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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澹台莲州第一眼还没认出来。
女子也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走了,走了几步以后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
澹台莲州也呆住了,傻傻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喊“母后”又卡在了喉咙。
直到王后眼眶发红,对他说:“小驹儿,是吗?”
澹台莲州久违地听到这个小名,觉得自己一瞬间变成了真正的孩童,撒腿扑了上去。

澹台莲州跟他的朋友们一起住进了昭国王宫。
昭王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感到十分惊讶。自从澹台莲州被仙人带走了以后,他尽可能地不去提这个孩子,免得惹起了王后的伤心。日长月久,新来的宫人们已经不知道王子的存在了。
他记得这孩子离去时还是个顽皮骄矜的性子,像个猴子,短短三四年没见,虽说还是小孩的模样,但是看上去聪慧沉稳了很多,甚至要把他这个父王都比下去了。
澹台莲州回宫没多久。
天下闻名的黎东先生便送上门来,表示听说了王子的贤名,爱才心起,问王子是否还缺老师,若是缺的话,他可不可以毛遂自荐。
昭王又吃一惊,黎东先生是幽王、庆王都请不动的人,竟然主动要给他的儿子作老师?
随后听说了一些“小仙童们”的事情,难以想象是他那还没有小树高的儿子干出来的,一时间欣喜若狂——他本来还发愁王后不乐意跟他再生个孩子,这下可好,昆仑把他的儿子给还回来了,还教导得这样好,那他就不用再跟人生孩子了。
他立即宣布将澹台莲州封为太子。
给澹台莲州赐了一座宫殿和许多仆人,治国之道、君子六艺全都教上,他是学不会了,但是他儿子还小啊,可以学。
结果出现了更出乎他的意料的情况,澹台莲州竟然对经学典籍说得头头是道,治国的法子似乎已经会了,有次见他对大臣说的话答不上来,还在边上提醒了他,让他颇为羞愧。
爱屋及乌之下,昭王给澹台莲州带回来的同伴们也送了许多东西,他知道这些都是难得的人才,想要把他们留下来以后作官,多好啊。
其他小孩都还算好哄,只有那个叫岑云谏的,最是古怪,送他什么都淡淡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书籍玩具,一概不感兴趣,只要求跟澹台莲州住在一起。
他每天就在澹台莲州的床下打地铺睡觉。
昭王都没见过这么忠诚的仆人。
或者说,像是一只守着主人的恶犬。
明明这孩子也长得像模像样,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王后对孩子们也疼爱有加,当澹台莲州提出想要派人护送孩子们回家时,她爽快地答应了,都不想要去求昭王,她自己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兵。
岑云谏对此提出了异议,私下与澹台莲州说:“你为什么非要把他们都送回家去?像你父王说的那样,把他们留下作官不好吗?以后,他们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澹台莲州却说:“可是,小孩子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很可怜啊,就算要作官也可以等他们长大以后,在长大之前,还是有父母的陪伴更好。我觉得,没有父母教养的孩子长大以后性情似乎会比较残忍。”
岑云谏皱了皱眉:“……你在骂我?”
澹台莲州打哈哈。
岑云谏又问:“若是他们的父母不在了,又或者不是好人呢?”
澹台莲州说:“那再把他们带回来,我亲自教导。”
既然回来了,那么,很多计划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回宫的第二天,澹台莲州就向父王禀告了碎月城守军的事,请父王派兵过去营救。然而,被敷衍了好几天了,他再次问起,遭到了明确的拒绝。
昭王为难地说:“莲州,你要什么东西,只要父王给得起,你能换别的东西要吗?能给的孤都能给。但是调军不是儿戏,你说让人去救碎月城,你看我们昭国拿得出这么厉害的军队吗?到时孤在廷议上提起,他们怕是都要骂孤……”
澹台莲州坚决地说:“那也得救啊,父王!”
