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为了尽可能多地接触到这些贵族,当时的我真的已经到了一种黔驴技穷的地步。
我的沉思显然被身旁的叶瑰穆认定为“异常”。
指了指我一直拿在手中的布袋,他问:“那个是什么?礼物?给我瞧瞧。”
“只是一些脏衣服而已。”本能地想要缩回手,可在信息素等级的压制下,我的挣扎其实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叶瑰穆表情温柔,动作却稳健而强势,当我回过神来,他便已经自那布袋内部拿出了一件简陋且显然水洗过多次的衣服。
垂眸,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衣料,车内一度陷入了沉寂。
毕竟是相互标记的关系,其实从上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看出叶瑰穆心绪不佳。
只或许此刻,这份“不佳”翻倍了而已。
浅金色的眼睫毛微微垂下,过重的阴翳,就连那翠玉色的眸子都掩盖成沉重的墨绿。
车辆内部似乎从未这么安静,直到叶瑰穆略略勾了勾唇角,而后极其缓慢地,将那衣物送至自己鼻子下方。
不算深切地嗅着,但那动作,却看得出分辨得极为仔细。
当叶瑰穆那犹如猎食者一般的眼眸缓慢转过来看向我的时候,一瞬间,我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臂。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亦或许是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败露了。
然而在我并不打算追问的情况下,他也轻轻将手中的衣物叠好,重新放回到了那个布袋中去。
“我从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当我看见他脸上虚假的笑意,我便知道他决心装傻到底,“如果想要新的衣物,我可以新买给你。”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无比明白,如若李哲所言是为真实,那么此刻叶瑰穆应该明白自己已经露出破绽。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所以拿回来看看……沈小姐说她曾经的情人长得很像我,还说我是那位的弟弟呢。”既然他要装傻,那我不妨坦诚一些。
拜托了叶瑰穆,如果你愿意跟我坦白的话。
心脏在胸腔内有力地跳动着,其实我很苦恼,也很纠结,因为我不想与叶瑰穆为敌,也不想伤害到他。
如果他愿意跟我坦白,甚至帮助我的话,一切都好说。然而——
“哈哈,无稽之谈而已。”缓慢地,将我手中的袋子缓慢拿过,叶瑰穆凑近我,用指节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你是从玛利亚区来的孤儿,怎么可能会有兄弟姐妹呢?”
好吧,既然你不承认,那么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打草惊蛇,“是这样么?”扭过头轻轻挥开他的手,“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叶瑰穆的脸上显露出担忧,显然,那夸张与试探的成分过于充足了,“你今天到沈家,有人告诉你,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就是一些八卦。”抬眸,笑着看向叶瑰穆,我摆出一副讲述趣事的态度,“我们去了仆人们所在的地下室,曲云说怕有老鼠,看到这些衣物的时候,我觉得亲切,于是就带着回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叶瑰穆没说话,只是打开那个袋子,仔细盯着内里的衣物……他的眼神似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思索些什么,“当然不会介意。”
“我只是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穿这些,可能是会起疹子的。”
他是在挑衅我么?
他的眼神极为坦荡,甚至从知道自己败露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没有怕过似的。
真是可怕,这家伙。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与他为敌的,反正现在还没有进行永久标记,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要走合法程序跟他离婚。
这样他就不至于从今往后都牵制着我了。
“啊,对了,你最近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为什么?”为了不让氛围继续僵硬,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叶瑰穆沉思片刻,坦白道:“嗯……各方面都不顺利,特别是柏恩客,始终不愿意让我带我弟弟回家……”
“陛下好像即将成年。”垂眸,我细细思索着,“之前也说发情期要到了。”
“对,”说到那位陛下的发情期,叶瑰穆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几分,“他打算在那一天跟‘叶瑰mu’进行永久标记,他自己自导自演。”
“叶瑰穆?”重复了这个关键词,我的表情略有几分困惑。
略微顿了顿,直到这时叶瑰穆才意识到自己又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什么,“……我的弟弟,他没有名字。”他说:“原本是打算分化成omega之后被皇家赐名的,所以在分化之前,他跟我共用一个名字,大家也叫他叶瑰mu,不过不是肃穆的穆,而是仰慕,倾慕的慕。”
“……”忽然有些后悔问叶瑰穆这样许多。
因为言语间,我读到了他的悲伤。
而我的心似乎也因他的悲伤而感到难受。
试问我自己,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陈粟”。
又该如何直面对仇人心生怜悯的自己呢?
晚餐时间,我与叶瑰穆坐在一起。
他的仪态还是一如既往地规整、笔挺,就连用餐具将肉食放入口中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矜持节制的疏离。
那袋衣服,回家的时候他已派管家帮我收好,我默认管家会送到我的房间,所以最初对此并无异议,直到用餐途中我才稍稍意识到或许事情并不会按照我发展的那样走,但无法,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在此刻向叶瑰穆道出我的想法了——
“叶瑰穆,离婚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话题展开得着实突兀,但也并非无迹可寻,看见那些衣物的叶瑰穆应当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趁着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趁着我还没有完全探知到事情的真相,趁着我尚且还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温情,向我坦白亦或者跟我离婚,不要再阻止我。
这样的话,一切都好说。
否则——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略略顿住手中的动作,叶瑰穆勾唇,露出了一个略显疑惑了微笑:“怎么了忽然?我今天做了什么惹得你不开心?”
