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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而那原本佩戴匕首的五十弦也正一脸懵懂,她的刀鞘空荡荡的,这会儿退后几步,才露出了掷刀之人不掩厌恶的面容。
阿珉负手上前,虽然因着车厢狭窄不免弓腰,气势却依旧骇人。
花游笑刚眨两下眼睛,就感到手腕传来一股刺痛,前脚还对他束手无策的凤曲,此刻全然变了一副面孔——尤其是那双和他对视着的眼瞳,半点不见之前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瘆人的杀气。
常年在江湖摸爬滚打,只一见这双眼睛,花游笑就知道,眼前这位和此前的凤曲判若两人,绝不是个善茬。
“他们在问你的话,”阿珉居高临下俯视着,被他握住的手腕已经禁不住疼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而花游笑还能感到那股钳制越发迫紧,阿珉继续说,“要答,就好好答。”
——他的速度比五十弦、比其他人、比之前那个和自己在客栈过招的凤曲都要快了太多!
花游笑自恃武功,在这偌大的宣州,还鲜少有人能对他一击中的。
可凤曲此前表现出来的身手……虽说在一众江湖人里也属上乘,但至多不过和他平分秋色,绝不至于释放出这么恐怖的威压。
「你又挤我?!」凤曲则在颅内尖叫,「挤得好!!下次继续!!」
阿珉:“……”
反观花游笑,虽然被阿珉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弄得目眩片刻,但也很快恢复状态:“早知老爷功夫这么厉害,小的当然不敢耍滑啦!好了好了,小的知错了,老爷且先松手吧?”
可阿珉默不作声,明摆着不吃这套。
他的气质和凤曲实在大相径庭,花游笑琢磨半晌,失笑道:“从现在起,老爷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总好了吧?”
众人环顾,阿珉未置可否。
花游笑只得噗嗤一笑:“放我一马啦,凤曲老爷,刚才都是玩笑嘛。我要是断了胳膊可没钱治,您不就得失去一条好狗了吗?”
他的额头上已经疼出冷汗,面色惨白。
被阿珉反拧的手臂正发出咯咯的动静,发烫发红,看上去的确岌岌可危。
“凤曲。”穆青娥眉头微锁,好歹开了口。
凤曲也小声提醒:「别太狠吧?他看上去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讨嫌了点。」
秦鹿则是早已看穿了凤曲和阿珉的分别,此刻悠闲地往座上一落,自顾自地倒起茶来。
听罢凤曲的劝告,阿珉的戾气才算一懈。但也只是松了手,他继续问:“‘摇光’呢?”
“太白楼后门有条小巷,当地弟兄大都在那边活动。老爷让我过去打听几句,自然就能带回‘摇光’的情报了。”
五十弦不怎么信:“你们本事有这么大?”
花游笑只是微笑:“信或不信,都要给我一个机会证明不是?”
这话不假,而且阿珉露了杀心,花游笑也知道自己再有假话,就逃不过他的酷刑。
因此,虽然话是对着五十弦说,花游笑的眼睛却是看向阿珉,眼里笑盈盈的,丝毫没有刚被折磨一阵的怨气,反而兴致盎然,好像对阿珉格外坦诚、格外有兴趣似的。
「就试试吧?」凤曲道,「那‘摇光’长什么模样我们都没见过,说不定丐帮真有他们的法子?」
他所说的,也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阿珉仍不做声,只是一挥袖,将身体送还给凤曲,凤曲懵懵地转回神来,就对上花游笑颇为玩味的笑脸,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让人心生不适。
凤曲掩袖清嗓,尽可能保持阿珉的疾言厉色,嘱咐道:“那你就去探听一下吧,我只给你一个时辰。”
花游笑笑意更浓,离开座位,抱拳对他长长一礼。
那声应承也拖长了尾音,百转千回一般:“是——老爷安心,小的一定给您办好——”
说着,他还眨两下眼,谄媚中带着调笑。
凤曲被他看得心惊,别开视线,拂袖道:“赶紧去吧。”
花游笑当即一推窗户,一个纵跃,从车窗里翻了出去。
商吹玉举起弓箭:“我去跟他。”
却见凤曲伸手拦下,挠了挠脸:“……那个,就是,你们,真的没有人好奇那个醉鸭吗?”