明明他二十岁回来的时候,父王对他言听计从,现在竟然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哄了……当然,他现在的确还是个小孩子。
昭王仍然不肯松口。
不得其解的澹台莲州去请教了黎东先生。
黎东先生道:“太子如今尚且年幼,何必如此心急?不如问王上讨要一支军队,练上三年,为时也不晚吧?照您所说的,碎月城的将军还可以守九年。”
澹台莲州难掩心焦地说:“若是我不知道就算了,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又怎能做得到心安理得地冷眼旁观?先生,多等一天,就让他们多受苦一天啊,说不定我能救出更多人。”
黎东先生问:“碎月城地处偏远,从两百年前开始就是昭国流放犯人的地方,留在那里的守将也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出身,有必要为了他们做到这种地步?”
澹台莲州说:“被留在那里的人或许也是我,我救他们是为了救我自己。”
黎东先生笑了笑:“您若是想要尽快救人,便不能只靠自己,或许,该借助一些外界的力量。”
澹台莲州沉吟起来:“外界的力量啊……”
他想到了岑云谏。
他如今还有没有能力孤身闯到碎月城去。
而岑云谏呢,若是十年后的岑云谏,单枪匹马救出整个碎月城的人都不在话下,但是现在的,还没有那么厉害的修为。
或许有些事、有些人,只能在适合的时候相遇,早了晚了都不对。
岑云谏见澹台莲州睡不着,便主动问:“你还在想碎月城的事吗?”他不是很有把握地说:“或许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我们现在还小。”澹台莲州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对你们修真者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为什么不能真的像是弹指一挥间一样,十年唰地就过去了呢?我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岑云谏:“不慢了。以前不还是你劝我不要着急?如今倒轮到你着急了。”
澹台莲州:“不疼你在身上,你当然不着急。”
岑云谏:“疼?你会为他们疼吗?”
澹台莲州:“当然会啊,心会疼。仙界的人牺牲时,你就不会心疼吗?”
这还真的问住岑云谏了。
心疼吗?他会心疼吗?
在意识到自己所杀的那些假的澹台莲州都是昆仑弟子,他其实是把昆仑的精锐弟子屠杀殆尽时,他的全盘计划都被打翻,八百多年的布置都化作掌中沙,他是难受了一下。
可你要问在这之前,他在清洗昆仑、清洗仙界的时候有没有心疼过,他还真没有。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胜者生存,败者亡,这是整个修真界所有人真正遵循的规则。
杀或被杀,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他时常不能理解澹台莲州的仁慈,在他看来就是优柔寡断,是绝不可取的。
岑云谏想了许久,没能想明白,问:“澹台莲州,你是怎么区分这些人里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呢?”
澹台莲州被他给问笑了:“你是怎么分的?”
岑云谏:“可以帮我做到我想做的事的人是有用的,不能做到的就是没用的。”
他一向是这样办的,简单明了,干脆利落。
澹台莲州好奇地问:“那以前的我对你来说就是没用的,是吧?所以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舍弃掉,可你为什么能够笃定这次的我是有用的?你看看现在的我,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只想过好眼下的几十年。——先假设我这次能活过三十岁,活个几十年,甚至活到一百年。假如你付出了最适合修炼的这百年时间在我这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一点用也没有,你该如何自处呢?”
还没等岑云谏回答,澹台莲州抬头看到了什么,低唤出声:“啊,你看。”
一只银光闪闪的蝴蝶从窗棂的缝隙间飞了进来,落在了岑云谏的指尖,幻化作一封信。
澹台莲州问:“又催你回昆仑?”
岑云谏说:“我师父来找我了。”
澹台莲州一溜烟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要被抓回去了?”
话音未落。
宫殿上就响起了一个浑厚深沉的声音:“岑云谏,我知道你在此处。”
澹台莲州抓起一件外衣跑出去看。
正值冬日,原本从昨晚开始就下起了一场雪,看天象应该要下三天三夜,但是此时的紫微宫上空的雪云都被驱散了,皎洁的明月露了出来,把宫殿照得一片彻亮。
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檐牙上,一派道骨仙风。
好像是掌门?
