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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孟白乙气笑了:“你盔甲都没穿。”
赵蛟雄赳赳、气昂昂地踏步出门,嫌麻烦地说:“穿了不一定活,不穿也不一定死,反正您这回让我干的这个活儿,九死一生,穿不穿有什么区别?”
孟白乙道:“这身铠甲造价五十金,穿着它死不是也体面贵气些吗?”
赵蛟转头回来:“欸!您说得是。哈哈!我这就穿。”
孟白乙作为白虎骑的骑长,却甘愿居于副手之位,因为他想能增一分胜算是一分。
全体骑兵整装待发,一片静默,只有间或马儿喷鼻息的声音。
他们的后方逐渐亮了起来,这是弓兵队伍正在点燃裹了火油布的箭。
孟白乙望着此时还笼罩在未消尽夜色中的茫茫前路,心脏渐渐紧了起来。
他没回头,按照大家演练计算好的时间差,在心底开始默念:十、九、八……
后方越来越亮。
五、四……
三——!
二——!
一——!
“嗖。”
恰好的是,就在他默念最后一个数字时,猛雨般的疾箭纷纷射出去。
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
有那么一会儿,仿佛烛亮了天际。
如碎流星群一般的火箭精准地落在了妖魔聚集的露天地方。
稍待片刻后,火烧了起来,照亮了他们冲锋的方向。
太阳也从地平线后露出一丝光。
赵蛟狂狷大笑,大刀直指前方,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杀!!!”
他没有带队意识,但这时候最需要就是这样一个无畏生死、闷头向前却不知害怕的疯子。
瞬间,队伍从人静马默到人腾马骧,踏着一团绯色尘烟,一往无前地冲锋而去。
战车、弓兵、步兵,紧随其后,踏着天光,有条不紊地展开队形。

荒城的一隅。
三个男人挤一间屋子睡,地上只铺了干草,其中一人翻来覆去,终于让其他两个人觉得受不了了,另一个翻身起来骂道:“烦不烦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明天就得上战场了,要是因为没休息好结果死了,你赔我命啊?”
睡不着的那人嘀咕:“赔什么赔?你那烂命也值得我来赔?不想去就躲在城里嘛,反正不往外逃的话,应该不会死,那些妖魔留着我们估计有用呢。”
男人哼哼唧唧地说:“你自己不想去了就想折腾我们是吧?你有本事去报信啊,呵。”
“那我还不至于那么下作。”
“你不下作谁下作?你下作的事干得还少了吗?你是看到老李想要给妖魔报信,结果才走近连句话都没说就被吃掉所以怕了吧。”
“嘿!我没说我不去啊!我这不是紧张得睡不着吗?”
“之前你害死人的时候也没见你晚上睡不好过,你能紧张?”
“你说你提以前的事干吗,你比我干净得到哪儿去?你手上没几条命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抨击起来,疯狂揭对方的老底。
要在这种地方生存可讲不得礼义廉耻,你想要活头,就得去抢别人的活头,昨日还一起谋生的伙伴,夜里就可能为了一点粮食杀了你。
早些年听说公孙将军还没来的时候,前一任管理荒城的人还会宰人吃肉,那位被公孙将军杀了,又杀了好几个吃人的人,城里才渐渐不再吃人,稍微有了点人样。
只能说,没那么禽兽了,可依然是一群恶人,一群彻头彻尾的恶人。
或许还不算是。
唉。他倒希望自己已经烂透了,不知悔疚,如此一来,就不必因为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而心塞。
他们既不够强大,也不够坚定,一定不能被称作善良,可也会因为作恶而惭愧。
第三个人一直没发声,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说:“吵够了吗?天都快亮了。不如起床磨剑,费那嘴皮子功夫?”
