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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观(木三观)


还没等明先雪回答,狐子七就虔诚说道:“吾,狐子七,以天地为媒,仙途为誓,愿聘汝为侣。风雨同舟,岁月共渡,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共享仙福。情如日月,天地长存,永矢弗谖。特立此契,以明吾心。”
狐子七的声如洪钟,姿态坚定坦诚得毫无保留。
这样的盟誓,原也是明先雪追求一生之物。
然而,真听到这誓言的时候,明先雪竟是后退了一步,眼神闪动,像是不肯相信,他居然就这么容易地得到了这婚契许诺。
狐子七见明先雪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连忙放下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是我太迫切了吗?是不是吓到你了?”
明先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须臾才缓缓抬起眼眸,凝视着狐子七问道:“这样的誓言,你可曾对别人发过?”
“当然没有!我们修道者最忌讳天地契约,怎么可能胡乱盟誓呢?”狐子七认真道,“我可是正经狐,不是那些朝三暮四的。”
明先雪笑笑,又问:“那你从前可有别的男人?”
狐子七闻言,一时语塞,支吾道:“这……这个……”
“那就是有了!”明先雪冷笑,眼睛透出一种极致幽深的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承诺?是他哪里不如我?”
狐子七身体一冷,仿佛要溺进这深渊似的眼睛里——那里仿佛有一种无尽的黑暗,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只有永恒的沉沦与消逝。
仿佛只要陷入其中,就永远无法逃脱。
然而,明先雪的眼睛很快闪过一抹亮光。
他露出一个笑容,一个明媚得和他极不相称的笑容。
“你也太不谨慎了。”明先雪笑笑,“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跟我说,你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傻狐狸。”

第59章 七日之后
听到明先雪这么说,狐子七竟然也不慌,愣神须臾,却是一颗心瞬间落回肚子里。
狐子七脸上绽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不谨慎吗?我看你才不谨慎吧!居然顶着自己原来的脸在上界乱晃,也不怕被人认出你是堕仙?到时候,被雷劈了,我可再也不帮你挡了。”
如此,二人把话说开,明先雪也不继续柔弱扶墙了,而是拉着狐子七的手,轻声说:“我怕忘了你,又怕你忘了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狐子七听着明先雪的话,紧紧回握住明先雪的手,说:“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然而,明先雪似乎还在纠结,说道:“但你既然能忘情飞升,可见是斩了和我的情缘的,这么说来,你终究是不那么喜欢我。”
狐子七差点想说:我能飞升,是被你强行催化的!
至于飞升忘情,那是我没提防,不知道上来了就会忘情!
我若跟你一样早有准备,我也宁肯做一具无心白骨,也不飞上来!
你要我怎么说?
毒娃娃,你别钻牛角尖!!
但仔细一想,毒娃娃的心眼比针尖都小,这尺寸拿来缝衣服都嫌大,不用来钻牛角,也没什么别的用途。
狐子七又释然了,和解了。
千年狐狸心眼就是要大一些,别跟小娃娃计较。
狐子七柔声说:“前尘往事,俱往矣,我们都别提他。我只知道,如今我的心属于你,只爱你一个,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狐子七这边是情话如不要钱一样满天飞撒。
明先雪聆听着这甜言蜜语,目光却紧紧锁定在狐子七胸膛内那颗跃动的心上,沉默不语,思绪万千。
狐子七感到明先雪的手一片冰凉,便细细替他搓暖。
明先雪垂眸苦笑:“不用忙了,我已成邪异,这身骨是捂不热的。”
狐子七抬眸,讶异道:“你真的弃绝仙途了?”
明先雪淡声说:“我这性子,大约也不适合上界。”他深邃的目光紧锁在狐子七的脸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因此,你……”
狐子七一下明悟了明先雪的未尽之语,毅然握紧他的手:“莫说是你,这上界我也是呆不住的,我随你下界私奔罢!”
