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晗很震惊,立刻问:“那真正的沈家二十三郎呢?”
“当然是当场诛杀了,我们清月教行事,向来斩草除根。”李恨天语气随意,仿佛杀一名婴儿如他们而言像喝水一样简单。
沈玉章红着眼,怒指李恨天:“汝等狗彘鼠虫之辈,穷极阴损龌龊之事,死不足惜。”
李恨天看到沈玉章这样愤怒,如看笑话一般望向沈惟慕:“是啊,我们都是狗彘鼠虫,沈大人自己也养了一个,还捧在掌心视若珍宝近二十年呢。不过此刻,沈大人想必已经想好了怎么打杀自己养的这条狗了。”
沈惟慕敢背叛清月教,选做朝廷的狗,那他就注定要承受今天的苦果。
他以为他把清月教所有知情的长老们都弄死了,就可以洗白自己的身份,靠剿灭清月教的功勋为朝廷新贵?做梦!他一定要让沈惟慕付出代价!
沈玉章眼眶越来越红,燃烧着怒火,随即他也将目光转移到沈惟慕身上。
宋祁韫见状连忙走到沈玉章身前,挡住了沈玉章的视线。
他知道沈玉章在皇帝跟前的说话分量,他很怕此刻沈玉章冲动,求皇帝下旨诛杀沈惟慕。
“沈府尹,此事有诸多疑点,切不可随便听信这宵小恶贼的挑唆。”
“疑点?这些方擎天的亲笔信便是铁证!想不到百姓口中秉公断案的宋少卿,竟也有徇私枉法的一天?难不成你好男风,也被他那张好看的妖脸迷惑了?”
李恨天的“也”字用得很微妙,听起来好像不止一个,无形中就造了谣。似乎这之后若再有人为沈惟慕说情,便就是那另一个被色相迷惑的糊涂蛋。
“放肆!”郑成梁气得胡子发抖,抬手就狠狠打了李恨天一巴掌。
李恨天被打得偏过头去,立刻就肿了脸。
在场包括皇帝在内,很多人都很惊讶郑成梁的举动。
文官讲究斯文,尤其像郑成梁这样身居高位的重臣更讲究仪态风骨,纵然再愤怒,也不可能会亲自出手打人,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即可。
出事的是他死对头的儿子,按照他以往的风格,理当看热闹说风凉话才是。如今他不仅不嘲笑,还亲自动手打人了,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李恨天吐了一口血出去,又裂开嘴笑了,牙缝里粘着鲜红的血,令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狰狞。
“小教主不愧是我们老教主的种,真有能耐,连最难搞的郑公都被您给收服了!可惜我因二长老与您结仇,不然必要拜在小教主名下,与小教主干一番宏图霸业!”
李恨天这些话可谓是往皇帝的心口上狠狠扎刺。
近些年因为清月教猖狂作乱,朝廷早就将清月教侍卫眼中钉肉中刺。现如今它勾连朝廷,联合张国舅敛财蛀国,令皇帝深恶痛绝。
皇帝岂能忍受清月教“继承人”的存在?不管沈惟慕是否真的背叛清月教,只要他是老教主的血脉,便有号召清月教余孽的能力,便是隐藏的祸患,应当彻底铲除。
李恨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洋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沈惟慕死定了!
他的血脉就是原罪,当年若非因为他,沈玉章的儿子就不会死。
即便皇帝因沈惟慕的“功劳”有所犹豫,沈玉章也会劝说,亲自将沈惟慕往死路上送一程。
“都愣着干什么,堵了他的嘴!”沈玉章微蹙着眉,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掩藏不住的嫌恶。
陆随望看向皇帝,察觉皇帝没意见,他立刻将李恨天的嘴狠狠堵死。
李恨天口不能言,就瞪圆眼表达他的惊讶。沈玉章真不识好歹,他现在首要该算账的人应该是沈惟慕,而不是他!
“陛下——”
白开霁、陆阳和尉迟枫陆续跪地,为沈惟慕求情。
“你们倒有意思,前一刻还同仇敌忾声讨他,怎么这会儿又为他求情了?”
白开霁尴尬地臊红了脸,“是我们不是东西,误会了他!”
