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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任乖蹇道:“猜猜看啊,你们应当读过太子写的万兽书吧。”
答:“虽读过,但还是难以想象。”
任乖蹇一脸骄傲:“那在我们昭国洛城,万兽书是配图的,太子命人在墙上绘制了每个妖魔的模样,并在旁边写了如何应对、剿杀的法子,人人都能看。”
便有人感叹:“若是我有来日,一定要去看看。所以,任兄,那妖兽是什么?”
任乖蹇转过头去,问身边的小姑娘:“兰药,那是什么?”
兰药:“……”
兰药无语地说:“任大哥,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任乖蹇摸着头,笑呵呵地说:“我没说我知道啊,我这笨脑子,我哪记得住啊?每次跟着他们出去,我都是提前一天记的,除了我杀过的那些,别的我是记不住的,一万种,我可记不住。”
于是,兰药为他们作答,甚至还能为他们解读妖魔正在说什么。
荆玉山好奇地问:“你是如何能够明白的?”
兰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生来便能听得懂。”
又有人问:“那太子是如何知晓那么多的?”
兰药说:“这个我也问过太子,他是从昆仑那里学来的。”
赞叹:“太子从昆仑学得可真多,当年太子下山时才二十岁吧?在昆仑学了十三年就学成归来了。若是换成我们去昆仑,怕是不知道能不能学那么多,果然太子是天命之人。”
澹台莲州站在黄金台中央的天坛上。
这里是历朝历代天子祭天的地方,自称是四海九州的中心,无数的能工巧匠将他们的心血花在这里,用精湛的工艺雕刻了九条五爪真龙飞翔簇拥在周围,每条龙都长得不太一样,或是口衔、或是爪握着一件祭祀器具,在夜里也散发着淡淡的光,好似飞出来了。
澹台莲州觉得自己好似被九双眼睛盯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剑,轻声自语地问:“乾渊真人,一千年前,你也站在这里过吗?请你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吧。”
九霄云上。
岑云谏斩杀了狍鸮、合窳,正在与猰貐缠斗。
看得出猰貐并无太重的战意,诚然,要杀了岑云谏不是件易事,可是逃跑却要简单多了,他只想保命,无意为了魔皇拼死拼活。
岑云谏则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想要生擒活捉猰貐,因为还有魔将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藏在暗处计划什么阴谋。
猰貐无可奈何道:“你别逼我行吗?我又不想和你打。仙君,仙君,我们打个商量。这妖魔杀之不尽,你现在杀了,改日又生出来了,累死也没个完,不如你与我合作,由我来管妖魔,我们重新划分地盘,如何?”
岑云谏想:以前的仙君怕是都这样做的吧,这话说得也的确有一番道理。
但不是他的道理。
岑云谏说:“我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杀不完?等我先试了再说。”
猰貐被伤,惨叫着说:“要杀去杀罗罗鸟啊,都是他把我们诓骗来的!我也是被他害了啊!”
岑云谏方才留了他一条命,问:“罗罗鸟在哪儿?”
猰貐信口开河:“他说他有法子解开魔皇的封印,让我们一道过来,到时候只管进攻就行了,谁知道都要死光了,他连个鸟影都没见到!我是见过前几位魔皇的,每次他们出世都需要献祭大量的生灵,上一次魔皇出世正是十位魔将自杀献祭。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起码不能在这里杀我,不然说不定弄巧成拙呢。”
岑云谏不能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可他本来也是打算生擒。
就在这时候,从他们下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鸟唳。
须臾后,岑云谏猛地分辨出来,等等,这一声是从九鼎王陵的结界中发出的——有妖魔进了结界之内。
双胞胎魔将罗罗鸟里的哥哥,叫什么来着?达骨丹。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怎么能够进得去?
澹台莲州!!!
