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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黑猫白袜子)


除非是将后院子里那架高高的竹梯拎过来,寻常人压根就爬不上去。就算上去了,那么薄的木板也承受不了人的体重。所以,那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在瞪于槐。而且就算是真的要被人瞪,也该是被面前的岑梓白瞪……可如今于槐看过去,只看到那男生正委委屈屈地伸手去勾甘棠的袖子。
“糖糖,别,别丢下我。”
比于槐还高一个头的男生泪眼盈眶,眸中的惶恐不安浓郁得仿佛能直接掉出眼眶。即便于槐这么不喜欢如今的岑梓白,也得承认,这货现在看上去确实蛮可怜的。
“啪——”
然后下一秒,岑梓白的手就被甘棠用力地拍掉了。
“别碰我!”
甘棠厉声喝道。

甘棠当然没理会岑梓白的恳求——一如当年对方也没有理会到他的哭喊哀求。
他直接简单粗暴地把岑梓白锁进了房间里。
岑梓白身形高壮,在那一刻看上去却格外的楚楚可怜。
他没有像是甘棠以为的那样哭闹不休,而是沉默而怯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顺着男生英俊的面颊往下滴,直接打湿了甘棠的手背。
身后于槐目光,让甘棠如坐针毡。
他死死咬着嘴唇,心中愈发恼怒,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刻却莫名有了一种抛弃小狗的古怪负罪感。
“啧,不要哭了!你以为你哭起来很可爱吗?!真恶心。”
甘棠板着脸,冷冷冲着岑梓白说道。
一听到恶心两个字,岑梓白顿时身形一颤,高大的男生含着眼泪,白着脸凄凄惨惨地望向了他。
“糖糖……我,我不恶心的。”
他嘴唇微微翕动,甜腻地呼唤着甘棠的名字。
甘棠撇了撇嘴。
没等岑梓白再开口说出什么幼稚却可怜的哀求,直接用脚尖从床底下勾出了岑梓白之前留在房间里的行李。
敞开的拉链里露出了各式各样的小玩具,而甘棠面无表情,直接从中取出了一幅黑色磨砂质地的手铐。这绝不是那种随便就可以挣脱的小玩具,入手却异常的沉重,做工扎实。
手铐的内侧镶嵌着柔软的小牛皮,为的是让被拷的人在剧烈挣扎的时候,不至于被割伤手腕。从一开始的设计来看,它显然预设了使用它的人即将经历的折磨。
甘棠原本多少还有那些不自觉的动摇,但是在看到岑梓白没出事之前准备的“东西”后,他的眸光再一次变得冰冷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用这幅手铐将岑梓白拷在了床边。
双手高举被束缚在床边的男生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也不知道男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稍稍一挣扎,实木制成的沉重木床,竟然微微有些晃动。
“糖糖,不要……”他剧烈的喘息呜咽个不停,“我会乖的,糖糖,我会乖的!”
哭腔混合着鼻音,让男生的哀求听上去莫名染上了些许难以启齿的色彩。
甘棠额角青筋暴起,不自觉往门外看了一眼,于槐还在房间外等着呢,好在他懂的显然没有作为城里人的甘棠那么多,此时只是有些疑惑,却并没有过多的探问。
然而,岑梓白还在用自己的方式祈求甘棠的宽待。
明明双手已经被困在床头的栏杆上动弹不得,他却兀自抬起上身,伸着脖子企图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甘棠的手背。
甘棠一个没忍住,用力地拍了岑梓白那被泪水和汗水浸得湿漉漉的脸。
“你给我安静一点——”
甘棠咬牙且地地吼道。
然后伸手捂住了岑梓白的嘴。
男生在他掌心中剧烈地呼吸着,潮乎乎的鼻息就像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舌尖,舔舐着他的指缝。
但岑梓白确实停下了所有动作和呜咽。
他眨了眨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一眨不眨地望着甘棠。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
“……总之你就乖乖的在房间里呆着,万一我是说万一外婆回来了你就我太无聊了,在午睡,有你在房间里,外婆不会自己进来。”
“……”
“你不是说你会很乖吗?那么就证明给我看……听懂了吗?”
“唔……”
岑梓白喘息着,在甘棠手下轻轻点了点头,嘴唇无意识擦过他掌心最柔软的一小片皮肤。
甘棠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倏然收回了手。
“啧。”
一声冷哼,甘棠收手,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身后男生的目光灼热如同岩浆,缓缓滑过他的背脊,可一直到关房门,再翻墙离开外婆家,甘棠都没有回头多看岑梓白一眼。
反倒是于槐,一直不停地回头张望。
“额,就这样?你把他锁在房间里,这样真的可以吗?”
于槐神色凝重,说话时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忧心忡忡。
甘棠冷笑了一声。
“不然呢?我们总不可能带着这么一个弱智行动吧?”
