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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岑云谏:“倘若你是救世之人,你的私事便系于天下事。”
澹台莲州乐了:“先前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之人也不妨碍你不听师长劝告跟一个凡人成亲啊。你说自己不要做仙君了,结果还是这么爱管别人,老毛病又犯喽。”
岑云谏怔忡了下,慢慢地皱起眉头,澹台莲州永远能够像这样一针见血。
尤其是澹台莲州说到“跟一个凡人成亲”时,就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是看好戏的神态。
很调皮,很鲜活,他每次一看到就莫名地被吸引,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看几眼。
但是一想到澹台莲州会这样子是因为爱自己的那一部分已经被消弭,他就无法控制地觉得郁闷起来。
爱他的澹台莲州“死”了。
澹台莲州的“爱”为了换他活下来而“死”了。
所以,澹台莲州的情爱只停在爱过他之后,再也无法爱别人。
真是麻烦。
为何人要生而有七情六欲?
澹台莲州想要,却不得有。
他不想要,却不得不有。
岑云谏真情愿把自己的情魄送给澹台莲州,那样的话,他是否可以冷酷无情地看着澹台莲州爱上别人?或许娶妻生子,夫妻恩爱到白头。
澹台莲州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借着酒劲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真是邪了门了。明明你平时满口苍生大义,如此一丝不苟,但我有时候就是会有种幻觉,觉得你喜欢我……”
要不是因为喝了酒,澹台莲州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也是因为喝了酒,他觉得就算输了,等到酒醒以后耍赖就行。
真说出口以后,澹台莲州自个儿先纳闷起来,他怎么会这么问?岑云谏会怎么回答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还是他抱着一丝丝期待,期待岑云谏会恼羞成怒。
出乎澹台莲州的意料,岑云谏并没有否认,也没有生气,更没有害羞,他只是停顿了几息,艰涩地承认了:“我是喜欢你。”
反而是澹台莲州吃惊了,怔怔看着他。
岑云谏一脸平静,不像是在表白,倒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如路边的一朵花,天边的一只云,存在就是存在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是喜欢你,澹台莲州。我是喜欢你。尽管我自己不想承认,但你对我是特殊的,我对你有一些和对待别人不同的感情。这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应该说,是我的情魄擅自选中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因为幼时你与我说过几句笑语吗?”
他默了一默,忽然露出了无比寂寥的神色,低声说:“你死以后八百年,再也没有人叫过我‘岑云谏’,更没有人叫我‘小石头’。”
澹台莲州喝了微凉的醒酒汤,脑子清醒了一些,拍拍他的肩膀:“或许你只是太独孤了,仙君。”
“是吗?”岑云谏问,“我孤独吗?”
澹台莲州对他笑了笑,说:“你不是打小就孤独吗?孤独也没什么,我有时候也觉得很孤独。人就是因为孤独,所以想要找一个伴侣吧。孤独又不妨碍别的。”
岑云谏忽地说:“我对天道提出过,我要把我的情魄给你,算作补偿,正好我不需要,但是他不要,为什么呢?若是给了你,我们就都没有困扰了。”
澹台莲州笑声明亮:“哈哈哈哈,你自己都觉得无用的情魄,天道怎么会觉得有用呢?换作我是天道,我也觉得不划算。若是用你的灵根来换,说不定他会答应……啊,我不是让你用灵根去换的意思。”
他摇摇头说:“这不划算。不划算啊。”
澹台莲州打了个嗝,打哈欠说:“行了,我喝酒喝得头疼,我要睡了,你请便吧。”
说完,往床上一歪,呼呼大睡。
岑云谏没有把宫女叫进来伺候澹台莲州,而是亲自把矮几搬了下去,又给澹台莲州盖上被子。
如往常一样,他不由自主地站在床边看了澹台莲州一会儿。
走出了屋子。
澹台莲州真的要与别人成亲了吗?