当沈惟慕承认自己是清月教教主的时候,白开霁等人确实因为受冲击太大,没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虽然他们潜意识里不愿相信沈惟慕是这样的人,但当时沈惟慕的反应太多风轻云淡,既不解释缘故,又派人包围了他们,他们便以为沈惟慕默认了,以为沈惟慕在借他们的手肃清月教内部不利于他的势力,在借沈家幼子身份来实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等李恨天道出真实目的,经宋祁韫的提醒后,他们才明白过来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沈兄弟他虽出身不好,可他当时还是个婴孩,根本没办法做选择。稚子无辜,其父和清月教所犯下的滔天罪责不该由他来承担。”
接着,三人还要一一列举沈惟慕在大理寺所立下的功劳,被赵晗不耐的声音打断了。
“住嘴。”
三人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皇帝连他们的话都听不进去,岂会放过沈惟慕?
君心难测,威压迫人,室内一片寂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唯有不甘心之人的手在慢慢握紧,极尽隐忍。
“沈卿可有话说?”赵晗看向已然平复好情绪的沈玉章。
宋祁韫、白开霁等人都立刻瞅向沈玉章,此时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沈玉章垂下眼眸,长长地哀叹了一口气,“臣的幼子可怜啊,刚出生就——”
沈玉章哽咽了,近乎说不出话来。
白开霁的心彻底凉了,听沈玉章这话的意思,他定要为亲生儿子报仇了。
白开霁不知道说什么好,长这么大以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无力。
他少年意气,行侠仗义,所接触的事非黑即白,很好处理。可如今这桩事,他不能说沈玉章有错,沈家幼子何其无辜,刚出生就遭歹人算计。可怜天下父母心,沈玉章要为儿子报仇没什么不对。
可若要因此处死沈惟慕,他不愿意、不甘心、不舍得。沈惟慕他也无从选择啊,他已经尽量在他能走的道路上选择最正确的方向了。
白开霁落了泪,再度跪下,咚咚给皇帝磕头,“恳请陛下看在臣为江湖司效力多年的份儿上,饶沈惟慕一命。”
“臣也是,臣愿意一生效忠江湖司,不求功名利禄,只求饶沈惟慕一命!”陆阳和尉迟枫跟着也跪下了。
赵晗挑了下眉,示意蠢蠢欲动的沈玉章先不要说话,然后看向还保持站立姿势的宋祁韫,好奇问他:“宋卿怎么不求?”
宋祁韫瞄一眼沈玉章和郑成梁,然后看向角落里是话题中心却又好像被遗忘的沈惟慕。
沈惟慕虚弱地坐在窗边,静默望着窗外不语。
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沈惟慕濒死抑郁了。可宋祁韫清楚,沈惟慕其实是被窗外飘进来的菜香味儿吸引了。
这道菜的香味儿他曾在三年前闻过,在千秋节的宫宴上,孙御厨的一道兰花熊掌几乎香晕了四座。
“臣也求,”宋祁韫跪了下来,“求陛下多赏赐些珍馐佳肴,以慰其劳苦。”
“老大,你在说什么呢?”
白开霁急得又要哭了,宋老大怎么这种关键时候乱说话啊,沈兄弟的小命要不保了!
旁边被堵了嘴的李恨天,在听到这话时可能觉得可笑,瞪圆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笑意十分明显。
“哈哈哈哈……”沈玉章跟着大笑起来,不吝称赞,“宋少卿此话真可谓是求到我儿心坎里去了!”
白开霁、陆阳、尉迟枫:“???”
沈玉章刚才说“我儿”是什么意思?
随后尉迟枫最先反应过来,问沈玉章:“难道说沈惟慕本就是您的亲生儿子?”
沈玉章点了点头。
“什么?二三是沈府尹的亲生儿子?”陆阳惊呼后,脸上瞬间洋溢出喜悦。
“那我们还跪什么。”白开霁立刻要起身,被陆阳拉住了。
白开霁和陆阳作为武林侠士,属江湖司特招,有御前免跪特权。在今日之前,他们俩从没向赵晗跪过。
他们有特权不跪倒没什么,但一旦跪了之后想起身,就要等皇帝开口才行,否则就是对皇帝的不敬。陆阳比白开霁更懂些宫廷规矩,所以及时制止了他。
“不必拘束,都起来吧。”赵晗声音随和,语调中带着几分含着笑意的戏谑,“你们三人啊洞察力远不及宋卿,瞧他便没跪!”
