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温柔的眉眼,怎么可能会说出弃子这么刺耳冰冷的话语,那般热情地拥抱,又怎么可能看笑话般看自己狼狈模样而袖手旁观。
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是一击重击,章祁月身体猝然蜷缩,手指紧扣住布料,他想要压制突涌起的疼痛,呼吸声抖动不停,在意识消散前嘴唇动了几下:“师尊,太累了,我想回家......”
长者在下一瞬悄然而至,手杖震地,屏障牢牢护住章祁月的魂魄,面色凝重地望着不远处逐渐凝出人形的黑影。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拖住藏在章祁月神识中的鬼影之气,至于其他的,就要靠外面几位了......
“大师兄闪开!!”玄生剑刺向黑影后便不见对方踪影,正当阮秋盛想要转头查看章祁月的情况时,沈琦急迫的声音便落入耳中。
几道符咒迎面直入阮秋盛周身,情急之下他根本无暇再唤回玄生剑,只能迅速拨动琴弦立起一道屏障抵挡住攻击。怀心剑转而出现在他面前,同符咒纠缠在一起,沈琦一把拽过阮秋盛衣角落在不远处,收回怀心剑的同时丢出截下的几根树枝,根根刺破符纸一同落于火焰中,垂落在地。
“小师弟不对劲,分散开,我们别伤着他,能躲就躲。”沈琦眉头从开始就没松开过,此刻喘了口气迅速将发现告诉阮秋盛,便连忙闪身躲开下一道攻击。
阮秋盛点头应下,他直接收回玄生不再令它出鞘,仅凭天机琴来对付这一情况。不止他一人这么想,沈琦也不再凝神控制着怀心,而是将剑柄稳稳握在手心,以近战形式靠近章祁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划伤小师弟。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跟那个黑影有关,那么就按照章祁月之前所言,不再耗费无用的询问时间,尽快拉开他们的距离,但到底该如何解决,他们也没有头绪。
鬼影操控着章祁月的身体将身上仅剩的符咒丢出后,便不再运转这具以符为主的能力,转手用起风乐剑,同沈琦打得有来有回。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沈琦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章祁月身体这么熟练地运用那把当装饰用的风乐剑。
剑光交错,风乐剑落入鬼影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般,在他手中灵活地翻转,将沈琦的招数尽数拆完。那张脸上露出不属于自家小师弟的猖狂笑容,肆无忌惮开口道:“不是化神期剑修吗?就这么点功夫?你的那句我原话奉还,躲躲藏藏算个什么?”
“我呸,别用我师弟的身体说话,鸠占鹊巢还有脸骄傲上了,从我师弟身上滚下来。”沈琦刚骂完,就捕捉到那枚白玉一闪而过的金光,手腕一翻横扫过一道剑气,念决幻化出另一道身影同鬼影纠缠,自己跑到正以琴音为怀心剑加持攻力的阮秋盛身边,小声道:“大师兄,风乐剑上的玉坠好像有问题,小师弟可能被困在里面了。”
“玉坠我如果没记错,是他存放《阵法宝典》的,小心为上,先制住鬼影,实在不行...”阮秋盛顿了顿,琴声也比刚刚更加有力,眼眸中多了些坚定,“打晕也行。”
有了阮秋盛这句话,沈琦应声飞身向前。一琴一剑灵力倾泻而出,他们小心避开要害寻找着突破点,十几招下来鬼影不知为何逐渐占据下风,那双棕褐色眼瞳中神情跳动不止,一时间竟顿在原地不再有动作。
沈琦惊呼一声连忙收回刺出的一剑,手腕有些发疼,他没管自己,紧紧望着章祁月,小心翼翼叫道:“小师弟?”
阮秋盛按压住颤抖的琴弦,一转乐曲声,收敛起幻化出的凌厉箭光,平和的曲调化成丝线缠绕在章祁月周身,并未用力,却能做到束缚住他行动的能力。
他观察着章祁月的变化,看到他眼底恢复了往日模样终于松口气,却不料鬼影在被剥夺主权的情况下,满心不甘,以身为祭再次催动附魂术,下一瞬风乐剑再度起手,带着极端的偏执直刺向阮秋盛。
“大师兄!!!!”
