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即便是他们想得罪,他们也打不过。别看他们人多,足足二十几人,可若醉酒翁不出手,他们这群人全上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诸位,都快停手吧!”
醉酒翁伸手示意大家都和气些,别再为一时意气吵得不可开交了。
“还是那句话,别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
众武林人纷纷噤声,好似都很听从醉酒翁的话,实则他们都知道再闹下去脸上不好看,趁机借坡下驴罢了。
在陆阳的介绍下,苏长义对宋祁韫客气地作揖见礼。
“宋少卿,我等本是为了武林大义,好心来江湖司议事。不知哪里行事不够妥当,惹沈监察不快了。都是我们的不是,我们道歉,请沈监察和诸位江湖司大人们都见谅。”
“苏前辈客气,请坐。”宋祁韫礼貌招待苏长义。
沈惟慕转笔的手一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笔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有武林人无意间瞟见沈惟慕在吃笔,吃惊地睁大眼。
“苏前辈和众位的诉求我已知晓,此乃江湖事,确实非江湖司职责所在。
不过,剿灭魔教是安邦利民的好事儿,若江湖司能得陛下允准,助武林各大门派联合剿灭魔教,是我等之幸,届时定当义不容辞。”
沈惟慕默然听着宋祁韫讲话期间,吃了一根又一根毛笔酥,把屋内的武林人吃得面色都变了,个个拿看怪胎一样的眼神看沈惟慕。
苏长义自然也注意到了沈惟慕,一边笑捋着胡子应承宋祁韫的话,一边眯眯地评价沈惟慕。
“这沈小兄弟的爱好有几分特别啊。”
“比不上您老人家特别。”沈惟慕的回话意味深长。
苏长义微微变了脸色,刚才他听沈惟慕说话就不对味儿,这会儿更觉得明显了。莫非这少年真知道他的事儿?
简单寒暄几句后,宋祁韫送走了苏长义等人。
“你今日怎么了,说话如此带刺?”宋祁韫察觉到沈惟慕的反常。
沈惟慕不答反问:“你真打算回禀皇帝,联合各大门派围剿魔教?”
“有何不可?”宋祁韫背对着沈惟慕站在窗边,身姿挺拔,萧萧肃肃,“魔教作恶多年,唯有剿灭,才能彻底铲除罪恶,一劳永逸。”
“那你有没有想过,各大门派齐聚围攻魔教的时候,也是被围剿的好时机?”
尉迟枫一惊,看向宋祁韫,刚好与惊讶回头的宋祁韫对视。
白开霁搓了搓下巴,问陆阳:“你听明白沈兄弟的话没有?”
陆阳目光凝重,“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各大门派都集结在一起,也很有可能被人趁机给灭了。”
“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一点。”尉迟枫叹毕,转而询问宋祁韫,“今日之事,莫非是有心之人做的局?”
“说不好。”宋祁韫想想也有些后怕,向来行事谨慎的他刚刚也差点着了道。
若真有人在有心算计,那只能说此人当真很了解他的心思。
骗之所以能成功,便是利用人心之贪。他对于剿灭魔教也一直存着“贪心”,甚至有几分急切。有人刚好利用了这一点,直中他的要害。
试想一下,今日若没有沈惟慕的提醒,他必当兴冲冲去请示皇帝。凭他的辩才,自然能游说皇帝同意江湖司联合各大门派围剿魔教。
如果江湖司真这样做了,却围剿魔教不成,反而让各大门派损失惨重,那到时候天下武林人的怒火便不是针对魔教了,而是江湖司。
宋祁韫饮了口茶,稍稍平复情绪后,便问沈惟慕如何想到了这些。
沈惟慕啃掉最后一根毛笔酥,“很难吗,也不看看我爹是谁。”
号称“人狐”的沈玉章,最懂圆滑处世之道。什么事儿的责任能担,什么事儿不能担,没人比他更懂了。
就如沈惟慕,被沈玉章安排至大理寺担任“监察”一职,正是个“多做不错,不做也不错”的职位。
白开霁和陆阳齐齐举起右手,竖起大拇指。以前因为大理寺和京兆府不对付关系,俩人对沈玉章没什么好印象,偏见也不少,此刻却是由衷地敬佩。
不愧是“人狐”,高,果然是高!
