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枣这东西在县城里更稀罕,而县城里的人出手又能更大方一些,陈初阳刚开始吆喝便有了生意上门,有了几笔入账。
“相公,我一会儿请你吃肉包子。”陈初阳将刚到手里的六枚铜钱在手里抛了抛,扬起的铜钱像是成了个铜钱串,只是这铜钱串转瞬就掉到了手心里堆在了一块儿。
柳群峰见人笑的眼睛都迷在了一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他没觉得卖东西丢脸,可他是真不想来,又麻烦钱又少是真的没必要。
“哟,这不是我那二弟还有弟媳吗?你们这是......?”李氏近日总觉得家里账本有些问题,便和采买的丫头一起来了市场,可她没想到,她一来还有了这样的收获。
她竟然看见家里那个尾巴总翘在天上的老二摆地摊?哈哈哈!
李氏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柳群峰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李氏见了也不恼,她见柳群峰的落魄样子心里欢喜得很,哪里会因为一个白眼生气。
李氏假模假样开始挑选起了陈初阳背篓里的拐枣,一边选东西还一边一脸关心的冲着陈初阳说道:“初阳啊,我知道你们如今日子难过,咱们虽是分家了,可他们到底是亲兄弟,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来找嫂子,嫂子一定帮你。”
柳群峰分家的时候一两银子没分到,就得了一百亩的水田,可水田上一年的产出也没在他手里,在李氏看来,柳群峰如今就是个一文钱没有的穷光蛋。
李氏假模假式的关心,让陈初阳不太舒服,可他不了解李氏也不知道她话里的挖苦讽刺,但有一样他知道,买东西要给钱。
见李氏选好了拐枣,陈初阳笑眯眯冲人伸手,“刚好十五文,谢谢嫂子。”
陈初阳的拐枣三文钱一把,李氏拿了五把正好十五文。
李氏大概是没想到陈初阳竟然敢朝她要钱,她正觉得惊讶,柳群峰也开口了,“初阳你糊涂了,明明是二十五文,嫂子有的是钱不用给她便宜。”
市场里来往的人很多,李氏身边还有柳家下人,李氏原本是一文钱不想给,不说这是柳家的东西,便是他们每次回村,亲戚家里的东西她也是随便拿的。
不过一点破吃的,也不值得几个钱,她拿就是给他们面子还敢要钱,真是好意思!
李氏手里还抓着拐枣,面前的两个人都在冲她要钱,她气得要死却也只能示意旁边的丫头给钱。
两人刚到市场也没有零钱,丫头拿出一钱碎银之后,柳群峰干脆收了却没有找钱的打算,而是冲着李氏一笑。“多谢嫂子照顾啊。”
“你!”李氏没想到柳群峰这么不要脸,收她钱就算了竟然还不找她钱,可她自视甚高,觉得为了几十个铜板同人吵起来实在丢份,只能找点嘴上便宜,大声冲柳群峰说道:“二弟你如今日子困难,我是你嫂子,照顾你是应该的,不用找零了,拿去买两包盐吧!”
李氏声音一大,倒是引来不少注意,柳家生意做得大,便是在县里也有不少认识李氏的人,于是那些认识李氏的人自然也知道了柳群峰的身份。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同情,一哄而上,一会儿功夫,陈初阳的背篓里的拐枣就被抢完了。
背篓拐枣全都卖完了,陈初阳还晕晕乎乎的,他就知道方才一直收钱来着,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相公,你不生气啊?”
