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似模似样的取了五枚,把剩下的往外一推,“还是您来。”
那修验僧笑了笑,把剩下的钱退给身边的两个女人,“请。”
这两个挥舞币帛的女人只晕了一会就醒过来了。
她们也坐在一侧,连忙道谢,纷纷取了自己的份,然后小声对其它三人说:“我们按照先前说好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
妻子不住点头,她见到两位有法力的僧人这么客气,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两个女人收完钱就离开,只剩下黑川和修验僧在女人家里吃了一顿饭,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被犬神附身的男人醒了过来,只是面色苍白,好像元气大失一样。
妻子十分感激的搀扶着男人,告诉黑川这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先前被附身的时候好像犯了懒病一样,死活不肯下地干活,总之优哉游哉的躺在家里。
田地里面的水稻都枯了一大半。
“万幸。”
黑川点点头,迎着女人说吉祥话。
“苦尽甘来,您遭此大难,未来必是一帆风顺。”
夫妻两个一起道谢。
吃饭完,黑川准备离开了,他一打眼,正看见身后的修验僧也站起身,挥挥拳头伸伸腿,好像也准备远行的模样。
黑川先那修验僧一步向夫妻告别,而后快步出了村落,回头一看没人,提起僧袍就开始跑——万一又是个兼职抢劫的僧人呢。
入了山林,已近黄昏,到处寂静。
一声“阿弥陀佛”在身前响起。
那修验僧从面前的树干后出现,一脸虔敬,“佛说有缘,让我们在这里相遇。”
“在下想要请教那个未完的问题。”
“您既然是僧人,为何僧袍上有血迹呢。”
前几天划破了手。
昨天帮妇女接生了。
打蚊子沾上的。
我有呕血症。
“地上捡来的。”
黑川解下胸前的行囊,放在地上,而后握着禅杖舞了舞,十分礼貌的对着对方,“请。”
他微微一侧身,已经蓄势待发。
“这样啊。”
那修验僧恍然大悟,而后从山岳化成流水,笑得一派祥和,“在下误解您了。”
他弯腰,几乎和地面平行的弧度,“还请收下在下的道歉。”
“你真信啊。”
“您说我就信。”
“杀人得来的。”
“这我可不信。”
“‘您说我就信。’”黑川重复一遍话。
“我只信您好的方面。”修验僧笑眯眯,“信好不信坏,这样才好认识一个人嘛。”
“哦。”
黑川重新背上行囊。
“那您慢慢信吧。我先走了,您走那边?我跟您背着来就行。”
那修验僧笑眯眯的跟上来,“我去天上,要往西天极乐而去,您恐怕得跟我一路。”
黑川挑眉,客套的笑了笑,那笑容波澜不惊,只是面容上挂起的弧度,他从来不信人间有无缘生出的好感。
所谓的好感不过是有偿的相互付出而已。
一个不断地为另一个人付出……总想要的点什么东西,可能是钱,可能是感情,也可能是命。
“那您先走。”
黑川后退一步,握紧禅杖。
“我随后赶到。”
修验僧背过身,正要往前走却突然说了一句:“我先去西天,您随后赶到——是这个意思,对吧。”
“您想要对我动手。”修验僧信誓旦旦的说。
“当然不是。”
“不过是把您打晕而已。”
“我晕了之后,要是有路过的豺狼虎豹该如何。”
“那就太不幸了,只希望您现在佛法大成,免得留下遗憾。”
“您不像这种人。”
修验僧说。
“在那户人家的妻子面前,您的行为就告诉了我,您不是这种人。”
“我取五枚铜钱是为那两个女人,这两人是依女……您可能不熟悉,便是在驱逐犬神过程里面,担当附身媒介的女子。俗称引渡。”
“是个极冒风险的活。”
“那两人的家里男丁战死,食不果腹,这才愿意充当媒介——您呢,您取五枚铜钱,是为什么呢。”
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点悟……就像是,就像是故事书里面写的那种,佛陀路过什么什么国,看见一国的王子在行恶事巴拉巴拉的。
引人慈悲向善。
黑川摸了摸下巴,没想到除了妖精以外,佛祖也喜欢他。
见那修验僧还在前面嘚吧嘚吧说个不停,黑川转了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他是一个非常刚愎自用的人,只喜欢说服别人,不喜欢被别人说服。