这应当是他希望看到的,一切都有了应该的秩序。
澹台莲州会生老病死,但假如澹台莲州有孩子的话,他可以接着培养澹台莲州的孩子来拯救世界。
八百年不行就一千年,一千年不行就三千年。
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
……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顺心呢?
岑云谏走到屋外,背手仰头看着月亮。
和八百年后的没有区别。
守夜的内侍见到他,恭敬小心地问:“仙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应该什么都不需要,但是一张开嘴,他却听见自己说:“能不能……给我一壶酒?”

从这一天开始,岑云谏变得无法入睡,也无法入定。
全国上下,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庆贺即将到来的国婚,以及其所代表的两国和平。
四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这让岑云谏看上去更加格格不入,依然是悄不作声地跟在澹台莲州的身边,主动地在遗世独立,不过他一向是冷冰冰的脸,全皇宫上下都晓得,并不觉得他古怪或是冒犯。
仙人嘛。
总是和平常人不一样的。
俪姬还小,童言无忌,好奇地问他:“要办婚礼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岑云谏黑着脸回答:“我没有不开心。”
俪姬却直直地望着他,笃定地说:“你就是不开心呀。”
小孩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仿佛能够闻出人的喜怒哀乐,不需要原因。
这让岑云谏竟然怀念起做狼的时候,那时他能感知澹台莲州的心情,即使有时澹台莲州装得很快乐、不在意。
如今又得猜测。
俪姬笑嘻嘻地说:“他们说,只要我跟昭太子表哥成亲了,昭国和庆国就不会打仗了,就不会有人死掉了,这不是好事吗?”
换作旁人就会顺着她说了,岑云谏偏要一板一眼地说:“只是一段时间里不会打仗,以后肯定还是要打的,你们凡人的国家也迟早要统一,没有那么多国家,只留一个。”
俪姬没听懂,探着脖子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岑云谏说:“几年。五年。或者十年。”
俪姬愣了愣:“才十年啊。十年后……十年后,我十八岁。”
澹台莲州这时才办公回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失笑地说:“让你带孩子,你在跟孩子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岑云谏说:“她不只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公主,早晚都得知道这些,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一直不告诉她,就一直不知道,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告诉她。”
俪姬来到昭国以后,被姑姑和表哥给惯着,比在庆国做公主时还要更自在,什么都敢问,她其实有点怕这个像是冒着寒气的仙人,但是这会儿却很赞同他所说的,嘁嘁喳喳地附和道:“是呢,是呢,我是公主,我不是小孩子。”
澹台莲州摸摸她的头顶:“等你再长大一些,表哥再告诉你,知道了这些会变得不快乐的,你不想要继续快乐吗?”
俪姬似懂非懂,她低下头想了想,再重新抬起头说:“母后与我说,去了昭国以后就算不快乐也得忍耐,要让你们觉得我是快乐的,要讨别人的喜欢,这样我才可以活着。”说完,不好意思地说,“母后还说这个不可以和别人说的。”她红着脸,“但是表哥和姑姑都对我很好。我想要告诉你。我现在是很快乐的。”
澹台莲州笑起来:“谢谢俪姬。”
接下去岑云谏说出来的话俪姬就听不懂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难道你想要到时候再一次地把俪姬送到昆仑去吗?”
俪姬抬头看澹台莲州,心想:昆仑?什么昆仑?是昭太子表哥去学艺过的昆仑吗?
澹台莲州显然还没有计划,用走一步看一步的语气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总会想办法抱住她的。”
岑云谏并不赞同地皱起眉来,正要继续训斥澹台莲州,却被抢过了话头:“我怎么这么为俪姬这样着急?倒好像把俪姬当成了女儿。”
岑云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不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轻嗤道:“……荒唐。我连道侣都没有,哪会有女儿?我的心里只有拯救苍生万物,只是因为俪姬是你在乎的人罢了。”
澹台莲州笑吟吟地看着他:“是吗?”