他这是打算装傻,还是说从一开始我的揣测都是错误的呢?
我不清楚,老实说思考这些令我感到无比地疲惫,我只明白再这样下去我或许会伤害到他,无论是感情还是身体。
“晚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偶尔会去见一个人?一个蓝眼睛的,眼睛跟那一屋子鸢尾花一样的颜色的……beta?就在通往顶楼的那个房间,对不对?”
还是说了出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地……说了出来。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迟早要说的事情,什么时候提都无所谓。
这次机会,我希望叶瑰穆能珍惜。
向我坦白吧,我凝眉,甚至在内心诚挚地祈祷着。
然而他却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状似纯良无辜的微笑:“你是怀疑我出轨了吗?”他说,“放心,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你一个,而已。”
放在餐桌上的拳头略略攥紧,分明餐盘中的熏肉是平日里最令我食指大动的菜肴,但此刻,我却已经毫无食欲。
“那那个beta是谁?叶瑰穆,你不要骗我,我要你跟我说实话。”真该死,我这话,就好像是一个质疑丈夫出轨的妻子似的。
而叶瑰穆显然也已经入了戏,他露出一个苦恼的笑,显得有些委屈,“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你不要激动,你……”
“我们离婚。”再也受不了了,我深吸一口气,撂下手中的餐具,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是无比失望的。
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真该死,如果离婚能将我们分开的话,一切便都能简单许多了。
我承认我生气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固执,只在我起身几欲离开的时候,叶瑰穆抓住了我的手腕,堪称用力地,我的手扣在了餐桌上,“每次你跟朋友出门,回家后都会跟我吵架。”略微眯起眼睛,终于显露出了一些真性情?叶瑰穆脸上的表情堪称狠戾,“真该把你养在家里,不让你见其他任何人,这样你就不会……”
“这不是问题所在!”该死的,又在他面前动怒了,真不知道比起此刻碎碎念的他,忍无可忍大吼大叫的我是否看起来稍微正常,“实话,我要听实话!叶瑰穆,告诉我!全部!”拽住了他的领口,不甘示弱地瞪视着他,此前我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这样跟他说话。
“如果你想去看最顶上的那个房间,我带你去看就好了。”叶瑰穆的眼神颇有几分苍凉,甚至带着些我不愿意相信他的……哀伤,“只是现在钥匙不在家里,或许得等到明天,亦或者后天。”
是吗?他愿意给我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然后呢?就这些吗?
“不够,”这两个字,简直就像是从唇缝中挤出来,“不够!叶瑰穆!不够!还有我……我的这幅身体,还有其他的,很多!”
想要向叶瑰穆确认,李哲说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
可我不可能将李哲的名字说出来,以叶瑰穆今时今日的地位,李哲告诉我的这些信息,如果被叶瑰穆猜测出是谁透露,可能会反过来害了他。
叶瑰穆垂眸,脸上浮现出些许了然,抬手,他轻轻抚摸住我的手腕,“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因为自卑,不好意思跟我说呢。”什么?
“其实,不光闻不到信息素,你还是一个不会进入发情期的omega。”叶瑰穆的声音淡淡的,他的神色是那样真诚,可回答出的问题却又是那么地牛头不对马嘴,“而且你下面的那个小老二,它也有一些功能障碍。”
完完全全地,我错乱了。
他在说什么呀?……我倒宁愿是我自己听错了,毕竟无论怎样,我的第一性别都是男性,这番话说出来……实在是令我无法接受。
然而因为担忧,我却不由顺着他的话语开始回忆,回忆起同叶瑰穆,亦或者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的每一个暧昧的夜晚……
最终我得出了……“没有”的答案。
没有,没有,没有,搜刮着脑海中的每一寸细节,我发现除开在那个“梦境”般的地界里,在我身为beta的时候,我被叶瑰穆抱在怀里的时刻——那时的我……无比正常,毕竟在叶瑰穆的手心,我……
但在这具omega的身体里,我的确,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男性那般,出现所谓的“生理本能”。
观察着我的脸色,叶瑰穆的表情失望中带着些许震惊:“难道……你以为这是我害得吗?”不……不对!
“这……这跟我们现在聊的没有关系!”不得不说叶瑰穆真的很会转移话题,他知道一个男人的软肋,直到他们往往最在乎哪里,“那个beta,以及因为你的隐瞒,我想要跟你离婚,我们谈论的是这些。”
这个狡猾的家伙,不能被他混淆视听。
“……其实离婚的事情我们也讨论过很多次了,”略略用力将我拉回到座位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叶瑰穆摊手,坦然道:“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离开我以后,你一定会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适应……不是适应没有我的生活,而是适应没有我提供给你的这些生活环境。”什么?
