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拍拍天海的肩膀:“他不会得到不死药。”
“所以我们做什么都没关系。”
“因为历史是必然的。”
黑川切身实地的用自己来做参考,他和祖宗混在一起那么久,要是历史能改变的话,他早就该变成灰,然后被所有人遗忘。
黑川深深鞠躬,“所以,解下来就麻烦天海你,把小孩摘出去了。”
“……就当多一个免费劳动力啊,建江户城很需要人手吧,而且小孩……还不会死。”
他摆出一个超级时髦的手势。
“永动机——”
第66章 天海的辩论
1.
武士多方打听, 找到了一个女子, 年纪已经很大, 是一个大家庭的曾祖母, 在这个年代, 像她这么长寿的人很少,和她同龄或者比她小的人,大都已经去世, 更别说, 女子年轻的时候做过城主女儿的侍女。
因为她孙子是当地领俸禄三百石的武士,德川麾下没有严厉的对待女人,而是好言好语的将其请到城主府,询问几十年前的往事。
老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窄小的和服,如果不是面容平静,看起来和其它街道上的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天海坐在主位上,声音洪亮:“若想起什么, 尽可以全都说出来。”
老人行礼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和前方的天海对视,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睛, 俯伏在地, 声音颤颤巍巍,“还请大人明鉴,我当时看护的确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地方, 就是生性顽劣,整日调皮捣蛋,甚至还做出过恶劣的伤人事件——这才被周围的住户称之为魔王。”
“您也知道这种孩子多么难以管教吧。”
“我实在没有心力看护这种孩子,便将他送到城外的一户农民家,任由其自生自灭。”
在两侧坐着的一个武士沉下面孔:“但我们询问周围的住户,尽管家中老人已经去世,还是有不少人从长辈的口中听过这种奇闻,说那孩子分明是白发赤瞳,生的一副恶鬼模样。”
“这……”
另一旁的武士打圆场,“或许是年纪老迈,记错了也未曾可知,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四十年前——我父亲还一直说自己见过狸猫的真身呢,后来不也是一个笑话。”
“这哪能认错。”
武士怒言。
天海出声:“说起来也惭愧,三十年前织田信长上洛,火烧比叡山,被称为佛之敌人,现如今,竟也有人认为其头生恶角,青面獠牙,如夜叉修罗般生出六只手臂。”
那跪在中间的老人连连应声:“确实如此,如果那小孩真得是一副恶鬼模样,别说周围的邻居防备,即使是我也不敢收养。”
“你退下去吧。”
天海挥手,示意女人退下,而后示意武士留下,他们另有讨论一番。
女人站起,深深鞠躬,然后退出屋子,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富士山,依旧是一副冷清隔离的模样,几十年前她还未出嫁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站在这里遥望过它。
“阿紫——”
侧边传来一个微小的声音,那个年迈的女子——正是阿紫,转过头,看见拐角处的禅师,昨天果然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几十年不变。”
“禅师见我如物是人非。”
“我见禅师却好似青山依旧。”
阿紫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看见没什么变化的禅师,好像自己也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昨天只来得及拜托阿紫事情,还没有好好问过阿紫的旧况。”
这个偷偷摸摸像贼一样的人,是阿紫口里的禅师,德川麾下一直想要找到的奇异僧人,也是几十年前老人口里的妖怪的父亲。
现在他正伪装成天海侍童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眼皮底下。
阿紫叹气,又好像少年时期一样没有收敛,“嫁人几十年,不过是个添饭倒水的老太婆而已,哪里称得上好或者不好呢。”
“孩子的管教只管问他父亲,我是无法插手的,孙子的管教只管问他的父亲,又于我无关。”
她略微沉吟一声:“您还记得雪泽小姐吗?”
