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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观(木三观)


这动作看着如斯轻柔,带来的疼痛,却如利箭穿心。
明先雪感到胸口处仿佛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寒冰冻结,疼痛无比。
狐子七的手指虽划在明先雪的胸膛,眼睛却盯着明先雪的脸:“疼么?”
狐子七声音轻柔,像是关心一样,但明先雪抬眸看狐子七,却能看出狐子七眼中并无怜悯之意,反而隐隐似期待着什么。
明先雪笑了笑:“你好像喜欢看我生病难受的样子。”
“嗯?”狐子七眉毛一挑,大有坏心眼子被发现了的窘迫。
但这窘迫一闪而逝,狐子七豁达一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看。”
明先雪也轻轻一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他无话可说,还是心痛加剧,让他有口难言。
明先雪定力非凡,尽管疼痛剧烈,但他仍然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叫,眼睛微微垂下,视线跟着缭乱的香炉的烟一起袅绕在狐子七的身边。
然而,这种极致的痛苦还是无法完全掩饰,他的脸颊已顿时苍白如雪,额头滴下如冰消雪融般的冷汗。
狐子七见他真的难受起来了,倒是不再戏谑,拿起一个玉盏,接住淌下的血珠:“只是一滴,也够他活的了。”
说着,狐子七便要封住明先雪的伤口。
明先雪却拦住狐子七的手,笑了一下:“不急,再取一些吧。”
狐子七大惊:“心头血可不是随便用的,你再淌几滴,是想让你那黑心肝弟弟长生不老?”
“自然不是为他。”明先雪忽而坐了起来,身体靠近狐子七。
明明此刻的明先雪看着虚弱苍白,狐子七却本能的感到危险,身体微微后退。
明先雪坐起来略带仓促,衣衫敞得更开了,胸膛上那一点猩红的伤痕泛着血光,血色纯净而浓烈,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金光,让狐子七眼神一晃。
玲珑心头血在玉碗中静静地散发着一种异香,这种香气独特而迷人,只有妖族才能嗅到其中的香甜。
这异香对身为妖怪的狐子七来说如同磁铁般吸引人。
那香气如同潺潺流水般涌入他的鼻腔,引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在心头,叫他忍不住喉头发紧。
偏在此时,他忽而听得明先雪清雅的声音响起:“小七,是想喝我的血么?”
狐子七怔愣抬头。
却见明先雪笑道:“想喝便喝吧。”声音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让人近乎要自作多情的宠溺和纵容。
狐子七心跳如擂:“你让我喝?”
“自然。”明先雪似是身体虚弱,便靠在引枕上,轻声说,“我已想过了,你说的,不论是以身相许,还是心悦君兮,都多半是假话,说来说去,都不过是想来吸我阳气助你修行罢了。若是如此,倒不如直接喝我的心头血,更有助益,倒不烦你费心琢磨勾引了。”
狐子七脸上一怔:明先雪还真猜着我的来意。
狐子七来找明先雪,本就是冲着和他双修,以求觅得长出第八条尾巴的机缘。
而且,明先雪说的还真的是对的,要说大补,即便是明先雪的元阳,也不会有他的心头血更补了。
勾引明先雪那么费劲巴拉,连小手都摸不着,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双修呢。
就算真修起来了,也是水磨功夫,若从私心修行论,当然没有直接来一口明先雪的心头血痛快。
明先雪缓缓靠近狐子七,胸膛上那道伤口越发清晰可见,泛着淡淡的血色,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莲,在雪白的胸膛上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狐子七的视线无法从那伤口上移开,他的喉头滚动着,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意,那是心头血的香味,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品尝。
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他,让他一步步靠近明先雪。
明先雪感受到了狐子七的渴望,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敞着衣服,任由狐子七靠近。他的胸膛上,伤口的血色越来越浓,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它,让它散发出更加诱人的香味。
狐子七终于忍不住了,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那道伤口。
指尖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那是明先雪的血肉,那么香甜,那么柔软,叫他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一口将其吞下。
狐子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舌尖传来的湿润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渴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尖牙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露了出来,锋利尖锐,几乎能划伤他自己的舌头。
他猛地回过神来,不去看那伤口,而是去看明先雪的脸。
狐子七凝视明先雪,却见从来玉树修竹般的他,因为接二连三的受损,而变得虚弱,歪靠在枕边,真如玉山将倾、芙蓉泣露,即便天上地下都没有这样的好颜色。
便为着这一份好颜色,狐子七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如同一记清醒的耳光,将他从那迷乱的边缘拉回现实。
他抵挡住心底对玲珑心血的渴望,一闭眼,帮明先雪把伤口封上,说道:“公子果然不信我。”
明先雪有些意外,不觉怔然。
随着伤口的闭合,那诱人的异香也被完全隔绝,狐子七越发镇静下来。
狐子七立即发挥狐族的特长,眼睛波光盈盈起来:“我的确是报恩而来的,我也的确倾慕公子,您却以为我和那些下三滥的妖邪一般居心不良?”