“生什么气啊,哪有人和钱作对。”
“啊?”陈初阳原本以为,他相公一定会生气,因为李氏方才明显就是故意的,她是在嘲讽贬低他。
柳群峰看着夫郎迷糊的小脸,对着人鼓囊囊的钱袋子拍了拍,“钱到手才是真的,其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哦。”陈初阳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迷糊,因为他清楚记得分家那日,他相公连一千两银子也能说不要就不要,可今日怎么会因为这点钱,忍这样的嘲笑啊。
柳群峰看夫郎一脸迷糊,可他不糊涂。
只要不是亏心钱为什么不赚?他方才就是故意的!李氏还以为她把他身份捅出去,他会觉得难堪,他毕竟也是柳家的二少爷,可他不在乎那些,而且,他知道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
若是你原本就穷,他会看不起你,可若是你有钱有势,便是你的钱势不给他使一文一分,他也会上赶着巴结,又或者你跌落泥地,他还会施舍你来抬高他的身份。
在柳家二少爷手里买东西,说出去多有趣多有面儿啊。
两人卖完了东西都还不到午时,陈初阳说到做到,还真给柳群峰买了肉包子。
两人吃了包子才往柳家去,他们到的时候刚好午时,因着是吃中午饭的时候,除了在书院的林子倒是全家人都在家。
两人一到,阿奶就赶紧喊人给他们准备碗筷,柳群峰也没客气,拉着陈初阳坐下就吃,期间李氏阴阳怪气了几句,说了她在菜场碰到柳群峰的事儿。
她说这话,原本是故意说给家里两个老的听的,她想让柳父痛快,毕竟柳群峰前些日子把柳父得罪的不轻,她也想让阿奶心疼,因为阿奶在分家的时候得罪她了,她也想阿奶难受。
可她没想到,她的话不止没人搭理,还被柳云峰狠狠瞪了一眼,示意她闭嘴!
李氏觉得冤枉又憋屈,可这会儿柳母不在她谁都惹不起,只能埋头吃饭也不说话了。
饭后,柳群峰才说了此行目的,他们是来接阿奶的,阿奶听后却立马摆手。“我老婆子还没在县城过过年,今年就不回去了,你们破五之后再来接我吧,我正月回去住一个月。”
阿奶瞧着精神还可以,同在家的时候无甚差别。
既然阿奶不愿回去,她精神也还可以,柳群峰也就不勉强了,立马出去将马车上的棉衣给阿奶拿了进来。“阿奶,这是初阳给你做的,里面棉花是今年的新棉花可暖和了。”
“好好好!不错,真是不错啊。”阿奶摸着衣服上面的花色,还看了袖口领口,应该是在检查针脚绣工。
她将衣服上下看了个透,脸上一直带着笑,应该是很满意。
阿奶满意,陈初阳就放心了,两人目的也达到,这便要走了。
他们要走,阿奶不肯,硬要留他们歇一日,柳父全当没听见,柳云峰也假装挽留了几句,至于那林柔,这家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她乖乖在阿奶身边伺候。
柳群峰不乐意在这里多待,但阿奶挽留他也没法立即就走,哄了阿奶好一会儿。
他同人说了,他今日主要是来接阿奶,其次是要同人谈笔生意的,既然要事没有办成,次要的事儿也得办了。
阿奶一听孙子还要谈生意,哪里肯耽误他,至于柳群峰嘴里接她才是要事,她虽然摆手表示她老婆子没有生意重要,可她脸上的笑可不是这么回事。
柳群峰把人哄高兴了自然就要走了,临走阿奶又把他喊住了,还拉了人到身边,凑到柳群峰耳朵边上和人说了些悄悄话。
李氏看着阿奶那样子,都快要呕死了,她知道!阿奶一定是在和柳群峰说她手里钱财都放在哪里,喊那死小子任意取用!
李氏这会儿才终于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说那些无用的话!阿奶心疼柳群峰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只顾着让柳群峰没脸,倒是忘了柳群峰过得不好,阿奶会心疼,自然会给他钱花!
“你摆出那个样子给谁看?”柳父早发现李氏不痛快,但他还是等柳群峰走了才对人发火了。
“阿爹,我没有,我哪有。”李氏只顾着反驳,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柳父也没多话,瞪了那两口子一眼就出门往酒楼去了。
待到柳父走了,柳云峰也拉了李氏回去,一到他们自己院子柳云峰就开始发火!“你脑子里是塞了屎吗?你看不出老头子有些后悔分家的事了吗?”
“后悔有什么用,反正家已经分了!”李氏根本不怕!
家已经分了,便是老头子后悔又能怎么样?再说了,老二性子倔人又蠢,只要那死老头子一天不把林柔弄走,老二就不会拉下脸同他和好,这家照样是他们的!
看妻子还在犯倔,柳云峰觉得头都要炸了!
