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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黑猫白袜子)


说着说着,于槐的心情显得有些低落。
“反正有什么事情只要问他就对了,他什么都知道,就是有的时候,说不出来。他还有好多好多的笔记,都是有学问的人才写的出来的。写的都是我们村子里的怪事,奇事,异事……”
“你爸留了很多笔记?那——”
甘棠心中一动。
正准备开口询问对方能不能借来给自己看一眼的时候,院子那边却传来了非常明显的锁头晃动传来的动静。
“靠,我外婆回来了!”
甘棠一瞬间把于槐那位“教授爸爸”的笔记本忘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瞬间慌了神。
……今天早上外婆离开家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甘棠不要跑出去,不然也不至于反锁了大门。
只可惜,甘棠压根就没听他的。
他抬起头,跟于槐对视了一瞬,然后两个人就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一把搂起了地上散落的工具材料,以及那一节已经包裹的相当严实的断腿,然后飞快地冲回了房间。
结果一进房间,甘棠就吓了一跳。
理论上来说,此时正应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岑梓白,如今正抱着膝盖坐在房门口。
甘棠冲进房间的时候,差点直接栽到他身上。
然而,甘棠记得很清楚,自己之前明明已经把人给拷好了才对……
“你,等等……”
这厢甘棠还没组织好语言询问岑梓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于槐已经跳上了甘棠床边的窗台,一个翻身滚到了房间外。
全程于槐的动作都相当灵活,丝毫不见拖泥带水……更没有跟房间里,那个看上去傻傻呆呆,跟他产生了鲜明对比的岑梓白,发生任何交集。
而出于某种直觉,甘棠总觉得,这一瞬间的漠视,似乎是于槐故意的。
于槐一消失,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岑梓白和他。
甘棠心惊胆战地看着于槐一骨碌翻过后院的墙,消失在墙的另一边,然后才迟疑地重新检查了一下手铐,手铐依然在栏杆上没有松动。
甘棠自己用手拉了拉,很确定仅仅只是使用巧劲,压根就不可能从那副金属手铐中挣脱出去的——哪怕那手铐原本的用途是情趣上的,但它依然是相当牢固的才对。
那么,门边的岑梓白又是怎么回事?
甘棠特意瞥了一眼岑梓白的手腕,那里甚至连半点红痕都没有留下。
……这玩意,果然是越来越诡异了。
甘棠想。
可岑梓白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见甘棠看他,他便也抬着脸,满脸无辜地回看了过去。
“糖糖。”
男生的眼神水汪汪的,充满了肉眼可见恋慕与亲昵。
甘棠被那目光恶心得直打哆嗦。
只是心中的不安如影随形,他的本能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多问几句,奈何外婆那已经跨入厅堂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将满腹狐疑暂时压入心底深处。
“糖糖,糖糖,你还在房间里?”
老人喊了甘棠好几声。
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灼。
甘棠猛然醒神,他咽了口唾沫,然后赶紧捏着鼻子,装出一副刚睡醒后特有的含含糊糊的嗓子,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我在呢,外婆。额,我刚不小心睡着了……”
说话的同时,甘棠已经干净利索地把自己沾满尘土的外套脱下,连同那根断脚一起,裹成了一团踢进了床底深处。
外套下面,则是之前为了方便活动而换上的登山裤和T恤。
甘棠也一并脱了下来。
……泛着潮湿汗意,柔软白皙的躯体,便直接地展现在了岑梓白的眼前。
“咕咚——”
甘棠本来正在去够椅背上的睡衣睡裤,听到那明显的咽口水声后,动作不由一顿。
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刚好对上了岑梓白这一瞬间如饥似渴的视线。
男生明明还保持着之前又丧又可怜的姿势,但看着甘棠的时候,身上却明显迸发出了炙热的渴望。
甘棠:“……”
“不想被我剁掉你下面那根东西,就给我闭眼!”
