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官宝扑了个空,气得愈发龇牙咧嘴了。
“好了,不陪你玩了,既然你这位陆大哥不想收留奴家,奴家这便走了。”说罢,便挥了挥手,那叫一个轻飘飘啊。
刘沉香一颗少男心,碎得比地上的碎银子还要碎了。
谭昭仍坐在椅子上没动,那边秦官宝的鬼魂已经喊着两人去追,他也依旧摇着折扇,不动如山。
秦官宝急得跺了跺脚,微胖的鬼魂自己追了过去。
“陆大哥,呜呜,怎么会……这样?”刘少年这下真的慌了,如果是见义勇为,他还能安慰自己,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粉衣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谭昭收了折扇,改为抚摸怀里小祖宗毛茸茸的头,语气倒是蛮平淡的:“少年人,挺冲动啊,说实话,你陆大哥我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惨烈的英雄救美,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粉衣少女没掩饰她的不怀好意,但……秦官宝已经死了,刘沉香抬起自己的手掌,眼睛瞪得巨大,是被他杀的。
强烈的负罪感立刻涌上心头,迅速击溃着支撑着他的力量。
谭昭叹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可能多管闲事了,这少年运道不差,身上的气息纯净,有上天福泽,便是一时受了蒙冤,也会真相大白。
只是这事儿撞都撞上了,让他视而不见,好歹也是收了保护费的。
远处,粉衣少女和微胖鬼魂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谭昭终于站了起来,折扇也丢到椅子上,只抱着怀中的小兽,长身玉立,自成气场,这破烂的长街都有些熠熠生辉。
“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粉衣少女出去溜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她心里自然惊恐,语气自然也说不上多么从容了。
倒是秦官宝,很是开心:“这位大哥好能耐,这毒妇明明都走到拐角了,居然又往回走,跟没看见路一样,神了!”
“今儿个青雀湖上,姑娘自己使的法迷惑旁人,怎么红口白牙反倒污蔑起在下来了?”谭昭摸着毛茸茸的头,指间有些痒意,“都说了,我是这长椿街的一霸,你既是来了,要这般轻飘飘地走了,那我多没面子啊。”
此时此刻,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人一鬼,都对人生起了无端的敬佩之情。
要他们能做到这样,又何至于此啊!
“你要如何?”
“此街是我罩,此路是我开,要想能离开,留下保护费。”说着,指间摩擦了两下,暗示非常明显。
一听能用钱解决问题,秦官宝那叫一个兴奋啊,立刻飘到面前,声音那叫一个掷地有声:“这位壮士,我出一千两,不,一万两,买她的命!你赶紧弄她!”
听着,真是令人非常动心呢:)。
粉衣少女脸上满是愤恨,她要是有钱,还会做刺杀的营生吗!今天出来接单,钱还没结呢,她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你找死!”
看来洽谈失败了呢,谭昭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同时身体迅速跃起,一根银丝在夜空中闪着格外诡异的光。
“闪开!”
谭昭推了一把刘少年,风狸识趣地跳到少年头顶,只见人食指和中指并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劲气,空气中居然就出来了银丝断裂细微的声音。
秦官宝倒是躲得快,明明鬼魂并不会收到实质性的伤害,仍然猫在角落里,害怕地小声替人摇旗呐喊。
只是下一声打她还未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了。
秦官宝吓得咕噜噜地转着眼珠,黑夜里便见一黑衣男子,光看下巴就觉得气势逼人,只听得人如此开口:“居然被影响到了。”
然后,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190章 人间春色早(五)
鬼魂秦官宝的下线并没有影响到在场任何一人,谭昭并没有急着制服粉衣少女, 反而是将人圈禁在一处, 令人脱逃不得。
他方才已完全探查过了, 这粉衣少女身上虽有一丝妖气,却并不出自她本身, 本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江湖刺客。刺客,那人钱财,与人消灾,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不过既然是普通人, 那就再好办不过了。
“既然拿不出买路钱, 那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这人只认钱不认人, 要指望在下怜香惜玉, 倒不如指望钱长腿跑到我兜里来得容易。”
这折扇一打呀, 威胁人的话分分钟就出来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死要钱的人存在啊,粉衣少女无计可施, 这四面八方明明皆是路, 可她却走不脱, 她知道世间有人会些神异之术, 却未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栽到这上面。
不过她向来狡猾, 否则以她的武功早便魂归黄泉了,这眼睛一眨,就换了路子, 可见这姑娘路子是真的非常野:“你这道门败类,江湖有言,道门中人不得对普通人出手,你今日可想好了,我背后可不是无依无靠的,你若定要帮这杀人凶手,本姑娘也宁死不屈。”
刘沉香听到杀人凶手这四个字,又是一阵难掩的自惭。
谭昭就似没瞧见一样,掏了掏耳朵,吹了吹小指尖,非常坦然地开口:“道门?你开什么天地玩笑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身道门的?人呢就要多读书,不要为自己的无知找借口,奇门遁甲懂不懂?剑气化形懂不懂?”