明先雪差点压不住嘴角要翘起的笑意,强行满脸写满不安:“你修炼千年,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飞升成仙,就能因为我而舍弃这大好仙途呢?我决不能叫你做这样的事情!”
狐子七听得差点要翻白眼:你就装大度吧!我要是拒绝你,你绑都要把我绑下去!
狐子七忙柔声说:“怎么会是强求呢?其实,我也顶讨厌这上界,这儿的人比凡间的还可恨。”
明先雪却细声说:“原来,你是这么不喜欢上界的?”
狐子七听明白了:毒娃娃的意思是,我是讨厌上界才想走的。如果我喜欢上界,就不跟他走了。
狐子七真的想敲敲明先雪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构造。
狐子七却知道,此刻只能顺着他,又说道:“上界却也有好的地方,光是这仙气滋养,就是别处没有的,又比如仙鸡就不错。”
说着,狐子七眯眼笑道:“不过,对我而言,你在的地方才是仙境!”
明先雪听到这话,眉头才微微松开,却又扭拧道:“只怕你跟我下去了,以后也是要后悔的。”
狐子七知道明先雪是在闹别扭,忙细细地哄道:“我怎么会后悔呢?我的心已经是你的了。”
听了这话,明先雪反而更显沉重,越发高兴不起来。
狐子七又说道:“我现在就和你订婚契,让天地作证,那就算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闻言,明先雪竟然轻松了一些。
大抵明先雪还是喜欢这种客观条件的制约——真正在狐子七身上加一把锁,他才能安心。
明先雪深深地看了狐子七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决心。
狐子七无奈一笑,举起手指,正要歃血写婚契,却被明先雪握住手指,不叫他行动。
狐子七不解地看着明先雪。
明先雪说道:“你我的婚事岂能这样潦草呢?”
狐子七也知道,明先雪也是一个很讲仪式的人。
狐子七便道:“好,那我们就正经办婚事。”
明先雪闻言欢喜:“七日之后,我们相约云门,我正儿八经地来迎你过门。”
约定在云门,也是很合理的。
这云门,是一道天然界限,将天界与下界隔绝开来,各相安好,互不侵扰。
商议既定,狐子七便先送明先雪到云门。
云门巍峨耸立,仙气如轻纱薄雾般缭绕其间。
透过门扉,隐约看见厚厚的云层翻滚涌动,如海如洋,浩瀚无垠,将那下界的风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无法窥见分毫。
来到门前,明先雪转身对狐子七说:“不必相送了。待七日之后,你我再见。”
狐子七笑答道:“好。”
明先雪闻言也一笑,但眉眼里还带着几分忧思。
狐子七大概也知道他想什么。
这情况倒有点像当初他们在人间大婚。
也是婚前分别,再度重逢,却几乎是天人永隔。
明先雪犹如一个得了糖果又没兜放的孩子,那般开心又惶恐。
他看着狐子七,眼神闪烁着断裂琉璃般的光芒和脆弱:“你的确会来的罢?”
狐子七知道明先雪的心病,忙说:“当然!我可以发誓——”
“那倒不必。”明先雪轻声笑道,把手指放在狐子七唇上,“我就信你最后一回。”
“最后一回……”狐子七品着这四个字。
明先雪握起狐子七的手,温柔地吻过他的指尖。
这种温柔而粘腻的动作,从前总让狐子七冷汗直冒。
但如今,狐子七却不怕了。
狐子七伸手掠过明先雪冰凉的唇:“我必不负你。”
像是没想到狐子七是这样的反应,明先雪微微一怔,眼中的冷光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所融化,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如万千深情在眼眶中凝聚,柔润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看着这毒娃娃似哭非哭的样子,狐子七越发心猿意马,恨不得今天就徒手捏一个花轿跟他私奔。
管什么八抬大轿、三书六聘!
咱们野狐狸不在乎这些!