甘棠沉了脸,咬牙切齿,压低嗓音对着岑梓白发出了死亡威胁。
“外婆还在外面呢!”
说罢,甘棠板着脸。以惊人的速度换好了全套的睡衣。
只是,正当甘棠手忙脚乱,准备将换下来的那些T恤登山裤也如法炮制一同塞进床底下时,旁边蓦地伸出了一只手。
却是岑梓白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明明全程都没有睁开眼睛,男生却异常准确地伸出手,一把将那脏兮兮的外穿衣服抱进了怀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全部放进了行李箱。
……那行李箱,是岑梓白的。
“我闭眼了。”
像是接收到了甘棠的眼刀,在做完这个动作后,岑梓白瑟缩了一下,然后讷讷回答道。
甘棠盯着貌似纯良的男生,脑海中却再一次浮现出岑梓白之前做出来的许多荒唐事来。
原本强行按捺在心底深处的怒火开始蹭蹭往上冒。
“岑,梓,白——”
然而,岑梓白显然没有接受到他的警告。
甚至,在甘棠喊他名字的那一瞬间,男生还保持着半跪在地上,仰头闭眼的姿势……然后涨红了脸。
“嗯,我在。”
岑梓白软绵绵地回答道。

他非常想给男生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来上一拳。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推出了脑海,他有一种预感,那么做对于岑梓白来说,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而是奖赏……
更何况,外婆还在门外等着他呢。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只当地上那个大个子是空气,然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果不其然,身后立刻就穿了哀怨而灼热的目光。他没理会,当然也没顾得上理会。
开门后,甘棠一眼就看到了外婆。老人站在厅堂内,眼睛也一直紧紧地盯着房门。
而甘棠在对上外婆眼神后,立刻忘记了自己推门前在脑海里边编排好的谎言。
“外婆?你怎么了?”
少年失声叫道。
也就是短短几个小时而已,外婆看上去竟然老了许多,她看上去又干瘪又憔悴,被细密的皱纹层层包裹的眼睛中透着一种古怪的神经质。
直到亲眼看着甘棠穿着睡衣睡裤,“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才隐晦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在家啊,喊了你好几声都不应,真是的……”
外婆瘪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含糊的咕哝。
“之前张庆家的人,还跟我说看到你跟疯子家那个于槐混在一起,一大早就往山里去了,吓得我哦,卵心直个冲!”
听到这话,甘棠心中一惊,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
“不会吧?我今天一天都在跟岑梓白在一起,我玩得好的就在屋里头,我吃饱了撑着跑过去跟于槐那个乡里别玩哦。”
甘棠咽了口唾沫,故作无辜地答道。
“哦,也是……也是。”
感谢老天爷,这次甘棠的演技大爆发也算是骗过了外婆。
听到甘棠这么说,外婆在这一刻明显放松了许多。只是,即便是这样,老人看上去依然显得憔悴而疲倦,瞅着甚至连皱纹都比之前要深上许多。
而且,正当甘棠以为这一茬算是过了时,就听到老人又喃喃开口道:“可是我之前就看到你们两个老是混在一起……糖糖啊,以后你不要老是跟那于槐玩。他们家到底不是我们这个村的,人心隔肚皮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他那个爹,你也晓得的,疯疯癫癫的,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神经,你老是跟他混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眼看着外婆竟然把话题发散到了于槐身上,甘棠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为了避免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他赶紧打岔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哦,对了,外婆,我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外面又有人在哭,那是怎么回事啊?!”
外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只是甘棠一提起那哭喊,老人神色瞬间变得比之前还要苦涩沉郁。
“啊,那个……”
老人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你细脚叔今天出了事,走了。”
甘棠本来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走了”时什么意思,但一看到外婆一脸沉重的样子,心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细脚叔竟然死了?!
