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柳家分家和他们父子断亲是在前年十月,父亲出事是在隔年家里妾室生产之时,这其中相隔足足大半年,父亲出事怎么会是我相公所为?”
“怎么不是?父亲年事已高,被打之后身体不好,林姨娘产下死胎之后父亲受了打击才会出事,若是父亲没有被打,身体健壮,便是受了打击也绝不可能出事,究其原因都是那逆子的错!”
陈初阳一说话,柳云峰两口子立马就要反驳,陈初阳没有和他们纠缠和人打嘴仗,立马示意县令,他也有证人。
“传!”
陈初阳找的证人,第一个便是幺爷爷,幺爷爷年事已高,说话有些慢吞吞的,但这县令倒是又耐心,一点没有催促,等着老人家把话说完才有了一个总结。
“意思是,这事主柳仕民是个宠妾灭妻之人。”
久不说话的柳群峰在县令这话之后大声喊道:“大人英明!”他这话一说,一边已经被李氏扶起来的柳仕民不由抽了抽嘴角,应该是又被气到了。
陈初阳找的证人也不止幺爷爷一个,之后又陆陆续续有许多村人,说起柳家分家时候的事,这些人话落,县令便有了这么一印象,那便是柳仕民此人不止宠妾灭妻,他还和兄弟不和,和亲子不睦。
他为了妾室让原配受辱,他借了兄弟的银子发家,不说生意的经营权利,便是本金都没还回去,他还偏心至极,分家之时,次子连他十分之一的家产都未分到,总之一句话,此人不是什么好人。
先头,看热闹的人一听见柳群峰动生父动手,便觉得此人是个狂悖之徒,可柳家村的人这一番话说下来,大家都开始议论开来,觉得柳群峰动父亲动手,也是情有可原。
但依然有人觉得,柳仕民犯的错都是人之常情,可柳群峰犯的罪却是大逆不道,不能姑息,否则往后旁人有样学样,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
县令见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正欲再次拍响惊堂木,让所有人闭嘴,陈初阳喊的最后一个证人上堂了。
“大人,民妇乃是柳仕民原配妻子,今日是来作证的,民妇知道我儿为何要对亲生父亲动手。”柳母上堂之后,依旧先给县令磕了头,然后二话没说将额头几缕头发掀开,慢慢走近县令,让人看清她额头伤疤。
之后,她又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头上的伤疤。
等到县令问起她此举缘由,她才大声说道:“这便是缘由,这便是我儿不解真相之下,对他亲生父亲动手的缘由。”
柳母撩起头发,露出额头上的伤疤之时,柳云峰就有些慌了!他忍不住的大喊出声!“娘!”
柳云峰知道他不可能阻止他娘继续往下说,可他心头慌乱,此时反应完全不由自己,李氏自然也是一样,她恨恨瞪着柳母,恨不得直接在人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柳母一点没有搭理柳云峰两口子,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继续说道:“当时,柳家的妾室和家中儿媳串通,一起上演了一副假孕的戏码,骗了我到家中照顾。我原本也是觉得屈辱,可想着她肚子里毕竟是柳家子嗣,照顾她也是尽心尽力,可他们却故意为难折腾于我,我愤怒之下与之争吵了几句,他柳仕民却觉得我容不下他的妾室,要对我喊打喊杀。”
“你个死老婆子胡说八道!你凭什么冤枉我!”李氏被柳母的话吓得不轻,下意识去反驳,语气凶狠完全忘了掩饰,她这般摸样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这两口子上堂状告柳群峰不孝,可李氏这个做人儿子的对婆婆态度也嚣张得很的,他们又能是什么孝子贤孙?
李氏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态度不对,想要对柳母说些软化,可柳母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有淡淡开口,“这些年我已经习惯如此了,柳家谁人不知道,我徐敏凤是个没用的,被自己儿媳使唤糟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娘!”这一回,不只是李氏,柳云峰也慌了,他娘这是明大明的说了,他们不孝!
