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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万万不可!(你的荣光)


萧融颇为新鲜的看着他:“每次新戏出来,你都是第一个跑来看的,就这么喜欢这出戏啊?”
赵兴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虽然台词白话了些,但情节发展当真吸引我,正好今日萧先生给大家放了假,我就赶过来排队了。”
萧融笑了笑:“辛苦你了。”
赵兴宗:“不辛苦不辛苦,今天这出这么温馨,足够我回去以后高兴好几天的了。”
萧融轻笑,有人喜欢这个作品,他当然感到开心,不过看着赵兴宗脸上满足的笑,萧融沉吟片刻,还是提醒了他一句:“既然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之后的七折都不要再看了,就停留在这吧,这是为你好。”
赵兴宗:“…………”
说完萧融就走了,而赵兴宗一脸的被雷劈了的表情,这下他连那几天的快乐都得不到了。
宋铄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萧融,他直言道:“你是故意的。”
萧融耸了耸肩,“谁让他害我疑神疑鬼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那么开心,凭什么他比我还开心?”
宋铄:“……”小心眼。*
王府里,陈氏正热火朝天的下厨,其余厨子们给她打下手,高洵之也在忙碌着布置前厅,萧融说今晚让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高洵之正在算要搬多少张椅子出来。
阿古色加本来也在厨房里忙活,她们布特乌族也是有特色美食的,但护卫把萧融他们买的东西送回来了,阿古色加扔下那条还活蹦乱跳的鱼,擦了擦手,然后看了看属于丹然的东西。
片刻之后,她带着那身成衣回到后院,相比前面的热闹,这里安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阿古色加推开门,桑妍就坐在角落里,还在反复的磨草药。
走到桑妍面前,阿古色加给桑妍展示那件衣服:“看,萧融给丹然买的。”
桑妍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磨草药。
阿古色加沉默一瞬,又开口问道:“今日是中秋,你们中原人最在乎的节日之一,如果你愿意和丹然一起过,她会很开心的。”
桑妍磨草药的动作缓了缓,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因为长时间不开口,她的嗓子都哑了:“以后她就知道了,没有我才是真正的开心。”
阿古色加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转身出去,而身后的滚轮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中原人确实重视中秋,但像萧融这样如此隆重的过节,非要把所有人都邀请到一起吃饭,也是很少见的。
因为这时候显示自己很重视一个节日的方式不是团聚,而是祭祀,中秋节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上香烧纸、虔诚的摆放贡品,只有镇北王府,他们在认真又努力的吃饭。……
此时没有那种能坐十几个人的大圆桌,为了达到萧融想要的效果,高洵之只好用七八张桌子拼出来这么一个大桌子,他在心里寻思着,以后还是让木匠打一张出来吧,不然每年中秋都拼一回,太费劲了。
萧融还说什么要赏月,所以这顿饭等到天都黑了才开始吃,大家也奢侈了一回,在整个大厅里点满灯笼,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宋铄坐在其中,还嘟嘴来了一句:“终于有点像样了。”
虽说仍然比不上皇宫,但至少不再是最寒酸的王宫了。
众人陆陆续续的就座,佛子对着众人行礼,然后坐到他的位子上,他那边摆的全是素菜,高洵之上年纪之后也不爱吃肉,所以跟他坐在一起。
陈氏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今日最高兴的人就属这位老太太,她还要喝酒,萧佚本想拦着,但萧融不让,少喝一点没关系,更何况一年也就这么一两次。
萧融笑吟吟的看着大家,其实他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画面,但他觉得他可以适应这样的画面。
推杯换盏之间,张别知又在跟地法曾吵架,虽然大家也听不清他们吵的什么,而丹然够不到远处的菜,阿树连忙站起来帮她,看清阿树的身高以后,丹然愣了一下,后来问了问阿树今年多大,丹然突然就对自己的身高有信心了。
中原人都能长这么高,她更没问题啦!……
萧佚和陈氏互相照顾,萧佚给陈氏夹鸡腿,陈氏给萧佚夹姜片,宋铄喝着喝着就激动了,站起来要吟诗一首,但根本没人搭理他,桌上的年轻妇人就张氏一个,她倒是不至于感到不自在,只不过没什么人能说话的,感觉有点寂寞。
她知道丹然的娘跟自己身份差不多,但嫁给简峤那么多年,她就见过桑妍两次,一句话都没说过,她也不奢望今天桑妍能破例出来陪自己。
更何况像这样静静独饮也很好啊,这是她第一次在夫君出征之后,真正的品尝到了过节的快乐。
她的座位背对着大门,而她转过身去,想要看看外面的月亮是否已经升起,然而今夜阴云密布,看着像是要下雨一般,别说月亮了,星星都没出来过。
张氏偏转过身子,余光看到萧融跟自己一样在看天空,她便对萧融笑了一下。
萧融见状,也朝她勾了勾唇,但下一秒,张氏瞳孔突然一缩。
萧融微愣,这时候他也感到了异样,轻轻碰了一下唇角,他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而还不等他看一看自己碰到的是什么,五脏六腑就像是突然烧起来了一样,他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不慎打翻了他手边的酒壶和瓷器,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一惊,他们看向声音发出的源头,而萧融趴伏在地上,不断的往外呕血。
高洵之震惊起身:“阿融!”