做事之前趋利避害,想清楚风险,没什么不对。乱入别人的因果,最终引火烧身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害死更多人。
被沈惟慕点了一句之后,宋祁韫立刻便通透了。当时他就在尚武楼,此番“撺掇”醉酒翁的嫌疑最大。
宋祁韫命白开霁立即去查醉酒翁的过去,又命陆阳去打探魔教近来的动向以及魔教圣地的具体信息。
二人领命离开后,宋祁韫又问沈惟慕:“八卦楼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沈惟慕摇头表示不太好打探。
别瞧他现在是魔教教主,恰恰就因为他是魔教教主,有关于魔教的重要机密信息都对他隔离了,除非残留的八卦线系统能起作用。
不能使神通就是麻烦,不然他随便勾一下手指就把问题解决了。
尉迟枫忽然灵光一现,提议道:“我们可否将计就计?”
宋祁韫摇头,“将计就计需要严格保密,统一行动。各门派人数太多,人多口杂,根本做不到保密。”
“看来魔教突然传出要举行新教主继任大典,就是为了设局吸引大家前去。”
尉迟枫感慨魔教狡诈,沉寂这么多年,恐怕就是为了谋划这一招,重击各大门派,重扬魔教恶名震撼武林。
“若醉酒翁真有此目的,说服不了江湖司,恐怕也会去说服别人。”宋祁韫最担心这一点,他立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给武林盟主。
因怕传书出差错,他想起江湖司还有武林盟主所赠的信鸽,便让人再飞鸽传书一封,务求稳妥。
沈惟慕见宋祁韫安排得井井有条,便不再逗留了,去尚武楼吃酱驴肉和炸鹌鹑。
酱驴肉色泽棕红,肉质紧实,香而口感绵密,难怪世人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沈惟慕虽然吃过龙肉喝过龙血,但当时他没味觉,品不出味儿来。那他就只能拿龙肉的滋补价值来对比驴肉的美味儿了,两者确实可以相媲美。
“哟,这不是沈监察吗!您这金尊玉贵的、最瞧不起我们武林人的官老爷,怎么来尚武楼了?”
沈惟慕吃得正香的时候,被络腮胡大汉挡住了桌前的光。
络腮胡大汉刚才那一番话很能拉仇恨,近乎激怒了酒楼大堂里的所有武林人。
大家不悦的目光都纷纷落在沈惟慕身上,隐隐有与络腮胡大汉同仇敌忾的趋势。
沈惟慕“咔嚓”咬着新上来的炸鹌鹑,完全无视络腮胡大汉。
炸物就要刚出锅的时候吃才味儿最好,此刻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炸鹌鹑的不尊重。所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他沈惟慕把东西吃完了再说事儿。
“呦呵,你小子还这么狂,无视老子说话是吧?在江湖司有阴阳双侠护着你,但在这老子说得算!”
络腮胡大汉一斧头劈向沈惟慕吃饭的桌子。
沈惟慕眼都不抬一下,“咔嚓”继续咬着第二只第三只炸鹌鹑。
康安云立即出手拦住络腮胡大汉的斧头,随即向后一推,将络腮胡大汉打退了几步。
络腮胡大汉不服,愤怒地拼尽全力劈向康安云。康安云迅速出了第二招,带起一阵极有气势的风,以刀鞘重击络腮胡大汉的后背。络腮胡大汉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随后身子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就死了。
“啊,打死人了!死人了!”
有人畏怕地后退,有人惊呼作散,还有人急着跑去报官。
沈惟慕刚好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只炸鹌鹑,他边擦着沾油的手,边睥睨着在络腮胡大汉的尸体。
“公子,我没用全力打他,他不该死啊。”康安云焦急地为自己辩解。
第92章
论实力,康安云确实可以轻而易举地了结络腮胡大汉的性命。但现在在闹市,他再傻也知道不宜在这种场合直接杀人,所以刚刚他连刀都没拔,只打算教训他一下罢了。
“人都死了,你还推卸责任!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是你杀了他!”
酒楼里有几人与络腮胡大汉有交情,还有几人曾上午的去过江湖司。这些人都看不惯沈惟慕,一唱一和,向沈惟慕和康安云等人发出声讨。
康安云越解释,越引发众怒。
宋祁韫等人得到的时候,又一次看见沈惟慕与一帮江湖人剑拔弩张的场景。
陆阳瞧这场景忍不住乐了,目光落在沈惟慕那张清隽独绝的脸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冲狗,忌出行吗?”