柳母知道这两口子在慌什么,她满心失望却一个字没有言说,只一心记着那位先生的交代,要给她的儿子脱罪,只能用孝道来压孝道。
“大人,各位乡亲,我这额头上的伤,便是他柳仕民的杰作,我请了当日为我看诊的大夫,有大夫可以证明,我当时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以上言语并无半句谎话。”柳母这话一落,立马就有一个大夫上堂,有大夫可以作证,柳母当日伤情确实是凶险,差一点就没能熬过来。
大夫退下之后,柳母继续说道:“大人应该有些不解,我这儿媳缘何要如此折腾我这个婆母?因为她想要分家,想要让群峰得罪他的父亲,想让群峰他被父亲赶出家门,想要独占家里产业,所以用力折腾我,好让群峰犯错。”
“娘!”柳云峰双手抖动不停,再一次喊了柳母,眼里只有祈求,可柳母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继续说道:“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柳母这回不单单只说着李氏,她说到了‘他们’这才看了柳云峰一眼,但她如今看着的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她没有这样的儿子。
“我被柳仕民差点逼死之后,李氏隐瞒一切,只对怒急的群峰说道柳仕民要害死我,我的儿子是以为他的父亲要杀了他的亲娘,并且已经动了手,他是为亲娘报仇才会对父亲动手啊!
大人,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民妇的错,是我自己识人不清,嫁了个人面兽心的混账,才害了我的儿子。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我儿是为了我这个没用的老娘才会犯下大错,求青天大老爷开恩!让我这个做娘的替他承担他的过错吧!”
柳母话落,便对着县令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而且还要继续磕下去,吓得柳群峰赶紧拦住,县令也让两边的衙差赶紧拦住人,就连李氏和柳云峰也在帮着拉人,但他们拉人是要和柳母对峙,是因为柳母在胡说八道!
当日,柳群峰知道她没事了还要对他们下手!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以为她生死不知!
“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但是我娘已经无事,可柳群峰还是要对我爹下手啊!大人明鉴啊!”
“是啊大人,他柳群峰殴打生父罪不可赦是事实啊!”
两口子不停对着县令磕头,不停对着县令申诉,可惜县令也好,外头百姓也罢,已经听不进去他们的话了。
县令判案一讲证据,二看律法,再有便是人情和民心,看着堂外已经压制不住的人声,听着那些替柳群峰鸣不平的声音,县令心里有谱了!
“肃静!此案本官已有定夺,现判决如下!”
县令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开始紧张了起来,特别柳云峰两口子,李氏双手不断拍打着柳仕民,希望他开口,可明明已经能说三言两语的柳仕民,却是紧紧闭着嘴巴,就是不肯开口。
李氏急得不行,柳云峰也是一样,可他们再着急也无用,县令判决出来了。
“柳仕民之子柳群峰,身为人子却对生父动手,此乃大逆不道之举,身为人子,父亲当敬重绝不可违逆,但母亲十月怀胎之苦,骨肉剥离之痛,更是无人可替代,更需子女铭记感恩!
柳群峰恶逆伤父一案,本官念其为母不平,冲动行事,其情可悯,从轻发落,判其十杖刑,罚白银十两以儆效尤!”
“大人英明!”柳群峰在听到判决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大了实处,不过是十大板罢了,他皮糙厚肉不怕!
不只是柳群峰,县令判决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因为这判决要比他们所想轻得多,可陈初阳他们还未开始高兴,更高兴的事来了,县令的判决还没完。
“柳家长媳,不敬长辈,不顺婆母,其夫柳云峰纵容妻子虐待母亲,罪加一等,今判柳云峰杖责三十棍,李氏二十棍!望所有为人子女者谨记。来人,三人一起行刑!”
县令话落,柳云峰和李氏都懵了,他们不明白,这事情怎么还牵扯到他们了,两人回过神立马开始喊冤,但他们喊冤无用,已经有衙差上前拖拽压住他们,转瞬功夫,堂上便只有他们得惨叫响起了。
十大板也好,二十三十也罢,在看热闹的人眼里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可对于被打的人来说,却不只是那一会儿的功夫。
这每一板子落下去都是折磨,十板子打完,李氏便受不住了,她觉得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恨不得能昏死过去,可每一板子下去又能将她痛醒,她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
李氏的十板子打完了,柳群峰的也打完了,只是相比李氏和柳云峰的惨叫,柳群峰一声没吭,咬牙忍了。
“相公!”方才柳群峰被打的时候,陈初阳一直在边上守着,等到十板子结束,他直接扑了过去,柳母还有剩下的柳家人也一起却扶着他,二叔甚至已经喊人抬架子去了,一会儿直接把人抬到医馆去上药。
“没事了,没事了。”柳群峰对着陈初阳,对着他娘,对着所有人放心一笑,之后咧嘴一笑,可他嘴角刚刚绽开,立马衣服龇牙咧嘴的样子,他装不下去了,疼!屁股疼!
