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瘟疫死的人越多,京都里就越乱,不少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开始解放天性不上班了,整天在家里面写情书给男男女女,表达自己的心意。
某一天太政官候厅,各位贵族开始议政的时候猛地发现来的人太少了,一问理由才知道大部分人都因为路上见到了尸体而不得不半路转道回家休息。
“这可不好。”
“该怎么办呢?”
于是有人提议应该来一场贺茂神社的葵祭,祛除在京都里面游荡的瘟神。
有人问:“时间是否过于早了些呢,神社那边可能会有些疑虑。”
“不如先让神官请问一下神明。”
贺茂神社供奉的是雷神,大体上是藤原家族的神社,历史悠久。
雷神天生就有祛除邪灵的法力。
因此不少人同意举办葵祭来祈求五谷丰登,祛除灾祸。
官员带着贡品出发,前往贺茂神社进行祭祀,长长的队列蜿蜒不断,不少京都居民在两侧观赏,可能是因为祭祀的缘故脸上多了几分红润。
这场祭祀是有官员和神社神官一起操持的。
阴阳寮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要说起阴阳寮和神祇宫这两个地方不同的职责了。
神祇宫侍卜问神意的地方,阴阳寮是占卜天意的地方——神指高天原的天照,天意指天照之上更深一层的东西,平安时代把天认为是某种亘古不变规则的化身。
到了镰仓时代。
源氏建立第一个幕府之后为了摆脱天皇的正统,就不断抬高阴阳师的地位,让阴阳师祭祀“天道”,已从“天道”上对抗“天照”的正统。
不过就现在而言。
天道和天照都站在天皇这里。
这一场提早很久的葵祭举办完以后,京都安静了很多,路边至少没有那么多尸体,让人困扰了。
不过黑川猜测大概是举办祭祀的时候,上面下了命令要让“京都干净一点”,于是堆积很久的尸体都搬了出去,瘟疫源隔离了,死亡当然也开始衰弱。
不少阴阳寮的官员开始上班。
这里又开始叽叽喳喳天南海北的开始说各种小道消息。
黑川的一个同班同学高柳,至今为止还见不到任何鬼怪,感受不到天地灵气,也驱使不了式神,每天就按时在阴阳寮里面上下班,偶尔会有一些小官员请他出面去当一下心里咨询师。
这天他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子,往空中一丢。
“我遇见个大生意。”
旁人好像闻到铜臭味一样,捏着鼻子道:“晦气晦气。”
官员怎么能被俗物困扰呢。
真是不风雅。
高柳也不介意。
谁还不知道谁啊。
“那是一个刚从地方上前往京都的官员,如今到了年终官职审核,正走投无路,不知道来年还有没有官位,该怎么才能守住。”
另一个同学北野问:“他是什么出身?”
高柳回答:“无门无派,无名小卒。”
北野皱眉:“这可不好办,今年不少大家族的子弟封了虚名,正愁没有地方任职呢。”
高柳晃晃钱袋:“我也就找人帮他说一说,能不能留下还是看他自己的。”
阴阳寮里面职位最高的那个也不过是四品,堪堪进入殿上人的职位,剩下的都是只能在清凉殿外晃悠的无名小卒,虽然职位不高,但是接着职能的便利,也时刻进出不少权贵之门。
北野说:“难。”
同学:“难不难又与我何干,反正我这钱已经收到了。”
“啧啧啧。”
另一个在占卜上颇有些门路的阴阳师拨动着六壬式盘,说:“我刚刚帮你看了看。”
“你看我干嘛?”
那占卜的阴阳师直说:“不妙,非常不妙。”
同学:“哪里不妙?”
占卜阴阳师:“这我就看不出来了,就是直觉上觉得不妙。”
高柳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你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在说这偌大京都,他能耐我何。”
高柳招呼一声,随即出门。
占卜的阴阳师把六壬式盘放到黑川前:“你要不要看看?”
黑川:“不看。”
他把手里的书笔叠好,放到书架上,身后的占卜阴阳师跟上来:“赌一赌呗。”
“我赌高柳要跌一个大跟头。”
北野和其它几个阴阳师在一旁,连声吆喝:“你们在干什么呢?”
占卜阴阳师:“我们在赌高柳会不会吃亏。”
北野:“我们也试试。”
“我赌他不会。”
“高柳这个人精哪能让自己吃亏。”
“黑川你呢?”