沈惟慕是他们几人中唯一属狗的,今天就属他倒霉。
“第二盘炸鹌鹑来喽!”
店小二端着一盘炸鹌鹑兴冲冲地冲进大堂,见大家这架势,他吓得手一抖,差点抖翻了盘子,幸亏有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帮他扶住了盘子。
见手主人正是二号桌点菜的俊俏公子,店小二忙对他道:“客、客官,您的炸鹌鹑好了。”
沈惟慕“嗯”了一声,端着炸鹌鹑。
一众举刀对着沈惟慕的武林人:“……”这厮什么意思?无视他们?
康安云挡在沈惟慕前头,“你们有什么事儿冲我来,跟我家公子没关系。”
众武林人嘲讽他:“你不说我们也看出来了。”
两厢作势就要打起来,这时外头有人提醒大理寺来人了,紧接着有衙役包围了尚武楼,众武林人这才停手。
“大理寺办案,请诸位收好武器,在这边等候。”衙役维持现场秩序,将目击证人都划分到一处,给负责验尸的尉迟枫让出一条路。
初步尸检后,尉迟枫道:“他死于中毒。”
“中毒?咋看出是中毒了?明明我们亲眼看见这厮把人打死了!”
“官官相护,大理寺不会在包庇同僚吧?”
有胆大提出异议。
尉迟枫问过康安云与络腮胡大汉的对打细节后,扒开络腮胡大汉的衣裳。
众人见到络腮胡大汉裸露的肌肤上有许多血点。
“这是什么?”
“这是南疆奇毒红梅落雪的中毒症状,毒发时身上会出现斑斑点点的‘红梅’。”
尉迟枫接着按了按他腹部的位置,尤为绵软,这也是红梅落雪的中毒症状之一。
“此毒会令中毒者的胃肠化为血水。”
尉迟枫随即翻动死者的尸体,将络腮胡大汉背部受击的位置呈现给大家瞧。
“此处虽有红肿,但只是皮外伤。倘若是令他重伤毙命的一击,这里的骨头理该碎了。”
尉迟枫检验完毕后,目光扫过刚才提出质疑的几位武林人,问他们可还有异议。倘若他们不信可以过来摸摸看,再不信也可以剖尸验证。
“事关大理寺秉公断案的清名,今日在下可以为各位破例一次。”
几位武林人一听还要剖尸,吓得都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若因他们的质疑令曹兄弟死无全尸,那可就是他们的大罪过了。事后曹兄弟的家人们找他们算账怎么办?
“是我等愚笨,多谢诸位大人解惑,我们相信曹兄弟死于中毒了。”
“可是到底是谁如此阴险,给曹兄弟下这种奇毒?”
众人没有答案,一时间便陷入了沉默。一旁一直安静吃炸鹌鹑的沈惟慕,在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他吃东西的咔嚓声,着实吵人耳朵。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得下去!”魏琪气呼呼指责沈惟慕。
“是啊,什么人啊,亏他还是大理寺的官员。”
“这世上每天都死人,也没见你们谁每天不吃饭。我与死者非亲非故,素不相识。这会儿正当我下值休息的时间,该当吃饭的时候,如何不能吃东西了?”
沈惟慕一番风轻云淡的陈述,令魏琪等人全都语塞。
“可、可面对着尸身躺在这里,你怎么能吃得下去?”
“如你所见,我吃得下去。这就是我的能耐,你管不着。”沈惟慕话毕,像是故意挑衅似得,慢慢将鹌鹑送进嘴里。
“你——”魏琪气得涨红了脸,突然他像喘不上气似得,整个人看起来很憋得慌,下一刻他就吐了一口血,栽倒在地。
众人哗然,惊呼出声。
尉迟枫立即去看魏琪的情况,手指按在他的颈肩,查探他的脉搏,然后他就摇了摇头,表示魏琪已经死了。
众人更加震惊了,吓得身上直冒冷汗。怎么会又死一个人?