商吹玉:“……”
穆青娥:“……”
秦鹿:“……”
五十弦一拍案几:“我要我要,boss仙品!我也听说宣州的醉鸭很出名的,来都来了,走走走,吃一顿去!”
商吹玉也随后道:“我听老师的。”
秦鹿则说:“宣州醉鸭么,今年是还不曾尝过。小凤儿好奇,那就去吧。”
穆青娥算作默许,五人就各归各位,当真驾车朝着太白楼的方向驶去。
——至于花游笑会不会趁机逃跑,众人谁都没提。
一行人在太白楼用过餐食,返回马车后,便展开了地图细细讨论。
秦鹿虽和“摇光”同朝共事,但在他口中,两人也只一年一度的述职朝会才会见一次面。
而观天楼地处观棠县,至少再走百八十里,若以观天楼为目的,多少也得加紧脚步了。
“之前我们问过花游笑,他说考题时,往宣州北的妖邪靠了靠。”凤曲思索着,问,“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该找几个当地人问问妖邪之说的真相?”
穆青娥道:“思路是可以,但寻常百姓会知道这种事吗?只怕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凤曲不禁一叹:“不知道其他考生有没有进展,那天该和曹瑜一起……”
五十弦跟着附和:“是啊,说不定人多一点,那个装神弄鬼的赶尸的也不敢吓唬我们了。”
众人正讨论着下一个目的地,却听见窗外沙沙的响动。
时值人定,街上已经人烟稀落,这阵动静像是一群人跑动的步子拖在地上,显得格外明显。
凤曲“嘘”地叫停大家,探指拨开车窗,露出一线缝隙。
可未等他看清窗外全貌,一股滚烫的吐息往他手指一吹,紧随其后,就是花游笑那张没个正形的笑脸。
四面八方涌来一片衣衫褴褛的乞丐,约有二十几人之众,个个随在花游笑的身后。
就在他们露脸的刹那,五十弦和商吹玉各自摸向武器,凤曲呼吸微沉,却抬腕拦住同伴:“回来了?”
他问得极其自然,丝毫不因乞丐的群聚而动容。
花游笑换了一件洗得发白,但比之前干净不少的背衫,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去:“问到消息,就回来了,老爷想我没有?”
凤曲倚窗睨他一阵,其实心里打鼓,面上还得镇定:“上车。”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油纸包裹、尚且温热的醉鸭,信手塞了过去。
花游笑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怔色。
但也只是瞬息,他又挂上笑容,把醉鸭塞给身后看直了眼的乞丐们,自己则三两下爬上马车,钻进了车厢内里。
车外,众乞丐高声齐呼:“谢谢老爷,谢谢笑哥!笑哥,一路平安——”
“好了好了,不要送了!”
花游笑隔着窗户,和他们挥手笑别,却没提自己为何领着这么多人过来。
“明天下午,咱们宣州的丐帮要开一场集会,各县叫得出名字的小头头都得露面。我呢,侥幸受弟兄推荐,也被叫去撑个场子,地点就定在令仙县县郊。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好像嫌弃我半天讲不到重点一样,真不好意思,我刚讲的就是重点。”
窗外飘来醉鸭的香气,花游笑咂咂嘴,把窗户关个严实,又问:“能不能动身了?要我再闻那味道,我就要下车把那只醉鸭抢回来了。”
凤曲应声想去赶车,却被秦鹿一把拉住。
虽然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他倒是已经从那几句里听出了玄机:“整个宣州有名有姓的乞丐,都要在那里集会?”
“是。”
穆青娥皱眉问:“这是你们私下相与,还是早就弄得满城风雨?”
“我看姑娘也是疲门中人①,怎么还不晓得江湖规矩?我们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不做事则已,但一做事自然就要做大事。要是没什么正经,何必让我丢下自己的大堆事情,不远千里跑来令仙赴会呢?”
