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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万万不可!(你的荣光)


屈云灭神情微微动了一下,看着萧融的眼神很是诧异:“你亲手做的?”萧融点头。
屈云灭伸手,萧融把食盒递给他,他往前走了两步,屈云灭便非常自觉性的把他身后的门关上了。
这食盒放在萧融手里是正常大小,到了屈云灭手里总感觉像个迷你版,萧融默默的想,时不时做的有点少了。
而屈云灭还在稀罕的看着那个红褐色的食盒,他没有打开,只是抬头问萧融:“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
萧融笑:“那大王看我像君子吗?”
屈云灭看看他,然后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想着,萧融不像君子,却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君子。
好在萧融也不介意他时不时就出现的沉默,对别人来说,沉默或许代表着很多个意义,但大王头脑简单啊,他的沉默就单单是沉默而已,用不着思虑太多。
屈云灭把书案上的东西都挥到一边,然后打开食盒,而在他做这些的时候,萧融也在打量这个专属于屈云灭的书房,本来屈云灭想把这里改造成兵器房,让萧融一票否决了,兵器房可以放到后院去,这种待在中轴线上的重要房间、而且是旁人一进来就能看到的房间,最好还是文雅一点。
至于那几卷书,萧融也随手拿起一本来翻了翻。这是兵书。
萧融没有看内容,只是观察这书的走线与规制,毫无异议,这也是个手抄本,但是尺寸比萧融习惯的手捧书大许多,这种书一只手是捧不住的,必须摊开了放在桌面上看,要不然就两只手一起举着看。有点像账本。
萧融拿着这本书问屈云灭:“大王可曾翻阅过?”
屈云灭刚把食盒的盖子打开,闻言,他投了一眼到书封上,然后他又重新低下头:“没有,因为七年前得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过一遍了。”
萧融扬眉,屈云灭的记性特别好,不论什么事他都能准确的说出年数、以及发生了什么,按理说这样的人都很聪明,读书也是事半功倍,然而屈云灭天生不爱书本爱刀枪,有天赋却不用,自然也就得不到什么进步。
当然,记性好的另一个名字叫记仇,萧融已经发现了,只要他俩吵架,屈云灭就会提起当初他骂他的事,而且每回提到的成语都不一样,萧融甚至有种他要念叨这事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把书放回去,他重新来到屈云灭面前,看见他正对着那一盘子金黄色的东西皱眉。
听到萧融走近,他疑惑的问他:“这是什么菜?”
萧融脆生生的回答:“油炸拼盘。”
屈云灭:“……”
里面有炸鸡排、炸鸡翅、炸排骨、炸藕盒。
至于薯片什么的不要想了,这时候没有土豆,原产地离他们也太远,萧融这辈子是没法再品尝土豆的美味了。
虽说土豆是吃不到了,可是这时候也有许多萧融根本就没尝过的美食,算是互相抵消了。为了做这份油炸拼盘,萧融把后厨准备再用一周的油都倒进了锅里,把那些大厨看得心都抽疼抽疼的,谁家的菜这么浪费啊!
但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虽说用的是动物油脂,虽说腌制的过程中缺了许多萧融爱吃的东西,但有些食材本身就是天生丽质的,别的不说,至少如今他们能买到的鸡,全是往后想吃都吃不着的正宗跑山土鸡。……
高碳水高油脂是所有人类都热爱的食物,尤其屈云灭这种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男人,他让卫兵送了两双筷子过来,然后就坐在书房里和萧融吃了起来。
萧融没吃,他天生不爱油腻,就只是拿着筷子看屈云灭吃。
屈云灭先夹了一块在他看起来形状最熟悉的鸡翅,咬破之后,热气腾腾还流着油的鲜嫩白肉立刻就露了出来,香味也比一开始的时候浓了。
一生当中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油炸食品的屈云灭一愣,然后他把筷子放下,又把外面的卫兵叫进来,让他去给自己搬两坛子酒。
萧融看的笑出声来,他也把自己的筷子放下,然后托着腮的凑近屈云灭,小声问他:“大王喜欢吃这个?”