电光石火之间,岑云谏理清缓急轻重,掉头直直地往下飞去,他燃烧所有的灵气,想要尝试一下能不能直接冲进去。
然而结结实实地撞在上面,还是进不去。
没人知道那只巨鸟是从哪儿冒出来,它凭空地出现在祖庙之上。
也是澹台莲州的老朋友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到巨鸟飞向仙像,他连忙追了过去。
鸟妖达骨丹撞在仙像的胸口,这座伫立了千年、强撑着还没有完全坍塌的巨大石像终于轰然倒坍,引起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
澹台莲州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他感觉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举目看去,仙像底座破碎后,地面露出了一个大洞,喷涌出了银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似乎是……水银?
澹台莲州折身返回。
他无法接近。
他看着达骨丹身上被溅射到了水银,却没有躲开,盘旋在低空,等到水势稍减,它喉头滚动,吐出了一朵红莲花。
红莲花一落在水银河上就生根深扎,迅速地生长蔓延开来,将整片池子都长满了,正中心正对着月亮的有一朵最大,莹莹发光,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随着天上月食的面积越来越大而缓缓绽放。
澹台莲州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那朵红莲花有问题了。
澹台莲州拿起弓箭连射几箭,却在半路被达骨丹翅膀掀出来的风给吹落了。
他心急如焚,想:要是神箭手阿鸮在这儿就好了,那孩子说不定能够射中。
没办法,澹台莲州只好提剑亲自奔过去,任乖蹇紧随其后,他问兰药:“那鸟妖说了什么?”
兰药直冒冷汗:“他说、他说‘恭迎魔皇出世’。”
澹台莲州心下凛然,拔出琅琊剑。
假若白狼还活着,他大可以骑着白狼飞过去,不用冒风险蹚这条剧毒之河,但是也没什么办法了,他试试看能不能立足在废墟碎石上面跳过去吧。
澹台莲州奔到半路,不过眨眼间,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他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看到白色的闪电从他的眼前掠过,这身影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是白狼。
澹台莲州愣怔了下,踩在一片莲叶上,停住脚步。
白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他认识的样子,原本红白分明的眼睛全都变得漆黑,黑洞洞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咧嘴龇牙,面露凶相。
可它也确确实实地正在喘气了,明明它身上被劈开的伤口还裂开着,凝结着黑红的血块。
澹台莲州愣愣地说:“小白?……谁占了你的身体?”
白狼并不回答他,反身大口一张,就要把红莲花咬住,也不知是要咬碎,还是要吞食。
达骨丹怎能让它坏了好事,俯冲下来,用尖锐的爪和喙反复攻击白狼。
红莲花一直在吸收着四周散发出来的血气,它仿似并不在乎血气是从妖、从人还是从仙身上散发出来,只要是血气,它一律照收。
越来越浓郁厚重的血雾渐渐变得像是粥一样浓稠,弥绕不散,又像是一丝一缕的蚕线,将白狼裹了进去。
任乖蹇追上来,抓住他:“太子,走啊!”
澹台莲州这才回过神来,反过来拎起他扔了出去,同时借力闪身扑进了血茧之中。
所有人都看见他毫无犹豫、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太子!”
“太子!!!”
众人惊忧地高喊。
就在血茧成形的同时,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遮蔽,天地间的日月灵气衰弱至最低点,王陵上的结界越来越薄,直至消失。
妖魔都可以随意进来了。
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妖魔却统统犹如石化,像是听见了一个相同的命令,僵在原地,齐刷刷地看向血茧。
猰貐也停滞了一下,他欣喜若狂,随即却冷静下来,看着岑云谏一剑劈去,心情复杂地说:“又来了。”
匆忙中,岑云谏还是用出了全力一击。
然而无济于事。
血茧分毫不动,没有一丁点被他所伤。
岑云谏没有慌乱,只是难免心中沉了一沉,开始飞速地想着还有什么剑招能应对。
不知为何,想起了澹台莲州率领数万凡人军队与魔将相战,也能够匹敌。
他传音到天边各处:“昆仑弟子,出剑!”