粉衣少女气得脸都涨红了,活像个烤熟的鹌鹑。
但显然谭某人还没放弃说教的机会:“看你小小年纪就出来跑江湖,手上怎么的都有二十多条人命了,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懂。”
“你懂什么!”
粉衣少女再也忍不住了,泥人尚有三分血性,像她这样已经爱上并且享受刺杀带来的快感的人,又如何能忍得被人如此说教!
但有时候,一时的得逞只是因为没有踢到足够强劲的铁板,当有一日踢到时,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一丁点儿法子。
谭昭吹了声口哨,蹲在刘沉香头顶的风狸立刻跳起来砸在人少年头上,刘沉香惊得跌坐在地上,抬头就对上陆大哥明亮的双眸。
他讷讷喊了一声:“陆大哥。”
“喊我有什么用,人死能复生吗?”谭昭没好气地开口,“你自己傻乎乎地栽进别人的坑里还替人数钱,现在钱也数完了,你总该看清楚了吧?”
“什……什么?”刘少年脸上非常不解,但又好像有些恍然大悟,他的脖子机械性地转过去看粉衣少女,眼睛睁得老大想去看清楚少女的模样。
谭昭一合扇,啪地一声,仿若天光刺破乌云而来:“你还不明白吗?人不是你杀的,懂?”
就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轻柔地将他身体里所有的桎梏都迅速抽离了一般,这下刘沉香身上真的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就那么轻轻一推,平日里他跟姓秦的打得还要激烈,也没见姓秦的有什么好歹啊!
只是事情发生在他眼前,他是亲自确认过的,秦官宝确实没有呼吸了。
“陆大哥!”
你陆大哥已经完全愣住了,因为他感觉到黑暗中有一股力量强势得修改了什么,哦对了,那姓秦的小胖子鬼魂呢?
长椿街上,无端吹起一层微凉的夜风,怪渗人的。
谭昭再一回头,粉衣少女身上的妖气已经吹散殆尽,她似乎见到了什么,眼神里是无端的恐怖,口里只喊着:“没错,是我杀了秦官宝!是我杀了秦官宝!”
而地上的刘沉香,已经完全晕过去了。
额,他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走程序晕一个啊,感觉好像不晕有点儿不太科学?!
当然最后,谭昭也没选择掩耳盗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他看了一眼街角黑暗的角落,最后还是提着刘少年进了竹舍。
第二日,某知名不具热心群众谭将粉衣少女送去了确州衙门。
其实昨天谭昭就有些疑惑,为什么那些官差将刘沉香视作头号嫌疑人,却只字未提秦官宝英雄救美救下的美人。毕竟这美人进了画舫,案发时却不在,这分明非常可疑,所有人却好像都忘却了有这么一桩事一样。
今日他将粉衣少女送进衙门,原本还有些担心,想着或许要费些心思,却未料衙门的官差就像是解了锁一样,在对粉衣少女录了口供后,就将对刘沉香的通缉撤了回来。
本着那点儿不多的好奇心,谭昭稍微了解了一下,这秦官宝居然是被人迷晕后脑部受撞击而死的。
听到此,某热心群众立刻收手回家,他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七日后,因秦国舅施压,粉衣少女被立即被斩首示众。
当然,这一日也是秦官宝的头七,他才十六岁,未及弱冠,也尚未娶亲,人生的大好时光还没享受,这一日也叫回魂日,他听到自己母亲痛苦的声音,说早知今日,必定好生约束他,还有父亲压抑的哭声……
他就站在自己的尸体旁边,什么都做不了。
他究竟做了什么,居然会有人买凶杀他!是父亲的政敌,还是姐姐在宫中的死对头?
刘沉香原本不想去秦官宝的葬礼,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对秦官宝有股莫名的愧疚感,这促使着他无疑是走到了秦府,看着挂满缟素的府邸,他心里居然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