于槐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唔,让那个人以一个人呆在家里……”
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向甘棠说出,自己方才在他家感受到的那股怪异且恶毒的窥视感。
说不定,就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于槐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毕竟他这一天一夜,确实被折腾的不轻……还被他爸吓了一大跳。
今天凌晨于槐一回家就躺在地上睡了过去,累得近乎昏迷。
睡到一半,就听到他爸在撕心裂肺的惨叫。
迷迷瞪瞪好不容易才从黑甜的梦中回过神,睁开眼,于槐就发现自家老爸犯病了。
没错,他爸日常就是个疯子。不过,就算是疯子,也有比较平静的时候,和真正发狂的时候。他爸平时顶多也就是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沉浸在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够探知到的世界里。
可一旦犯病,整个人就像是得了狂犬病一样,逮着谁打谁,嘴里会不停的嚎哭尖叫。
于槐本来心里还惦记着借肉的后半段“还肉”该怎么做,正准备旁敲侧击看他爸能知道点啥,这下计划也全部泡汤。
他昨天晚上回来太累了,门都没顾得上关,而醒来时他爸正像是疯狗一样冲着门外尖叫。
“怪物,怪物,我要杀了那些怪物,全部都杀了,全部都得杀了。”
疯子的双目赤红,微微凸起,整张脸都变得恶鬼般狰狞。
口水不断随着他的嚎叫涌出口腔。
于槐得承认,饶是他自己,看着他爹那副模样都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背后更是起了一层白毛汗。
就好像门外真的有什么怪物正盘踞在那里,在用贪婪而阴冷的目光窥视着他,做着捕食前的准备。
于槐当时人都有点被吓得腿软。
呆愣了半天,门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鼓足勇气,慢慢走到门外张望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槐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家穷得叮当响,全村人都知道这事。
就算有人想偷鸡摸狗,也摸不到他家来……
至于怪物什么的,就更加是无稽之谈了。
张二叔也做了借肉,不也好好的吗?于槐观察了好久也没看出那人又什么毛病。
……然而这道理跟他爸说不通。
甚至于槐刚一靠近他爸,他爸竟然直接从麻绳的束缚中,挣了一只手出来,差点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了你杀了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用了他的皮我就看不出来了吗?你根本就不是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人你是怪物!你想把我们都变成怪物,嘻嘻嘻嘻我知道你的算盘,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把你杀了就好了!”
于槐看着他爸唾沫横飞的呓语不休,随后又是一阵痛苦的哭泣。
“对不起,陈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下井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你死在那里,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得杀了你。你不是他,我知道。”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槐也早就习惯自己老爹发起病来时把自己看作别人。
但是这一次,他爸好像发作得额外严重。
疯了好久都没安静。
于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爸重新绑回床上,心里却有些忐忑。
他听说城里其实有医院能开药,那种药喂下去,疯子便能不那么亢奋,人也能安静下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于槐平时给他爸擦身喂饭什么的,也能轻松很多。
封井村实在是太偏僻了,其他人就算去一趟县城求人带点东西回来,都算是人情债。
可于槐啥都拿不出来。
作为一个疯子的孩子,外加是外姓人,村子里其他人,哪怕是看到他,也只当是空气,压根就不会帮他买药。
唯独甘棠……甘棠年纪小,从城里来,耳根子软,心也软。
于槐之前一直跟着少年,其实就是想巴结下甘棠,指望着甘棠能帮忙,从城里医院给他寄些药过来。
不然他也犯不上连搬尸借肉这种事都参和进去。
只是事到如今,于槐却渐渐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的盘算了。
他其实也说不出个明明白白的缘由来,可从昨天晚上,他亲眼看着面前娇娇弱弱的城里人甘棠,面无表情挥刀将地上那具尸体砍成块,再进井里时,他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实在是不该掺和这事的……
于槐一下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可能就是神经过敏想多了。
在纷乱复杂的思绪中,他已经托着甘棠翻了墙,跑到了张二叔家的墙角处蹲着。
隔着院墙,张二叔的媳妇依然还在尖叫不休。
那哭泣声凄厉而绝望。
甘棠能感觉大搜,女人一直在努力说些什么,可大概是因为被堵了嘴,所有的声音,全部化作了一团含糊的呜咽。
之前听到女人尖叫时,甘棠其实压根就没太在意,这时候紧贴着砖墙,他的眉头却是越听越紧。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二婶她……哭得好惨。”
甘棠压低了嗓音,小心地问了一句。
于槐对此的反应却很淡漠,甚至可以说不以为意。
“哦,没事,二婶和二叔三天两头都要闹这么一回。”他随意地回答道,“……我听说是二婶一直不安分,老是吵着要逃回去,二叔气不过就要揍她,这不就哭上了。”
听到这里,甘棠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二婶要“逃”回家?