然而,明先雪虽然禽兽,却也衣冠,是不肯这么仓促的。
狐子七也愿意由着他。
明先雪深深看了狐子七一眼,才跨步走出云门。
云门外的云层看似厚重,但当明先雪一脚踏上时,云层却如同虚幻之物一般瞬息凹陷。
狐子七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骤然下坠,瞬间淹没在层层云海之中,不见踪影。
狐子七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所谓相思,自是从分别一刻,杂草丛生。
别过明先雪,狐子七回到“俩狐狸洞”,又可巧看到东源。
东源左望右望,问道:“那个装模作样的邪异呢?是不是跑了?”
狐子七好笑道:“你别对他这么大敌意。他有时候行事是有点古怪,但倒没什么坏心眼儿。”
东源却急声道:“你还说他没坏心眼儿?你可知道平舞君昨儿个死了?”
狐子七一怔,心想:真的吗?那是好事啊!
狐子七撇嘴道:“那平舞君为非作歹,早该死了。”
“是么?”东源愣了愣,他显然不知道平舞君的恶名,只当平舞君是一名寻常仙君。
狐子七却继续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
东源这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昨天平舞山的仙侍发现平舞君毙命,看起来像是被邪异所杀。平舞君刚死,你的那个邪异朋友就不见了,可见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狐子七心想:我也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
然而,狐子七还是说:“无凭无据的,你怎么这么说他?”
东源听着狐子七还护着那个邪异,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可别被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
狐子七无奈:我一成了仙的千年狐狸,怎么会被如此拙劣的表演给骗了呢?我单纯就是好这一口。
狐子七也不好跟这三百岁小孩解释大人的世界,便道:“唉!你不懂!”
东源越发觉得狐子七被邪异迷惑了,又恼又急,咬牙切齿:“你不信我也无妨,他越界而来,谋杀仙君,必遭天罚!七日之内,天雷必降。”
听到这话,狐子七方悚然一惊:“七日之内,天雷必降?”
狐子七这才明白,为什么明先雪这么爱自己,这么疑心惶恐、患得患失,却非要把婚期定在七日之后。
原来……明先雪是想一个人挨过天罚过后,才来和自己成婚。
想通这一点后,狐子七心疼不已。
他不知道便罢了,若知道天罚要降临,他岂能装作若无其事,留明先雪一个人在下界挨雷劈呢?
狐子七紧张道:“果然如此?我必得去找他。”
东源只当狐子七听进他的劝了,欣喜道:“是吧?我带你去亲眼看着他被雷劈出邪异本相,你才肯信我呢!”
狐子七也不解释那么多,只拉着东源问:“他已经下界去了,你知道从哪里找他?”
东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既有天雷,必有劫云。劫云凝聚,必有先兆。我们循着这个线索寻找不就得了!”
狐子七竖起大拇指:“东源兄睿智啊!”
东源得意不已。
狐子七便跟东源一起去寻凝聚的劫云。
两人跳出云门,腾云驾雾,穿梭山峦之间,拨开层层云雾,飞跃千里,终于看见一团劫云在前方缓缓凝聚。
那劫云初时只是淡淡的一抹,如同远山的轻烟,但随着它逐渐浓厚深沉,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异常压抑,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挤压着每一寸空间。
狐子七和东源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强大与不可抗拒,彼此互看一眼,知道自己找着方位了。
没有再多言,二人随即一展身形,化为两道流光,遁往下界而去。
二人身形穿梭云层,眼前逐渐破开云雾,得见越来越近的山川壮丽、河流蜿蜒、城镇繁华、村落宁静……美不胜收。
却在二人几乎落地之时,一股不明力量突然涌现,如同无形的壁障,将他们硬生生地拦在了半空中。
二人心中一阵不安,正欲运功突破这无形困锁,却见一团绿色云彩飞来,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困在其中。
狐子七和东源暗叫不妙:“不好!是邪魔!”
