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先生，你马甲掉了(紫藤十一)

坑外，被管理员一把拉住提上去的一号，刚落地，就感觉到冰冷的绿色液体从他脚下流过去。
他回头看去，深坑的透明罩子这时又成了保护坑内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防护线，隔离了两边。
生命树被强烈的气浪隔开，一号闭上眼睛，一人一树瞬间断开了精神联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身前身后是一大片的湖水。
整个博物馆像是沉入进湖里，侵泡。
尾巴再次变成深褐色的拐杖，浮在水中，形成一门窄小的门，管理员低头弯腰走了进去，一号跟在后面。
然后，他看到了传说中的馆长。

门后是一个独立空间，视线所见全是绿油油的水。
一号走进来的位置正好处于湖中央，离他七、八米处浮着一棵暗沉的树，树上有个女人，她的身体与树干衔接着，人和树漂浮在水中。
女人与秦雨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一号。”女人的声音很是温婉，像是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呃，真是特别的见面方式。”一号打量着，“秦雨？”
“我是奥萝拉·格仑瑟。”
“也是，秦雨的尸体还在蒙萨雪山上躺着。”一号冷漠地问：“秦雨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我是健全人格，两千年前就已经独立存在。”被质问的奥萝拉毫无生气的样子，她的表情变化得缓慢柔和，好像和水也融为一体。
“精神分裂症说得这么清新雅致。”现在，一号确信，当年背叛秦雨的可不只是那棵早该被砍了当柴火烧的树。能让秦雨回到恒域后选择再次回来，中间的故事估计能写百万字小说。
易浩在学校地底下看到的那具枯干树人——那几个傻白魔法师被引诱着去复活的东西，又是什么？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奥萝拉主动说：“在这道门外，曾经有数个我，只是都一一被破坏。”
“藏了千年，总不是特意找我来聊天回忆吧。”没有生命树的防护，暂时不方便使用精神力，一号全身都泡在湖水中，明明是水，却黏稠地让他非常不舒服。
“一号，以你所认知的方式无法杀死米桠。很久前她就为求生秘密藏了无数的枝桠，只要有一根没有销毁，她就能活。”
“然后呢？”
“我来提供正确杀死米桠的方法。”
一号说：“条件？”
“杀了我。”绿纹波动轻轻地抚过奥罗拉绝美的脸上，她仍然是那么的年轻貌美，神秘尊贵的馆长身份却是如同凶恶的铁链锁住她，千年的囚笼，她已经厌倦到想毁了所有一切。
曾经要守护的，经过岁月的折磨成了让她厌恶的事物。
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都将与她无关。
“活到现在，怎么又想死了？”背叛者向来是让人厌恶的，原本简单的一趟工作，被阴谋诡计搞得麻烦一堆。一号能耐着性子聊，是因为他还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发展。
“你能分别称呼她们，是认可科亚西和我都是独立个体。使用了出生时的编号，一号，你不后悔吗？”
“你想多了，也就是个名字，区分用的。”
“当年，我为了活下去，选择这条路没有错。”奥萝拉的声音里没有后悔，只有无尽的思念，“西格奇奇能存留至今，也是因为我守了它千年。她们会理解我，懂我的。”
“论功绩找我没用，”一号继续说，“也对，能背刺的永远是最信任的人”
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根本不会有机会成为后背。
假体对于一号来说就是件物品，只是附加了一道精神力而已，他没有秦雨有科研精神，将自己的精神力割裂。
在爱利萨尔城堡，科亚西遗留下来的那份记忆里，他和奥萝拉·格仑瑟同一战线，同时还筹划自我搭救假体。
假体由精神和生命树升级过程中得到的物质组成的身体两部分构成，这意味着当秦雨死了后，米桠对秦雨假体们控制权就升级到百分之百。
在此之前，精神力也是生命树的危险区。
