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极其随意的话语,却隐藏无尽威压,竟令台下人群头低得更深,甚至有极个别忍受不住这等威压震出几口污血,染脏雪白的毛毯。厌倦的目光瞥向几人,如同处理废弃玩具皱眉道:“丢出去,毛毯重新换一条,脏了。”
一个黑袍男子膝行向前,头颅不敢上抬,话音中满是崇敬:“回阁主,虽被拒,但是属下已经将其种在枫翠居中。”
金银珠宝镶嵌在他那明黄长衫上,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推开内门,一具冰棺在云雾中出现。
而那棺中人竟是暗门宗主陈讳。
那双丹凤眼有瞬间的失神,接着竟涌出一丝疯狂,血丝充斥在眼球中将那震人心魄的美眸勾出邪气,眉毛舒展开他阴恻恻地笑了几声:“种子已经种下了,几年后,就轮到我收获的时候了。到那时,折戟宗的名号也该换一换了。”
躲在暗处的毒蛇用它碧绿的竖瞳注视着外界一切,目睹那颗足以搅乱三界的种子埋入土中,吐着满是毒液的蛇信,扭身钻入草丛中。原地只有叶片簌簌掉落,再不见那危险之物。
第27章 闭环
被人扔入水中的石子,尚且还能荡出几朵水花才沉入水中。可那枚种子落入枫翠居后,没有任何响动,连邹煜都没察觉到异样。
请走那名暗门弟子后,邹煜转身朝向山上沈琦住所走去,阮秋盛跟在身后,犹豫许久才说出心中猜测,张口问道:“师尊,你是觉得其中有诈吗?”
“事出无常必有妖。我可没听说过暗门有谁会公然将炼制的法器赠人。更何况暗门那炼器法子都沉寂多久了。”邹煜手中纸扇越扇越快,将他那前侧的垂发吹起,没规律地耷在两肩。
折戟宗向来不参与外界的各种纷争,反倒是那种喜欢揣着一堆瓜子在旁边看热闹的存在。
别人打架拌嘴,折戟宗大门敞开,以邹煜为首排排坐,手中瓜子花生零嘴不断,怎么看怎么爽。
但如果谁想扯上折戟宗半点事,那群嗑瓜子的能瞬间一哄而散,紧闭大门,谁敲门都不见。
主打一个被人点名就立刻避世。
毕竟折戟宗不提及数百名金丹以上的弟子,单是化神期长老就有十几个,再加上渡劫期的邹煜和邯绍坐镇,也没人敢把主意打到折戟宗头上。
可别的仙门就没这般安宁日子。
他们虽然是修仙者,但说到底还是和凡人共处一个空间。那些真正住在天上潇洒的神仙,到底有几个谁也不知。而他们这些人中又有谁能飞升,那也是未知。
一群人围着所谓的“未知”整日修炼,为了仙家宝器争破头。明明是个没有目标的漫漫长路,这条路上却拥挤不堪。
民间都流传着“住在山顶的神仙们不问尘世,只会在人间苦难之际才能瞥见真容”等传说。凡人羡慕修仙者的长生不老,羡慕修仙者的无所不能,却独独不知仙界也如同皇城深宫一样分为几派,殊不知哪天就会自相残杀只为得到所谓的飞升宝物。
仙门众多,各家都有镇家之宝,过于强大独特的用处不免会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就像暗门那可炼制各家仙门法宝的传承,被迫封存。这些法宝一旦落入心术不正之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因此门派世代相守绝不拱手让人。
可世事无常,自古邪正两不立,不少魔修渴求功力增长肆无忌惮地挑起战乱攻打仙门,抢走弱小派别的宝物占为己有。可实力薄弱的门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高等仙器,往往被魔修屠门后,他们拼命守护的宝物却被敌人不屑地踩在脚下,视作无用废料。
折戟宗虽无实体传承守护,可每代宗主身上可窥探天命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头悬星斗,眼观云雾,只需撕下那漫长寿命中的一小块,一切问题皆迎刃而解。
正是因为折戟宗这一特殊之处,自那次因私欲而遭天谴后,折戟宗元气大伤。外界的饿狼按耐不住它们的爪牙,扬起锋利的指甲趁着这个绝佳机会企图将屹立上千年的宗门彻底撕碎。
当时邹煜还是少年时期,却已经拥有了未来继承宗主的身份,石阶上全是攻山的敌人,他躲在老宗主身后,那双鎏金色眼眸倒映着无数白衫倒地的景象。