屈云灭矜持的点点头,“没想到你连吃食也有研究。”
萧融:“这也不是我研究出来的,是他国人创造的吃法,这吃法虽香浓味美,但过于油腻、不适合多吃,我也是极偶尔的才做一次,以作犒赏自己的奖励。”
屈云灭抬头:“犒赏?”
萧融指指自己:“对我是犒赏。”
屈云灭挑眉:“哦?那对本王是什么。”
萧融微笑:“是感谢。佛子都告诉我了,大王能亲自前去求和,并消除与佛子之间的误解,我真的非常欢喜。”
屈云灭:“……”
虽说他也知道这事应当是瞒不住的,但他没想到会泄露的这么快,一瞬间,屈云灭对佛子的印象又降了一点。……
事情是自己做的,做之前屈云灭也经历了深思熟虑,虽然他仍旧觉得弥景不在乎萧融的生死,可萧融说得对,弥景对镇北军有用,且弥景不过就是个和尚,他虽然总是待在众人身边,但他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那自己就不应该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暴怒起来。
更何况萧融是铁了心要去金陵了,屈云灭突然就无师自通了什么叫多条朋友多条路,在他深入敌营的情况下,自己和数十万大军都是鞭长莫及,反倒是弥景这种空有名声没有实力的人,他的一封信就能让金陵的士人们倒戈,将萧融视为一个义士,并对他多加保护。
然而想清了这些不代表屈云灭对弥景就有什么好感了,他完全是捏着鼻子去找弥景的,而且非常不愿意让旁人得知这件事,总觉得别人知道了,就会有损他的男子气概。……
屈云灭垂着眸不吭声,他知道萧融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像高洵之那样,把他天上地下的一顿夸,让他以后多多做这些礼贤下士的行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萧融话锋一转:“大王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做了。”
屈云灭:“???”
他惊愕的抬起头,难不成他去求和,还求错了吗?
萧融看着他一脸懵逼的模样,突然觉得他这迷迷糊糊的模样也有几分可爱之处,他忍不住的笑了笑,然后才朝他解释道:“与属下出现了纷争,大王前去求和,此事一次两次或许还好,可若是做多了,会让属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会让他们拎不清自己的位置。正确的做法应当是,一开始就不要逞口舌之争,毕竟这盘子摔碎了,哪怕再粘回去也是有裂痕的,这一次是佛子倒还好,因为佛子和其他人不同,为了他心中的理想,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连黄言炅那种人都是可以效忠的,所以他不会因为大王的一句恶言就记恨大王。”
屈云灭:“…………”
所以说,那个死秃驴根本不是信任他才留在这的,而是看他这里有利可图才留下的对吗?
他就知道这个秃驴没安好心!
屈云灭有点震惊,因为他确实不知弥景是这样的性格,他还以为弥景多么正气凛然呢,但转念一想,反而又觉得说得通了,难怪他只字不提萧融的安危,恐怕在弥景眼里,天下人都是一样的,毫无亲疏远近之分。
屈云灭在这边重塑对佛子的印象,他对面的萧融还在继续说着:“其实哪怕没有口舌之争,只要人相处就一定会出现问题,在那个时候,若是大王与下属产生了口角,大王去求和也是应该的,却不该是这样的求和。”
屈云灭拧眉:“哪样的求和?”
萧融默了默,他想用比较委婉的说法,但最后想不出来怎么委婉,只好直说了:“这样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似乎生怕被别人发现。”
屈云灭:“……”
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萧融轻笑:“为何不让别人发现呢?不被别人发现的话,谁又能知道大王如此豁达,不让人知道的话,那这求和不就等于白求了吗?”
屈云灭:“……”
敢情求和在你眼中的作用,就是一场弄虚作假的作秀?