柳群峰的案子已经结案了,板子也打了,他自是可以离开,他们一家子匆匆往医馆去的时候,一直安静陪着柳仕民的林柔看着旁边还哀嚎不已的夫妻两个,默默上前朝着县令跪下,然后重重磕了一个头。
“县令大人!求大人为我家老爷伸冤做主!小妇人要状告柳云峰夫妻毒害亲父,我家老爷不是被二少爷打了才会瘫了,他是被柳云峰夫妻下药毒害,才会变成如今摸样!”
第195章
柳群峰挨的板子并不轻,他是当众被责打,施刑的衙差并不敢徇私,他便是及时去医馆上了药,也得在床上趴着好好休息几天,好在如今是冬日,便是整日在床上窝着,倒也没有夏日里那么难捱。
“回家之后,内服外敷的药记得按时喝还有抹上,不再受伤的话,至多二三日就能下床了,十来日应该就好全乎了。”给柳群峰看伤的大夫瞧着年纪不大,他一番叮嘱之后,就让人交钱拿药走人。
柳群峰他们出了医馆,柳母才一脸担心的冲着二叔道:“他二叔,要不咱们还是再去别的医馆看看吧?我看方才那大夫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话语听着也不靠谱啊。”
“娘,还看啥啊,不过十板子罢了,便是什么都不干,养个几日也就好了,哪里那麻烦了啊。”柳群峰这会儿还能感受到伤处火辣辣的疼,但他没觉得自己腰部还有骨头有什么不适,便知道这是皮外伤不打紧,倒是一点不担心。
柳群峰这话一说,柳母还来不及反驳,陈初阳把话接了过去,“是啊娘,早些回去吧,果果还在大姑那里,也不知道孩子听不听话有没有被吓到,早些回去吧。”
提到孩子,柳母也急了,一家人这才赶紧回去了。
果果现在马上一岁半了,能听懂大人的话,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在大姑家的时候一直乖得很,大姑在灶房里忙活,大姑父在做木活儿,张东平在一边帮忙,林欢在屋檐下做绣活儿,果果被放在了林欢身边的一个大簸箕里,腿上还给盖了一个小毯子,身边好多小玩具。
他们到大姑家门口的时候,还没进屋呢,陈初阳便大声喊了果果,屋子里正高高兴兴玩着拨浪鼓的果果,听到爹爹声音之后,起初还愣了愣,待到爹爹又喊了一声,他确定爹爹回来了之后,手里面心爱的玩具都丢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要朝着院门口爬。
这会儿,着急的又何止是果果,听见陈初阳他们的声音之后,大姑家里人都乱了,赶紧丢下了手里的活儿朝着门外跑。“回来啦?怎么样?群峰回来了吗?”
柳群峰这会儿正趴在马车里,他知道大姑他们担心他,赶紧扯着嗓子喊了大姑他们,二叔也扶着幺爷爷下了马车,把人送进了家门去。
“大姑,大姑父,没事儿了,群峰没事了,已经回来了。”陈初阳这会儿已经把儿子抱到了怀里,他一边安慰哭的伤心委屈的儿子,一边赶紧和大姑他们一家报喜,之后便要忙着回去了。
有幺爷爷在,今日的事儿,幺爷爷自会和大姑他们说清楚,他还得回去安慰一家子老的小的。
陈初阳知道,今日的事对柳母打击很大,眼下瞧着是没事了,可柳母心里不知道多伤心呢。
可他没想到,今日,让柳母伤心的事,不仅仅是柳云峰欲置柳群峰于死地这一件事,他们到家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家里来了方才留下看热闹的村人,将他们走后的事情都和他们说了。
柳群峰他们走后,林柔看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两口子,趁势说了她隐忍许久的事。
柳云峰夫妻两个,前脚状告胞弟殴打父亲,后脚就被父亲妾室告发对父亲下毒。林柔的话,震惊的又何止是柳云峰夫妻两个,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吓傻了,就连县太爷都觉得此事荒谬,立马让林柔拿出证据。
林柔能在公堂之上,将柳云峰夫妻对生父下毒的事儿说出来,自然是料定了时机,不会再给那两口子翻身的余地,且柳云峰夫妻机关算尽自作聪明,却是害了自己!