过了几天。
俪姬说听宫人说昭国王都附近的一座山很美,正是好季节,她很想去看看。
正是昭庆两国的蜜月期,又即将联姻,昭国王室自然答应了庆国公主这个小小的请求。
现任昭国的王、王后、太子与庆国公主和太子一道坐车去踏青赏花,长列出行,浩浩荡荡,相当热闹。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送上一些野花、果子作为礼物。
澹台莲州到时不怕,笑呵呵地收了半车的花与果,岑云谏想要拦下来他还不让,直让岑云谏担心了一路,只怕会有危险的东西夹杂在里面暗算澹台莲州。
俪姬躲在澹台莲州的身畔,她好奇地打量骑着小象的兰药,被澹台莲州发现了,把她也抱到了小象身上。
不多时,便从头顶上飘来两个女孩的笑声。
澹台莲州仰起脸去看,被过于炽烈的阳光炙了一下眼睛。
阳光真好。风真好。笑声也真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纯粹只是为了看一朵云、赏一枝花而出来走走了呢。
这一日,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铺张浪费的事,不过是寻了一处开花的野地,坐着喝了酒,吃了些烤肉,看了看山,看了看水。娱兴时澹台莲州奏了首自己写的曲子,会跳舞的宫人合着拍子跳了一支舞,因为太久没有演奏了,奏到一半,他竟然忽然忘了后面是什么调子,卡了一卡,正这时,岑云谏提醒了他。
澹台莲州想要要把曲子奏完,没有打断去问他,奏完以后,乐师们听过一遍,已经学会了,接过奏乐的工作继续演奏。
这时,澹台莲州才有空问了岑云谏一句:“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
岑云谏别过脸,嘴唇嚅嗫了下,像是想要找个借口但又实在是不屑撒谎:“我当然记得。”莫名地让澹台莲州觉得他就好像在说:我当然记得。甚至让他有一种幻觉,幻觉不管他演奏哪一首歌,岑云谏说不定都记得。
让澹台莲州微妙地感觉到心里头有一丁点不自在:“不愧是仙君,记性真好,过了八百年了,你还记得。”
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俪姬和兰药手牵手走过来,各人头上戴着一个花环,手上还拿着一个。
俪姬第一次编,编得一般般,但是很有自信,递到澹台莲州的面前,雀跃地说:“表哥,表哥,好看吗?送给你。”
澹台莲州接过她送的花环,戴在头上,也接过了兰药送的,都带在头上。
俪姬高兴极了,眯起眼睛笑,又瞥了一眼岑云谏,见岑云谏盯着澹台莲州头上的花环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复杂,触动了她,她这才不好意思地又掏出了一个花环:“仙人哥哥,你也想要的话,我还做了一个,只是没有给表哥的那个做得好,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岑云谏:“?”
澹台莲州愣了愣,大笑起来,夸了俪姬好几句:“俪姬你真是个好孩子。”
俪姬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澹台莲州拿过她手上递来的花环,随意地往岑云谏的头上一戴。
没戴好,歪了,陪着岑云谏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一日便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澹台莲州洗漱完了,见岑云谏坐在茶床上,望着手中的花环如在看奇怪东西般,深深发呆。
澹台莲州打趣地说:“你原来喜欢这个吗?真是童心未泯。是了,小时候我也送过你一个,你嘴上说没用,眼睛是很喜欢的。等来年春天,我再给小云谏做一个,哈哈。”
岑云谏脸上有点挂不住,却没说什么。
澹台莲州带着笑去睡了。
天刚亮。
侍奉澹台莲州的宫人急匆匆地来求见,告罪道发现俪姬公主发起烧,呼吸不畅,是不是要赶紧请医生去看。
澹台莲州连忙亲自去探望,他的医术比一般的大夫还要更好一些,诊断出俪姬不是生病,是中度,却并不清楚是什么毒。
岑云谏拿出自己所带的一些解毒丸,问他是否有用,澹台莲州全部看了过去,说没有对症的,若是不对症,说不定不但没有帮助,反而雪上加霜。
岑云谏:“那我现在回昆仑去找药。”
澹台莲州:“路途遥远,未必来得及。”
岑云谏:“那你说应该怎么办?你看过医治的书吗?我要怎么做,你尽管说。”
澹台莲州:“俪姬与我不同,她没有做过任何的修炼,贸然地给她输入灵力,说不定还会让她体内的毒更快更剧烈地发作。我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庆太子大发雷霆,他认定有人下毒,只是暂时不知道是哪个势力的人做的,他坚持让澹台莲州把兰药交给他处置。
昨日里,都是兰药在跟俪姬玩,她一定有脱不开干系。
澹台莲州怎么可能乖乖听从?