众昆仑弟子听命,齐齐出剑,斩向血茧,岑云谏亦在一个喘息以后再次出了一剑。
落花般的一剑。
与先前的剑剑凶戾不同,不过一个闭眼的时间,岑云谏涤荡了自己的杀意,这一剑仿佛是温柔的。
血茧终于有了裂痕,碎裂,坠落。
应当被吞没进去的三个身影都不见了,只有一朵莲花,一朵雪白的莲花,诡异地安静地矗立在没有一丝水纹的银黑河上。
这河什么都倒映不出来。
天上地下,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一缕光从雪白莲花之中散发出来,接着一瓣又一瓣地无声开放。
花蕊中心,一个白衣男子走了出来,他的怀中抱着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怀里,心口残剑插入大半,已经死了。
所有昆仑弟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个白衣男子长得跟昆仑掌门、仙道仙君岑云谏一模一样。
说起来,其实这个男子更像是仙君,他白衣飘飘,纤尘不染,而岑云谏身上则已经满是血污。
岑云谏当头一剑过去:“你是哪儿来的妖孽?为何要幻化成本尊的模样。”
白衣男子抽出澹台莲州的琅琊剑抵挡了一下,只一下就断裂了,但确实挡住了。
鸟妖从河中浮了出来,他变成半人半鸟的模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魔皇?你竟然是魔皇?”
白衣男子毫无回应,他坐下来抱着澹台莲州,十分茫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岑云谏质问:“你究竟是谁?”
岑云谏心中大惊,因为对方用的剑招也跟他一模一样。
白衣男子这才抬起头,用一双清明的眸子注视着他:“我是谁?岑云谏,我是你,我是八百年后一败涂地、众叛亲离的你。”
说罢,他低下头,对澹台莲州说:“醒醒,莲州,你该醒过来杀了我了。”
·第三卷完·

八百这一数字是昆仑弟子在岑云谏的洞府发现的。
他练功的后山山壁上刻了八百道剑痕,像是在数什么日子似的,可没人知道八百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们的大师姐江岚从黄金台归来。
仙君岑云谏已经消失三十年了。
就在周国王都黄金台-九鼎王陵那一片小小的山谷里,自仙君消失在此以后便起了灰白的浓雾,只有人进,没有人出。
整座王都笼罩在妖雾之中。
昆仑也被无形的妖雾给盖住了。
岑云谏在时,花了八百年,一手将昆仑推至鼎盛,万年间没有第二个时期比这时候的昆仑更辉煌。
可以说,整个修真界都姓了昆仑。
岑云谏蚕食吞并了四海九州所有门派,还把昆仑剑宗改做了昆仑门,从此世上只有昆仑,做了前人未能做成之事。
毫无疑问,岑云谏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心狠手辣,贯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他杀了所有跟他唱反调的人,让仙界全体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
但他又的的确确一心为了昆仑,为了修者,想要在他有生之年能够将妖魔一举铲灭,斩草除根,让世上再没有妖魔。
他们也差一步就能成功了。
他们几乎清缴了所有妖魔,只差魔皇迟迟没有出现,迟迟没有找到。
终于,在三十年前,岑云谏率领众弟子迎来了与魔皇的决战。
可是当魔皇出世以后,那片诡异的雾气笼罩了所有参战的弟子,被吞噬的无论是妖魔还是修者都没有人走出来。
这些年,他们想要去探知一下迷雾之中究竟有什么,仙君到底是死是活,魔皇又怎样了,但送进去的弟子每一个都有来无回。
而且,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弟子了。
岑云谏失踪的事情只隐瞒了十年。
他的余威震慑了整个仙界十年。
恨岑云谏的人太多了,雷霆手段不可能温柔,他没少杀人,昆仑内昆仑外都杀了很多人。
崇敬他追随他的人视他为神明,奉他的每句话为圭臬,即使在他死后也可以豁出命地要保住这个他创造的世界;恨他的人则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认定岑云谏一定是遭报应了。