却没空了。
外面响起了集合的呼哨。
于是连忙拿起他们的武器——或是石矛,或是木矛——去到广场集合。
他们几乎自断退路,把攒的粮食都平分给每个人了,只有一小兜。武器嘛,在这儿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每人自制了石头武器,用来在出城门时防身用。以防万一嘛,总不好赤手空拳地往外冲。
按照计划应该是战车先来接他们,到时候再分得长剑。
大家用树枝、木棍比画着学澹台莲州所教的剑术,却因为整座城没几把真正的剑,而几乎没有实际使用过。
在教学时,澹台莲州其实是不吝把自己的剑借出去的。可惜,没人能抬得起他的剑,更别说挥舞自如了,还不如树枝好使。
已经排练过很多遍了。
大家按照早就编好的位置排成整齐的队列方阵,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当他们集合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荒城里的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了。
全部加一起,居然有六千多个人。
先前,在他们第一次排练顺利之后,作为指挥的澹台莲州还向他们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诸君已今非昔比。”
不少人仍然在回味着那个时刻,仿佛在那一句话间,他们从禽兽被点化成人。
天空还被一片漆黑的夜幕所笼罩。
因为澹台莲州说信号就是射来的火箭,所以大家都在时不时地抬头看天,一眼就能看到璀璨无匹的星河,无数的星辰或明或暗,皆在闪烁。
一颗红黄色的星引起他们的注意。
流星吗?
“!!!”
——是火焰之箭!
是澹台莲州所说的来接他们的将士的箭!真的出现了!
一道,两道,三道……数不过来了!无数道箭仿若能照亮夜空,在天上划过优美的弧线,再重重地落下。顷刻间,城外燃起了熊熊火光,传来了妖魔们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一时间,烈火辉煌,烟焰熏天。
地面震动起来。
他们久违地听见了万马奔腾的蹄鸣声,以及车辙滚动的辘辘声,还有步兵们那排山倒海、杀气腾腾、一往无前的喊杀声。
这些战斗的声音汇聚到一块儿,已透过厚厚的城墙传进来。
每一下震动,都像是能把他们心灵上的脏污震下去不少,甚至悄悄地与那些勇敢无畏的叫喊共振,愈发地被勇气充盈心灵。
直想加入到其中,一道奋勇杀敌。
这时,再听到澹台莲州镇静自若的指挥声时,竟给人以一种凤鸣般清越涤神之感,道:“甲乙两队,准备好等第一轮箭雨结束后上城楼。”
以前他们是不敢上去的,因为一上去就会被妖魔给吃了。
他们精神紧绷地等待着,默默地在心底反复回忆着分到自己身上的作战计划。
澹台莲州给予的指挥与他们以前遇见过的不尽相同,并非广泛地指使,而是先将所有人按照小组分好,给出不同的战斗目标,之后让由每个组的组长给每个人都详尽地量身安排进一步切割的小目标。
是以,他们都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做什么,并不会因为无知而茫然,就算是不幸死了也不是没头没脑的。
众人一忽儿觉得这箭雨怎么那么长,还没轮到他们上阵;一忽儿又觉得箭雨还可以再长点,多来几箭,多扎死几个妖魔,好帮他们省点力气。
终于,箭雨停下,甲乙两队的队长招呼大家上城楼。
光是上城楼,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心理考验,他们握着简陋的武器,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地接近。
城楼上的妖兵有个不幸被火箭流矢给刺中,其他几个妖兵正在围着他跳脚,吱吱哇哇地叫喊惊讶。机不可失!他们趁着妖兵还没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刺出了石矛。
即便是刺在澹台莲州教过的弱点部位,依然没有刺穿,只留下个细微的划痕。
妖兵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弱小的人类所攻击,他觉得不可思议且愤怒至极,哇呀嚷嚷起来,望向那个脸色煞白的人类,正要攻击过去,然而,那个人类身边的另一个人大喊一声,又向他刺来武器,竟然又是刺在他的弱点上!
噫?!怎么回事?