尉迟枫扒开魏琪的衣服,发现他跟前一个死者曹民一样,身上有出血点,腹部绵软,也是中红梅落雪之毒而死。
在场的武林人都自危起来,毕竟他们和两名死者同处在一处地方,他们很担心他们自己也中了红梅落雪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与他们俩人同行,不会也中毒了吧?”
吴越惊恐地跑到尉迟枫跟前,央求他给自己检查看看是否也中毒了。
尉迟枫把过脉后摇头,表示没有。吴越立刻松了口气。
“此毒毒发时间要多久?”宋祁韫问尉迟枫。
“很快,一炷香内。”
吴越便被要求阐述,在一炷香内曹民与魏琪曾入口过的东西。
“离开大理寺后,我们一行人送醉酒瓮老前辈到蓬莱客栈安置,与老前辈闲叙几句话后就各自散了。我与曹兄、魏兄便返回尚武楼,一路上并没吃什么东西。”
吴越突然想起来,“啊对了,路上我们碰见过一名拿桃木剑的孩子,瞧见我们三人身上有佩刀,便问我们是不是武林大侠,他说他最敬佩行侠仗义的武林人了,还很高兴地把他的糖分给我们吃。”
吴越连忙将糖从袖中取出,交到尉迟枫的手里。
试过之后,确认糖中无毒。
吴越十分不解:“那怎么回事?除了这糖外,我们再没吃过别的东西。”
宋祁韫在吴越阐述期间,已经示意衙役去路上搜寻被丢弃的糖纸。
“你的这块糖没毒,不代表他们那两块也没毒。”
“没错”沈惟慕主动出声附和了一句。
宋祁韫太了解沈惟慕了,除非他那边有重要线索,否则他绝不会主动参与到案件调查中去,尤其在美味当前的时候。
“你有线索?”
沈惟慕指了指两名死者身佩的并蹄莲花样的钱袋,“一样的布料,一样绣法,一样的图案,出自同一人之手。”
宋祁韫将两个钱袋拿来对比,果然如沈惟慕所说,绣法是一样的。另外,尉迟枫还在曹民的袖袋里搜到了一根金钗,成色很新,是今年京城流行的样式,看起来刚买不久。
吴越很吃惊他的两位兄弟居然跟同一个女人有瓜葛,“我们三人都不是京城本地人,刚来京城不到三天,几乎一直在一起,我没见过他们找哪个女人,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
吴越瞄一眼那边正洗手的沈惟慕,“除了大理寺这位沈监察。”
众人的目光顺势都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惟慕正捧着普洱茶,慢慢地喝着。吃完油炸的东西后,喝普洱去油最合适不过。
“你的两位好兄弟同与一个女人有关系,甚至还光明正大地将这女人做的绣品挂在身上,你说你一点都不知情,我怎么不信呢?”
瞧曹民那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的处事风格,沈惟慕不信他没跟吴越提过,甚至该是提过或者炫耀过很多次才对。
“不管沈监察信不信,我是真没听他们提过。”吴越始终如一偶地否认。
宋祁韫也觉得吴越嫌疑很大,先将人请回大理寺,令他配合画师画出那孩子的样貌来。若能找到送糖的孩子,这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破了。
众武林人录完口供后就都散了,衙役们按照惯例封锁尚武楼,对案发现场进行认真排查。
宋祁韫坐在沈惟慕边上,沈惟慕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祁韫饮了两口后,似闲聊一般,问沈惟慕对魔教将要继任的新教主怎么看。
“大理寺获取江湖消息的手段也不算少,但一直都没查到有关于魔教新教主的一点线索。我对此略略琢磨了一番,觉得事情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这件事是一桩彻头彻尾的骗局,新教主根本就不存在。要么是这位教主高深莫测,另有什么身份,需要十分谨慎地保密,以至于教中许多人都不知情。”
沈惟慕抬眸,刚好与宋祁韫对视上了,“明明还有其它很多种可能,都被你排除掉了?”
宋祁韫“嗯”了一声,却并没解释他为何会排除掉其它可能。
“刚刚我得到了一份有关于魔教的密报,刚好证实了我的猜想。密报说这位魔教新教主人此刻就在京城之中,潜伏在官宦子弟之间。”
“哦?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沈惟慕问。
宋祁韫:“自然是查清楚这人的身份,最好能赶在继任大典之前,将他一举缉拿或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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