剑风呼啸而至, 势如闪电,这般迅疾的剑招令沈琦顿时大惊失色。
这鬼影到底什么来路,明明境界跟他差不多, 为何在对战中却总觉得很吃力 ......他不再多想, 咬紧牙关, 嘴中念出复杂的口诀, 怀心剑也迅速冲向阮秋盛所在的方向,想要抵挡住杀意极盛的风乐剑。
可依旧差了一段距离。
阮秋盛当机立断,手执玄生用沈琦曾经教他的剑法挡在身前,两柄神器的剑尖相抵发出尖锐的声音,仓促之间他只能勉力抬剑,根本无法使出全力抵挡这致命一击。
他在剑刃的冲击下被迫后退几步, 手腕震得生疼。
身后章祁月突兀地发出几声低笑,接着他抬起头, 赤色双瞳赫然落入两人眼中。他虚抬手, 风乐剑骤然变重,阮秋盛再无抵挡之力,玄生当啷坠地。
就在这时,一直被他藏在前襟的符咒飘至面前, 释放出淡白屏障。
这是年少时章祁月初次悟到符道时送给他的, 一直被阮秋盛贴身带着, 他未曾想到符咒会在这时自行飞出护住自己。
那时的章祁月也才金丹, 在如今这个场合下, 这张符纸简直脆弱不堪。
不过, 好在风乐剑刺穿屏障的时间足以让阮秋盛侧过身子避开要害之处, 浅色外袍洇开一抹红。
阮秋盛微皱眉,不顾右肩被穿透的伤口, 在沈琦的惊呼中左手径直握住剑柄将其拔出,企图用自身灵力来压制风乐剑剑身的震颤,避免它再度回到章祁月手中。
不等沈琦执剑挡在身前,青光一闪而至,泛着冷意的银针扎入章祁月眉间,手指悬空快速缠绕几圈,像是有根无形的丝线拽扯着尾端。
“苏师叔!”沈琦一时没忍住喊出了声,他们心心念念的长辈此刻出现在面前,困局终于有了得以突破的缺口。
苏焱点头回应,单手将药瓶抛向沈琦。
沈琦不敢耽搁,不出片刻就将阮秋盛肩膀上骇人的剑痕包扎好。好在他们是修士,能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用灵力修补身上伤势。
哪怕这种被穿透的伤痕,在苏焱的药膏辅助下只需一周便能痊愈,不留痕迹。
只见苏焱骤然合掌,他开口道:“前辈,劳烦您了。”
谁?哪来的前辈?两人环顾四周,最终定格在风乐剑上金光灿烂的玉坠。
白须长者在阮秋盛他们打斗的途中,也在牵制着神识中鬼影分裂出的黑气。鬼影被他所设的阵法阻碍,在附魂术最后成型之际,章祁月的一缕魂魄冲破桎梏,打断了鬼影操控身体的主动权。
这鬼影狂妄自大,又因多年仇恨而变得扭曲偏执,竟不惜折损修为和性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继续控制着身体给予阮秋盛重击,而另一半便试图撕碎章祁月在神识中无力挣扎的魂魄。
他千算万算,却没料到章祁月身上有《阵法宝典》的存在。
白须长者虽说只是书中的守护灵,但至少也是存活千年并熟知各类阵法的老前辈,身材矮小的他手持拐杖站立,粗重的木杖宛若游龙,招式行云流水,令黑气无法近身半步。
苏焱自然知晓这位前辈的存在,那日章祁月他们逃出仙谷时,他被邹煜喊去探查章祁月情况,一眼便注意到他怀中紧抱的书本。两人同时沉默,相互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给书本施了个障眼法。
后来邹煜又寻了个点子将自己的玉坠赠与章祁月,此后再无人得知——汇聚万千符阵的《阵法宝典》已经重出人世。
上至仙家百门,下至妖魔万家,倘若被其中一人知晓,那估计章祁月在下山时就要陨落在人间了。
苏焱的声音遥遥传入神识中,他这种渡劫期修士,能够神识传音并不稀奇。长者收回一味防守的招式,脚下骤然出现一圈复杂的图纹,以他为中心不断扩大,把黑气死死定在原地。
他大喝一声,双手抡出木杖,力度之大竟原地卷起一阵飓风,将那黑气搅入其中。与此同时,苏焱拽出银针,鬼影被勾出章祁月身体,连带着神识中的那道黑气,也被长者一同打出。
没了黑气的威胁,长者重新回到章祁月身边,弯腰去探他微弱的鼻息,满面愁容:“这小子该怎么办啊……”
神识定然不是魂魄留存的好地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魂魄引回体内,用肉身硬抗魂魄的损伤。换做是轻伤,长者根本不会犹豫,可问题就在——这魂魄胸口的伤势外加被附魂术反噬的影响,肉/体真的能扛下吗?