往日同他谈笑的师兄师姐们挡门前却被乱刀刺死,鲜血染红了那洁白的衣衫。
从那时起邹煜便不再喜欢一身素净纯白的折戟宗校服,一身红衣格格不入行遍万里。他成为宗主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身扎眼的白衣全部改成玄黑色,不顾旁人反对,硬是第二天让全宗门上下皆衣着深色衣衫。
除了邯绍。他向来喜欢白色,更何况是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门师兄弟,邹煜并未多说默许了他的执着。
在最后一道防线攻破时,邹煜眼前突然被兜帽罩住,紧接着他和身边的邯绍被老宗主一同推进漩涡中,连带着将背着琴想要冲上前替师门报仇的苏焱一同丢进去。
就这样三个少年被迫在人间成长,从弱小无助被人欺压的低阶修士,成了望而生畏的存在。
而折戟宗也在最后紧要关头得到缥缈宗的相助,幻术铺天盖地将那些欲望熏天的魔修笼罩住,在缥缈宗弟子们编织而成的粉色梦境中不分敌我,沉沦至死。
其他门派在这场变故中无人敢出头,都躲在自己的壳中当缩头乌龟,抱着折戟宗灭门自己的门派反而能升一个名次的幻想继续在暗处观战。
唯有念及旧恩的缥缈宗宗主率领众多女弟子冲向战争中心。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个环形将过去和未来相连。邹煜他们回到了折戟宗,成了新宗主,又因为幻萤花同缥缈宗现任宗主扯上了联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而他也同老宗主一样,收了三个徒弟在身后,甚至入道契机均是相同。
一个圆圈在时间长河中被封上了最后一笔。
那如今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上百年的平静被打破,折戟宗又要被拉入浑水中了吗?
过往如同幻灯片在邹煜脑海中过了个遍,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沈琦门前,他骤然合扇,心中默念道:“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足以可以扛下折戟宗的一切。
紧接着像是想要肯定自己心理想法,猛然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院里两个蹲地里种花的俩小孩。
邹煜默默后退几步,又重新展开纸扇背过身不再注视那两个徒弟。阮秋盛看到他脸上的悲愤,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师尊有种撂挑子走人的想法。
出于好奇阮秋盛向旁侧移动步伐,紧接着宛如被一道雷劈中,呆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这哪还叫花圃啊,简直是个被炸弹炸开的坑。
没有一朵花留有全尸,连那细小的根茎都四分五裂撒在四周,点点翠色覆上地面,土屑飞得到处都是,中间一纸黄符躺在凹陷下去的坑洞里,甚至还被土壤埋没一半,惨不忍睹。
沈琦和章祁月自知干了什么,谁也没吭,缩着脖子并排站立。这回沈琦倒不怕脏了,手背在身后站立,脸上的脏污都没擦,干咳几声也没咳出个所以然。
时间回溯到章祁月独自种花的场景。
不出几分钟沈琦又重新出来,满脸神秘道:“你说,我能控制怀心给花松土施肥吗?”
“你能不能别糟蹋仙剑了。”章祁月望了望沈琦还缠着绷带的右手,又叹气道:“等你右手好了再考虑这花吧,怀心明明是把斩妖仙剑,怎么到你手上就跟个保姆一样,种花除草刨土提东西。免费劳动力可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欸不是,我认真的。你想想啊,我们修仙除了降妖除魔,一些术法不是还能方便我们日常生活吗?我在想,我们要不要试一下用仙术实现种花浇花施肥一气呵成。”沈琦这番话反倒点醒了章祁月,这不就像现实世界自动化种植吗?
