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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万万不可!(你的荣光)


除此之外,韩清还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他看得出来天下大势正在风云变幻之间,同时也看得出来想要坐稳江山需要的不仅仅是兵马和智慧,还有最最重要的——时机。
多数想要成就大业的人,都是陈建成那样的,做梦都是自己登基的画面,恨不得一键加速这个过程,第二天就能让自己坐到龙椅上,可韩清没有这种想法,一来他并不虚荣,坐不坐皇位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是非常享受这种把整个天下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二来他等得起,不论几年还是几十年,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他这一生只做一件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匆匆忙忙呢?缓缓前行,享受这个过程不好吗。……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太缓慢了,过去这几年,镇北军像是吹气球一样的快速膨胀起来,一眨眼的工夫,屈云灭和他的镇北军就成长为了连南雍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庞然大物,如果再任由它发展下去,说不得整个天下都要平定了。
其实韩清不怕天下平定,因为即使屈云灭统一了南北,这个和平的画面也保持不了多久,屈云灭此人苛待属下、睚眦必报、杀人如麻,这样的人是坐不稳皇位的,说不定连这个皇位他都坐不上去。
即使有这样的想法,韩清还是让陈建成下令,招揽李修衡、散播对镇北王不利的童谣,和鲜卑合作、争取让屈云灭失去民心的同时,还失去他引以为傲的军心。
原因很简单,就算这是一头走在三月冰河上的老虎,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一着不慎、掉进满是裂纹的冰窟窿当中,可它终究都是一头老虎,如果这冰河没害死它,岸上的人可就要倒霉了。
所以,为什么要冒险呢?与其等着屈云灭慢吞吞的自寻死路,不如他们在背后帮忙推一把,乱世中的能人如过江之鲫,像屈云灭这种武力上举世无双、且性格上完全无法拿捏的人物,自然是早除早好。
咳,这些都是韩清来陈留之前的想法了。
在陈留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韩清从认为镇北王是个祸患,变成了认为镇北王必杀无疑。……
一切都是因为他在陈留的所见所闻,镇北王开始招揽士人,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士人对他的态度,他认真经营陈留,改善军民之间的关系,但这些都不是最让韩清警惕的,最让韩清警惕的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告示牌。
竖立告示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留的执政者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政令都公布出去,意味着陈留的执政者相比起管理民众,他更喜欢教化民众,同时还意味着他在润物细无声的试探各方,渐渐的透露出去他不介意普通百姓也能读书认字这件事。
一开始不过是读读告示牌,以后是什么样可就说不准了。
待了这么长时间,韩清当然知道这些告示牌不是屈云灭立的,而是那个叫萧融的陈留尹,比起无论到哪都十分高调的镇北王,这位陈留尹除了在金陵皇宫露过脸,到了其他地方,哪怕是他自己的陈留,他都低调得很,至今许多陈留人都没见过他,只知道这位萧令尹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好看得紧。
不求名利的人有,但一面做着父母官的职责,一面又过分的不求名利,那就只剩一个理由了——他不是不求名利,他是不为自己求名利。
他希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将所有的好名声都投射到屈云灭身上,所以不论发了什么公文,最后的落款第一行都是镇北王,他如此的为镇北王焦心劳思,哪怕是他这个从没见过萧融的人,都能看出他的一片赤诚来。