花游笑跷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要做什么事,就不和你们禀报了。不过,机会只此一次,各位要不要听、要不要信,端看你们自己的意思,花某也不多劝。”
几人交换眼神,这回连凤曲也听懂了他的大意。
虽然“第一大帮”的头衔不知从何而来,但不可否认,五湖四海流离失所的流浪之人都在丐帮抱团,丐帮的体量的确不容小觑。
变相地,丐帮实际荟萃了诸多无门无派、无根无源的精英豪杰,只一个花游笑,表现出的武功和城府都已让他们头疼,更别提几十几百、甚至上千个与花游笑相仿的浪人齐聚令仙。
这些人若要造势,只怕一般官兵根本压制不住。
——如此要事,如此大会,官府……乃至“摇光”,难道还会纵容姑息吗?
“看来,我们真是赶上了宣州的一场大戏啊?”秦鹿难得开了尊口,笑眯眯地询问,“不知能否请教,丐帮帮主现今何人,真是一手妙棋。”
可惜花游笑对凤曲之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只是斜眼乜他,但笑不语。
凤曲只好代问:“你们不惜惊动观天楼也要商量的事一定很要紧,我就不多问了。可是,出此险招真的没问题吗?你只身过去,卷入其中,会不会被殃及池鱼呢?”
“不瞒老爷,若不是听说你们要去,这一趟我原先就不打算走了。”他一问,花游笑果然开口,“不过这一路打听过来,我也听说了幕后高人的背景。既然是那位的主意,想来不会出大错。至于我么,哪里刺激我就跟哪走了,不管是你们,还是幕后的那位,都很让我兴奋啊,怎么能不跟去看看热闹?”
凤曲心下微沉,问:“那是谁?”
他本来不指望花游笑回答,可花游笑静静地看他一会儿,居然真的发出一声笑来:
“真名我是不知,但江湖上,人们都叫他一声‘八门行者’。若是将来因缘际会,连八门行者都能和老爷遇上,那,想必老爷心中的事也一定能有一个善果了。”
听到“八门行者”的名号后,大家便不做声了。
凤曲对这个人一头雾水,但花游笑的确给他们送来了一计良策。
在偌大的宣州找一个“摇光”,还对她的长相身材一概不知,无疑是大海捞针。
可是,借丐帮大会引君入瓮,来一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招虽险,胜算却极大。
五十弦二话不说出去赶车,借着夜色,一行人又匆匆上路。
车上少了小花母女,五十弦便也大着胆子加速,一路人尽默默,各怀心事,但不约而同地,都将目的地定在了令仙县。
车身颠簸时,之前拿到的铃铛又开始清凌凌作响。
不过谁也没有搭理,现在他们连招呼鬼怪的精力都没了,一心只想快些找到摇光、完成考试,赶紧离开这座故事纷多、势力盘踞的宣州城。
直到夜深人静,凤曲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恰好对上了花游笑注视着他的眼睛。
深邃漆黑,笑意盎然。
没来由地叫人心头发毛,却生不出什么恶感。
像是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可他莫名其妙地困得厉害,隐约想了一下,便察觉花游笑的视线转去了秦鹿的方向。
最后只听见花游笑的笑声:“你乐意做个瞎子,就尽管做去。我呢,可就不客气了。”
翌日黎明,马车抵达令仙县时,五十弦进车叫人。
凤曲这才转醒,却见其他人还在沉睡,只有秦鹿端坐不动,气定神闲地呷茶。
凤曲呆呆看着,后背一寒。
案几上还摆着三根曾在客栈见过的,燃尽的安神香。
车上财物应在尽在,唯独缺少了花游笑,和那对能招尸引鬼、通神显灵的铃铛。

和花游笑一起失踪的铃铛,变相佐证了花游笑的身份。
他没有盗窃其他的财物,可见目标就只是那对摄魂铃。
而知道摄魂铃在他们手里的,除了彼此,就只可能是摄魂铃原本的主人了。
一个略显刁钻的花子,和一个来历莫测的赶尸一脉的后人——两重身份叠在一起,凤曲便不禁庆幸,花游笑至少选择了安然离开,而不是和他们为难。
可惜,还是不知道花游笑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地吓唬他们,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质问。
“老师,昨晚都是我疏忽大意,下次绝不会再犯了。”商吹玉看他低头沉思,立即表态,五十弦也打一哆嗦,颇为后怕:“虽说是我在外边驾车,可真的没感觉到他跑掉了,这小子的轻功有这么好吗?”