不得了,二师兄有超越前人的想象。
创新需要鼓励,章祁月想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抱着要激励沈琦这棵先进幼苗的心情,跟着他一起围着花圃研究该用什么符咒。
翻土的工程就交给了怀心剑,章祁月蹲在一边手痒,也学着沈琦用灵力控制自己腰间不怎么用的风乐剑。结果过于生疏,不但没抛成土,还不小心撞上怀心剑边被当成敌器挑飞,扎入墙壁剑柄不停颤抖。
章祁月慌忙跑去将它拔出,收回不敢再唤出。沈琦在旁边乐得合不拢嘴,指着怀心剑已经翻完的土块,尾音还打着颤:“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弟接下来交给你了啊。”
既然要自动化,那肯定不能靠手来埋土,要是借用外力将别处土壤扬到半空中,再准确无误盖住根茎,不也算是自动吗?
说干就干,既然他不会用剑,那就用符咒。
章祁月估量着距离,在不远处空闲土地上掏出一张空白纸符,压制着灵力画出一个伤害极其小的爆符。触地即炸,震声吓了沈琦一跳,迎面而来的土块不等他反应过来,怀心剑就率先出现,几道剑光不仅避免了土块溅身,连带着......把那几朵好不容易养活的野花尽数斩碎。
“......哈哈,怀心剑这么强啊。”章祁月干巴巴笑了两声,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坑洞,心虚地补上一句:“我这爆符也挺强的...哈哈。”
沈琦正襟危坐,学着一些长老们宣布重大事件时的表情说道:“我宣布,自动化种花计划失败。接下来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和师尊解释交代了。”接着仿佛被一根针戳破,原本还鼓起的气球,直接瘪了下去在有限空间里横冲直撞。
于是,很不巧地,在两人还没想到对策时,他们心心念念的师尊带着大师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折寿了。为什么每次他们两个闯祸总能被邹煜抓个正着,什么时候能带上大师兄一起,至少那时还能多一个挡箭牌。
第28章 念想
邹煜迟迟不开口, 这可苦了那俩小孩,半点响动都不敢发出。缩在后面趁着师尊背对着他们,朝着呆愣住的阮秋盛挤眉弄眼, 试图让万能大师兄帮他们躲过师尊的怒火。
阮秋盛心领神会, 主动站出来打破寂静。变脸似的满面愁容, 迈开脚步快速走到沈琦面前, 心疼地抱起他那毫发无损的右手,开始了演戏模式:“二师弟你的手怎么划破了?是刚刚受伤了吗?”
章祁月和沈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他们心中,大师兄是个乖巧懂事绝不随意扯谎闹腾的存在,什么时候会主动引话题了??
不过这句话很有效果,正好勾住邹煜爱徒之心,纸扇早就没了动静, 却还偏偏佯装生气不去转身,可他侧着的头部早已暴露出他的急切。
章祁月率先回神, 也跟着夸张地大叫:“哎呀, 二师兄你胳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紧接着悄咪咪踢向沈琦膝弯,这一脚将沈琦踢回神,连忙低头抓一把碎土在纱布上摩擦几下,印出红褐色痕迹。
那点痕迹挺像被猫挠的爪印, 甚至比爪印还要浅。
对着这无中生有的伤口三个徒弟哀嚎一片, 要多惨有多惨。尽管邹煜听出了其中的伪装, 却终究是担心自家徒弟, 于是自己便顺着话语中抛出的台阶而下, 转身走向三个兔崽子。
他连沈琦的手都没看, 直接拉起对方向山下苏焱房间走去, 嘴上还不忘不停念叨着:“叫什么叫,叫了就能疗伤吗?跟我去找苏焱。”
眼看师尊不再管这被糟蹋的花圃, 沈琦和章祁月均同时松了口气,接着心再次被吊起——万一被苏师叔查到了他们撒谎该怎么办。
总不能还演戏吧?他们又不是专业演员,在两位前辈的威压下再怎么演都盖不住他们的“罪行”。
几步的距离片刻就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希望师尊的步伐能慢一些,留够他们圆谎的时间。
苍翠欲滴的枝叶随风摆动,发出轻响,掉落在地面的竹叶打着旋与不远处枫叶交织。邹煜居住的枫树亭恰巧在苏焱新居的斜对面,这一红一绿,明眼人都能看出邹煜的小心思。
多般配,方便串门,甚至每天清晨还能透过窗户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不比话本里的描述刺激?
事到如今章祁月也没心思再想话本的事,趁着师尊喊门的功夫,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个万全的脱身办法。
邹煜喊了几嗓子却没有见人出来,房门纹丝不动。邹煜心生疑惑正想上前推门一探究竟,就被旁边的桃树吸引了注意。
那抹红有点熟悉......