所以能让秦雨和假体们的精神力出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内部出现了背叛者。
“秦雨是自愿放弃生命的。可是我想活，当年，我是想死下来的。”即使再怎么愤怒，奥萝拉说话的语调仍旧平和，好像习惯了伪装，时间过得太久，就成了她唯一的模样，“秦雨不应该独自决定生或死。”
恒域人类的出生已经不再是由女性子宫孕育。人类的出生五花八门，比如最有名的是恒心，它拥有一套独一无二的生产生命模式。
从某种方式来说，秦雨并不比她高贵。
可是，明明最后活下来的是她，也再也没有人记得秦雨，她却像是失败的被人遗弃的可怜虫，只能寄身与树上，藏在特别为她打造的博物馆。
“你最后见到的秦雨是怎么样的？”
“什么样子吗？”奥萝拉不解地低喃，她伸出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摸了摸脸，还会怎么样？像是照镜子一样，她突然意识到，最后的几年，无论是谁都没有真正见过秦雨，她们之间的沟通全非面对面。
一号也不是真得想要答案，他忽然说了一句，“我突然明白秦雨为什么会在雪山，那里的确是最适合她。”
雪山隔离了一切，也缓解了一切，所以他才能见到。
秦雨连她自己的尸体都算计。只是为了给后来者一个警告。可惜他是人类，可以不吃这个世界的食物，却需要呼吸。
“一号，你没有多少时间了，米桠不会让你所带来的种子成功升级成一棵真正的生命树。你将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一号微微低垂，被魔法师们推崇千年的女人，靠着这盗版湖——模仿恒心的生命湖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
奥罗拉诱导着，温柔到显得虚假且刻意，“我需要你用铁剑砍断我身后的树，就像对付那些肉瘤一般。”
长剑出现在水中划出道水痕，一号握住铁剑端详，和种子一起分配的兵刃，不是永久使用，回恒心后可是要上交。想想这一趟穿越挺不划算。
“不可杀同族，是穿越守则明文规定。虽然这条一直被当作摆设，以恒心优秀的工作能力和光球算无遗漏的计算能力，穿越到同个世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运气真好，赶上了，我再怎样看不上精神力产物，为了回去一个优评，也得放下。”
他说完话后，将铁剑扔回异能空间里。
奥罗拉是真没想到被拒绝，“一号！和我合作最为保险，你是受益者。更何况精神力错乱，生命树随时会反掌控。就算你想遮掩，但精神力弱到假体都无法使用，这已经是红线了。”
“它只是有可能，而你是一定会恩将仇报。”一号侧身，“总不能连续跳进一个坑里两次吧，我又不眼瞎脑残。”
在皇宫里，影子曾趁机利用易浩砍段困住它千年的锁链。奥萝拉·格仑瑟再想用同样计谋得逞，除非他缺心眼。
奥罗拉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但是在水的波纹中反而显得狰狞。
“好自为之，一号。”
“共勉，珍惜当下。”一号在水中往前走了两步，很快他又停了下来。
树根不知不觉中退去，露出湖下最真实的面貌，无数荡漾的枝条，那淡到快速消失的磷光，让人作呕。
再次瞥向奥萝拉的身体，原本那具美到散出柔和圣洁光芒的身体，现在褪去遮羞布，奥罗拉不再掩饰，或者是她的力量不能再多一丝浪费。
发白的皮肤没有一点光泽，已经开始溃烂，似乎很快便会被这湖水像蚕吃桑叶一口口食尽。
“既然你帮不了我，就留下来吧。”
一号说：“人族联盟就在外面，还有学校的魔法师们，我也很期待啊，你是想改写奥萝拉·格仑瑟的传记吗？”
这里毕竟只是模仿了恒心的孕育中心湖，又不是正版。不过是一扇破门，还想挡住他？！
干脆利落地打开水中的门，转眼间就从湖中消失。
奥萝拉扬起头，望向翘出来的一条树枝，她伸手一挥，树枝落进水里，“布拉德福，是时候支付你的筹码。”
如果一号还在，再多看两眼，他或许能发现，这棵树是倒着长的。每当有树枝想从底下往上，奥萝拉就会掐断它们，一次又一次。
管理员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宽大冷冰冰的办公室四面透明玻面状物品倒映着一个女人，她披着长长的头发，额头间绑着一条用草编织起来的绳子。