岑云谏不近男色女色,不贪天材地宝,不恋灵泉仙地,八百年来,他连剑都没有换过,依然只有一把擎天剑,折断过,锻造过,却没有换过,这不是一把材料多么厉害的宝剑,但却是昆仑的至高点。
当他失踪以后,昆仑弟子为了能找到他的线索,千辛万苦地进入他的洞府之中,发现的洞府几乎可以说是寒酸的。
进去以后,他的洞府几乎没有禁制,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没什么需要严藏的,基本上全是一些凡人的玩意儿,不是法宝,可以看得出他失踪前一定保管的很好。因为其中有年逾八百年的凡人古物,要不是它的主人悉心珍藏一定早就腐朽了,而他们发现的时候只是落了十年的灰而已。
他们很难想象岑云谏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洞府里都在干些什么。
这些年来,他们渐渐都忘了岑云谏的本名,只知道称呼他为“仙君”。
仙君,仙君,至高无上的仙君。
甚至有小弟子好奇地问他是不是神像修炼了人,所以才能无情无欲,一心只有仙界大义。
在他的洞府里,昆仑弟子们才能感觉到,哦,原来仙君也是会喘气的,他竟然有爱好,喜欢收集一些没有价值的凡人的玩意儿。
但他们没有人从中发现线索,无法寻找到岑云谏。
岑云谏用了八百年多年,不知杀了多少修士,不知杀了多少妖魔,不知杀了多少昆仑弟子,呕心沥血、冷酷无情创造出来的昆仑倾倒只用了二十年。
岑云谏失踪的消息瞒了十年后,实在是瞒不下去,被对岑云谏、对昆仑怀恨在心的别门修士发现了,从这一天起,昆仑开始坍塌。
岑云谏时常督促他们勤练剑术,对弟子们倾尽所有、毫不藏私地教授自己的技艺,然而,再也没有人达到过岑云谏的高度。
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天赋异禀的弟子,八百年间还是出过几个天才的,其中有一个是岑云谏亲自教导的弟子,但是这个弟子在一百岁时陷入情关,难以自拔,而更多的情况是,譬如胥菀风、卞谷、江岚这些人又差了一点,只一点,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难以越过的一点。
前两者进了黄金台以后就再也没出来。
如若岑云谏真的已经殒命,那么,他们将要推举江岚为新一任的昆仑掌门。
因为江岚是在昆仑大厦将倾之际,毅然决然地站出来,保护师弟师妹,从仇家的包围中救了一群弟子出来,是她做主,率领残部龟缩在昆仑仅剩的几座山中修生养息,并且想尽办法地进入岑云谏所在的洞府,试图找到有关仙君下落的线索。
掌门信物还没有找到,也不确定岑云谏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无法正式册立新掌门,不过有些个年纪小还不到二十岁的弟子已经只认识江岚,不认识煊赫鼎盛的岑云谏了。
二十年来,江岚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仙君。
即便找不到仙君,黄金台的妖雾总归是需要处理的。
不光是本来扩张到四海九州的昆仑被削弱,削弱至比以前最弱的时候还要更惨,只剩下祖传的一片山。
曾经被岑云谏统治的别门弟子从来没有忘却过师门,纷纷叛逃出去以后,重立自己的师门,整个世界陷入了无边的混乱之中,苟延残喘的妖魔更是卷土重来,趁着他们仙界内乱之际,大举在凡间吃人占地,疯狂繁衍。
等到江岚大致整顿好了昆仑,让昆仑安定下来以后,回头去看,凡间已经被妖魔侵占得不成样子,而她呢,应对仇家的报复已经捉襟见肘,哪还有余力去管凡间的事?她不是个天赋特别好的剑修,能护住昆仑的一亩三分田就已经很好了。
那些对岑云谏疯狂信仰的追随者则都一头栽进了黄金台,从此没有了音讯,其中大部分都是昆仑的精英弟子,昆仑人才损失惨重的原因不能说不在其中。
江岚算是尊敬岑云谏,但是没那么狂热的人,所以她可以冷静地留在昆仑。
可她也老了。
她八百多岁了,已经是个白发老妪,寿数将尽。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了昆仑的领头人的,因为她对岑云谏的暴政并不崇拜,八百年来图个长生,能混就混,心态很好,所以熬死了其他同辈人,活到这时候,她就是不做什么,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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