼珠交换一个非亲非故的商吹玉。
……轻而易举就能为别人牺牲自己,这算是倾凤曲特有的人格魅力吗?
那她大概有点理解,眼高于顶的秦鹿为什么偏偏选择倾凤曲了。
一夜之间,不正山涌上了数十考生。
火炬如星,在苍山之中迅速曳行。
地宫里,县衙派去提审商吹玉的衙役遭人埋伏,伤重一片。
换上衙役服饰的曹瑜记下了商吹玉的一切变化,两名僧侣在旁静看,却无一出手制止。
曹瑜对他们一礼:“他在转好,宣州也是。”
二僧相顾,默默间也回一记佛礼。
童音稚嫩纯净,此时此刻,但如真正的佛祖降世:“……善哉,善哉。”
而逃出地宫的穆青娥饥寒交迫,举目难辨方向,正苦于无处置办药材。却见冷冷清清的街道,突兀地亮起三两点昏黄的油灯。
有人背光奔来,一手搀起了她:“穆姑娘!”
穆青娥错愕地看向来人,那是曾有数面之缘的某位考生。
不等她开口,对方主动道:“曹兄带了话来,商二公子见好了!”
穆青娥蓦然揪住衣袖:“当真?!”
泪水决堤而出,穆青娥摇摇欲坠,紧咬牙关才让自己不至于晕眩过去。
这是她历经两世而就的药方,商吹玉也是第一个服药的病人。
没有人知道她是何等的煎熬难耐,何等的忐忑不安,直到商吹玉的消息传来,她才终于能够稍微松一口气,再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晃悠悠的油灯。
考生道:“今晚亮了灯的,都是药铺。大家说好了,疗治瘟疫的药材都是店主们自愿赠予。看守地宫的僧人也没有阻止我们送药。”
除了穆青娥,早就没有人尝试给病患开药了。
与其眼睁睁看着人们病死,寺庙僧人也宁可让考生送药进去。
今晚城中药铺夜里迎来了无数客人,他们敲响门扉,言辞恳切,药铺便连夜开张。
他们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太平山的弟子有了根治“诅咒”的药方。
沉睡的观棠县便在这晚转醒,紧闭的门户敞开缝隙,好奇而期盼的眼眸打量着这群外客。看他们脚不着地、看他们奔忙不休,药铺便一家连一家地重开门堂,亮起门灯,燃起药炉。
穆青娥的药方被抄作十来份,分别送往了这些药铺。
药烟滚滚而上,吞噬了遥远的月,月下却爆发出鼎沸的欢呼。
同一时间,郊野冲起刺目的火光。
那是考生们焚毁的第一座停有病尸的义庄。
城中百姓沉默注视,对着大火的方向陆续而拜。
为义庄内消亡的生命、为义庄外点燃火光的考生。
——为宣州或可迎来的明天。
凤曲瞠目结舌看着所有提铲而来,七手八脚帮忙运尸的考生。
他们挥汗如雨,像是对凤曲的惊愕分外受用,个个都弯起眼睛,笑说:“可不能只让你俩逞英雄!”
华子邈叫道:“你们来得也太慢了!我和小凤都快累死了,才挖出来三四十具!”
和他同队的另一个剑客用铁铲的木柄把他脑袋一敲,又气又笑:“来就不错了,少在这儿摆谱。”
众人哄堂大笑,手上却都不停。
一具接一具尸体被刨出泥土,大家大汗淋漓,却没有一丝懈怠。
刨尸的、搬尸的、运尸的……
崎岖的山路里人影穿梭,尸体都被送去山下,而山下自有其他考生接应,将把尸体运往五十弦借由系统地图选定的焚化点。
一切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但所有人的心中还是蒙着同一层阴翳:
山里究竟藏了多少病尸?
他们究竟来自何处?
只靠一群考生,一天、两天、三天……他们又要挖上多久,才能让偌大的不正山恢复往日?
无人开口,却心照不宣。
直到砰砰咚咚的铁锹声外,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空灵的铃音。
高高的山尖之上,一道瘦削人影孑然而立。
他背对寒月,面朝黑山,掌中一对银铃阵阵作响。
沙哑的唱声和铃音一同飞进山林:
“喜神过境,生人勿近。
“天高地宽,各走一半——”
凤曲怔怔地抬起头,却发觉脚下土地都在隐隐颤抖。四周考生惊慌失措地丢下铲子铁锹,有人惊道:“尸体动了!”
无数的尸体破土而出,不顾考生的尖叫,齐刷刷朝向山下的方向,如潮一般涌了过去。
它们无视所有,唯独听受铃音的召唤,沉默地、整齐地步去山脚焚化的地点。以苏醒的姿态,走入即将到来的彻底的毁灭。
花游笑高踞群山巅上,逆光的眉眼不见神色,但每一次铃都摇得坚定而响亮。
凤曲心中动容,仰起头,面朝花游笑的方向,大声喊道:“多谢——!”