所以韩清认为,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镇北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先的镇北王是一头走在三月冰河上的老虎,但有了萧融之后,他身上的所有缺陷都被修正,连他天生缺乏的政治敏锐度都被萧融补上了,这两个人,如果分开哪个都不足为惧,因为他们一个不通政事、另一个行事激进,没了萧融的斡旋,屈云灭早晚会自己害死自己,而没了屈云灭的保护,萧融必然会被逼离官场,沦为一个不问世事的普通百姓。
然而他们没有分开,他们就这么正好的找到了彼此,这种离谱的好运气,连韩清都忍不住的感到羡慕。
不过韩清最多就羡慕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很快他就收起那些没用的情绪,仔细分析杀掉这两个人当中的谁更合适。
也没花上多久,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萧融是士人,身体还不好,据说他经常生病,镇北王为此十分焦灼,还向外打听过神医和神药的事情,这么一个脆弱又金贵的人,肯定是生活在重重保护之中的,杀他的话,就要做好先杀几百精锐的准备。
而镇北王本身很强,论身手天下无人能敌,正因为他这么厉害,所以他从不需要旁人的保护,就像曾经的镇北王宫一样,什么人都能进去,什么人都能靠近他。
由于担心密信被人拦截,韩清没在信上写那么多,但他觉得陈建成应该能跟他想到一块去,谁知道听了周椋的话之后,陈建成也认为从黄言炅身上下手比较好,韩清看完这封信之后笑了一下,他那可不是满意的笑,而是讥讽的笑。
周椋有私心才会这样提议,黄言炅即使占了一个黄字又如何,他当初就是屈云灭的手下败将,即使疯了也照样打不过屈云灭,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屈云灭想不到保护他自己,萧融却未必想不到,如果萧融真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细心,那他肯定已经在镇北军中留了后手,防止着这些盟友叛变、伤害屈云灭。
说来说去,还是要靠他啊。
叹了口气,喝完酒回到楼上的韩清开始收拾行囊,原想再多停留几日,如今却没多少时间了,他必须明日就离开。*
自从那次长时间晕倒之后,萧融的身体就又回到了年初的状态当中,总是没力气,脸色也不好看,连饭量都不如之前了,之前一天他吃三顿饭,有加餐还有夜宵,如今一天就剩两顿,加餐没了,夜宵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萧融自己还没什么感觉,但阿树愁得头发掉了一大把,本来噌噌长的身高,如今都不怎么动了。……
一天吃三顿的时候,王府中人总是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没人会说你吃的真多,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了这句话。如今好不容易萧融不再这么做了,这些人却受不了了,恨不得让他一天吃七顿。
早上陈氏煮了一锅饺子,中午高洵之让厨房给萧融熬了一锅月子汤,萧融默默看着这油汪汪的鸡汤,也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嘟囔道:“就算想要我多吃,也应该送一些我爱吃的东西来吧,比如红烧肉、酱肘子。”
阿树耳朵一动,瞬间直起腰:“郎主想吃红烧肉?”
萧融:“……不想。”
萧融说不想,那就是真不想,他不是那种被劝一两句就愿意拧着眉多吃一些的人,即使让陈氏过来,萧融也坚决不张嘴。
阿树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坐在萧融对面,他忧虑的开口:“不吃饭怎么行呢,郎主和旁人不同,郎主本身就是个胃口很大的人,如今吃得少了,定是比别人更影响身体啊。”
萧融:“……”
你用不着加一句胃口很大。
这些话萧融这些天都不知道听过多少了,他扭头看向窗外的林荫,已经可以做到左进右出。
而下一秒,阿树又疑惑的开口:“真是奇怪,之前郎主的身体也不好,赶路的时候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可那时候不管生了什么病,郎主都是该吃吃该喝喝,从未有过胃口减退的时候,这难道是什么新症状吗?”