帝王一句话,令白开霁等三人皆目含怨念地望向宋祁韫。宋老大居然不照顾他们这些兄弟了!
宋祁韫忙向赵晗行礼告饶:“陛下饶命,臣也不过是刚发现。”
赵晗:“哦?怎么发现的?”
“臣闻到了兰花熊掌的香味儿,此菜是孙御厨独创。若非圣旨特赐,孙御厨不可能来沈府做饭,而沈府中只有沈惟慕一人好吃。
方才禁卫军将君澜苑内外都包围了,孙御厨却仍然在君澜苑小厨房专注烹饪,可见陛下并非有意惩治沈惟慕,还要投其所好奖励他。”
刚才大家都闻到了菜香味儿,但都没怎么注意,根本想不到仅凭这点香味儿便能推敲出这样的真相。
赵晗赞许地点点头,“大理寺有宋卿,朕心甚慰。”
“太好了,二三是沈府尹的亲儿子!”白开霁喜不自胜,笑哈哈地合不拢嘴。
“唔唔……呜呜呜……”
被捆绑堵嘴的李恨天对宋祁韫等人疯狂摇头,扭身挣扎,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仅有话要说,还想通过眼神儿努力传递他想说的话。
这时,一名内监匆匆进门,在赵晗身边耳语了几句。
因为张国舅的事儿,贵妃又闹起来了。
赵晗当即摆驾回宫,命宋祁韫、沈玉章等人留下来处理好当下的事即可,另外还留了禁军统领陆随望武力护卫他们。
“唔——唔——”见皇帝要走,李恨天挣扎得更厉害。
“瞧他这副癫狂模样,似乎依然不信沈监察是沈大人的亲生子。”
陆随望厉声呵斥他老实些,否则将他就地格杀。
李恨天根本不惧威胁,依旧疯狂挣扎身体,哪怕脖颈被刀锋割破出了很多血,他还是“唔唔”地表示想要说话的意思。
陆随望便拿下了堵在李恨天口中的臭抹布,他倒想听听看,他这么疯狂的挣扎是为了说什么话。
“他就是老教主之子,绝不可能出错!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太蠢了,听他巧言令色几句便跟傻子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陆随望见李恨天竟敢嘲笑他们,抬手就一巴掌打在李恨天的脸上,令李恨天立时就吐了血,吐出了三颗碎牙出来。
白开霁随即也打了一巴掌,让李恨天的另一边脸也高高肿起,口吐五颗碎牙出来。
“你这厮果真在造谣!但凡了解二三的人都知道,他嗜吃寡言,绝非是巧言令色之徒。若不然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
李恨天想咒骂白开霁是蠢猪,他但高高肿起的脸颊限制了他扯动嘴角,满口的碎牙和鲜血令他努力张口后也无法清楚言语。
“尊租……方七天……不可能……”
众人听不懂李恨天在说什么,宋祁韫却从他不太清楚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事儿其实很好推理,因你蠢不自知才想不明白。罢了,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
尉迟枫等人正好奇其中缘由,听说宋祁韫要解惑,纷纷用发亮的眼神儿看向宋祁韫。
“当年调换孩子的事是方擎天一手操办,之后他便退隐江湖,通过科考为官的方式一直留在沈惟慕身边,当了他十多年的师父。
以此为前提就反推结果,便很容易得到真相:
方擎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调换孩子,且故意将错误消息传给老教主,让老教主误认为真正的沈家幼子就是他亲生子。”
“‘鸠占鹊巢’必定是最高机密,魔教内部知情人甚少,而清月教老教主又是一位武痴,疏于关注孩子,方擎天便是维持两者关系的关键,也便是偷梁换柱的关键。
刚出生的婴儿在长大后容貌会发生变化,若俩孩子相似的五官替换起来就更容易了。所以接下来,方擎天只要做到让“武痴”短时间内看不到孩子,事情基本上就大功告功了。
至于方擎天能留在沈府,留在沈惟慕身边十几年,想必沈府尹早就是知情人吧?”