黑川想了想:“我觉得他会。”
旁人看不到的世界里面,高柳手里拿着的钱袋子上面缠绕着深红色的怨气。
不知道他这个钱袋子从哪里来,但是想必不是善茬。
北野一拍脑袋。
“我原本心里还有个底。”
“黑川一说,我就知道高柳倒霉定了。”
他也顾不得打赌的事情,连忙往室外走去叮嘱高柳再三小心。
……
“京都里来了个富户。”
“什么富户?”
寄人篱下的小春和黑川在吃饭,托着芦屋道满的关系,他们还住在藤原显光家里,那段日子黑川出名的时候藤原显光想收他为义子,改名,有继承权的那种。
但是被黑川拒绝了。
小春说:“我在南边行走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施舍粮食。”
黑川:“居然还有人会施舍粮食吗?”
前几天闹瘟疫死了很多人的时候,也没见多少名门世家出来赠粮,而是很奇葩的提出一种言论,如果感觉到饥饿的话就多喝水,这样就可以缓解身体的痛苦。
也正巧京都靠着鸭川。
不少人趴在河上喝水。
但问题是黑川记得鸭川是流经右京这个较为人烟稀少的地方,常常有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就沉进鸭川里面了。水质非常有待考证。
小春点点头,黑川按照官职领粮食,不多,是几袋子没有经过加工的陈年稻谷,就算黑川不吃饭,小春一个人吃也吃不饱。于是她闲暇的时候就在南边一道捉捉鬼,驱驱妖,偶尔还会打跑两三个劫匪,赚一点辛苦费。
正巧叫她遇见一个正在赠粮的富户,听说是刚刚进京的地方官员,带了不少家财上京,看见这里有人饿死,于是把粮食拿出来分享。
小春捧着脸蛋:“也不是免费的。”
“吃了他的粮食,就要进他府里面当兵。”
“今天一下午就有二十多个人进了里面。”
黑川:“少见。”
小春跟着点头:“确实少见。”
第二天小春又回来,再说起这个富户的事情,正巧黑川接了单子,往左京一户官员家去,于是小春同行,两人一起边走边走。
小春:“这个富户好奇怪。”
黑川:“又出了什么事情?”
小春:“他居然不认字。”
小春伸出指头:“而且手指也很粗,就像是五个胡萝卜一样。”
“这种人是怎么写申文的。”
官职每年一变,每年变换的时候需要官员写一份文章,陈述自己上一年做了什么事,立下什么功云云。
小春又说:“不过他身边一个高个子很聪明。”
“见我多看了富户的手一眼,立马把我调开。”
黑川:“不认字也可以做官啊。反正现在做官又不用认字。”
反正不少人认字以后,最常用的地方不是写公文而是写情书。
小春:“哇……说是这么说。”
他们一路走到官员家里,在下人的指引下走到官员的床铺前,他面色苍白的躺着,病恹恹的问黑川:“最近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和前些日子撞见的死斑鸠有关?”
小春和他咬耳朵。
[没病装病呢。]
黑川当然知道,于是他一撩起下摆,和这个装病的官员做了一次心理咨询,告诉他确实撞了秽物,不如好好在家养病云云。
给其它人开完假条以后黑川拿着佣金往回走,一般是不给的,但是这个假条开到官员的心口上了,于是一高兴,大手一挥就给了。
小春双手背在身后。
“你看见他桌子上面的纸张了么。”
“怎么?”
小春说:“上面写着情诗呢。”
她背了一句。
“可能是在和谁幽会,所以不想工作。”
“早上去院子的时候看见不少人穿着十二单的女孩子坐在一起。”
“她们劝一个叫蜜枝的女孩接受一个男子的情意。”
“说什么,朝夕易逝,不如及早欢乐。”
黑川:“可能是最近死了太多人吧。”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不少平民朝相同的地方走去,小春往那个地方一指,说道:“那就是富户施粥的地方。”
没有靠近,但是远远可以听见熙攘的声音。
还有什么“大爷,您看看我”“大爷,您收了我吧”之类的话,小春说他们在自告奋勇的进富户家里当佣人。
正要走的时候,听见那边又传来一阵吵闹。
一道粗犷声音道:“这是哪个混账的在本大爷门前装神弄鬼,小心大爷我一刀批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