萧融:“…………”
他面无表情的把脑袋转过来,淡声道:“阿树。”
阿树连忙哎了一声。
萧融无情开口:“我突然觉得你很不顺眼,你还是端着这锅汤出去,找个地方玩吧。”
阿树:“……”
委屈的阿树抱着月子汤出去了。
门本身开着,而在萧融病了以后,他这屋子就一直点着炭火,张别知揣着一个包袱,亲眼看着萧融是怎么把可怜的阿树赶走的,他心有戚戚,站在门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才谄媚的走了进来。
不再废话,张别知直接把包袱里的纸包拿出来,他对萧融讨好的笑了笑:“荷叶鸡,桂花糕,都是新鲜出炉的。外面卖的,不是府里厨子做的。”
萧融眯着眼看他,香味从纸包里传出来,萧融耸了耸鼻子,然后伸出手掌,轻轻拍了两下桌子。
张别知立刻露出喜色,他把这些东西都摆在萧融面前,还帮他把纸包打开了,连筷子都要亲手递到他手里,俨然一个合格的狗腿样。
萧融先解决那只鸡,如今的鸡个头都不小,吃完两只鸡腿萧融就已经饱了一半了,后面他慢条斯理的剩下的部位,余光看到另一侧的桂花糕,萧融想起来了:“桂花都开了,离中秋节也不远了。”
张别知点点头:“百宝街上的掌柜们正琢磨着怎么庆贺呢,毕竟是开张以来的第一个大节,听说他们想要集体打折。”
没有萧融来主持,这些掌柜也已经学会了萧融的套路,尝过千人文集时候的甜头,如今他们恨不得天天都在百宝街上搞活动,但是文坛盛事就这么一回,他们也没有萧融这么大手笔,能拿一万金出来吸引人们前来围观。
所以打折之余,他们还想再搞点别的噱头。
萧融轻笑:“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反正他只管收税的事。
张别知也笑:“到时候怕是场面不小呢,萧先生要不要也过去看看?我姐姐是要去的,要是萧先生也去,那就更热闹了。”
萧融唔了一声:“也好,白日里去转转,晚上回来吃团圆饭。”
张别知笑得更欢了:“我就知道萧先生会答应,哈哈哈,地法曾还说我不自量力,他哪里知道,在让人心情变好这方面,我可是个经验老道的人。”
萧融无语的看着他,刚正经了一会儿就又得意起来了,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看在张别知给他带了好吃的,还费尽心思讨好他的份上,萧融便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还颇为和颜悦色的顺着他问:“哦?你该不会是把用在秦楼楚馆当中的本事,用在我身上了吧?”
张别知连连摆手:“我哪敢啊!我是把用在我姐姐那里的本事,用在萧先生身上了。”
萧融:“……”
虽然还是感觉有点别扭,但勉强可以接受。
他低下头继续吃饭,这时候,张别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姐姐思念姐夫的时候,就是像萧先生这样茶饭不思,家里的东西她都不爱吃,所以我就出去给她买些重口的、或是甜食,总在家里闷着心情定是不畅,所以我有空了,就带姐姐出去转转,用不了多久,我姐姐的心情就好起来了。”当啷。
张别知一愣,他看见萧融放下筷子,微笑着问自己:“你觉得我在思念谁?”
张别知:“……”
萧融脸上的笑愈发加深:“说啊,你觉得我在思念哪个人?”
张别知:“…………”
他心都提起来了,僵硬的看着萧融,他极小声的说道:“不、不是大王……吗?”
萧融啪一拍桌子,吓得张别知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我是担心他!不是思念,更不是你姐姐思念姐夫的那种思、念!”
萧融站起身,他逐渐靠近张别知,而张别知愈发惊恐的仰视着他。
“你给我记好了,我吃不下饭是因为我有病!”
“跟屈云灭半点关系都没有!”
“再让我听到你乱说话,我就发明一道时令新菜,叫做酱爆张别知!今年卖一回,十八年后我再卖一回,记住了吗!!”
片刻之后,在院外抱肩等着的地法曾再一次看到了张别知痛哭流涕着夺门而出的身影。
地法曾:“……”
呵呵,不听我的话,就要付出代价。……
这回张别知倒是没跑回去找张氏诉苦,因为他半途遇上了阿树,这俩死对头互相看一眼,确认了都是从萧融那里受到伤害的人。
接下来他俩就坐在一处,共同批判起萧融来。
阿树:“郎主的脾气越发大了。”
张别知:“不,他以前脾气就这么大,还记得在金陵的时候吗?每回挨骂的人都是我!”
阿树:“那你应该习惯了。”
张别知:“金陵的时候确实是习惯了……可是后来回到陈留,他就不骂我了啊!”