无法不觉得荒诞,我想笑,毕竟叶瑰穆此刻实在是有自卖自夸的嫌疑,难道他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会因过惯了所谓“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吃不了苦吗?
还没等我嗤笑出声——
“这盘儿肉。”伸出手指指了指我的盘子,叶瑰穆说:“这是你唯一能够适应的,在埃斯卡罗区产出的肉类,只在特定时节供给,每一片都要价不菲。”
“够了,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我塑造成那样的一个人。
“其余的肉类,只要多吃一口,你就会因为不适应呕吐出来,这是你旧时的老毛病,这辈子都不可能改掉的。”然而叶瑰穆的话语并未停止,他眯起眼睛,这样对我说着,每一句都像是要直直地扎进我的心里:“在家里的每一次用餐我都有按照你的习惯准备,所以你或许忘记了,你其实很挑食,因为闻不到信息素,在普通嗅觉方面你鼻子很灵,稍微不够新鲜的蔬果你就不会接受,唯几种你喜欢的蔬果,形状切得不够好看你都不吃,宁可饿死自己。”
“……闭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叶瑰穆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含血喷人吗?难道在他眼中我就是那样一个挑剔、浪费、不可理喻的家伙?开什么玩笑?
“是,曾经你常说自己是穷苦人的命运,却拥有一副娇贵的身体,现在你终于不忍受你无法适应的生活……”手撑下巴,叶瑰穆的眉头似是极为苦恼那般,紧紧地蹙在一起,“僵冷的被单、粗糙的衣料、充满算计和觊觎的环境,食不果腹看不见未来的命运——”
“我不会让你回到那样的环境中,我需要无数次向你重申,我不会跟你离婚,你也别总变着法地激怒我,认为这样我或许会答应。”
咬牙,疾步行在空荡的走廊内部,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
真没想到我鼓足勇气的谈判居然会迎来这样的结果,叶瑰穆这算什么?转移矛盾?摘除自己的嫌疑?
我实在是无法同他交流了,哪怕他的目光看似充满怜爱,我也不能忍受在他的心目中,我居然会是那样一副挑剔且无用的废物形象。
对,没错,废物。
按照他的形容,我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然而好笑的是,当我回到房间看着镜子中矮小而孱弱的自己,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叶瑰穆产生这一想法的真正原因。
——因为我是omega,站在alpha的角度,无论omega的性格如何,其本质上都是弱小的。
可恶!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怪他!
去死!虚伪的家伙!
我本来是一个多么淡定的人啊。
疾步走入到洗漱间内,我双脚齐肩宽,站在马桶前。
既然叶瑰穆都说了,那么这件事就必须要确认才行。
脚趾不安地蜷缩,我听见自己吸气呼气的声音。
我本已拼命想像,想像那些足以刺激到我的画面,那些能让我坚强起来的……内容。
然而,徒劳无功。
这实在是太过恐怖,步伐略略后撤,我甚至巴不得就此晕厥过去。
这居然真的是一副不健全的、有障碍的、且其弱点如此明晰的omega躯体。好想死。
我巴不得就这样晕过去。
或许再度醒来,我就能变成一个正常的beta,不用受到叶瑰穆信息素的压制,不用被标记的关系裹挟,更不用……被安上一些莫须有的习惯,引得那家伙轻视怜悯。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我略微有些颓丧。
身为omega,哪怕闻不到信息素,我都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健全的人。
然而生活却总是在你已经足够坚强的情况下,还会给你几记猛锤想要将你打垮。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如果我真的拥有另外一副身体,那么至少我希望那个地方它能“正常”一些。
啊……想要换身体的欲望从没有这么强烈。
回到卧室,我顺手拿起了管家放到我房中的这袋衣物。
这袋从沈家内部的地下室里,拿出来的衣物。
被叶瑰穆闻过的衣物。
将它们全部倾倒出来,望着它们在床上歪七扭八的形态,我不由眨了眨眼。
是少了两件吗?因为没仔细数过,所以对此我的概念是不甚清晰的。
错觉吧?这些衣服质地粗糙,一看就很廉价。
应该不会有人偷窃才对……除非是叶瑰穆命人取用的。
无法想象他会用这些衣服做什么,可怕的猜想令我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行,还是当这件事情不存在好了。
我一边拼命催眠自己,一边随意挑了一件衣物,穿在了如今这幅omega的身体上。
有些……不舒服,大抵是布料太过粗糙的缘故,不愿承认而今身为omega的自己已经被叶瑰穆养得有些“细皮嫩肉”,怀着某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心理,我不由将这件衣物合得更紧了。
真好啊,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暗暗丈量着件衣物原先身体主人的体型——如果是beta,那么至少我会比现在再高出五厘米,身量应当也会健硕许多,起码在叶瑰穆的面前不会显得过分无力。
不像是一个可以被欺负的人,而像是一个,足以被他人依靠的人。
真好……想到自己“本来”的身体,原先内心中的某些矛盾,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声地化解了,比方说无法适应omega的身份,比方说想要下意识地照顾身边看上去更弱小的人,比方说面对alpha不会本能地臣服,而是想着先挑战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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