商吹玉冷冷地看她一眼:“你的武功不是很强吗?”
“我的武功——?”五十弦苦着脸长叹一声,“该怎么说呢,但是你们最好别太相信我的武功啦。我看上去还不赖的时候,都是拿积分兑换的buff时长,平日里哪有这么多积分挥霍啊!”
她又在说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废话,商吹玉冷哼一声,不再搭理。
倒是凤曲,眼见着天边渐亮、旭日东升,率先打断两人的对话:“那对铃铛留在我们手里也没用,他要拿就拿吧,只要我们原来的东西没丢,人也没事就最好了。”
“可是boss,这不就说明之前吓唬我们的也是他了?真的不用把他抓起来报复一下吗?”
“嗯……这个问题,不如等下次见面再考虑?”
凤曲这么说了,五十弦也只好偃旗息鼓。
先进城里探路的穆青娥,这会儿也返了回来。他们似乎进城太早,此时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就连各个店铺也未开张,想打听都找不到门路。
只有一些摊贩正在出摊,可她问时,那些人又只是摇头,缄口不言。
而且丐帮大会的事虽然闹得人尽皆知,可有关时间地点的内幕仍然只在丐帮内部流通。
少了花游笑的帮助,只靠他们根本无法撬开那些花子的嘴。
“归根结底,‘摇光’真的会为了一帮花子亲自出马?”穆青娥无功折返,再次思考起花游笑说过的话,“虽说丐帮人多势众,但主力也不在宣州。所谓‘有名有姓的乞丐’,我是不曾听过几个宣州人士。”
但秦鹿笑盈盈地开口:“会的。”
几人同时望了过来,商吹玉略有不满地啧一声,语气不善:“最好别让老师白忙一趟。”
“‘摇光’有必须忠于皇权的理由,这个理由足够让她亲力亲为,排除一切隐患。”秦鹿慢条斯理地说着,戴上幕篱,却撩开薄纱,露出半张含笑的面孔,“……可不要小看七星‘奉献’的决心啊?”
到了这种时候,他倒是承认自己七星之一的身份了。
商吹玉没好气儿地讽道:“是你在奉献,还是等别人奉献给你?”
可有了秦鹿的保证,凤曲七上八下的心思也稍微安定下来:“但我们毕竟不知道地点,难道只能守株待兔吗?”
话音戛然而止,再想起那个和花游笑一同失踪了的摄魂铃、昨晚无缘无故追随着花游笑的一群乞丐、以及花游笑大张旗鼓登上他们马车的举动……
某个猜想缓缓浮上心尖,他压下浮躁的心跳,将目光投向了这座刚刚苏醒的城镇。
小贩推车走商、店铺张罗吆喝。
天色刚亮,一路过来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城关却早早地敞开,既不过问通关文书,更不过问一车人的姓名来历。
这是他们经过这么多的县城中,防备最为松散的一座。
可令仙县,同时还是观棠县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是花游笑口中,丐帮集会的地点。
——当地县衙真的有可能这么随意吗?
即使他们就是这样松散,观天楼的“摇光”大人又会允许他们得过且过吗?
随着他的沉默,众人的视线也都移向了那道城门。
他们进城已有一盏茶的时间,若说刚到时摊贩来不及张罗,那还有点可能。可现在这些摊贩都已静悄悄观察他们许久,若是正经经商,早该抓紧些开张,央着他们照顾生意才对。
城门处的守卫照例举着长/枪,仿佛感受不到他们的目光。
凤曲咽了一口唾沫,移步走了过去。
刹那间,他感到后背汇聚了无数锐利的视线,仿佛横七竖八的小刀,阴惨惨地渗冷。而当凤曲彻底走近城门,进来时毫无异样的守卫,忽然便沉下了手腕。
铿锵的激鸣之后,左右两人低枪交错,猛地挡住了出城的去路。
“放肆!”商吹玉一声厉喝,一支箭矢飞逝而来。
然而不等箭尖撞开封锁,它在空中一滞,像是受到什么巨力的拦截,“啪”地湮作一团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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