以他对沈玉章的了解,沈玉章绝不会蠢到十几年都发现不了方擎天身上的问题。除非他早就是知情人,且还有意护着方擎天,并支持方擎天的计划。
沈玉章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时候的清月教正以极快的速度壮大,他们致力于招揽世间狂徒共谋恶事,所招揽的穷凶极恶之徒颇多,令百姓们谈之色变。
比如当时的清月教二长老为练邪功,掳走了上百名童男童女为祭品。七长老因好女色便四处采花毁女子清白,短短半年,便令仅三十名未婚女子因失身而自尽。
类似恶事,数不胜数,刑部档案中皆有记载。
更有一些奸恶之徒在加入了清月教之后,互帮互助,成了团伙。他们互相配合作恶,神出鬼没,朝廷想抓这些人难如登天,竭尽全力仍收效甚微。
后来朝廷出兵清剿,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强势镇压清月教,才算重创他们,灭了他们的嚣张气势。”
“我记得当时我大哥当时任大理寺卿,花费五六年的精力想琢磨办法,要彻底铲除清月教,却最后分我说清月教很难铲除。
其教内规矩森严,人员宽进窄出,贯以蛊毒控人,分堂遍布全国且高度自治,想要彻底铲除他们,就要打入他们的上层,获得更多信息,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到,便更难于将他们一举剿灭。”
当时沈玉章尚且年轻,资历很浅,官场上遇事很多时候还要向兄长请教。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方擎天会找上他,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跟清月教教主扯上关系。
方擎天与张星河都是武痴,在江湖上一见如故后,便将彼此奉为知己,做了二十几年的朋友。
方擎天起初并不知张星河的身份,后来知道张星河的身份是清月教教主后,出于对兄弟的爱护和信任,他屡次对张星河进行规劝,希望张清河能带着清月教改邪归正,但都没什么结果。
后来,朝廷联合武林盟主及各大门派一起镇压清月教,张星河每天忙于应对朝廷的攻打自顾不暇。刚好在那时候,张星河妻子在躲避官兵追杀时难产生子而亡。张星河在愤怒之下便想到了一个“鸠占鹊巢”的计划,将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了方擎天。
张星河之所以敢相信方擎天,一是因为他对方擎天有救命之恩,他认为方擎天会为了报恩暂时摒弃他的原则。二是方擎天当面跟他发誓了,会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信守承诺。张星河信他,因为他是君子,向来重诺,一定会说到做到。
然而事实的真相令张星河失望了,方擎天不仅没有信守承诺,还反来一招“偷梁换柱”,令沈玉章的亲子当魔教教主之子。
“那天方擎天突然现身,坦白了他的计划,我一夜没睡……因此,我一直觉得亏欠二三,很对不起他。
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大家都说我偏心,独独偏疼小儿子。实则哪儿是我宠爱他,是他背负了太多,我欠他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完。
他刚出生,只是婴孩儿,就要背负魔教小教主的名头,面对各种威胁……”
沈玉章说到此处,几度哽噎,他急忙去找寻沈惟慕,一转身发现沈惟慕就在他身后。
“我可怜的儿啊!”沈玉章心疼的抱住沈惟慕。
白开霁等人也跟着去抱沈惟慕,感慨他背负太多。
“你也真是的,为何不把这事儿早点告诉我们?刚才也是,什么话都不解释,任由我们那么说你,你该多难受啊!”
沈惟慕指了下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他现在正处在第一个周天的关键恢复期。因为休眠被打断,现在他每日即便清醒着,也要尽量保持半休眠的状态,少言寡语,少行动,低消耗,其实连每日张口的次数都有限的。
所以,沈惟慕会首选把他仅有的几次张口机会献给食物。今天多说了几句话,已经令他觉得很亏了,所以他不打算再说了。
白开霁红了眼,又要落泪:“二三?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能说话了?
“怎么了?是不是伤情反复,让你不能说话了?”陆阳也内疚不已,赶紧小心地搀扶着沈惟慕在床上躺好,急急忙忙高喊大夫快来。
宋祁韫、沈玉章、尉迟枫和郑成梁也十分担心沈惟慕,围到他床边来,懊恼地忏悔他们刚才只想着回顾过去而忘记关心他。
“你现在感觉有事没有?嗓子难受吗?能试着发声吗?”
沈惟慕眨了下眼,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不得不憋出一句话来:“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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