澹台莲州想:不愧是岑云谏,资质好到让昆仑的人亲自来抓。
岑云谏也跟了出来,站在澹台莲州的身边,抬头看向师尊。
掌门居高临下地说:“岑云谏,你不告而擅离师门多日,本座念在你是初犯,这一次,你随本座回去就不追究了。”
澹台莲州心情复杂:“真好说话啊。”
掌门问完,岑云谏并没回答,而是转过头来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指示。
澹台莲州:“……你看我干什么?
“就算我想要你留下来,我也没办法拦住掌门,把你留下来啊。”
岑云谏擅自只听前半截:“只要你想要我留下来。”
——啊???
澹台莲州莫名觉得,他听命的样子还挺像小白的。
可这时候小白还没出生吧,他还能在上辈子相同的地方救到小白吗?

澹台莲州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奇怪。
岑云谏正在严肃地思考,他下山找澹台莲州的用意,一是为了保护澹台莲州;二也是想试一试昆仑会不会来抓他。
要是昆仑要抓他,那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取代的“容器”。
大抵魔种不是随便种在谁的身上都可以的。
正想着,看到澹台莲州在笑,他顿时间没了脾气,不合时宜地问:“你笑什么?”
随之,掌门也落在他们的面前,说:“岑云谏,你玩够了,也是时候该回昆仑了吧?”
澹台莲州低头看,白雪上没有脚印,并没有真的踩上去。
对曾经的老师,岑云谏也无法做到完全的信任,他不确定掌门知不知道魔种一事,他正色恭敬地道:“师父息怒,弟子并没有叛出师门的意图,相反,弟子正是为了昆仑才特地下山。”
“为了昆仑?”掌门紧紧盯着他,但岑云谏仿佛浑然不觉似的,依然淡定自若,完全没有违反了门规的自觉,“你倒是说说看。”
岑云谏冷漠地说:“不能细说。时机到了,本……我自然会向你禀告。”
澹台莲州:“噗。”
澹台莲州忍不住笑了。
他在岑云谏这个闷葫芦的性格上吃过多少瘪,这一次终于是看岑云谏让别人吃瘪了!
岑云谏皱了皱眉。
掌门又看向一旁的澹台莲州。
这两个孩子……真是奇怪。岑云谏怎么不敬畏他了?岑云谏不怕他也就算了,澹台莲州为什么也不怕他?
发现自己在被看,澹台莲州抬起头,粲然一笑:“掌门好。”
掌门说出了他的名字:“澹台莲州。”
这让澹台莲州有几分惊讶,他没想到掌门这时候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你知道我的名字?”
掌门笑了笑,一改之前的厉色,变得慈祥和蔼:“你们这几个孩子我都知道啊,只是没想到岑云谏跟你的友谊这样深,竟然为了你而擅自离开昆仑,是你让他一起走的吗?”
澹台莲州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可没去找过他,是他自己要走的。”
岑云谏大概感觉出他的意思了,澹台莲州这是并不想留他,他扭头定定地看着澹台莲州,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澹台莲州:“……我是没叫你下山啊。”
岑云谏:“但我们现在是一伙的。”
兴许是因为看两个孩子年纪小,觉得岑云谏是不懂事,所以掌门好脾气地解释说:“既然已经记在了昆仑的名册上,就不能不告而别,你若是想要离开师门,得先接受昆仑的惩罚。”
岑云谏问:“什么惩罚?”
掌门并不留情地说:“折了本命宝剑,断了经脉,从此不再拿剑。”
明明是对岑云谏说的,但是澹台莲州却觉得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冷彻骨髓。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被挑断经脉从此不能再拿剑,又更何况是岑云谏?
岑云谏不可能接受得了的。
澹台莲州想。
岑云谏倒还算淡定,脸色没怎么变,若有所思地说:“我不记得有这个惩罚啊……只是对我的吗?师父,不可以把我算作外门弟子吗,外门弟子是可以在凡间行走吗?让我留在凡间修炼,也用不上昆仑的资源,不行吗?”