“她啊……真是世事变幻,桶狭间之后,城主被责令离开城池,前往其它地方驻扎,雪泽小姐也因家眷而一起前去,听说——后来嫁给一个地方豪族做了侍妾,因病去世,也不知道缘由。”
阿紫低下头,盯着脚下,“我很后悔。”
“当年的时候我想,像禅师这样的人,一旦住进了心里,就很难喜欢上其它人了吧,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这才多番阻拦。”
“现在想想,年少时要大胆一些,不能无限度的追求快乐,至少也要愉悦自己,这样等到老死,也不至于望着空空的屋顶,一无所有。”
阿紫真得很老了,但是她用唦唦的嗓音叙述的时候倒也不显得突兀,毕竟这些事情无关爱恨,只是遗憾。
“所以,我想麻烦禅师一件事情,如果您路过雪泽的墓地,不知道能不能前去看望一番——如果遇见雪泽小姐滞留的灵魂……那么,也麻烦禅师了。”
黑川有点惆怅的走回屋子,正遇见开完会的天海,天海见他这么忧愁,以为阿紫说了什么,于是出声发问。
“和阿紫无关,只是我突然发现原来人真的回来啊。”
听到这句话,天海和尚用“你再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看着黑川,“人人都会老,只有你们两个和天上的诸神佛不会。”
说罢,天海有点扭捏的问:“说道死亡,也容我僭越一句,不知道我何时……”
“这个嘛。”
黑川面色深沉:“人人都会死,即使德川家康也不例外,但是天海的身体虽然消亡,但精神永远与我们同存。”
他张开手在屋子里面转了个圈,“那道精神的光芒啊,简直照亮了整个历史。”
天海撇嘴,挤眉弄眼,半真半假的看着黑川:“真的呀。”
自从黑川拜托他救人以后,各种拍马屁的话简直和流水一样随时都能嘟嘟嘟倒出来。
天海说起他和诸位武士讨论的事情,负责的武士一直认为,就算没有发现之间的联系,也不应该放过这种关联,毕竟是一个非人的怪物,按照以前的方法施术也没有什么不妥。
而天海反驳他说,德川是以仁师之名出世,妄自作出这种行为,难免在诸位大名中留下端倪,更何况,如果拥有神奇力量就能成为天下人,那么这个战国早就该被忍者、阴阳师和僧人结束才对。
“权势术,分明是这些才让大人登上如今的地位。”
“还请您不要擅自行动,以免为大人留下污名。”
两人之间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最终决定前往德川家康面前辩论出个一二。
天海心道这就是个送分题,毕竟他是和尚,还是个经常参加法会,给贵族做心里辅导的和尚,前者僧人经常在法会上辩论各种佛法,后者他对上位人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他们几个启程,分别前往大阪城,在路上的时候黑川遇见了麻仓叶春,真得很巧,黑川一直以为麻仓叶春的年纪,应该在出云国本部休养生息才对,没想到居然看到他风尘仆仆的前往陆奥。
麻仓叶春此时已经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一步三咳嗽。
黑川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麻仓叶春对于他身上的奇闻已经见怪不怪,熟门熟路的抱怨起丰臣秀吉。
不知道出了什么猫腻,丰臣秀吉要把大阪城以及周围所有的阴阳师,法师,还有民间异能人士赶出大阪城,送到陆奥去开荒。
明面上的说法是丰臣秀吉觉得这些人不事劳动,决定让他们去陆奥多给朝廷产出一点粮食。
但实际上……
麻仓叶春神情郑重:“似乎是御门院家的缘故,他们在准备——神代人替。”
他焦虑的转了几圈:“上一次法会的第三天御门院家匆匆离场,宣布法会结束——自那以后御门院家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鬼鬼祟祟。”
他用了鬼鬼祟祟这个词。
“虽然我不住在大阪城里面,但是大阪城的阴阳师传来消息,听说他们在准备神明换代的事情。”
“具体尚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要祭祀人神,取代天上的天神。”
据说丰臣秀吉原本是个不敬鬼神的人,更确切的说法是漠不关心,有人曾经和丰臣秀吉开过玩笑,指着他的肩膀上说,“看有东西。”
丰臣也会毫不在意的吹吹:“哦,是灰尘吗。”
但是现在麻仓叶春却不敢赞同这个观点,毕竟御门院家还好好的留在大阪城,还在谋划着什么。
麻仓叶春闷闷不乐:“御门院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一切的变动都发生在法会的第三天,但真相如何,却也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麻仓叶春辞别黑川,准备前往青森,幸好他们年轻的时候来到过这里——要知道这个时候北部还是一片荒凉,被送到这里的人不是贬谪就是发配……平安时期的菅原道真还因此闷闷不乐,导致一命呜呼。
他们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大阪城,天海和尚舌灿莲花,旁边的武士支支吾吾,只会说“我是为了大人”“还请大人明鉴我的真心”“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之类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