“馆长，只要奥萝拉·格仑瑟留下来的魔法书交由麦基图书馆保馆，爱罗娜同意不会插手。”
“当年穷困潦倒被人耻笑的女孩，翅膀硬了，会讨价还价呢。”
“没有您，她不过是个连魔法都不会的低级杂族。”
“算了，一只蚂蚁。现在重要的是，必须让一号的尸体永远地留在西格奇奇。”
“是，尊敬的馆长，必如您所愿。”
离开那鬼地方，一号就不会再管奥萝拉·格仑瑟是否会生气到要爆了博物馆。
他四处环顾，很快就发现银色丝线铺满了主馆，还在不断地延伸，不管博物馆有多大多深，银丝就是要到。
可见，银树才是真的生气了。
“再铺开你的力量，这里都要成为蚕丝洞了。小心博物馆的铁律，异能和魔法的界限很薄。”
【动不动就被断开！刚才你在哪里，完全找不到你的气息，可是博物馆无精神力防置，真奇怪。】
“也有可能它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精神构造物。”但是随着奥萝拉·格仑瑟变弱，博物馆也不再是铜墙铁壁。
【不可能，如果真是精神体，我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待着，精神力可是我们生命树的死敌人。】
你都气得要占了别人的地盘。一号说：“我？死敌？”
【认真些一号，我是很严肃，这次太诡异了。等下，你身上什么东西臭死了。】
“消毒下。”
很快，银色和绿色柔和地环绕着他，进行简易版无菌无氧消杀。
一号又问：“找到了？”
【嗯，找到伊的假体，没有损坏，但是感应不到伊身上的那道精神力，不会被博物馆吞了吧！】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小说没白看。”伊那道精神力消失，不是外因，他变弱了而已。一号没有向银树解释，这个世界的腐蚀，不只是一杯甜水，当他从光球里出来那刻，呼吸间就开始在变质。
秦雨的死，确实是三角光道做的，但米桠和奥萝拉·格仑瑟一点也不无辜。
从某个角度来看，秦雨也算得上是被她自己杀死。
一号凝神，秦雨一行所遗留的问题，一点点暴露出来，接近尾声，不算是坏事。
眼前这棵银树，他一定要保护好。
【人族那边要不要管，还在深坑里。】
“馆长不会让他们死的，毕竟她还要名声。”
【听你的口气，你不喜欢那位馆长。】
“她又不是金子。”一号抬起手来在空中比划几下，“水的声音。”
【海水进来了！】
博物馆连接着海，一扇常年关闭的大门被打开，海水灌进来。
“她是想靠海水淹死我，得有多蠢才想到这种办法？和米桠不愧是一家人想得方法都一样。”
【海水杀不死你，但是能咸死你。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无法借着空间离开，我们必须靠着你两条腿走出去。】
“先去深坑上方看看。”
一号踩在水面上，长长的走廊拉长了他的影子，墙壁上的铜灯暗了。
深坑奇异地安静，没有声音，无论是那些会飞的鸟还是突然来到的人族联盟。
【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博物馆只进海水，氧气减少，密封环境形成。】要是七次完整升级，生命树就可以制氧。
还有一种气息。
“管理员。”一号说。
“一号，馆长想请你留下来做永久的标本。”灰色的男人手握着魔法杖，突然出现在深坑玻璃罩上方。
“我不是你们能重金聘请的，你和你的主子出不起价。”一号再次利索地从空间里抓出铁剑，生命树远远地避开。
管理员只是念了几句，就有重力压了过来。
【他和其他人的魔法不同，更快。】
可是比魔法更快的，是铁剑，已经刺进管理员的身体。等那个灰色男人意识到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时，他已经趴倒在玻璃上面，一动不动。
他最后只能想到：一号为什么会有和馆长大人一样的力量？不，更强。
银线飘了过去将铁剑拔出。
【近距离功击，他得有多傻，精神力量圈子内，谁能杀了你。】
重新拿到铁剑，一号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剑放回空间，而是立起来，双手按在剑柄上。他脸色向来白皙，生命树没有发现异常，它绕着男人的尸体转了转，警惕四周。
但是过了一会，水越来越深，却没有其它动静。
【博物馆馆长不来吗？我还想见识一下。】
她根本已经无法出来，博物馆的威名全靠着口口相传，之前有管理员撑着，以后.....
