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沈小姐跟我讲起了一件趣事。”待到佣人们都退出房间去了,我才试探性地决定将这件事以讲故事的形式道出,“关于她的情人。”
叶瑰穆闻言,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回应,他抬眸笑着看向我,说了句:“离太远,听着累,你讲着也累吧。”
勉力不令自己的牙关咬紧,我耐着性子,将餐盘端到他身边的那个座位去了。
“她说她的情人跟我很像,笃定我就是她那个情人的弟弟呢。”一边说着,我一边观察着叶瑰穆的脸色,妄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的破绽,然而许久之后,他才转过眼来,问了句:“你应该没动找情人的心思吧?”
着眼点竟跟曲云出奇地一致,也对,毕竟是alpha,omega找情人的话题,他听着不舒服也是正常的,我说没有,并将后来的关键点都一五一十讲给叶瑰穆听了,包括诱拐、弟弟、照片、失踪这之类的内容,期间我认真地凝望着叶瑰穆的眼睛,发现他的表情仍一如既往地坦荡。
不过想来也是,像他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露出破绽呢?
“所以你认为是我把你诱拐到叶家,害你跟你的家人分离的?”真是可怕,反问出这句的时候,叶瑰穆的声音很慢,表情也是笑着的。
要疯了,约摸是体型以及AO身份的差异,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竟无端有些发憷,我拼命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叶瑰穆藉由标记关系所施行的无声压迫罢了,不能害怕,不能畏缩,不能臣服,然而拳头却是因此刻凝滞的氛围,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你脸颊好红。”叶瑰穆一边说着,一边朝我所在的方向倾近了那么一刻。
我蹙眉用力将脊背靠在椅背上,后颈的腺体已经开始发热,“不要用信息素压制我。”分明是警告,但却该死地没有气势。
叶瑰穆眨眼,竟显露出无辜,“为什么这么说?”他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心虚的缘故,毕竟你也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不是么?”卑鄙。无耻!
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寒着脸色紧盯着他,他仍端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所以,你是觉得是我将你诱拐来的么?”
“我想不起之前的事,你说什么都是有理的。”紧绷着脸色,如果叶瑰穆不刻意释放出信息素来压制我,或许我还愿意同他维持表面的和谐。
抿了抿嘴,半晌,叶瑰穆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来握住我的手,将我的身体稳稳地搀扶住,“亲爱的,只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并非是在埃斯卡罗区相遇的,我们之间曾发生过许多事,只是你忘记了,我不希望你听信小人的谗言,胡乱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Alpha对omega的压制是绝对的,他将我半抵在墙面,将我的耳朵缓慢揉捏至通红,而后又轻轻将我抱起,放回到他用餐的主位上,“你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令我很生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可以么?”摸了摸我的脸,此刻我的身体已经全然酥软,整个人都只能坐着,趴伏在桌面上了。
关门的声音,叶瑰穆离开了,我听着他脚步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只忍无可忍地缓缓闭上眼眸。
该死的,卑鄙小人!用alpha的信息素压制omega,“端方君子叶瑰穆”?别好笑了。
真想杀了他,但怎么办呢?对于我想要离婚的提议他始终是无动于衷的。