他们为了陷害柳群峰,将柳仕民搬到了堂上作证据博同情,也是因为此举方便了林柔行事。
林柔请求县太爷请大夫为柳仕民看诊,查验他身体如今摸样是否因为药物之故,且不止如此,林柔甚至还留着长久以来柳仕民喝药留下的药渣。
县太爷不止喊了医馆大夫,甚至出动县衙仵作,虽说仵作职能是验尸,可仵作对有毒之物和症状也最是了解,县里大夫还有县衙仵作查看柳仕民身体之后,皆只有一个答案。
“此人身体确有中毒之相,应是一些令人神志不清让人行动迟缓之物。”
柳仕民身体被查出确有中毒之相,可柳云峰哪里肯承认,柳仕民中毒也有可能是家中妾室所为,他们拒不承认,反而往林柔身上泼脏水。
但或许是作恶多端的人自有报应,县太爷虽一时不能查明柳仕民中毒是何人下手,但往柳群峰铺子下药的主谋浮出水面了。
之前,柳云峰花了大价钱让赌坊管事替他顶罪,管事也应了,可管事应了之后,那狱卒却以管事没有动机为由,坚持认为幕后定有主谋,竟是对那管事不断动刑。
那管事也不是个蠢人,被打了个半死之后才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事儿他扛不住,事主明显知道是何人所为,他不招的话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打死!
柳群峰夫妻和林柔在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柳云峰成了另一桩案子的真凶,且罪名依旧是投毒,如此,即便他对生父下毒一案还没有定论,在场所有的人心里也有了答案。
柳云峰定然就是那个对生父下毒之人。
“哎,云峰那孩子怎么变成了如今摸样啊。”柳群峰也是在柳家村长大,看热闹的村人也不个个都是幸灾乐祸,也有人唏嘘不已,不明白柳家人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了如今样子。
父子断亲,兄弟反目,甚至还有儿子对老子下毒,这都是什么事!
前来报信的村人走后,柳母一句话没说,进屋之后将她屋子的门关上就没有动静了,家里人都知道她需要一个人静静也不去打扰,倒是二叔冲柳群峰提了盛长安一句。
“此事多亏了盛家那孩子,若不是他请来的先生为我们出谋划策,我们还只想着鱼死网破呢。”
当时,柳群峰出事之后,柳家所有人都知道柳群峰对柳仕民动手是事实,且柳云峰有人证,这事儿他们是反驳不了的,他们着急之下乱了头绪,只想着让县老爷也知道柳云峰夫妻对柳母不孝的事,还是盛长安的人到了,他们才有了另一个思路。
不孝确实是罪无可赦的重罪,所以想要柳群峰无事,同样只能用孝道来说事,所以这才有了柳母在堂上那番话,有了她的那番话,柳群峰对生父动手才是别无选择之举,才能被宽恕。
“二叔,我知道的,这恩情我记住了。”
二叔他们也知道,今日柳群峰虽然平安回家了,可今日的事绝不是什么皆大欢喜,他们也不过多打扰,二婶抱着果果哄了一会儿,陈继安夫妻两个也安慰了陈初阳一番,之后他们便各自回去了。
大家都走了之后,柳群峰才趴到了床上休息,果果也跟着趴到了阿爹身边,还拉了柳群峰一个手掌当枕头,一直不停‘阿爹阿爹’的叫着。
果果这般反应,陈初阳鼻头一酸立马坐在床边,摸了摸躺在里侧的孩子。“看来果果还是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