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肩阔肌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不算夸张,哪怕卧床已久,但能看得出有过锻炼的痕迹。
“……”
柏续鲜少地看晃了眼,连带着那点试探念头都消了下去,没等探出商延枭什么反应,他反倒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都是男人,看个身子怎么了?已经做到一半了,他总不能半途而废。
柏续重新控干了毛巾,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呼吸,借着擦拭的便利开始试探,指尖忽地在商延枭的小腹打了个转。
莫名的,像是燃了火。
房间内的温度跟着攀升,空气中隐约散发着沐浴液的香气,浅淡的,萦绕在两个人的周围。
刹那间,柏续感受到身下人紧绷了一下,短促地近乎错觉,再然后,卧室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
——砰!
推门而入的谢奇蹲住脚步,难得没藏好自己的惊讶表情,“小柏先生,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
被抓包的柏续尴尬了半秒,才搬出合适理由,“老夫人昨天叮嘱我,平日里要和三少多同屋相处,照顾这种事不能总是交给你们来。”
“但我干这种事情确实不熟练——”他淡定起身,将毛巾丢回到洗漱盆里,“还是交给你们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屋了。”
谢奇欲言又止。
柏续无视了他的反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主卧。
陈余飞正巧拿着修理箱子出来,迎面和他撞上,“小柏先生,淋浴器修好了,你明晚可以正常用了。”
柏续说,“嗯,谢了。”
陈余飞观察着他的面色,“小柏先生,你很热吗?”
“……哦,刚洗完澡,有点。”
柏续慢半拍地丢下这么一句,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重重上锁,仿佛连带隔绝了空气里的热意,柏续趁着无人时重重叹了口气:
再不试探了。
商延枭都由着他这么胡闹折腾了,怎么可能还醒着?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主卧房门被同步关上。
商延枭猛地从床上翻坐了起来,呼吸声蓦然重了点。
他看向走到床边的谢奇,哑声表示,“你可以来得再迟一点。”
“……”
小柏先生到底做什么了?
难得看见三少的反应这么不淡定。
谢奇无辜接锅,“三少,我在处理分公司的项目报表,一时没注意手机消息,抱歉。”
商延枭没空在意助理暗戳戳的打量,向来克制用水量的他一反常态,仰头将一整杯凉水饮尽——
游离在体内的热意终于被稍稍压制,只是鼻尖似乎还残存着柏续身上的香气,以及肌肤相触后的那点酥麻心悸。
商延枭喉结不自觉地一滚,默不作声地收拢自己敞开的衣物,只是手背上暗露的青筋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谢奇察觉出端倪,“三少?你没事吧?”
商延枭口是心非,“没事。”
他停顿两秒,还是按捺不住那种诡异的热感,“……把冷气打开。”
飘荡的心绪终于有了平稳的迹象。
商延枭起身下床,稳步缓解着自己因为久躺而僵硬的身体,“之前我让你调查柏续的身份背景,弄清楚了吗?”
谢奇一五一十地将调查结果说出,“最早的资料只能查到,柏续在三四岁之前就是弃婴?是被一位独居老人捡到、办理了收养。”
“……”
商延枭眉心一蹙,用眼神示意助理继续说下去。
“不过,老人家在他七岁那年就患病去世了,因为无儿无女,周围邻居也不愿意代为照顾,柏续才被有关部门移交到了福利院。”
从弃婴到收养再到孤儿,这样的成长波折,任谁看了都要摇摇头。
幸与不幸的是,柏续很快又被柏家看重收养,成了名义上的小少爷。
谢奇想起自己查到的事,半信半疑,“我通过曾经在柏家工作过的佣人打听到,已经去世的柏老爷子似乎很信风水运道,当年收养柏续是想要借用他的运势。”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荒唐。”
“柏续在柏家的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好,虽然柏家明面上给了‘少爷’身份,但私底下并不把他当作一回事。”
“以往柏续参加过几场酒宴,闹出笑话、被人欺负,柏家那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延枭对这些过往略有耳闻。
“而且我查到,柏续在大学期间就在他导师的推荐下加入了陶艺工作室,每个月都需要用微薄的实习工资来贴补自己的生活。”
“陶艺工作室?”
“嗯,他在帝京大学报读了相关专业。”
谢奇的调查不掺一点儿水,“一个月前,他被柏任道逼着联姻,听说反抗还受了伤,再然后就是三少你知道的这些事了。”
商延枭听着柏续的过往经历,又联想起对方近几天的情况,心尖渐渐逼上一丝化不开的疑问。
谢奇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脸色,低声询问,“三少,你不觉得奇怪?”
商延枭简明扼要,“是。”
软弱?没本事?万人嫌?
现在的柏续分明一样也对不上,奇怪到不像是同一个人。还是说,柏续这些年一直在柏家人面前伪装?