甘棠差点没掩住脸上的惊慌:要知道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亲眼看着细脚叔跟着张二叔他们一起在山里行动。虽然当时细脚叔的精神状态就有点不太对,但从身体状况来看,那人明明就是活蹦乱跳的。
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怎么可能几个小时后,说死了就死了?!
“发,发生了什么?细脚叔怎么忽然就死了?”
甘棠没忍住追问了起来。
外婆对此却相当讳莫如深。
“总之,这里的山,就是容易有意外,”老人含含糊糊地说道,末了补充道,“反正村子里待会又要乱糟糟的,糖糖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就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这么说完之后,外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也是疲惫的不行了,但即便是这样的,老人依然没忘记叮嘱甘棠他们好好吃饭,甚至就连那饭菜都是她特意嘱咐人给甘棠和岑梓白单独炒的。
“这是你七姨做滴饭,我让她留一点出来给你们两个吃。今天村里出了事,实在是没时间在家里做饭给你们两个,也只能将就一点了……”
这么吩咐完毕,老人便急匆匆地又要往外面走。
甘棠看到外婆愈发憔悴的背影,心中蓦地一动,然后便喊住了外婆。
“外婆,要不要我去帮忙……你看上去,特别累。细脚叔他,那个,反正我之前还叫过他叔呢,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做。”
外婆一听到这话,唇边便不自觉带上了欣慰的笑。
“不用不用,那乌七八糟的——”顿了顿,老人突然又改了主意说,“不过,也行,不过不是要你去做事。你现在就跟我过去烧个香。你细脚叔走得急,棚子都还没有搭起来,这时候他家那边人应该不多。你今天去烧了香,等办礼的时候,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就好好待家里。”
这么敲定之后,甘棠便若无其事先去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表面上是去跟岑梓白说一声自己的去向,实际上,一进门,甘棠就直接抬手,把那个凄凄惨惨戚戚,身高一米八却柔弱得好像小白花一般的男生,一把掼到了墙上。
甘棠脸色阴沉,眼睛冷冷地刺着岑梓白。那人依然是一幅叫人全身不舒服的天真模样。
然后,甘棠一字一句,用自己最严厉,最恐怖的态度,对岑梓白说道:“你听到了吧,我要出去一趟。”
岑梓白顺从地将背脊贴在墙壁上,浓密的睫毛听闻轻轻颤动了一下。
“嗯。”
男生小声地嗫嚅道。
不等甘棠继续开口威胁,他已经无比流利地回答道:“我会乖的。”
甘棠:“你——”
“我会听话,就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只等你回来,好不好。”
岑梓白可怜巴巴地说道。
而偏偏甘棠只要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便会有一股无名火腾然而起——
“你最好是这样。”甘棠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然,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见了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甘棠却明显感觉到,身下的男生身体诡异地轻颤了一下。
熟悉的恶心感袭来。
同时还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
甘棠咬紧牙关,倏然松手。正准备离开岑梓白的那一瞬间,后者却猛地低下头,无比轻柔地,用嘴唇擦过了甘棠拽着他衣领的手指关节。
那里有一丝之前甘棠因为焦虑啃噬指关节时,留下来的血丝。
黏腻的舌尖舔过伤口的瞬间,甘棠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你干什么?!”
如果不是担心这变态不明物爽到,他差点直接踢了岑梓白一脚。
岑梓白微微偏过头,坦然且天真地看着他,
“糖糖你好甜啊……好好吃。”
仿佛那一丝血痂是什么无上的美味,男生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喉结却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完全是饥渴难耐的表现。
甘棠瞳孔紧缩,那一瞬间本能中腾起的毛骨悚然,让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婆在门外喊了他一声。
甘棠最后,只能强行按捺下胸臆间剧烈的暴力欲望,一把岑梓白推到一边,自己飞快地离开了房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甘棠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我是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对岑梓白积怨已深。
总之莫名其妙的,他总觉得死而复生过一次的男生,在变成智障的同时,好像也越来越……非人了。
明明一举一动,都是人类会做出的反应,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总有一种让甘棠精神紧绷的特殊意味。
就比如说之前的那种饥渴……放在之前,甘棠定然会觉得,岑梓白是想上他(反正那家伙本质上就是个该死的涩情狂)可在刚才那一刻,甘棠却有一种鲜明地恐惧感。
他觉得,“岑梓白”,好像是真的要吃了他。
直面意义上的那种“吃”。
之前被岑梓白舔过的手指也一直痒痒的,而当他无意识将手指放在自己鼻端时,也依然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人的唾液……会有这种味道吗?