跑了大概有五分钟,黑川发誓自己是用体育课上测试的速度跑的,没想到一转眼那修验僧又追上来了。
“您会飞还是会钻地啊。”黑川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
“这个啊。”那修验僧挺直腰背,脸不红气不喘,“我自年轻时候就在山川里面修行。”
“您既然不愿意听我说,那我就不说。”
“您也别跑了,多累。”
那修验僧似乎为证明自己的话,拿左手捂嘴,而后请黑川坐下。
修验僧说不讲话就再没讲话,安静的坐在一边当石头人。
日头西移,渐渐下到林梢以下,天光泛紫。
林子里太安静了些。
“您说的犬神,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关于丑时参咒的合理使用
犬神诞生于犬神法——一种来自于阴阳道的咒术。
是阴阳道里面的伊邪纳岐流派研制出来的。
说道这里,修验僧咳了咳,“也有传闻说,伊邪纳岐流派其实是阴阳世家安倍的一个支派。”
施咒方法非常残暴。
把狗埋在土地,只露出一个脑袋。让其饥饿难忍,在最后一天将一块肉放在前面,引得狗口水横流,正要伸头吃的时候主人一刀砍下,将狗的脑袋裹在布包里面,丢进海里。
由此,被折磨后的狗便化身为犬神,依附在主人身上,随着主人的恶念而动。
“比如说这一家的男人。”
“他平常辛勤肯干,田地丰收,惹人嫉妒。”
“附身在主人身上的犬神察觉到了这种恶意,便附身到男人身上。”
“有点凶啊。”
黑川说。
“非常凶啊。”
修验师点点头。
随后又说。
“想我走南闯北,不知道见到多少故事,一肚子的故事啊——好像跟人说啊——”
“如果有个人能和我一起走路,还能允许我说话就好了。”
修验僧的语气又悠长又感叹,但这里除了黑川一个活物以外,再没有第二个能蹦蹦跳跳的生物了。
但是不行,荒山野岭,万一这修验师突然暴起砍掉他脑袋——到了那个时候,虽然黑川觉得脑袋还能长出来,但是总归不太好。
“那您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说不定有后面人跟上呢。”
“我先走了。”
黑川背起行囊,朝修验师摆摆手,继续朝下面走去,身后很快响起了脚步声。
“说起犬神法虽然残暴,但我还有一个故事和它不相上下。”
那修验师在后面喋喋不休。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富裕村庄,名字不重要,倒是村庄里面的两个人值得提一提,那是一对父子。”
“父亲先后有两个妻子,分别给他生下了两个儿子。”
“天长日久,父亲觉得大儿子生性愚钝,想把家产留给小儿子。便想办法要杀掉他。”
“用刀杀人父亲当然不敢,于是他便想到了神知鬼觉的咒术,大概是觉得只要人类不知道就没关系。”
“那咒术名叫丑时参咒,诅咒对象的稻草人要被钉在神木上,也需要施咒者全身雪白,胸挂铜镜,脚踩高木屐,批头散发,倒带五德,五德上插三根蜡烛,参丑七天,丑时参咒。”
“后来呢。”
修验师十分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死了。”
说到结局,修验僧紧紧的闭上嘴,比蚌还要紧。
两人沉默的往前走,寂静和黝黑的森林在身后一一退去。
“我还有第二个故事。”
“大概是山间妖怪多,人类总能遇见奇怪的事情,这次的主角是一个冒充山神的狸猫。”
“话说狸猫善于变身,常常起哄人类——”
修验僧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黑川突然打断,“父亲呢,父亲为什么死?”
“哎呀,这个问题啊。”
修验师装模作样。
“我真的好想好想要一个一起赶路,还能容忍我在路上说话讲故事的人啊。”
夜里的林间亮起火堆。
两个人对坐在火堆旁,修验师从自己的包裹里面取出黄色粉末,在两人周围撒了一圈。
黑川挑了挑火堆里面的木柴,他可是冒着被砍掉脑袋的风险来听第一个故事。
修验师撒完粉末之后,坐在火堆旁边。
“父亲想要杀死大儿子,选择了丑时参咒的术法,一连七天,不能间断,这七天里夜夜都要施行法术。”
“但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异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