哗!哗!哗!攻击从各个角度向他扑过来,每一下都瞄准他的弱点,他顾得这个就顾不得那个。
刺一下就不行,就两下,两下还不行就三四五六下。
妖魔天生拥有铠甲般的身体,却也遭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密集攻击。直到他被这群蚂蚁般一拥而上的人给乱矛捅死了,眼底还留着不可思议的神采。
大家埋头刺妖兵,出于长久以来的恐惧,就算妖兵都已经被扎穿了,他们还没有停下来,直到妖兵被扎成筛子,一动不动了,才终于冷静下来。
生怕妖兵会复生,再多刺两下保证死透。
队长抹了把溅了满脸的妖血,第一个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指挥的责任,提醒说:“别愣着了,赶紧把干草搬上来。”
城墙脚下火光连片,他们把干草和妖兵的尸体都扔下去一并焚烧,再往燃烧的妖兵身上添把草料,好让火烧得更猛一些。
多消耗一个是一个,也为来迎接他们的人减一分危险。
在城墙头,站得高,他们能清晰地眺望见,后一步反应过来拢起的妖军还没成形就不得不朝突然出现的敌人扑去,骑兵营将他们松垮垮的阵形冲乱简直轻而易举。
那些马儿身上都负着铁甲,戴了护头的头盔,额心还有铁角,轰隆隆如灿红色雷云滚来,把最低阶的小妖兽和小妖兵串葫芦似的杀死,有小妖兵被撞飞上天,还没落下,便被骑兵挥戟将之拦腰斩断。
也有骑兵没有控制好坐骑,被簇拥上来的妖兵绊住马脚,坠地身亡。他身边的战友却不停下,士气不减,前赴后继地向前冲去。
刀光槊声中,鲜血如雨下。
骑兵营把妖兵堆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就像是打开了一个袋子的口子,使后续的步兵和战车能肆无忌惮地倾倒进去。
只是得快,飞快。
第一批抵达城下的碎月军的步兵搬来轻简一些的云梯,搭在城墙上,让城里的人可以顺着梯子爬下来。
第二批则是一车车的兵器,没的挑,捡到哪个给你就用哪个。即便如此,也让人觉得很不错了。
他们这些个被当成人畜被养在城里的人已经很久没握过正儿八经的兵器,正高兴着,第三批兵车也到了。这一次,运送来是一块粗大的木桩,足有两三人环抱那么粗,那深黑的色泽一看就知道质地坚硬。
碎月军的步兵们往手掌上吐口唾沫,自我鼓励地高喊“嘿哟”两声,上前,一起把手放在木桩上:“三、二、一——起!”
他们抬起木桩,接着扛着木桩朝从外面被封住的城门撞去。
荒城里逃出来的人立时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他们连忙上前帮忙,能添一份力是一份力。
“嘭!嘭!!嘭!!!”
足撞了几十、上百下。
那被妖怪封了二十多年的石门先是震动,然后是出现了裂缝,最后一鼓作气,终于被撞碎,碎成了一地大石块。
从荒城中涌出来的人从乱石堆中踉跄地爬过去,来到城外,一眼看到的就是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上,玫瑰红的朝霞一抹一抹,涂满穹边。
在狭窄逼仄的荒城里,他们连头都不大敢抬,更别说欣赏从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
真美啊。
美得让人流泪。
美到他们已经无暇去害怕妖魔的叫声。
明明这是他们以前闻之而双股战战的声音。
能看一眼这样壮美的朝阳,又重新做回了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就是死在这里也无妨。
澹台莲州此时却依然凝重,无法放松。
这次的妖魔等阶比上次碎月城遇见的要高一些。
更何况还有数个妖长和一个魔将坐镇,以他被送来的时辰来看,最快的话魔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会过来了。
这一个时辰就是黄金时间,如今已过去了大部分,应当快要到了。
他得赶紧安排城里的人都走掉。
忽然,有人尖声骇叫起来:“有个白毛大妖魔冲过来了!”
不对啊,这跟澹台莲州说的不一样。
魔将这么快就来了吗?
才生起的希望像是被浇了一泼冷水,一下子简直要熄灭了。还好他们身边的碎月城将士依然面不改色,让他们稍微定了定心神。
碎月城将士对他们翻了个白眼,道:“那不是妖魔,那是莲州公子的神狼坐骑!”