在桌子上趴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力气重新支起身子,这幅omega的身体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所有omega该有的身体机能则是一项不落的,它会为自己丈夫的情绪而紧绷,会因丈夫的压迫而感到坐立难安,更别说下半身的裤料……我已经感受到了湿漉。
该死,生理的本能无法违抗,如果对于离婚叶瑰穆拒不配合,那不妨……杀了他,便万事大吉了。
“夫人……”电话的铃声伴随着管家的呼唤,来自我身后。
意识到有人拨打了府上的电话找我,我连忙按捺住身体的不适,清了清嗓子,将听筒放在了耳侧。
我没想到会听见曲云的哭声,他说在客人们离开之后,他受到了丈夫的斥责,原因是……叶瑰穆告诉他以后不会再来访了。
曲云被自己的丈夫认为招待不周。
一时间心乱如麻,又在脑海中将叶瑰穆咒骂了千百遍,对着听筒那头的曲云,我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安慰着——“不是你的原因,我今天真的挺开心的,或许你应该问问你的丈夫,把责任推给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哪怕内心无比明白真实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此情此景我也不能如实告诉曲云了。
一边打着电话,我一边向管家询问了叶瑰穆此时所在的地方管家用口型告诉我,叶瑰穆此刻正在花房打理他的那些花朵。
好,好得很,有人正在因为他短短的一句话而被受委屈,他自己倒好……憋着一口气,随手抄起一把小铲,最后安慰了曲云一句,我将电话挂断了。
毫无疑问,今天叶瑰穆的行为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社交,我觉得我是有资格同他据理力争,甚至……制裁他的。
叶家的后花园内部有一座叶瑰穆专程嘱咐建造的透明花房,内里摆满了那家伙素日里最爱的花卉,我这等糙人并没有赏花的雅兴,所以那个地方平日里我是不常去的。
入夜,月色正浓,花房内氲氤着花香,在如纱般朦胧的月色下,倒衬得这个地方有如梦中的仙境似的。
第一次来到这里,未曾料到入眼的所有花卉不是皎洁的白,便是幽秘的深蓝色,叶瑰穆此刻背对着我,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他的手里捧着一盆蓝色的鸢尾花,回首看过来的时候,蓝花绿叶,配上他金黄的发丝翠绿的瞳色,一时间我都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平日里那个虚伪之徒,还是不小心坠入花房内的精灵了。
“你第一次像这样追着我跑。”将怀中的蓝色鸢尾花换了个姿势稳稳抱住,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是清浅的,“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喜欢么?”他说,“这里的花,都是你眼睛的颜色。”
静默片刻,见我不答,叶瑰穆自言自语道:“我喜欢极了。”
“每次你任性不理我,我就只能到这里修剪它们的枝叶呢。”
第7章 想离婚不过常态罢了
虽然透明花房中的景色的确足够诗情画意,眼前叶瑰穆的话语也着实令人动容,但可惜我是个蛮不讲理的糙人,到这儿来也并不是听叶瑰穆吟诗作对的。
紧握住手中的小铲,尖端正对着叶瑰穆,我将它放于胸前。
叶瑰穆一愣,却并不感到生气似的,他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问我:“这是做什么?”
“刚刚曲云给我打了电话,今天傍晚走之前,你为什么要跟他丈夫说那种话?”声调虽尽力保持平稳,但这质问是严厉的,在叶瑰穆的面前,我始终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
就如同身材娇小的吉娃娃,总会叫嚣似的。
闻言,叶瑰穆轻轻地将手中的花盆重新放回到花架上,仍是一副对此毫不重视的态度,他拿起一旁的喷水壶,对着那丛蓝色鸢尾“滋滋”地浅喷了两下。
月光中,细密的水液颗粒在空气中飘荡,令人想到了山间的晨雾。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犹如鸟羽一般的花瓣上,“就因为这个,你拿出一把铲子想要杀了我?”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在抱怨了,“曲云很伤心,我不希望你干涉到我的正常社交。”
说来讽刺,曲云没来之前,他还叫我多跟家中的访客交流,说什么偶尔出出门也是好的,怎么现在好不容易开始走出家门,他却摆出一副这样的态度?难道真的是因为……沈小姐的出现么?