庆太子不依不饶。
迄今为止,双方构建起的和平与信任一瞬间就坍塌崩溃了。
眼见着对俪姬重度无计可施,澹台莲州心焦如焚。
岑云谏说:“我带她去昆仑吧。那里一定有人能够救她。应该来得及。”
澹台莲州抬起头。
岑云谏又说:“但是,送她去昆仑是救命,我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为她求情进昆仑可以,多半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庆太子不能接受,半信半疑地说:“昆仑?真是去送去昆仑救命吗?谁知道我妹妹是不是被害死了,你们还打算隐瞒她的死!若是她夭折了,起码我要将她好生安葬。”
岑云谏:“若是没能救下她,我会把她的尸首送回来。”
庆太子:“你用什么跟我保证?”
然而,并不是他做决定。
没时间拖延了,澹台莲州同意了岑云谏送俪姬去昆仑医治。
就算从此以后俪姬再也回不来。
其余的麻烦由他担着,他会解决的。
他也相信岑云谏这次不会食言。
【第二十八回】
正在洞府中打坐入定修炼心法的胥苑风被外界吵醒过来,她提起剑便朝外走去,见到她的师弟岑云谏站在门外,怀中抱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女孩。
小女孩生得甚是漂亮可爱,只是有些病蔫蔫的,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精打采地打量着她。
哪来的小孩子?
岑云谏不是去凡间了?听说是被掌门指派去保护一个凡人国家的王子,旁人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她定睛一看。
哦,还是个凡人小女孩。
胥苑风不明所以,问:“你这是做什么?”
岑云谏把小女孩递过来,她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接住。并不沉重,反而很轻,又轻又软,像是一团云,她都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她惊讶地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岑云谏一脸认真且不容拒绝地说:“劳烦胥师姐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她叫俪姬,是庆国的公主。我带她上昆仑治病,却不能再带她回去。只能请你照顾了。”
胥苑风想把孩子先放下来,但是俪姬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领:“仙女姐姐,谢谢你。”
胥苑风:“……”
她还没答应啊。
她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是真的奇怪,说他遵规守矩的话,他又是幼时逃出师门,又是跑去给凡人做护卫,还敢顶撞长老,但是他对掌门的确是很敬重,也不知道这师徒俩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倒也不难想。
无非是为了灵石、福地、法宝,在争夺门内的地位。
与她何干?
岑云谏已经叮嘱说:“她没有灵力,顶多只能给你做些洒扫养花的活计,你且要耐心教她,她还爱吃花蜜,昆仑没有,改日我回昆仑的时候给你带一些回来……”
胥苑风打断她:“我何时答应了?”
岑云谏讶异:“你还会不答应?你喜欢她的。”
胥苑风听得一头雾水。
她看向怀里的小女孩,正要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了?”,但是对上这双清澈明亮还可怜兮兮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之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
岑云谏:“你会喜欢她的,喜欢不就是了,原本就应当是你照顾的。也没别人了。除了你以外,她没有别的活路。”
他匆匆交代完,不等胥苑风再说什么,启程回昭国去。
明明先前也离开了澹台莲州九年,但如今重新回到澹台莲州身边,他反而觉得愈发不安,一刻也不敢离开,只怕自己一眼不看着,澹台莲州就会不小心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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