“你怎么这么蠢!”往日里,柳云峰都觉得妻子聪明,可这会儿他却觉得妻子蠢透了!
分家当日,他满心以为老家的房子和土地是老二的,那么酒楼和县里宅子一定是他的,既然是分家,哪有只给一个儿子分东西的道理,家里的东西自然要分清楚啊!
可他没想到,这家还真的就是这么分的!
那死老头子把老二分出去了,东西也给老二了,可他却是什么都没捞到!原以为到手的酒楼老头子不肯放手,反而比往日里抓得还紧,这大宅子也是如此,怕是给不给他也不一定了。
他当日还在嘲笑老二,冲人说酒楼是他的了,可如今他的酒楼是没影儿的事儿,老二却是明打明的有了一百亩的水田,还有家里的老屋和几十亩旱地。
这些粗粗算下来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可他却是屁都没有!
“那死老头子这把年纪,还把着酒楼不放手,怕是想要再生一个。”柳云峰沉默半天之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也就是他的这句话,让李氏终于知道了柳云峰今日为何发火。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家是分了,可却是一文钱都没有分到他们的名下!
......
柳群峰从柳家出去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他在生气。
方才在柳家的时候,他虽然从头到尾都当那林柔不存在,可他眼睛没瞎,自然能见到那林柔穿戴面色都不错,想必那死老头子对她挺好!
那林柔过的越好他就越生气,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使劲儿把他爹打一顿!“老不死的!”
柳群峰架着马车气冲冲回了镇上,期间一直在骂他爹,陈初阳乖乖坐在马车里没有乱说话。他很想同柳群峰说要骂他爹就路上骂,回去了还在骂被二叔听到,又要被训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柳群峰此行确实是被气到了,但他的坏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到了镇上之后,收获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县令已经决定,开路进山,割漆制漆为本县经济添砖加瓦!柳群峰最担心也是最盼望的事,终于解决了!
“兄弟,这事儿保真吗?县太爷何时做的决定?”激动之余,柳群峰却没高兴的昏了头,而是赶紧确认这消息是否可靠。
杨启强父亲在衙门里干了一辈子,他大哥如今还是县里的捕头,且县里有漆树林这消息又是他大哥同县令讲的,县令有了决定,自然要同杨家大哥讲,杨大哥消息来源是柳群峰,自然会在第一时间让弟弟转达。
“就今早的事儿,你若不来,我这马上就要去找你了。”杨启强面上也有笑,他虽不知道那漆树林同自己兄弟有什么干系,但他知道,柳群峰好几个舅舅就在大山底下住着呢。
割漆可是个技术活儿,或许舅舅们手里有这个本事,到时候能赚不少工钱吧。
有了杨启强这话,柳群峰心里就有底了,他怕这消息传了出去引人注意,也不敢再耽搁,立马的就要走。
“兄弟,我还有要事,改日请你喝酒!”柳群峰一边说话一边就要走,也顾不上杨启强的挽留,回去的马鞭甩的勤快,几乎是眨眼时间就到家了!
陈初阳还从没有坐过这么快的马车,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到家之后,整个脑子都已经打结了。
陈初阳被人扶下了马车之后就赶紧的蹲在了地上,可身边的人只说了一句‘休息一会儿’,拔腿就往屋子里跑!
陈初阳感觉自己有些想吐,他满脸难受的望着柳群峰进去的身影,可没一会儿功夫刚进去的人又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许多的银票,一边走一边将银票往身上各处塞。
“相公?”陈初阳缓了一会儿好受些了,加之双脚也踩到了实处,他也没那么害怕了,他缓缓起身,正准备问人是不是又要出去,朝他走来的人却双手抓住他的双臂,只傻傻笑了两声又驾车走了。
陈初阳人忍不住的跟到了院门口,然后站在门口看着马车匆匆跑远。
柳群峰此时确实是焦急不已,他后悔没能早些去镇上买地,他可不觉得这世上只有他一个聪明人,他能想到的事儿,总有人会想到,那手里有着商船的程家人就不是善茬,一个个的聪明着呢。
漆树林的事儿或许没有人知道,可县令要修路的事儿传了出去,他们来往海棠镇可就方便了,如此,山上的土地自然会有人感兴趣。
山上的土地已经买了不少,土地的事儿柳群峰已经放心,他如今需要操心的便是镇上的土地,他既然买了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存放各种作物的仓库便必须要有!