回应他的仍是缠绵的铃音。
和风中飘荡而来,属于花游笑的一声轻笑。
半个时辰前,他去了花子口中的那处悬崖。
听说染病的弟兄都葬身崖底。
他也听到了凤曲和华子邈的对话。
甚至在此之前,连凤曲和五十弦的对话也没有错过。
花游笑在崖边坐了一会儿,不到一袋烟的时间,却像过了数年一般漫长。
最后,花游笑燃起一支火把。
“故人回家,行人避让。”
他摇响银铃,投下火把,目中深深不见光彩,凝成一片冰冷的决绝。
须臾,花游笑闭上双眼,一滴清泪悬在下颚。
“……故人回家、故人回家。”
那颗眼泪映出耀眼的火光,熠熠如日,流辉溢彩。
啪嗒坠地的瞬息,火焰冲天而起。
花游笑背过身去,铃音不断,唤醒了不正山上多年的旧尸,如同拔去宣州一城的沉疴痼疾。
火焰烧亮了天。
火焰烧活了城。
“是我要谢谢你啊,凤曲老爷。”他道,“……把这火焰带去更多的地方吧,这件事非你不可。”

宣州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尸群如山如海,从山里、从义庄、从土下苏醒,循着清凌凌铃音的指引,它们走向了一丛丛沸腾的野火。
绝壑之下,千里火海。
群尸纵跃而赴,缓慢而坚定,僵硬却决绝。直到火焰哔剥,蚕食最后一寸白骨。一切皆作青烟,除却烈火,犹如亘古炽灯,永远地燃亮了宣州的这一页史书。
当空如昼、长明不夜。这就是今晚的宣州。
但在长街当中,人声如浪,从县衙冲出的衙卒个个面目狰狞。
他们如蜂如狼,肆行穿掠,高声喝骂着街心带药穿跑的考生和居民。接连几间药铺都被衙卒的朴刀叫停,他们不得不熄灭药炉,再同往日一般折腰作哑。
考生们本是怒火中烧,个个都想和衙役拼命。
可终究难敌对方来势汹汹、百十之众,又都是皮甲精兵,只是一群江湖草莽的武艺装备,少了如凤曲、华子邈那样出众的侠客,自然只能节节败退。
一刃刀光直劈下来,卷落开合间,药铺堪堪关上的门扉就被一脚踢开,门锁崩坏。
为首的衙役生得虎背熊腰,冷面提刀,招式利落爽快,一看就是官府中有些履历的差使。这类人虽受官家差遣,但往往功夫不弱,遇上寻常江湖人时,都能力占上风。
他对堂中的穆青娥道:“大人有令,请穆姑娘跟我们再走一趟!”
穆青娥的手中还握着药,两名考生咬牙把她护在身后,正想叫骂,却见衙役用刀背横扫过来,二人急退数步,仍被强劲的刀风逼得两股微战。
对方再喝一声:“穆姑娘!”
穆青娥对那副神情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她在堂下叫屈,两侧执棒杀威的衙役也是这样表情。他们秉公行事,背靠大虞的“正义”,提刀挥棒,都能师出有名。
除非迫不得已,江湖人鲜少会和官府作对。
饶是前世走投无路的穆青娥,举目无亲之时,第一个念头也还是寻求官府的理解和庇佑。
穆青娥迅速思考对策,正考虑暂时附和他们,等出去再伺机而逃。
却听一声仓皇的大叫,打断了衙役和穆青娥之间的对峙。店外踉跄奔进了两个衙卒装扮的男人,双双对衙役一拜:“张捕头,那群花子反了!”
张捕头闻声扭过头去:“什么?!”
“我们照您吩咐查封药铺,原本都好好的,那些耗子似的叫花子却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成十上百个都是有的,个个都拿着棍子斧头之类的武器,好些兄弟一时不慎,都被花子弄伤了!”
张捕头面色剧变,脱口斥道:“废物,连几个花子都摆不平!”
但他明白此次外出的任务,比起查封药铺,当然是捉拿眼前这个女人更加要紧。大人千叮万嘱,叫他务必抢在另几个武功高强的考生赶来之前,把这姓穆的女人抓回衙内。
张捕头沉下心思,再次看向穆青娥:“……姑娘看到了,我们公事繁多,没时间和姑娘耽误。姑娘若是明理,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穆青娥瞥一眼他手里的刀,仍想拖延。张捕头彻底没了耐心,当即不顾体面,徒手过来捉她的手腕。两个考生焦急地上前欲拦,都被其余衙卒拉走,只剩那只逼近穆青娥的大手,在即将抓到穆青娥前,再被门外一声轻笑拦断。
来人卸下罗裙,身骑白马。随着马铃作响,飞扬的衣裾犹如霜花,而在金丝勾边的广袖之中,探出一只白净如玉的手。
手指长韧,握有一块嵌金玉券。碧玉之上,流金如霞,勾勒出行云流水的几行字迹。
最醒目的几个字,正和他唇齿启合迸出的字音相符:“——金书玉令,如圣上亲临。”
马蹄踏下一个拦路的衙役,仿佛听不见后者的哭喊,秦鹿勒马转首,目光穿进店内,停在张捕头的身上。
“本世子特令穆氏援治宣州瘟疫,你们朱大人,是不是也要将本世子一道传召?”