算了,先留在自己身边养养吧。
黑漆漆的鬼影被甩落在地,苏焱及时揽住失去支撑的章祁月,背后显露出一架红木琴身,他抬指拨动,琴音瞬间化作几条长蛇,吐出信子张着利齿分别咬住鬼影,分泌出的毒素逐渐令他无法动弹。
修鬼道的有像丘山一样的白骨人,也有以烟雾为形态的鬼气,而鬼影这类的存在,无形无体,可附在人体内,也可隐藏在凡人影子中。
普通刀剑无法伤其基本,唯有上等仙器才能将他绞杀。
“当年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影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狠狠啐一口,自顾自地笑了好一阵,才嘲讽道:“你那小情人干了什么苏焱你能不知道?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嘶,咳咳…哈哈哈哈哈……”
“我再问一遍,那夜我被定身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没耐心。不说也行,蛇嘴有毒,你随意。”苏焱瞟向不远处的沈琦,唤道:“沈琦,带你大师兄走。祁月我来照顾。”
眼看着四人就要御剑离去,鬼影此次消耗过大,想要活命只能低头。他心想着至少已经将邹煜其中一个徒弟折磨得半死不活,剩下两个,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
他开口打断几人的步伐,四肢被毒液侵入变得麻木,连同说话腔调也随之僵硬:“慢着!当年我的族人不过是在你们屋外探查一番,察觉到你们两个是修士,不想惹出事端就离开了。谁知第二日清早那个畜生就将我全族斩于雪渊剑下。”
在这鬼影嘴里邹煜完全不能被当做人看待,从刚刚那句讽刺的三个字,沈琦就恨不得冲上去拿怀心剑把他捅个稀巴烂,怒斥道:“你再骂一句我师尊试试!”
鬼影压根没把沈琦放在眼里,紧盯着苏焱:“我回答了,解药。”
苏焱拧紧眉,眼眸中隐藏着惊诧,强压下呼之欲出的答案再次问道:“你们那夜看到屋内到底有几个人?”
“两个。”鬼影斩钉截铁的回答在苏焱心中敲下了定论,他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神情,鬼影见苏焱没动静,生怕他反悔,赶忙又道:“解药呢?你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吧?”
苏焱嗤笑一声,扭过头不再注视狼狈不堪的鬼影。
阮秋盛和沈琦都察觉出苏焱语气中的怪异,不像是在嘲笑死到临头还在挣扎的鬼影,反倒像是在嘲笑他自己。
他单手扶住章祁月让其靠在自己身上,腾出手向下撒出淡粉色粉末,那粉末落下竟真缓解了鬼影周身的麻木,还未等鬼影原形毕露,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痛苦爬满全身,咬牙切骂道:“苏焱你这个……渣……咳。”
苏焱立于剑身上,衣袖无风自动,眉目清秀带着柔和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宛如坠入冰窖:“我没说过要给你解药吧?只是善意提醒一下有毒。”他收起笑容,冷冷看向鬼影,“下辈子嘴巴放干净点。”
这一瞬间的气势让沈琦有种错觉,仿佛邹煜就站在他们面前。
苏焱翻手甩出几根银针刺入鬼影中,将他的感官无限放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每一寸带来的疼痛。他将章祁月交给沈琦,自己跃下半空提剑走上前,刺入那团黑雾——与章祁月受伤的位置相同。
不管鬼影难听的哀嚎和咒骂,苏焱平静道:“你送给邹煜徒弟的,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苏焱说完便御剑与沈琦并肩而立。阮秋盛看了一眼下方,不太放心地说道:“他还会……”
逃脱两个字没说出口就被下方的爆炸声惊动,没有火焰,只有四散开的花瓣。
花散粉……接触到粉末的物品,会逐渐沉迷幻觉,无知无觉无痛无感,最终酣然入睡化作花瓣消散。
沈琦和阮秋盛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这是缥缈宗的独门秘方,苏师叔是怎么将这粉末改造得这般……血腥又不失美感。