杨树镇面积颇大,但镇上居民人口和县里没法比,住房和商铺占地自然少,镇上街道也比不得县里宽敞繁华,镇中心商业发达的地方,也就那么几条街罢了。
因此,镇子周围的土地并没有比村子里贵多少。
柳群峰既然打了在镇上买地的主意,早些日子自然已经打探过了,他要买的是镇上码头两边的铺子,还有城外的一片荒地。荒地太瘦,能不能开垦都是一个问题,就算开垦出来也种不了值钱的粮食,因此价格很是便宜。
对柳群峰来说,价格便宜就够了,因为他买了不是用来种地的,而是用来建房还有建仓库的。
柳群峰忙着往镇上赶的时候,还把大成也喊上了,买东西自然要找个搭子在身边,一唱一和间,砍价才方便,不会做了冤大头。
昨日,柳母提到了搬房间的事儿,虽说柳群峰喊她不用搬,可她今早在两人出发去县城之后,还是动手了。
陈初阳进了房间之时,柳母正抬着一个不大的红漆箱子站门口,“怎么了这是?怎么刚回来又走了?”
“娘,相公许是买地去了。”虽然只是猜测,但陈初阳听过柳群峰同他分析两地之间的马路对他所买土地影响,心想能让他相公着急的,如今只剩下镇上的土地了。
说到买地的事,柳母就生气,她一垮脸就转身干活儿去了,陈初阳也赶紧过去帮忙了。
今早,他们一动身柳母就开始搬东西了,这会儿除了大件的东西,柳母都搬的差不多了。
陈初阳见人还是要搬房间有些不解,柳母看了他肚子一眼,笑嘻嘻同他解释道:“早晚都是要搬的,不差这一年两年的。”柳母已经有了一个大孙子,倒是不急着抱孙子,只是两人既然已经圆房了,且瞧着感情也不错,那么有孩子就是早晚的事。
有了孙子之后,他们长子不管是小子还是小哥儿,都是要住在前屋的,到时候他们又得搬屋子,搬来搬去的麻烦得很,索性一次到位算了。
孩子的事儿是柳母决定搬房间的主要原因,但她没开这个口,而是说了旁的原因。“我如今年纪大了怕冷得很,你们这屋子洗澡是最方便的,洗澡桶出来只几步路就能进被窝了,一点儿不会受冻。”
“嗯,这倒是。”他和柳群峰的屋子洗澡确实是方便,这点陈初阳是知道的。马上寒冬了,他娘住在他们屋子里就不用到外面绕一圈,还得从大门进房间,确实是方便。
冬日有多冷陈初阳是知道的,柳母的话完全说服了他,他开始放心帮着人搬东西,但搬到最后,那面笨重华丽的铜镜柳母却没有搬走。
“早晚都是要给你的,不用搬了,如今我也用不上了,一把年纪了照什么镜子啊也不用打扮了。倒是你啊,得要好好打扮,你啊,穿着打扮都太素了,若不是长了张乖巧漂亮的脸蛋,瞧着和小汉子似的。”
柳母说着便往人身上看,她从头到脚的将人打量了几遍,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突然说到自己的穿着打扮,陈初阳有些无措,他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头上耳朵上摸了摸,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他觉得自己打扮的挺好的啊,耳朵上有耳钉,手指上有指环,而且这都是他相公给他买的,都很好看的。
“娘。”见柳母脸上的嫌弃神色还没消失,陈初阳为了转移话题,说起了柳群峰先前说过的事。“可是相公的书房在二楼,他说要将对面屋子装上楼梯连通的。”
要是他们搬了屋子,相公去书房不还是不方便吗?
陈初阳的话,果然转移了柳母的主意,但他提的这事儿柳母早就考虑过了,用不着他们操心。
“那二楼空着也是空着,都打通算了。往后你们有了孩子,肯定是要送去学堂的,去念书的话,自然要备个书房,如今早早弄好了,也免得将来再麻烦。我今日就去找你大姑父,喊他到家里来看看,给做两个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