“先前我怕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访客也是我悉心筛选过的,”叶瑰穆叹了口气,忧虑般蹙眉,竟是一副用心良苦的态度,“出门拜访也不是不可以,只下次我会提前问好访客,毕竟不好的社交圈子会影响到你的恢复……”垂眸,叶瑰穆认真仔细思量着,无法不对他的这幅态度感到不可思议,我咬牙切齿地狠狠搡了他一把,他只是抬臂握住了我的手腕,身躯如同山岳那般,立在原地未曾被撼动。
该死,omega的身体实在是过于孱弱,无法在力量上与叶瑰穆相抗衡,倒显得我跟个傻子似的,“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厉声对叶瑰穆说,“我是叫你不要干涉我。”
“……你是我的妻子,”静默了许久,叶瑰穆才缓声说道,“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叶家的态度,我不可能不重视。”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并不算大,可叶瑰穆的钳制往往就是这样,看似柔和,实际无法挣脱,“素素,分明只要在底线的范围内,我都会尽量不拒绝你的,但是你却……”
都让他不要这样叫我“你松手!”手中的铲子调转了方向,于操控下狠狠击中了叶瑰穆的手肘,伴随着小铲落于地面的声响,叶瑰穆静默片刻,最终松开了我。
“虚伪。”深吸一口气,我摆正了自己的身形,极其勉力,才令自己的语气稍微平静下来,“你以为你掩藏得很好么?用信息素压制自己的omega,虚伪透了。”
叫嚣,是弱者最无力的反抗,但的确,身为与alpha力量差异悬殊的omega,我却只能这样做。
“所以你想要怎样呢?”垂眸,凝视了自己的手腕许久,叶瑰穆近乎喃喃地这样询问我道。
真是奇怪,他脸上的笑意甚至是温馨的,就好像一点也不为我方才的话语感到恼怒,而是无比幸福似的。
有点……恶心。
“下次我要去拜访沈二小姐的家,你不能阻止我。”顿了顿,我又继续提出我的条件,“当然,还有曲云他们家,你最好收回之前的话,去给他们家回一通电话吧,我不希望曲云因为我而被自己的丈夫诟病。”
“好。”叶瑰穆答应得很快,快到令人感到诡异,他稍稍活动了自己的手腕,而后从地上将那个小铲子捡起来,走近,递回到我的手上,“我都答应你,那你能不能听我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该死,他这么果断,我倒是更加不好拒绝了,“你说。”低头,不愿去看他那双惑人的眼睛,我的声音闷闷的。
然而他却抬手,将我的脸轻轻地捧起。
他的手上有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花的清香,令我感到错乱,又有些不适应。
“我想要吻你,你的眼睛,你的鼻尖,还有你的嘴唇。”他的声音无比温厚,像是在吟诗,又好像只是单纯叙述自己的欲念罢了。
既然已经结婚,只是普通的亲吻而已,倒也没什么,照理来说应当这样想,但实际上我和叶瑰穆近乎很少做出这样的动作。
因为我一直拒绝,因为他说尊重我的意愿,因为我……不适应。
“可以不伸舌头么?”挑眉,最后那四个字简直可以说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我想,只是被亲几下而已,如果这样就能换来某项我所期待的进展,倒确实并无不可。
叶瑰穆额首,轻易地答应了。
于是他的吻落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吻在了我的眼眸上。
而后便是鼻尖,蜻蜓点水的一次亲吻罢了。
就连嘴唇,也不过唇瓣间简单地相贴,比世间任何年轻的情侣都要纯洁,全然不似一对已经结了婚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夫妻”。
就这样,完了。
甚至比我想的都要简单、单纯。
但的确就这样完了。
我听见叶瑰穆含笑的声音,他说:“就这样结束,你似乎很失落的样子。”
我推开他,告诉他并没有。
如果告诉他我以为他会更大胆一些,他或许会被激起某种胜负欲吧。
被他抱住肩膀揽在怀中亲吻的时候并无不适。
我想,这大抵是因为他标记了我的缘故。
当然,他长得也不错。
不过也就这样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他,实际上在我眼中他还是那么可恶,就如同一个戴了面具的虚伪假人。
无论他装得如何温润有理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既然你也觉得这样的酬劳实在太少,”俯身,低头,叶瑰穆轻轻磕在我的额头上,我抬眸,就那样与他翠绿的眼眸对视着,“那么今晚,我能否凝望着你的,如夜空般的眼眸入眠呢?”