说着,狐子七一副受辱又受伤的样子,似痛不欲生,掩面而泣。
明先雪怔忡,难得地愣在原地,能言善辩的嘴巴也张不开了。
“唉,”狐子七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是狐狸精,凡人总是对我有偏见,却没想到,连公子雪这样的人物也误解我。”
明先雪眼睫微动:“是我小人之心。”
狐子七笑道:“公子是真君子,不是什么小人。”说着,狐子七握了握明先雪的手,“既然这样,公子总归肯相信我的心了吗?我倾慕公子,只求与您做伴,别无他求。”
明先雪好像很惊讶地看着狐子七,脸颊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别的,微微透出红色来。
狐子七却站起来,把玉碗拿了出去,交给王妃。
王妃得了心头血,连一句谢也来不及说,便忙不迭带着银翘去救世子。
狐子七环视四周,却不见宝书的身影。
原来,宝书被公子雪支开之后,仍不甘心。他一心为明先雪着想,怕明先雪受伤,便私下跑去找王爷,求王爷来阻止明先雪。
却是可巧,相国寺方丈云游归来,正和王爷说话。
听得宝书所言,方丈一阵讶异,忙随着王爷一同来到明先雪的院子里。
方丈一脚踏入院子,就已经感受到狐子七的存在了。
方丈心念微动:当年那只狐狸又回来了?
他倒不会嫌弃狐子七是妖精,反而觉得狐子七灵气菁纯,身无恶业,颇有慧根,自是值得尊重的生灵。
方丈跟王爷入了屋,看见了狐子七化了人形在那站着,也不做声,只当不知。
狐子七见方丈来了,倒是颇为讶异。
方丈却朝狐子七淡淡一笑,表示友好。
看到方丈如此,狐子七便不心虚了,也朝他一笑。
王爷哪里注意到方丈和狐子七彼此的眼神,只一个箭步冲向床榻旁,见明先雪憔悴苍白的脸色,忙道:“你这傻孩子,难道真的剜心取血了?”
“若是剜心取血,哪里还能活?”明先雪虚弱一笑,“王爷不必担心。”
王爷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方丈看到狐子七在此,大概明白是怎么取血的,却是脸色凝重,上前给明先雪把脉,半晌讶异道:“你身上怎的有中过蛊的痕迹?”
明先雪闻言似乎有些意外,但却没说话,狐子七听得这话,也大为吃惊:“中蛊?”
王爷倒是一下想起了王妃藏在卧室里的那一坛子蛊虫,不觉惊讶道:“蛊虫之术竟然是真的?”他原本是不太信这些的。
方丈忙问道:“您知道?”
王爷眼珠微微一转,似乎不想回答:这是自然,王妃用蛊,这种阴私,他可以捏着做把柄,但却不打算对外宣扬。
方丈见王爷闭嘴不言,急忙说:“事关重大,关系到世子爷和公子雪的安危,还请王爷不要隐瞒!”
桂王原本不情不愿,但看到方丈如此严肃的神情,才半遮半掩道:“我似乎听说王妃曾从江湖术士那儿得了一个什么蛊,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江湖骗子的把戏,没太当回事。”
见方丈脸色凝重,桂王又道:“这事情过去也有一两年了,您看,先雪一直没有什么事……”
方丈却解释道:“蛊虫入体无知无觉,若无蛊术催动,没异样也是正常。王爷可知道下蛊的术士在何处?”
桂王一怔,答道:“据说,刚下蛊不久,那术士便意外身亡了。”
“如此就是了,”方丈说,“虽然下了蛊,但是术士身亡,王妃又不懂蛊术,无人催引蛊虫,那先雪自然没有异样。”
桂王愕然:“以您所说,所以蛊术……还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方丈急道,“您还记得这蛊是什么名字?”
“好像是……”桂王想了想,“叫什么蚀心蛊的。”
“是蚀心蛊?”方丈急忙站起来,“快,快去拦着,别叫世子爷吃下那心头血!”
王爷听得着对话,似都没理解是怎么回事:“这……这是说……”
明先雪咳了咳,解释说:“蚀心蛊藏在心脉,自然会把心头血污染了,这心头血引出来,不是良药,反成剧毒。王爷,您快去阻止王妃,莫让世子爷喝下!”
王爷闻言,如梦初醒,忙和方丈一起冲了出去,要阻止世子喝下心头血。
方丈和王爷是热锅蚂蚁似的走了,狐子七却是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转头去看明先雪,却见明先雪仍歪在榻上,依旧是西子捧心之姿。
明先雪轻轻抬眸,虚弱一笑说:“小七,在想什么?”
狐子七涩声说:“我在想,如果我刚刚没忍住贪念,喝了你的心头血,会如何?”
明先雪咳了咳,脸颊染着一层病态的微红:“嗯,你没喝,真好。”
他笑得奇怪,像能杀人的蝴蝶,或是会吻人的蝎子。

第15章 心头血
狐子七忽的站起身,似被蝴蝶亲了一口的花,那样颤抖,也像被蝎子尾巴碰了一下的蚂蚁,全身都僵了。
明先雪仍然笑得温和:“怎么突然怕成这样?”