甘棠心乱如麻离开房间时,外婆已经先行到了院子里等他。
甘棠一出去,就刚好窥见老人一眨不眨盯着院子角落喃喃自语的场景。甘棠不由也顺着外婆的目光看过去,刚好就看到了之前进行借肉仪式时,外婆曾经戴过的那张简陋粗糙的面具。
从面具完全不走心的摆放来看,外婆并不怎么爱惜它。
而此时老人看着面具的眼神,更是怪异冰冷,充满了厌恶。
那是一种让甘棠感到无比陌生的表情。
不过,一听到甘棠的脚步声,老人便立刻转过头来。脸上也满是慈祥的微笑,就好像刚才甘棠不经意窥见的一幕,不过是甘棠自己的幻觉一般。
“你跟小岑关系倒是挺好。”
外婆拉过甘棠的手,笑了笑。
“悄悄话还要说那么久。也好,也好,这样一来,你待在房间里也不会无聊。”
甘棠:“……”
甘棠:“哦,还行吧。”
少年脸色异常复杂,最后只能露出了吃屎一般的表情,垂着头,干巴巴应道。
去往细脚叔家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外婆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拉着甘棠的那只手。
好在村子也不大,不多时甘棠和外婆,就已经来到了细脚叔的家。
跟张二叔比起来,细脚叔作为同胞哥哥,家里显得要破败狭窄许多。
反正推门进去的时候,甘棠都有些担心,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会直接倾倒下来,而且正如外婆所言,他们赶到的时候,葬礼需要用的棚子都还没有搭起来。
但就连外婆也没有想到的是,推门进去之后,他们竟然一眼就看见了,那大喇喇直接搁在小院正中间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甘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臭好臭这什么口水味)——
“岑梓白”(微笑.jpg):借机留个标记就不会被别的怪东西染指了嘻嘻嘻。

细脚叔的身下只搁了几张木头板凳,身上则铺着一条床单。
只是那床单也是又破又窄的,尸体的灰败的手垂下来,直接落在地上,完全没有被遮住。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床单下的隆起中弥散出来。就算甘棠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尸体,也觉得这股恶臭有点奇怪。完全不是新死之人应该有的味道,倒像是已经腐烂了很久的腐尸散发出来的,堪比生化武器一般的恶臭。
那一瞬间,甘棠生理性的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被熏得头晕脑胀的也不止甘棠,在细脚叔家来来去去帮忙搭灵棚的村民们脸上也都罩着白布,显然也是被那股恶臭折磨得不行。见甘棠一进门就白了脸,有人还特意让甘棠站远了一点。
外婆这时也顾不得其他,眉头紧锁抓了个人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了吗,先出点钱去老张头那边把棺材借过来用,那老鬼十多年前就把寿材都备好了我看他身子骨好得很。怎么现在细脚就这样在院子里摆着,这像话吗?”
提及这事,那人脸色也相当难看:“哎哟张娭毑你就莫提这个事情了,真的能把人气死。之前那他倒是说得好钱都收了,结果临到头了,老人家就过来看了一眼,回去就把钱给我们退回来了类,说什么鬼,细脚这是横死,怨气太重,就算他借了棺材,之后肯定会有问题,然后就不肯借棺材过来了。你说这事闹得,那老家伙还在我们家竟说些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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