苏焱:“羞辱折戟宗宗主,罪该万死。”
在俩人震惊的目光下苏焱把章祁月从沈琦肩侧拉过,将他背在身后,变脸似的一转儒雅姿态,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模样,低声说道:“走吧,秋盛你的肩膀不宜多动,让沈琦扶着你。”
阮秋盛点头应下,和沈琦一同跟在苏焱身后。
沈琦:“大师兄,我突然觉得我们小时候那么闹腾,恨不得把枫翠居掀了。现在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阮秋盛深有同感,从小看他们长大的长辈们看上去都平易近人,也就邯绍时不时骂几句,但也没说要打要杀的。
从仙谷到现在,他们被邹煜和苏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吓得不轻,这一战之后,他们很难再将那位成天待在竹林里捣鼓无数灵草的苏师叔,与眼前的苏焱视为同一人。
第58章 救世
城内出了这等大事, 难免会引起一阵恐慌。平日里辛勤劳作就为了赚取生活费用的百姓,对那些妖魔鬼怪是出了名的恐惧。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妖邪也只能等死, 成天烧香拜佛, 祈愿事事顺遂。眼下只是睡了一夜的功夫, 每天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就凭空多出五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死人本身已经够恐怖了, 更何况还有老祖宗们传下的各种迷信说法,这么一来,谁会不害怕?
也就那些拎着剑飞来飞去的活神仙不怕了。
奚昭璟当时匆匆忙忙拦下刚回客栈的暗门一行人,本以为那几个弟子还记着相见时的不愉快,他甚至都打算掏出金条来当报酬。结果齐胤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带着他们转身就跟上了奚昭璟的步伐, 专注处理着尸体的情况,期间没有半点摩擦。
白布盖住五具尸体, 几个暗紫色衣装的修士围在一旁, 手夹符纸不停念叨着什么。
“他们在用符咒度化魂灵。这种惨死的人最容易生邪气,因为有执念和不甘,停留在人间不肯离去,但他们没有意识, 久而久之就容易化作厉鬼在人间作乱。”
齐胤站在一旁, 向身边点着折扇的奚昭璟解释着原因。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位小少爷明明对眼前情景一无所知, 却还要端着架子不出声, 生怕被别人闻出半点门外汉的气味。
好歹对方也是跟自己吵过一架的人, 现在没有折戟宗的那几个人撑腰, 奚昭璟跟个鸡仔一样在一群修士里,不装装样子岂不是很容易被欺负?
见齐胤没拆他台, 奚昭璟便顺着话说下去:“那度化完呢?是不是就该施法术让这些尸体消失不见,回归天地了?”
奚昭璟现在还没从见到苏焱本人的激动回过神,连自己嘴快问出的问题都没过脑子。果然,他听到了齐胤再也压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你从谁那学的回归天地这一说法?我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度化一下灵魂,其他步骤跟你们凡间都是一样的——下葬送行、烧纸立碑。”齐胤慢慢停下笑声目视前方,“别把我们修士看的太高了,都是肉/体凡胎,难逃一死。”
奚昭璟摇头否认,说出了普通人的心声:“至少你们有着我们凡人所羡慕的寿命。”
齐胤闻言又笑了,寿命对于他们来说才是巨大的牢笼。
每天看着相同的景色,待在相同的地方,除了练功就是闭关,百年漫漫长路,久到再无时间观念,没有长寿的惊喜,倒是多了无边的孤寂。
修炼磨心境,越是能耐得住这般枯燥无味的生活,修为便越是高超,就越有机会触碰飞升的门槛。不过这种人少之又少,如今各宗门修为最高都停滞在渡劫期。正如苏焱之前所说,吃的苦太多,到了那一步,就只想停在原地去观察曾经从未在意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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