短短一瞬间而已,萧融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打湿,粘稠的血液弄脏了他的衣服,弄脏了一大片的地板,而萧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
整个腹腔都很难受,耳边不停的有人在叫他,声嘶力竭、惊惧非常,而萧融没法去安慰任何人,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恐惧,他害怕,无比的害怕,他怕自己真的要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一炷香的时间,萧融中途昏死了过去,他完全没有意识了,如果在这个过程里他死了,他可能都意识不到原来这就是生命的终结。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高洵之抱在怀里,所有人都惊恐的围着他,张别知、萧佚、阿树哭得涕泗横流,十分难看,宋铄和佛子脸色煞白的看着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阿古色加不见了,但是她很快又跑了回来,她拿着一整根的盐女参,后面还跟着那个始终都不愿意出门的桑妍,桑妍背着阿古色加的药箱,同样惊惧的望着他。
萧融睁开了眼,而这些人像是吓傻了一般,没人敢在这时候发出声响,萧融眨了一下眼睛,他张开嘴,喃喃道:“我要去找他。”
就这么轻的像羽毛一样的话,让高洵之差点脱力栽倒,他怕萧融只是回光返照,说出的话也都是他要留下的遗言,缓过那一阵的眼前发黑,高洵之用力支撑住自己,他努力安抚萧融,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先、先让阿古色加给你诊治,把药喝了,再——”
萧融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他突然就坐了起来,撑着地面要站起身,但地上全是他吐的血,十分滑腻,他差点又要摔下去,是张别知突然扑过来扶起了他。
周围的人好像又找回自己的意识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萧融先坐下,先让大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但是萧融听着这些聒噪的声音,他突然愤怒的推开所有人,尖锐的喊道:“别管我!”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周围的人瞬间噤声了。
往日张别知总是说萧融脾气大,说他凶,可大家都不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都知道,萧融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是真的跟大家有仇。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凶兽,他仇恨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这些人全都是他面前的拦路虎,他恨不得这些人都去死。
宋铄从未见过萧融这个样子,他愣愣的看着他,突然之间,他听到高洵之的声音响起:“好!好,我带你去找他,阿融,听话,让阿古色加给你看看,然后我们就走!”
萧融转过头,看着高洵之,高洵之都不敢呼吸了,而片刻之后,萧融突然松开了抓着桌子的手,他摔坐在地上,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阿古色加给萧融诊治的时候,高洵之并没有在这里等着,他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随意的拿了两件衣裳,又拿了自己的兵器,而阿树跟他一起离开的,他一边擦脸上的眼泪,一边给萧融收拾东西,他将该带的都给萧融带上,还有那柄如今已经成为了兵器的螭龙剑。
他们两个带着包袱回去,宋铄站在入口处,不可置信的拦住他们:“你们真要让这样的他去盛乐?!”
“太荒谬了,你们难道不怕他死在半路上吗!”
高洵之沉默着,而阿树脸上的眼泪就没断过,他哽咽着道:“郎主不想死。”宋铄怔住。
阿树又擦了擦眼泪:“郎主从来都不想死,他不是去死的,他是去找大王,我、我们不能拦着他。”
宋铄心神一震,只觉得这个晚上是他这辈子经历的最荒诞的晚上,明明这个王府里都是理智的人,可如今所有人都疯了。
也包括他,他也疯了。
因为他居然给高洵之和阿树让了路。
除高洵之和萧融之外,还有张别知和阿古色加跟着他们,这是萧融的意思,他好像已经冷静了下来,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地法曾带着所有护卫保护王府,必要时刻还能调动外面的军队保护陈留,而萧融走了以后,陈留尹就是宋铄,佛子辅助他,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座城。
萧融说这些的时候宋铄甚至都不知道,等他再次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宋铄连质问他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天上的云突然散开了,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这些人即将离开的身影,宋铄不理解,萧融离开的那么决绝,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王府,看一眼他经营了这么久的城池,他就这样把它丢给了自己,他就不怕自己背叛了他吗?
马蹄声渐渐远去,夜又安静了下来。
宋铄对着前方喃喃:“一群疯子。”
但下一秒,他又承受不住一般的握紧了拳头,他转过头,无助的看向他最不喜欢的佛子:“……我要怎么办?”