他忍不住道:“你刚刚还让我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萧融点头:“对,但我也说了一次两次还好啊,这一次就这么过去了,等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时机,大王一定记得,要找一个所有人都在的场合,将那人叫起来,然后亲口对他说一些体己话,但是切记,不要直接道歉,大王终究都是大王,大王可以感到歉意,却不能正式的说出道歉的话来,因为一旦大王这样说了,就等于在道义上欠了对方一次,大王还记得黄言勤吗?欠人情可不是好还的。”
说到这,萧融往后仰了仰:“至于以后么,便不需要大王再出面了,再有类似的事情,大王让我或者高丞相出面就行,我们二人说话,大王只要点点头就足够了。大王贵为镇北王,这道歉的事,本就应该由我们来代劳啊。”
屈云灭意味不明的望着他。
萧融歪了歪头,还以为他不认同自己说的话。
屈云灭微微抿唇,又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你的意思是,以后你要替我去道歉,不管是谁?”
萧融感觉他这语气有点不对劲,却也想不透他什么意思,只好斟酌着回答:“只是说几句话而已,这本就是我身为幕僚该做的。”
屈云灭:“……”
他突然不再看萧融,而是重新拿起筷子,吃萧融给他做的这些零嘴儿。
萧融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快速消灭这些油炸食品,他的吃法根本没有之前那么愉悦,真要形容的话,萧融感觉他这是赌气的吃法。
然而只吃了几口,突然,屈云灭又把筷子放下了,他垂着眼皮,不知从何而起的说了一句:“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萧融眨眨眼,问了一句:“不再偷偷摸摸的求和?”
屈云灭:“……不再逞口舌之争。”
这样,萧融也就不必为了他而对其他人自甘卑贱了。

萧融不觉得道个歉就算是自甘卑贱了,但他也不懂屈云灭将此事看得有多重要。
若是有人因为他没做过的事情,而让他去替另一个人道歉,屈云灭能直接拔刀杀了对方。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最终结局都是好的,接下来卫兵的酒送来了,屈云灭便一边吃一边喝酒,还要给萧融也倒一杯,萧融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上,慢了半拍,他才把自己的酒盏推过去,默许了屈云灭的同饮之邀。
但这回他长记性了,绝对不多喝,屈云灭一人干掉一坛半,萧融就只浅尝辄止的喝了两杯。
接下来的萧融意外的有点安静,这让屈云灭有点不适应,因为他俩待在一起的时候,萧融的嘴几乎就没有闭上的时候,总是在规劝他、规劝他、不停的规劝他。
如今他不说话了,屈云灭执着酒盏,倒是好好的看了一番萧融。
喝酒喝太多了,他的目光微醺,在他对面的萧融却还是清醒着、安静着,他微微垂头,眼睛望着自己的酒盏,他低头之后,便露出了一截白皙又细弱的脖颈,若是不看他的脸,只看这一段,恐怕屈云灭都会把他认成一个女人。
怎么会有男人长这么细的脖子?屈云灭心想,他以前都没注意到过,这么细,他一只手就能掐过来,而且还余一点长度。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来十几岁和其他人一起风餐露宿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们一起行军,还没分谁是大王谁是属下,他和原百福等人都躺在一个地方,也没有帐篷遮掩,夜深了有人开始说荤话,他说怎么去辨认一个女人的身材如何,看脖子就行,脖子细,腰就细,盈盈一握的感觉,没碰过的人根本就不懂。
接下来大家就哈哈大笑,说那个人吹牛,真要有那样的绝世美女,还能轮到他这个大老粗,怕是直接就被人家赶出去了。
再后来,吹牛的人死了,笑话他的人也死了。
而这段明明早就遗忘的记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又被他想了起来,他忍不住的目光下移,落到了萧融的身上。
他穿着外衫,又是坐着的,屈云灭其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更加莫名其妙的,他突然一直盯着萧融,而且半天都没挪开目光。
萧融抬眼,看他直直的望着自己,不禁疑惑道:“大王?”