他这是在邀请……
“不。”退开一步,稍稍同他拉开距离,我挤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亲密变成某种可笑的交易,你觉得呢?”
叶瑰穆直起身子,看着我,略微歪了歪头,“是,你最机敏了,绝不会轻易上钩的。”说完,他便又踱步回到了那盆蓝色鸢尾花的侧旁,开始拿起剪刀修剪枝叶了。
“喂。”凝望着那盆花,又看着站在它侧旁不远处的叶瑰穆,我不由问,“我的眼睛,真的是那个颜色?”
蓝色鸢尾花、夜空,那分明是深蓝的。
可我不是没照过镜子,我看过我的眼睛,那是更清浅的,是稀薄的白云与天空交汇的,澄澈的浅蓝色。
跟叶瑰穆所言、跟这满屋子的花朵并不相同。
叶瑰穆顿住了手下的动作,他侧过眼来,看着我。
“是的,是那个颜色。”无比笃定,他这样跟我说。
一时间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或许在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的喜悦之后,我又开始愤怒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叶瑰穆的剪子停了下来,抚了抚花瓣,侧过头问我,好看么?
我答非所问,丢下一句:“那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便转身离去了。
倒也不是真的十分在意。
离开花房,我这样告诉自己——只是更侧面佐证了叶瑰穆的虚伪罢了。
身后,那家伙的脚步声如同背后灵那般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他不说话,也不解释,只是那样单纯地跟着。
直至回到宅邸内,马上要到佣人们活动的地界了,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听见他问:“对于这件事,你很在乎么?”
回身看向他,我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坦荡的,如此认真,他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只是说:“谁知道呢?如果你把我当成别人,我会觉得很恶心的。”
并且永远不会原谅你。
“是吗?”说着,叶瑰穆的脸上漾开了笑意,“真可爱呢。”
咬牙,我分明应该生气,可是脸颊的温度上升,耳廓也红了起来。
于是我只能暗骂一句,扭头朝楼上疾步走去了。
这回叶瑰穆没再不识好歹地跟上来。
算他识相,不然我一定会用我手中的铲子捅死他的。
——不过仗着alpha的信息素维持着对omega天生的吸引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关上房门,我认认真真地这样想。
这天晚上,睡前,我走入洗浴间,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诚然,我对我自己的印象没有错误。
并非夜空与鸢尾般的蓝色,此刻我的眼睛,是澄澈的浅蓝,是身为omega,会显得单纯可爱的颜色。
当然实际上,我的性格并非如此。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给我一副这样的身体,我时常感到错位,包括我身边的人,曲云、沈小姐、叶瑰穆,他们都令我觉得我有时候正扮演着并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但……有什么办法呢?既来之则安之,身为omega,我又不是不能活。
谁他妈关心叶瑰穆究竟喜欢什么颜色的眼睛,反正等离了婚天分道扬镳,谁也不记得谁了。睡觉吧。睡吧。
万一今天又会做梦呢?
做那个奇异的、摆脱了omega本能的、仇恨叶瑰穆的梦。
然后我“醒”了过来,似乎又来到了那个不算熟悉的地方。
睁开双眸是困难的,这幅身体似乎比上一次还要难以操控,浑身上下被涂满了油液,整个人的状态比先前还要更加地狼狈不堪。
这真是……糟透了。
我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在怀中。
虽然我知道禁锢住我身体的那个人大概率是叶瑰穆,但若是无法睁开眼睛去确认、挪动身躯去感受,内心总是不安的。
我能感知到我的愤怒,以及……对叶瑰穆的杀意。
这份杀意是醒来时所没有的,似乎为这幅身体特供。
为什么?我想不通,我的大脑似乎已经被挖空,连同着记忆,被丢进了什么找不到的角落。
我只知道我维持着同上次无异的状态,坐在叶瑰穆的怀中。
他的手放在我的耳侧,修长的手指,正抚弄着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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