阿树:“因为你不在郎主身边了啊。”
张别知沉重的摇头:“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你想想看,萧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爱发火了。”
阿树:“……”
他想回答一直都爱发火,但看着张别知的脸色,他感觉这不是正确答案。
仔细的思考了一下,阿树不怎么确定的说道:“从……大军出征之后?”
张别知用右拳击打左拳:“没错!大军出征之前,有大王替咱们承担萧融的坏脾气,大军出征之后,大王带着大军走了,萧融身边最近的人变成了咱们两个,所以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阿树:“……”
他不太喜欢这种说法,脸颊气鼓鼓的,他生硬着语气道:“才不是,郎主身边最近的人一向都是我,还有什么是比贴身小厮更近的人吗?”
张别知同情的看着他:“我懂,在我姐姐嫁给姐夫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有比亲生弟弟更近的人吗?”
阿树:“…………”
他更加不高兴了:“难怪郎主要骂你!我家郎主又没有嫁给大王,你以后不准再这么说了!”
张别知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是个比喻,难不成萧先生还真能嫁给大王,我只是说他们两个很亲近而已,搞不懂你们怎么都这么认真。”
阿树想反驳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抱着那锅汤转过身,只用后脑勺对着张别知。
张别知动了动鼻子,他的眼神往阿树怀里飘,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这是什么汤?”
阿树闷闷的回答:“红枣老鸡汤。”
张别知:“给我来点。”
顿了顿,他又问:“有勺吗?”
“……”
阿树开始思考将这一锅汤泼在张别知身上的可行性。*
有些人是明着关心萧融,有些人就是暗着了。
在其他人想尽办法的让萧融多吃一些东西的时候,佛子的信都已经跨过黄河了。……
虽说他上回已经跟萧融说明了屈云灭当初的交代,但他从未说过自己不会照做,只是他没有把全部情况都写进去,比如萧融莫名其妙的晕了半天,佛子就没写,他只写萧融食欲不振,频繁动肝火的事情。
想着自己那封信什么时候能到屈云灭手中,佛子微微的叹了口气。
不论是天下太平、还是王府太平,他都为其付出了好多。……
这边的萧融脾气不好,那边的屈云灭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一天靠着叫阵,削弱了鲜卑人对镇北军的警惕,半夜他悍然发起进攻,发现鲜卑人上当了,却没有完全上当,精锐部队始终都防备着镇北军的偷袭,屈云灭一来,那边的大将军就骑马冲了出来,显然是根本没睡。
这一仗打了一个晚上,早上清点双方的伤亡情况,屈云灭这边阵亡六千人,对面阵亡一万出头。
看起来是屈云灭赢了,可镇北军这边的援军全都是老弱病残,充人数可以,真的上战场就不行了,所以屈云灭还是带着自己的兵冲锋,而鲜卑那边用援军做肉盾,真正的精锐部队几乎没什么损失。
真要算的话,两边付出的代价大约持平。
而这让屈云灭非常的愤怒。
接下来这几天谁劝都不管用,他带着亲兵不断的冲锋又撤回,每回冲入对方阵地,他都会带走几百人的性命,等到大部队形成,屈云灭就会毫不恋战的撤走,等马恢复了体力,再来一波冲锋。
这就是拼体力和武力的时候,屈云灭靠这种方式消耗对方的精力和士气,一次又一次的打散他们的阵型,等到这些人摆阵的速度变慢的时候,屈云灭就朝后面挥手,而一直盯着他们的王新用立刻怒吼出声,带着他的部队鱼贯而出。
这些日子几乎都是这样的,因为盛乐城是在草原之上,他们唯一的天险不在南边,而是在北边,当初建立盛乐城的皇帝似乎从未防备过中原,他们只担心更北的其他部族。
大军到来之后,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青草,靠地形取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双方都看得见对方,想藏起来那是门也没有,屈云灭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先打败眼前的大军,然后再攻城,闯进鲜卑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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