“对了,三少,我刚得到的确切消息——”
谢奇推了一下眼镜,瞳孔深处暗含畅快,“董事长让人停了和金百的合作,二房那边拿不到这个项目了。”
商延枭听见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合作本来就不是上乘选择。”
金百这几年一直再走下坡路,商老爷子想要新建连锁性的商圈项目,计划在十年内从华国走向海外。
先前之所以考虑答应和金百合作,既是因为金百有海外商圈扩张的经验,更是老爷子本人有上了年纪求稳的心思。
但在商延枭看来,商氏有自己的资金渠道、柜源体系,根本犯不着将利益让出去一部分。
还不如借机收购或者吞并,以此作为国内项目的底盘、以此进行二次规划,当然,如果要是这么做,前期需要投入的时间、精力、成本也会跟着上涨。
谢奇点头,“这个项目幸好没被二房拿到手,否则不知道他们要从中捞多少油水。”
“三少,你是没看见商颂鸣昨天那冲着四少的嚣张样子,藏都不藏了,得亏有小柏先生出面。”
“而且老爷子停止合作这事,也少不了他从中推波助澜。”
商延枭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眸底晃出一丝深意,“柏续应该是早就计算好了一切——”
“趁着三房出事后的第一场家宴、顶着三房的名义,利用近期在外人口中的谈资示弱,顺带借着老爷子的手,直接割了金百的‘命脉’。”
金百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的病老虎,没了商氏资金做药,时日不多了。
“那个陈少轩仗着家世欺人,他就干脆从根源解决问题,恐怕这一连招,连二房和小言都没能反应过来。”
谢奇一惊,“他怎么能算得到这么多?”
商延枭这会儿还没有百分百的正确答案,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对柏续是要高看一眼了。
“我只是猜测,既然他暂时没做出什么危害三房利益的事,那就再观望看看,以后在家里不用特别提防着他。”
商延枭忽地想起了刚才那点亲密接触,喉结微滚,“对了,下回别让他单独进我房间,特别是晚上。”
最后五个字,还咬得重了些。
谢奇从中品出一丝微妙,嘴角弧度微扬,“好的,三少。”
柏续是被手机的来电震动吵醒的。
他泛着困意摸到柜子上的手机,随手点开接听,“喂?”
刚睡醒的嗓音透着沙哑,还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开口声不自觉放缓了些,“小柏,是我,邱姐,你刚醒呢?”
“……”
柏续的思绪还在复苏阶段,只好先本能地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邱姐说,“你这都快一个月没来工作室了,要参展比赛的设计作品准备得怎么样?老板让你今天下午来一趟呢,两点。”
“……”
工作室?参赛作品?老板?
柏续从脑海中勉强将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眼里渐渐没了困意。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知道了,我下午过去,谢谢邱姐。”
邱姐笑笑,“好,那就下午见。”
电话挂断。
柏续盯着还未熄灭的手机屏幕,转瞬点开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
要是换成外人来看,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空空如也,实际上原主将以往的内容都设计成了仅自己可见。
这些隐藏内容大都是一些陶瓷设计、烧制的备忘录。
哪怕是原书里出场不过几笔的“炮灰”,但原主这些年的成长经历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原主的读书成绩不错,当年自考了帝京大学陶艺设计专业,并且在这方面展现出一定的灵气和天赋,早在大二就跟着导师参与了不少设计项目。
大四实习,他在导师的推荐下加入了一家“陶镜”的设计工作室、签约成了一名独立的陶艺设计师。
在原主出事前,工作室老板正要求他设计新作品参加国际展,时间就是一个月。
脑海中属于原主的记忆开始翻涌。
柏续眸色变了变,果断关掉手机,是该替原主好好会会工作室里的这些人了。
下午两点,车子准时停在了一家独栋别墅前。
跟随前来的陈余飞看见门口的“陶镜工作室”的标识,转身看向后排的柏续,“小柏先生,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了,你找个地方停车等我。”
柏续看了一眼时间,“我最多半小时后就出来。”
陈余飞昨晚才得了自家老板的命令,不用“特别”看着柏续,“好的。”
柏续下车,推开别墅外围的栅栏门。
屋内很快就走出了一名穿着休闲的短发女人,她手上揣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养生茶,对着柏续就笑盈盈。
“小柏,我就猜到你会准时来,看你气色不错啊。”
柏续分辨出来人,“邱姐。”
邱怡是原主学姐,比他早三年进入这家工作室,除了设计之外,还负责工作室相关的展会和运营工作,优秀又出众。
原主性格内向、不爱社交,以往有什么活动团建、作品展卖,邱怡就像姐姐一样带着他,是位爽朗又心善的女孩子。
邱怡眺望着门口驶离的黑车,好奇,“今天谁送你来的?”