狐子七听到“怕”字,发冷的身躯内骤似被烧出了一把火,头脑又热起来,勾唇一笑:“谁怕?”
明先雪淡淡一笑,轻轻咳了咳,眼中荡漾出堪比江潮拍岸的淋漓水光,“我乏了,你能扶我睡下吗?”
狐子七自然不会拒绝,伸手搀着明先雪躺下。
狐子七是妖兽,力大无比,即便明先雪这样骨骼高强的青年,在他的手中也只觉轻盈得很。更别提此刻明先雪憔悴支离,苍白如雪,盖着软被,是一团的柔弱。
狐子七看着他这黑发雪肤坠在锦被玉枕之间,如见百花一样迷了眼,自然而然地又贪色起来,只想道: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年轻,我都一千岁了,难道还能怕了他?难道还能拿不下他?
故而,狐子七又雄赳赳气昂昂起来,守在明先雪床边——用狩猎者虎视眈眈猎物的姿态。
而这“猎物”则毫无防备地睡着。
狐子七心内也软成一团,回想起那饱含蛊毒的心头血时,也不觉得发冷了——
明先雪为什么要诱我去喝心头血?
绝不是为了毒死我。
他是为了试我。
试我是不是真的不图他的精血,只图他这个人。
他要试我,是因为他开始在乎我了,不然他费这个劲儿把自己心都剖了,吃这苦头做什么?
这其中固然有他本来脑子就有大病的缘故,但也未尝不是因为在意我呢。
这凡人,虽然癫癫的,但也好可爱啊。
想通这一关节,狐子七一下志得意满,莫说他像狐狸,倒像是得胜的大公鸡呢。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王妃和银翘得了明先雪的心头血后,便匆匆赶回世子的院子里。
王妃走到世子的床边,而银翘则赶忙揭开食盒,把那碗千年人参炖的回阳汤端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将心头血滴入汤中。
世子此刻昏迷不醒,无法自主吞咽。因此,两人合力将世子扶起。
王妃小心翼翼地托起世子的头,而银翘则端着药碗,将药汤灌入世子的口中。
很快,那碗掺着玲珑心头血的回阳汤就被全部灌入了世子的口中。
世子原本苍白的脸庞,顷刻泛起红晕,有了些许的血色。
王妃见状,心中一阵激动,又看到世子紧闭的双眼下,眼皮微微颤动。王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无法讲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目光紧紧盯着世子,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银翘则满脸喜色:“您看,世子……世子动了……”
果然,世子紧闭的双眼突然颤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但已经恢复了几分光彩。
他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了王妃和银翘身上:“母亲……”世子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已经足够让王妃和银翘欣喜若狂。
王妃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道:“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银翘也喜不自胜,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世子,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王妃泪流满面,看着世子逐渐康复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慨。
此刻想到明先雪,她原本满腔的怨恨似乎也在这一刻消散了许多。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对世子说道:“经此一事,我那心也灰了,只觉得往王爷身上用心也是无用,至于权位也不过那样,以我们的身份,就算不争不抢,难道还能短了我们的吗?从此,我们母子好好过日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世子看着王妃,诧异于母亲突然会做这样的感慨,他正要开口询问,一股钻心之痛却自胸膛袭来。
那疼痛尖锐如刀片,刺入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王妃见状,心中一惊,连忙扶住世子,焦急地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世子努力地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王妃看着世子如此痛苦,吓得魂不附体:“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世子的脸色从苍白变得几乎透明,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双手紧紧抓着床沿,仿佛要将它捏碎。
银翘在一旁也急得团团转,连忙跑出去找府医,还没走出两步,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方丈和桂王。
方丈看到银翘这样,心知为时已晚,仍和王爷走进内间。
方丈和桂王来到内间的时候,便见到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方丈口中念佛,苦恼地说:“终究还是来晚了。”
“来晚了?”王妃愣愣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方丈,“什么……什么来晚了?”
方丈便道:“王妃,敢问你是否曾对先雪下过蚀心蛊?”
王妃脸色一青,神色僵硬:“您、您说什么?”
银翘也忙上前,岔开话题说道:“方丈,现在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世子的病呀!您道行高深,一定有办法救治他吧!”
方丈摇了摇头,说:“先雪的心头血本是良药,但因为心脉中了一两年的蛊毒,却把良药变毒药。”
王妃听到这里,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原来世子之所以病情急转直下,竟然是因为自己当年对明先雪下的蚀心蛊。
银翘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银翘仓皇地转头看向床榻,却见世子突然吐出一口混浊的血,那血黑得如同墨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恶臭。
“世子他……他这是中毒已深,无药可救了。”方丈沉痛地说道。
王妃闻言,如同遭晴天霹雳。
就在这时,世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然后身体猛地一颤,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王妃肝肠寸断,扑到世子床边,痛哭失声。
桂王看着暴亡的儿子和痛哭的妻子,一时心情复杂,若说悲伤,自然是有的,但更多还是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厌倦。
桂王轻轻拍了拍王妃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王妃,你要保重。”说着,桂王便对方丈说:“既然心头血有毒,那先雪的身体会不会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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