屈云灭缓缓一眨眼,就把自己刚刚在想的事情给忘了。
他还不算醉,所以自己就把喝了一半的酒盏放下了:“一会儿让人上碗醒酒汤。”
萧融:“是药三分毒,不管是这酒还是药,大王以后都少喝些吧,回去睡一觉便是,左右今日也没什么着急的事。”
屈云灭点点头,看着比平时好说话了许多,只是他没有立刻就走,反而慢吞吞的抬起头,问他道:“你何时去金陵?”
萧融眨眨眼,回答他:“等黄言炅的东西到了,我便立刻出发。”
屈云灭哦了一声,动作略迟缓的说道:“那也没几日了。”确实。
由于周椋叛逃,导致黄言炅对他提议的一切事情都怀疑起来,他带着黄克己回建宁,一路上居然都没有下手,这可苦了跟着他们的那些将士,这一路受大罪了。
就在他们怀疑黄言炅已经不可能再对黄克己痛下杀手的时候,在离建宁只有一百多里的地方,黄言炅突然发难。
原来他只是放弃了把这事甩到屈云灭头上,但根本没放弃要了黄克己的命,而黄克己这一路比那些将士受罪更多,他白天警醒着,晚上也不敢深眠,就这么煎熬了一路,见到黄言炅动手,他反而松了口气。
他的身手也不差,毕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他立刻就逃了,而黄言炅等人前去追赶,却不知道那些跟随他们的将士已经接应了黄克己,还按照萧融说的,扯了黄克己的衣服,并在上面撒血,然后随意扔到一个地方。
就这一块小布条,让黄言炅等人半信半疑,怀疑黄克己是自己摔下了密林,他们在其中不停的搜寻,想要找到黄克己的身影。
然而那时不管是黄克己还是接应的将士们,都已经从另一个方向逃跑了。
黄克己和多数将士直接前去雁门关,剩下的两个则跑回来报信,告诉他们黄克己安全了。
之所以大费周章,甚至让黄克己涉险,便是要让他成为一个证人,且留下黄言炅残害手足血脉的真正证据,但是中途不能让镇北军现身,因为那样的话事情就说不清了,而且容易被黄言炅颠倒黑白。
萧融要让他和黄家剥离,将所有人情都只留在黄克己身上,至于黄言炅,他连哥哥的亲儿子都敢杀,镇北军已经不必对他客气了。
黄克己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这样拼一把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了以后镇北军会把他当成自己人,等镇北王将建宁攻打下来,黄言炅拥有的所有东西,也会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至于萧融为什么不让他回陈留来,而是直接去雁门关,萧融给他的说法是如果他回陈留了,那这个计划就有可能失败,绝对不能让黄言炅发现他被镇北军救了,不然的话别说出兵,搞不好他还会想办法来刺杀黄克己。
等攻打鲜卑的军队拉出来就不一样了,黄克己可以在众势力面前大大方方的露脸,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叔父黄言炅那虚伪又震惊的嘴脸,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再做什么,甚至黄克己出了任何事,人们都会第一时间怀疑黄言炅。
这是给黄克己的说法,黄克己听了十分感动,当场就对萧融半跪行礼。
然而真相是……
萧融要把他边缘化。……
他的身份太麻烦了,他此时因为前有狼后有虎,所以看起来十分的可怜与无助,可等到外界的危险都清除掉以后呢?待在镇北军中,他真能做到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哪怕这个少年是真的非常单纯,可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做就能彻底消失的。他永远都是黄言勤的儿子,而屈云灭也永远都欠黄言勤的人情,这可不是道个歉就能抹除的事情,他欠了黄言勤救命与收留之恩啊。
万一有心人想要利用这一点,再不然就是黄克己留在陈留,却因一时不慎犯了错,那屈云灭是降他的职还是不降,降了没良心,不降不足以服众。
所以,还是让他走吧,此时就留在雁门关的驻军里做一小将,等以后打完鲜卑,再把他派去其他城池,无论是做守城将领、还是一地太守,随他选。
萧融愿意保他一世的荣华富贵,却不愿意让他成为屈云灭治下的一个特殊存在,他在黄克己走后,已经把这事告诉了高洵之,高洵之叹着气的点头,表示萧融想得十分周到,合该这么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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