绿云中,电光闪烁,犹如有恶灵的眼眸冷冷地窥视着他们。
显然,这团绿云并非自然之物,而是某种强大存在的化身。
狐子七心急着要下去,也不多说一句话,只气运丹田,双手向前一挥,十指成爪,直冲向前。
东源亦身形一晃,双手舞动,形成一道道锐利的风刃,以无尽的锋芒往云团席卷而去。
狐子七与东源的攻击如同两道闪电,划破长空,直指那由绿云凝聚而成的围墙。
狐子七的十指,划向那看着柔软的绿云,却不想,竟然像撞上了无形的钢铁壁垒,震得他双手发麻,骨骼仿佛都要碎裂一般。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从绿云中反弹而来,冲击他的全身,让他如同被巨浪卷起的小船,瞬间失去控制。
他的身体在空中踉跄了几下,试图稳住身形,但那股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他终究还是无法抵挡,被震得倒飞而出。
东源的风刃也被震得四散纷飞,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冲击而来,反噬之力让他身形一晃,也失去了平衡。
他急忙调动体内的力量,想要稳住身形,但为时已晚,那股力量已经将他席卷而去,他也跟着倒下。
两人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坠落。
他们的意识变得模糊,身体也失去了所有的控制。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坠落,坠落……直到一阵剧痛传来,他们的意识才开始逐渐恢复。
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们的身体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周身酸痛无比,显然是在之前的冲击中受了伤。
他们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幽深的石洞之中。
四周的石壁粗糙不平,洞顶悬挂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偶尔有水滴从石缝中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哪里?”狐子七眉头紧锁,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一脸疑惑地道,“那绿云实在可怕,其力量之强大,前所未见……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冲我们而来?”
说罢,他试探性地问向身旁的东源:“你可认得这绿云吗?”
东源闻言,连忙摆手道:“这绿云一看就是邪魔之物,我从小就在天庭修行,怎会认得这等邪恶之物?”
说罢,东源又转而审视着狐子七,提出疑问:“会不会是你在下界的仇家?”
狐子七却道:“不可能,我与人为善,从不结仇。”狐子七挠挠头,“真不是你的仇家吗?”
东源也没好气:“我也是与人为善的呀!”
“你们别猜了。”一把幽冷的声音在他们背后突然响起,如同寒风拂过枯枝,“就凭你们,也配当我的仇家吗?”
东源和狐子七闻言,心中一惊,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洞口处,一身穿青衫的男子静静地立着,熹微的光线从石缝中透入,照在他的身上,映得他脸孔微微发青,俊朗的面容中透着一丝诡异。
他们的心跳骤然加速,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
狐子七却也很快镇定下来,从这青衫男子的只言片语中断定他是自视甚高之人。
于是,狐子七换上了那副狐狸特有的谄笑,说道:“前辈所言极是!以您的修为,要对付我们确实易如反掌……”
那青衫男子听了,却丝毫不受用,甚至脸上现出微微愠怒之色,冷哼道:“果然,狐狸都是巧言令色!”
狐子七闻言,不由得一愣:“我们狐狸……”
青衫男子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你可是九青的弟弟?”
狐子七闻言,不禁一噎,从青衫男子的语气中,他立即猜测, 这人是九青的仇家,找不到九青,就找自己这个“弟弟”来撒气!
狐子七想到这一点,便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啊。”
青衫男子冷笑一声:“还敢说谎!”
仿佛是回应青衫男子的愤怒,石洞中骤然间阴风四起,一股股寒风带着刺骨的冷意,从不知名的角落呼啸而出,穿梭在狭窄的空间里。
这风,不似自然之风,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与怒意,仿佛是有形之物,在钟乳石间搅动起尖锐刺耳的风声,时而高亢如泣,时而低沉似诉,恰似鬼哭狼嚎,让人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在这阴风中,狐子七和东源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整个石洞都在这一刻变得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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