事情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甘棠正准备再打听一番,偏就在这时,张二叔家的后门,发出了“嘎吱”一声响。
紧接着,张二叔就沉着一张脸,跟着另外几个男人一同出了家门。
甘棠的瞳孔微缩,死死黏在了那一行人的身上。
有些不太对劲。
甘棠想。
甘棠和于槐本来都以为,张二叔在家里约了这么几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在“借肉”后好好“还肉”。
不然这不年不节的,实在是没必要约这么多亲戚在家。
可是,看着那些人的神色,还有他们手里拿的东西……甘棠实在是不觉得,这是在“还肉”。
根据于槐说的,借肉之后,想要“还肉”,大概就是还上些家畜之类的动物,把它们送到借肉井边丢下去。于槐和甘棠只知道个大概,不知道具体流程,这才想着依葫芦画瓢,学张二叔的动作。
然而,现在走出后门的那一行人,手中却没有任何的家畜牲口。反而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铁锹铁铲。不像是去“还肉”,倒像是去挖井。

出了门,张二叔和那几个人便朝着后山的方向走了过去。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气氛凝重得像失去上坟……或者说,就算去上坟,气氛都比这个好一点。
而在他们身后,甘棠和于槐只犹豫了一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便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上山的路在雨后面的格外泥泞,张二叔几人就算是老村民了也走得很慢。甘棠也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缀着。好在也正是因为山路难走,这一路上张二叔他们都忙着看路,并没有太在意身后的动静。
而走着走着甘棠便察觉到了不对。
之前偷看外婆他们给张二叔“借肉”算一次。
随后又是拖着岑梓白的尸体上山又算是一次。
连续走了两次,就算是对山路不太熟悉,甘棠意识到到了张二叔他们便走了条岔路。
看着不太像是往借肉井那边去,倒像是真的要进山……看着那几人行迹,甘棠有点迟疑,他偏头看了于槐一眼。
后者正凝神盯着张二叔几人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去。
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两个年轻人都不是傻子,能感觉到此时张二叔那一行人的气势很不对劲——很凶,而且很怪。
这么继续追下去,万一被发现了,就算是同村人,甘棠和于槐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还跟吗?”】
于槐用嘴型对着甘棠小声问道。
甘棠皱紧眉头,犹豫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一声低哑暗沉的声音。
那正是张二叔发出来的。
“细脚别,你真没看错?该不是故意来搓老子的吧?我刚才一路看过,这条路上这根本就没有脚印子,未必那个死鬼还是凭空飞到村里头去的?”
甘棠听到这声音,胸口蓦地紧了紧。
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张二叔这样说话,阴恻恻的,听着像是强行压了火气,但那股暴怒且危险的气息,压也压不住。
他不由抬起头,透过被雨水冲刷得青翠欲滴的枝叶,甘棠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不远处的张二叔。
之前匆匆忙忙的,甘棠没顾得上仔细看,如今再定睛望去,他才猛然发觉,张二叔的神态和气色跟上一次比起来要差很多。男人眼睛充血,眼眶下则是两团又浓又黑的眼袋。
而跟他说话的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身形细弱佝偻,肩膀一直耷拉着,整个人瞅着就是一幅畏畏缩缩的模样。
刚到封井村时,外婆带他认过人,甘棠这时想起来那人他也得叫一声细脚叔……说他是张二叔的大哥。
不过,跟人高马大的张二叔比起来,细脚叔要瘦小很多,而且因为终年酗酒,他的目光无法聚焦,看着总有些涣散。此时他似乎也嗅到了张二叔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但回话却非常坚定。
“我吃饱了撑着来搓你……我真看到了!”
细脚叔扬起了声音,略带亢奋地说道。
“今天早上外面还在下雨,我就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这么大雨,我怕是有小偷仗着雨声大摸到我院子里来,就赶紧起身看了一眼,结果,我,我一抬头,就看见鸡笼上面……”
说到这里时,细脚叔的声音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一些。
“那上面有张脸。”
隔了这么远,可甘棠依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细脚叔为了压抑恐惧而不住咽口水的声音。
“那张脸,那张脸正在吃我家的鸡,吃的整个下巴都血糊糊的,我当时站在那里,吓得根本动不得,只能看着他,看着看着,我就觉得来了鬼了,那个东西越看越眼熟……就是你堂客的那个弟弟……”
说话间,细脚叔的神色愈发恐惧。
“我刚开始还以为我在发癫,可当时我吓得尿了一□□我跟你说,一下子就醒酒了。那个人就在那里,舌头伸得好长巴长,我鸡笼里那只大公鸡你晓得的,张老七家的老鹅王都是怼起打的,结果被那个人的舌头一卷,整个头,头就被拧下来了,血喷得到处都是……”
“然后那个人就贴在那只鸡的脖子上吃肉,他的脖子特别长,像水蛇一样,一直挂在鸡笼那里,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说到这里,细脚叔伶仃打了个冷战,因为一夜没睡变得灰败的脸,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往脖子上挂,“其实当时张娭毑就跟讲了,说借肉井,那地方邪乎。还说尸体放进去以后,指不定会变成活的东西爬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雨过后,寻常人绝对想不到要在这时候进山,野兽飞鸟也被昨夜的大雨冲得没了力气,没什么动静。偌大的山林,在这一刻除了是不是滑过树梢的风声,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只有男人掩不住惊慌的低喃,像是不详的雾气一般萦绕在林间。
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格外压抑和恐怖,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细脚叔话音未落,便有旁人急急打断了:“我们又没真把尸体丢进去,也就把他塞进去放了放,后来不是又扯起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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