那白狼披一身黑铁甲叶,一看就极沉,却丝毫不影响它身形的矫健与迅速,只见它飞踔奔腾,如脚踏风雷般,伴随着甲片碰撞的铿锵声,旋风似的来到澹台莲州的身前,却不停下,到澹台莲州面前时猛一掉头,而在它转身的刹那,澹台莲州点足跃起,骑到它身上。
澹台莲州身着满是灰尘的粗布破衫,头发也仅仅用布条系住,却丝毫不减他的威武,他高高地举起剑,剑身折射金色日光,霎时间,仰望着他的人恍惚看见那剑仿佛把太阳刺了下来。
并且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指令是什么意思。
在突如其来的转瞬即逝的全军静默中,澹台莲州剑指前路,劈开金光,道:“全军开拔!”
众人应和,恨不得喊破嗓子似的:“冲!”
而他本人却是一人一狼,扎进了想要聚拢的妖兵之中,硬生生地冲散。
他一个人就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队伍,可只有他一个人又是决计不可能成此局面。
两拨人已经汇聚到一起,汇聚作一股更强大更紧密的人类河流。
无需命令,他们在齐声呼唤着他们内心深处最能让自己变得勇猛无畏的号令,只需要念出来,就给他们补充了无尽的力量:
“回家!”
“回家!!!”
“——杀!!!”

韩阳羽听禀告说,昭国王后还在山下求见,不禁不耐烦地抱怨道。
昭国国君与王后从三个月前就用转言、写信等等求他去对抗大妖魔,救助王长子。
怎么可能?那是他打得赢的吗?他为什么要为了凡人的一两句请求而断送自己的性命啊?韩阳羽如此利益斟酌,毫无犹豫地否定了这件事。
然后装成不在,不知,能拖就拖,拖着拖着自然就不了了之,无需处理了。
国君被他给拖得回了王都,但是王后却留了下来,像枚钉子一样扎在山门脚下,每日锲而不舍地过来拜访。
这些凡人真是太烦了。韩阳羽心想,仍然不打算见人,他还在为最近灵石的产量与品质又下降而发愁呢。
这女人闹得连在矿洞里工作的修士们都纷纷听说了。
“听没听说外面那个是昭国的王后?”
“又是来求仙问道的吗?”
“不,听说是来请修士救她的儿子。”
“我们不加入人间界的战争吧?”
“似乎不是因为人族的战争,而是被妖魔抓了。”
“啊?!在外面抓的?”
“好像是在昭国境内……”
“嘶……怎么会有妖魔出现在昭国的境内?韩置守没发现?”
老虞加入他们的谈话,老成持重地道:“多半是发现了,但不想管。
“反正上面的人又不会发现,也不会在意。”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心戚戚然。
他们这些无甚法力的修士算个甚?
其实没比凡人要好到哪里去吧。虽说有那么一丁点法力,但是远称不上是神通。要是轮到他们遇险,或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想必门中也不会特意来救他们。
老虞还感叹:“可怜了那位母亲。”
便有人笑着说他:“老虞,你怎么回事?你是因为偷偷去附近的村镇去得多了吗?感觉你接触多了凡人,六根又不干净起来了。”
接着又有人附和:“是啊,老虞,我看你还是少去些吧,若是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你别是还想管昭国王后的事吧?”
老虞相当有自知之明地说:“这轮得到我管吗?我可管不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假如他是嶙川置的置守,他会做什么……起码他不会像韩置守一样玩忽职守,败坏仙门名声。
他一闭上眼睛,眼前莫名地浮现出他在下山时瞥了一眼所见的场景,那个王后带着许多百姓在阶下跪求仙人出面。
他听说数千年以前,大概是前前前任昆仑仙君,与大地上的第一个国家建立起庇护与被庇护的联盟关系时,似乎跟现在不大一样,那时一切规章都不繁冗,凡人见仙人没这样难。这还是他从凡人口中听得的一些故事,很有意思。
那时的修士好像没有现在这样不沾凡尘,还会时不时地主动现身在人间,做一些斩妖除魔、清恶扬善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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