一号极慢地沿着深坑转了一大圈，水越来越深，已经到他膝盖。最后，他找到一个角落抬脚轻点了，“就这里开个洞。”
【博物馆可是文明遗产！】
“开个洞，它不会塌了。但不做，我是个人，会被闷死。”
银树无语。
它在墙上做了个红色标志，用银线打了个圈，碎点的银光层层往里钻。
【我这操作算是使用魔法吗？】
博物馆能屹立千年不倒，连光明神殿和皇族都无可奈何，足以证明它的墙壁也不是好搞的，开个洞费了十几分钟。
水流从圆孔流出一泻而下，犹如一小条瀑布。
【请。】
“从小到大没爬过狗洞。”
【不用客气。】
“升级了五次，还只能干点杂活，集智能与异能的最新型生命树啊。”
【你可以闭上嘴，给我安静地爬。】
好的不学，坏的容易学。一号默默地蹲下来，由于个子高，爬也不方便，“我信了，你真拿我当死敌。”
【......】为了这个洞，它损伤了多少银线！
从洞口望去，居然是悬崖峭壁，外面就是大海。
“爬狗洞后，是跳海吗？”
【地点是你选的！而且，出了博物馆，力量就不会限制。】在博物馆要十倍百倍的输出，在外面就能轻轻松松搞定不在话下。
银树正准备把一号踹进洞，出了洞就能带他进空间，没想到一眨眼的时间里，它就看到两个魔法学生摇晃着小船鬼鬼祟祟地从悬崖底下的洞边划出来。
它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能让精神力者出丑的机会，永远不会嫌少。

第121章 全地立敌
由五色编织而成的粗绳从洞口垂落下来，穿着白衬衫黑裤披着斗篷的一号，以蜗牛姿势趴在山壁上。
【不错不错，继续加油。】
难得当一回弱势群体份子的一号，倒不介意眼下的姿势，他很认真地向下移动。
【恒域统计最喜欢的群体居然是精神力者，人类被精神力者给蒙骗了。你们最爱体面，外表斯文极具欺骗性，还一副温文尔雅的伪善面孔，啧啧。】
虽然一号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特。喜欢行走在危险地带，或者奔波在战争最前线，最强辅助和战斗力不输给武能者。也许是这样，他的精神力升级的特别快，早早被恒心内部看重。
可能是太认真，一号没有关注到，底下两位年轻的魔法师正昂扬着头，盯着悬岩壁上的大蜗牛壳发呆——其实只是斗篷被风吹得鼓胀起来而已。
直到生命树幸灾乐祸地传递着对话。
【哎呀呀，是绯，那位年轻的魔法师，他身边的是位王子吧。】
“那是…易浩阁下？”诺亚满脸憋着笑的样子，“哎，不对，是一浩先生，也不对，怎么称呼他？
前头船上的绯·埃德温无声地张了张嘴，该怎么描述呢，这完全不像是一位神奇到让人敬畏又心生崇拜的大人物啊。
“是他。”
与传统魔法师家族出生的魔法师们不同，绯认为废墟之地各种传闻就算全是真的，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翻开人族的历史，不难发现多少个传奇就是从怪诞开始的。
他唯一疑惑和纠结的是伊阁下，会不会也不是人……
“他成了人族的公敌。”
“谁命名的？”绯带着笑。
“光明神殿。”
“光明神殿说了你就信，为什么那不会是假的。诺亚，皇室和光明神殿彼此真得信任吗？”
诺亚也笑了，“我们的国王陛下，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不过，那道声音不是魔法能做到，很难让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