弥景同样看着前方,他轻声道:“别让信任你的人失望。”
宋铄拧眉看着空无一物的街道,半晌,他转身进了王府。

宋铄没有再回前厅,此时他的脑子非常乱,所以他越过众人,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弥景又静静的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今夜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同样是一种剧烈的冲击,他不是圣人,没法这么快的平复下来。当他再次感到微凉的夜风透过僧衣之时,他才轻轻的呼吸了一遍,然后同样转过身去。
接下来他就愣在了原地,他以为这里只有自己,却没想到其他人都在。
有点好笑,因为忐忑又不安的站在他身后的这五个人,全部都是被留下来的老弱病残。
他们并非是在这里等佛子,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今夜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秋日,既没有那么热,也没有那么冷,可丹然却觉得自己好冷好冷,她始终都生活在家人的庇佑之下,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画面,她想哭,却难以哭出来。
孩子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去求助她的父母,所以她下意识的就扯住了桑妍的袖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她:“阿娘……”
“阿娘……”
“阿娘——”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委屈,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而在三声呼唤之后,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仰着头,张着嘴巴,哭得人们肝肠寸断,这时候大哭就是让她缓解恐惧的方式,桑妍怔怔的看着她,本能一般的蹲下来,用自己那双干枯的手笨拙的拍着丹然的背。
她哑着嗓子道:“不怕,丹然……不怕。”
萧佚红着眼、抿着唇,直到萧融走了他才想起关注陈氏,但陈氏始终都安安静静的,萧融刚出事的时候陈氏是什么反应,萧佚已经不记得了,等到萧融略显冷静之后,陈氏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她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的看着萧融离开,如今她又安静的看着丹然哭。
等到丹然被桑妍哄好了,一边抽噎着一边牵着她的手离开,陈氏垂下头,也迈出了步子。
萧佚愣了愣,连忙追上去。
一眨眼,这里就剩下弥景和张氏了,他们互相看看,心情沉重的同时还有点尴尬。
毕竟他俩几乎就是陌生人,张氏跟佛子从未有过交流。
默了默,弥景先开口道:“我去找人将前厅收拾一番——”
张氏一愣,连忙说道:“不必不必,这种事怎么能劳烦佛子,妾身来就是了,今夜之后,佛子和宋先生便要忙碌起来了,萧先生和高先生一起离开,明日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在正事上妾身帮不上什么忙,这扫洒的事,就交给妾身吧。”
弥景见她这么坚持,再加上和张氏单独的站在这让他感觉非常不自在,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站在风口里,张氏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却没有立刻迈出步子,须臾之后,她才快步返回前厅。
半个时辰前这里还满是欢声笑语,如今灯笼还在、残羹冷炙还在,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桌椅散乱的摆放着,那是被撞开的痕迹,其余地方满满当当,只有离门口较近的地方空余出来一大片,张氏缓缓迈步,盯着地上那一滩深红色的血迹,她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抿起唇角,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的跪在那滩血迹边缘,轻轻的擦拭着地板。
但轻轻这个程度,于此刻的她而言好像有些艰难,因为她的手在抖,越抖越擦不好,越擦不好她越控制不住自己。
猛地,她把帕子扔到了血泊当中,而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自己的哭声泄露出去。
压抑的、充满悲伤的呜咽从指缝中流出,地上的女人跪坐着,瘦弱的脊背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弯下,她浑身都在颤,稀碎的哭声也越来越猛烈。她不明白。
不是正在变好吗?不是已经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她以为陈留已经是她的家了,她以为打完鲜卑他们就能团圆了,她以为很快,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每个人都在拼命、可每个人的命都不值钱,这样煎熬又疲乏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呢。……
她没有问出声,也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答案,见证了她的崩溃和怨怼的,只有这些不会说话、静静摇曳的一室烛火。*
仅仅一夜的时间,萧融他们就已经到了上党。
多亏了萧融之前让屈云灭设立的临时驿站,所以他们才能迅速的换马,每到一个新驿站,萧融都不吃不喝,领了新马就走,另外三人根本不敢反驳他,只好跟他一起这么拼。
张别知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萧融,因为萧融看着状态太差了,坐在马背上他都摇摇欲坠的,天亮之后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入如纸,张别知早就想说话了,但他不敢招惹萧融,只好把担心都深深的压在心底。
直到第二日的酉时,萧融连上马都变得困难了,第一次没上去,他差点摔到地上,阿古色加紧紧拧眉,拉开一旁的高洵之,她十分严肃的对萧融说:“你应该休息。”
萧融:“不需要。”
说完,他又尝试了一遍,但腿发软,他根本跨不上去。
阿古色加:“那你至少应该吃点东西,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萧融深吸一口气,扶着马背缓解身上的不适,缓解之后,他才看向阿古色加:“我不会死。”
阿古色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不懂怎么会有人说出这么自大的话,她看向高洵之,想让他说些什么,可高洵之只是沉默,因为他知道萧融不会听自己的。
话虽如此,但看着萧融这样他也于心不忍,于是他也试着劝了一句,张别知见状,立刻加入进来,萧融被他们吵得无比烦躁,他张嘴想让他们都别说了,可是喉咙一甜,他猛地弯下腰去,片刻之后,他拿开自己的手,看到掌心里又多了一抹鲜红。
这不是他们出来之后的第一次,这是第五次。
再没有像昨晚那样严重过了,可是反反复复的呕血和内脏灼烧,几乎要把萧融折磨的不成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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