一众衙卒当即丢下武器,忙不迭跪地磕头:“世子殿下!”
张捕头蓦然收手,也朝秦鹿一跪:“世子言重,卑职惶恐!”
马蹄这才松开奄奄一息的那名衙卒。
秦鹿恢复了男子装束,又刻意释出威胁的信号,此刻盛气凌人,越发叫人不敢逼视。他只对穆青娥道:“去地宫。”
接着便一勒马缰,冷冷扫一眼张捕头塌下的脊梁:“把你们的人通通撤下,否则,休怪本世子迁怒尔等。”
言罢,秦鹿策马而去,如一牙割破黑夜的白刃,所过之处,惊呼不绝。
所有衙卒都两股战战拜在金书玉令之下,瑶城侯世子亲临宣州的消息,终于传彻了整个观棠。
“你说什么?秦鹿?!”
朱县令听完回报,骇得面如土色。围坐一圈的县衙官员更是惊惧参半,面面相觑,都不理解秦鹿贵为瑶城侯世子,何必要蹚这趟浑水。
大虞开国以来,朝野之中,瑶城侯的地位向来最是暧昧。
顾名思义,历代瑶城侯都盘踞瑶城,当地的兵事赋税一概统领。正因为在瑶城的权力太大,瑶城侯往往低调谦和,从不过问朝都和其他州府,即使持有金书玉令,也不会随意示人。
而秦鹿在受封世子之后,再被钦封“天权”,已经备受瞩目。虽说他是出了名的招摇行事,但明眼人都心里门儿清,实际的秦鹿只会比他父亲更加滑不留手、滴水不漏。
听到“秦鹿”的名姓,朱县令只觉得大限将至。
秦鹿从不无的放矢,既然敢真名实姓地和他作对,就说明秦鹿是真的把握了观棠县乃至宣州的把柄。
别说他的乌纱帽了,只怕秦鹿下了狠心,连他性命都要不保!
堂下还有人问:“大人,那我们派出去查封药铺的衙役……”
朱县令眼前一黑,急道:“叫回来,全部叫回来!快、快,大家一道想想,这秦世子到底是图什么?”
幕僚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听说世子负责了瑶城的盟主大比,上个月不清楚什么缘由,追着一个美人去了。”
“这就是他的个性!依我看,秦世子现身人前,不见得就是要和县衙为敌。保不准是有求于我们,或者也是迫不得已……”
“刚说美人,不是还说世子是拦了去抓穆青娥的人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推论道:“莫非,穆青娥就是他要找的‘美人’?”
朱县令气得牙痒,一掌拍在桌上:“我自认不曾得罪瑶城,他竟为一婆娘就闹得观棠县这副惨样。明明是他们先行纵火,今晚秦鹿在此,本官就放那帮痞子一马,待到秦鹿离开宣州,我再和他们论个究竟!”
幕僚问:“却不知大人为何要同穆青娥为难?她不过一介女流,多日留守地宫诊疗病患,倒也辛苦。虽说穆青娥不曾治出效果,但也犯不着捉她治罪吧?”
他问出的,也是在座绝大多数人的疑虑。
可朱县令哪里能说,穆青娥不是没有治出效果,而是效果太过,已经掀了宣州的天去。
不过在场无一不是人精,见他忽然沉默,一番眼色下来,也都猜得七七/八八。
穆青娥到观棠之后,做过最惹注目的事,无非就是宣称“瘟疫”而已。朱县令连蛇妖诅咒这么荒诞的说法都不阻止,甚至玩闹似的派人捉妖,却对穆青娥的瘟疫之说避如蛇蝎,唯恐传进百姓耳朵。
只是这副态度,反而能证明太多东西了。
“……朱大人,既然秦世子的意思是让穆青娥治疗病患,我们也不妨顺水推舟,便宜行事。等到瘟疫……诅咒平息,秦世子再来为难,也要惦记我们协助有功,闹到府衙乃至圣上御前,总剩几分薄面。”
幕僚纷纷称是,都觉得这已经是上上之策。
但朱县令的神情并未转晴,而是更加的阴云密布,俄而,他发出一声嗤笑:“府衙?御前?观棠人人自危,难道府衙还不知道?连府衙都知道,迟迟不到御前,你们以为是我一人手眼通天?”
众人一愣,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朱县令已是穷途末路,说话也越发不忌。幕僚听得一身冷汗,各自侧目,都想提早告退,却见朱县令颓然仰在座上,只剩一双拳头紧握,好像还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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