柏续简单回答,“朋友。”
邱怡没有怀疑地点头,在进门前拉住他低声交代,“待会儿你自己注意着点,我看老板的脸色不怎么好。”
“对了,宋师也来了,这会儿都在二楼的会议室呢。”
“……”
柏续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知道了,谢谢邱姐。”
邱怡口中的“宋师”是原主的大学导师宋至清,是华国陶瓷业内有名的大师。
两个月前,工作室老板就要求原主以团队的名义、设计原创作品参展,估计是看着报名时间就要截止,而他还迟迟没有动静,所以今天打算兴师问罪了。
顺着旋转阶梯上楼,柏续隔着透明玻璃就看清了室内的两个人——
老板方旭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对着斜侧沙发上的宋至清比划着什么。
而边上的宋至清上了年纪,穿着平日里最爱的改良马褂,一边安静倾听,一边饮着热茶。
柏续调整好情绪,敲了敲门。
休息室内的两人听见动静,同步投来了目光。
方旭瞧见姗姗来迟的员工柏续,速变了神色,像是对他存在极大的不满意。
宋至清感受到身边人的神情变化,仍就露出一副温厚的姿态,“柏续来了啊?进来。”
柏续走近,“老板,宋师。”
方旭往沙发上一靠,先发制人表达出不悦,“柏续,不是我说你,你这段时间也太没分寸了!”
“要是我不让邱怡打电话找你,你是打算就不回来工作了?我就给你最大化的工作自由,但不是让你拿着工资摆烂打发时间的!”
“……”
柏续闷声不回答,静静等待着后半场的戏。
果不其然,宋至清开始替他“解围”说话。
“方老板,这事是小柏做得不对,我替他道歉,这是我一路带出来的学生,我了解他的品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给方旭斟了茶。
“小柏绝对不是不思进取的那类人,这段时间肯定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看着我的面子上,消消气。”
方旭接过茶水,脸色略微缓和了些,“宋师客气了,你的面子我哪里能不给?”
宋至清“解决”完方旭的情绪,重新看回柏续提及正事,“小柏,我听方老板说,这个月末有国际陶艺设计展?他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个宝贵的名额。”
“方老板愿意给你机会,你自己得争气才行,这样才不会丢了我们学校和我这张老脸,对你自己的前途也有助益。”
柏续眼见着两人一唱一和,心底涌起一阵赛一阵的不屑和厌恶——
宋至清看似性情温厚、清风亮节,其实背地里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早在大学期间,他就相中了原主展露出来的陶艺设计天赋,利用导师的身份,不止一次地将原主的作品占为己有、沽名钓誉!
哪怕被原主知晓了真实意图,宋至清也能抢占道理、云淡风轻地会用一套又一套的逻辑进行PUA,甚至明着暗着利用“导师”的头衔欺压。
宋至清之所以将原主引荐到“陶镜工作室”,也是因为以家人的名义暗中持了股份,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尽可能地给生性怯懦的原主施压,就是为了把他苦心设计的原创作品“让”出去!
美其名曰团队合作,可最后的名利都是归他们所有,简直无耻!
原主一直都知道这些,除了是真心爱着这份工作,更是苦于无人撑腰、无路申诉——
毕竟要是不听从两人的安排,以方旭的手段和宋至清的威望,一定会彻底断了他在这个行业内的后路!
方旭见柏续半天不说话,不由看向宋至清,后者借着饮茶的动作遮掩,暗戳戳地给他递了一道视线。
方旭领意,持续自己的黑脸把戏,“柏续,问你话呢?你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马上就要截止报名了。”
脑海里的记忆伴随着原主深压着的痛苦一并浮现,柏续看了过去,冷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嘲弄。
“既然这个名额这么珍贵,你们怎么不自己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问,方旭和宋至清不约而同一愣。
方旭挺起身板,将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柏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你别误会。”
柏续轻描淡写地驳了一句,将目光移向了宋至清,“我只是觉得我的能力欠佳,如果这个参展名额那么珍贵,又能扩开工作室的声誉,不如请宋师带队来做。”
目光真挚,温驯有礼,仿佛刚才的冷眼嘲弄只是两人的错觉。
宋至清想起柏续往日种种表现,定下心来,“我这一把快退休的老骨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方老板看重你,我对你也有信心。”
柏续顺着话势问,“那参展作品是写我的名字吗?”
“……”
宋至清笑意微收。
方旭啧了一声,开口就是职场画饼,“柏续,你这设计图交上来了吗?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要是太年轻就出头,容易出事,你就在背后耐着性子多历练历练,未来还怕没有出名的时候?”
柏续听出弦外之音,非得再问,“所以我的原创作品,不能写我自己的署名吗?”
“谁的署名就那么重要吗?我是给你机会,不代表你水平已经到位了,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陶艺师,那就代表我们整个工作室!”
方旭重新摆起脸色,一锤定音,“保险起见,这次我打算和之前一样,以我们工作室的名义参展,作品署名就由宋师带队指导。”
柏续眸底泛起一丝冷光,“和以前一样?”
拐着弯地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断地言语施加压力,要求“他”费心费力设计,最后却要隐去“他”的署名,这和剽窃有什么区别?
分明是借着上司和导师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偷!
“柏续。”
宋至清喊了他的全名,难得严肃地打破这阵沉默,“你忘了你上学时,我和你说过什么?”
“陶艺从来不是追名逐利的行业,你要是有这种想法,那就趁早改行!这个圈子,比你更有天赋的陶艺师多了去了,以后出门也别说是我宋至清的学生!我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