他个子还不算高,口气却很大,被师长找上门来抓了还说得一套一套,掌门好险没有被他逗乐,又觉得这个孩子果然是可造之材,天生就有这种从容不迫的风度。
但他还是要说:“不行。”
岑云谏尚且稚幼的脸绷紧了,他想要向澹台莲州寻求精神上的帮助,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澹台莲州已经走远了:“你去哪儿?你就不留我吗?留下我,对你、对天下,有很大帮助,澹台莲州!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拯救苍生吗?”
澹台莲州问:“你连眼前的自己都无法保全,又何谈拯救苍生?不要好高骛远了,岑云谏。”
岑云谏怔了一怔,渐渐冷静下来,他不是傻子,不是没听出来澹台莲州的话不无道理。他自己也正是在为此而发愁,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昆仑,可是面对掌门,他想不到如何破局。
而澹台莲州就在他的注视中,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寝宫里。
岑云谏手中握着的剑垂落下来,一时间泄了气,刚要低下头,又听见开门的声音,澹台莲州捧着一件紫貂披风走出来,走到岑云谏的面前,给他穿上:“你现在修为不高,受不了严寒,我母后特地为你做的,穿上它再走吧。就算你回昆仑了,我们也还是朋友啊,等你能下山办事了,我们再来往,好不好?”
澹台莲州故意眨了眨眼睛。
岑云谏瞬间被哄好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一向习惯来硬的,可惜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配来硬的。
给他十年。
起码给他十年。
掌门问岑云谏:“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岑云谏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澹台莲州看他受了气还不得不忍住,没办法再发那不可一世的仙君脾气就觉得有意思,真想再多看两眼。
岑云谏没好气地对他说:“还有别的,你得给我。你答应过我的。”
澹台莲州一下子没听懂:“什么别的?我答应你了?”
岑云谏难以启齿地说:“小时候,你答应过我,有一些点心,有机会的话,你要请我吃,桂花糕、豌豆黄、麦芽糖,还有果脯蜜饯,春天吃桃子,夏天吃杏子,秋天吃柑橘……”
澹台莲州听傻了,依稀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在他真正的小时候,他曾经跟岑云谏说过这些,十几二十几年过去,他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岑云谏还记得。
尤其是想象岑云谏以他本来的样子,低下头来,问他讨要孩童的零嘴。
澹台莲州拿不出来,哑口无言:“你先前怎么不问?”
岑云谏不说话。
澹台莲州猜想:一定是不好意思,岑云谏就这个臭脾气,总要让别人猜他心里在想什么,偶尔提出要求也是像这样硬邦邦的,永远不肯服软。
澹台莲州:“你等等,我现在去问问我的父王母后还有没有,有多少给你拿多少,让你带回昆仑去。”
一说到回昆仑,岑云谏就郁闷起来了。
澹台莲州奔去找他父王。
昭王早就被动静给吵醒了,但是躲在屋子里没敢出去,见儿子过来,才心惊胆战地问:“儿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孤听说有个仙人突然飞过来了?是什么人啊?发生了什么?孤可以问吗?你可以说吗?不能说就算了……”
澹台莲州径直问:“岑云谏还是内门弟子,师长来接他回昆仑,父王,儿臣想拿一些点心给他带去,还有吗?”
然后一一说了自己想要的点心。
昭王苦恼地说:“没多少吧,大晚上的,没有做啊……你母后不许孤铺张浪费,要削减开支,连孤画画的纸她都要算钱。如今灶旁不是十二个时辰从早到晚都备着人的了。”
澹台莲州想了想,说:“有多少拿多少吧?母后呢?”
昭王:“她还在睡,没有醒……孤没有让人去叫醒她。”
话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了王后的讥言:“怎么?你是怕这次仙人也是来带走莲州的。你觉得再来一次,本宫可能会不顾一切去阻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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