邹煜眯着眼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道:“这不是我之前给苏焱的红纱吗?怎么绑树上,不想带身上就直说。”
说着便愤然勾手将那红绸收回,章祁月和沈琦魂都要被惊飞,阻拦的话刚蹦出一个字节,眼睁睁看着那棵小桃树失去了支撑,在四人面前缓缓倒地。
眼看着邹煜脸色逐渐阴沉,刚刚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再次被阴云覆盖,手不知不觉松开沈琦的手臂,紧握着拳好似下一瞬就会把手中绸缎撕碎。
三个小徒弟同时后退,集体装哑巴,眼神乱飘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人啊,往往在尴尬心虚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极其忙碌。
章祁月仰头追随着天边飘动的云彩,嘴角挂着一抹看淡生死的浅笑,装作被湛蓝天空美景所惊艳到,心中的小人早已跪倒一片:完蛋了,这下谁也救不了他们。
沈琦低着头近乎将平坦的地面看穿两个洞,鞋底摩挲着枯叶挡住蚂蚁的前进方向,就这样一来一回,和蚂蚁倒演出了它逃他追插翅难飞的戏码。表面镇静的他,实际上已经成了褪色的“黑白沈琦”,灵魂无力瘫软在地上,欲哭无泪地不断捶地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场合。
对所有事全然不晓的阮秋盛小心观察着两个师弟的神色变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没好事。还是跟着他们一起不出声比较好,之后具体怎么样还是随机应变吧。
清脆的骨节响动声令沈琦和章祁月越发得心慌,不动声色地慢慢挪动脚步试图离自家师尊更远一些,还不忘扯动大师兄衣衫,将他脱离战争边缘。
大门此刻恰好被打开,一袭翠色长袍映入众人眼中,怀中还捧着几株灵草,衣襟飘逸,长发微束垂在身后。
这下人齐了。
雪渊剑骤然朝来人刺去,苏焱单指夹住剑身,顺着其力度轻移步伐,优雅得旋了个圈,带起的衣摆扬起碎叶,洋洋洒洒转而又重归沉寂。
那双好看的眼眸带着不解,对上邹煜视线后,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个小孩又注意到不远处倒下的桃树,到嘴边的问话也瞬间卡了壳。
苏焱松开手指,雪渊重回剑鞘。伴着从鼻间发出的冷哼,邹煜没有说话径直擦肩而过,却又在中途停下几秒瞪了一眼苏焱,接着便以摔门声结束这场闹剧。
几步之遥的四人大眼瞪小眼,一分钟后才回神忙碌起来。苏焱急匆匆将灵药交至阮秋盛手中,极快地交代几句便转身也跟着进入邹煜房间。
章祁月目瞪口呆地望着合上的房门,指向邹煜房间的手指都在抖,不敢置信道:“苏师叔在师尊火气上头的时候进去,真的不会被师尊杀了吗?”
沈琦好歹也是看过话本的人,但此刻他不由得再次怀疑起话本内容的真实性了,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坐实了两位前辈之间的关系啊。他吞了吞口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像这种情况,也只有苏师叔能解决了......”
接着几枚灵草被分别塞入两人手中,阮秋盛也难得一次面庞染上疲倦,提起两人的后颈将他们拖向苏焱后院,叹气道:“你俩省省脑子,怎么我不在的时候闯出来这么多祸。两个种花大户,赶紧把师叔的灵草种上。”
两人这才大梦初醒般抱着小苗埋头刨土,沈琦单手费力地铲着土,突然抬头望向靠在一边监工的阮秋盛,问道:“大师兄你不种吗?”
章祁月也停下手中动作一同看向阮秋盛,只见大师兄被这问话愣了片刻,接着上挑起眉毛,瞳孔微睁,嘴角微不可察扬起了一个弧度,抬指指向自己反问道:“我吗?”
沈琦连忙点头,握着铲子的左手撑在膝盖上,满眼期待阮秋盛温柔地走向他们说出那句“二师弟单手铲土一定很辛苦,我来帮你们。”只有章祁月看到阮秋盛这个反应,默默重新低下头戳弄着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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