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赛达控制不住痉挛的腿和脖颈边暴起的血管,厉扶青也明白过来这个药估计不好受。
他皱了下眉,先前看那个叫做诺恩的妖没太大反应,他还以为这东西可以随便用呢。
这药是他在路边炸毁的医院捡来的,抱有死意的他倒也不是想自己用,就是那一瞬间有种用得上的预感,就顺手捡来揣上了。
过了好一会,终于熬过来的赛达大汗淋漓,脸色惨白,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可一双嘴唇却因忍耐被咬得血肉模糊。
厉扶青莫名的有点心虚,眨了眨眼,扭头拿出先前那瓶塞达递给他的那瓶愈合喷雾递给他。
赛达:“……不用。”
这点伤,用不上一会就好了,还用不上这喷雾。
缓过劲来的赛达起身活动了下身体,这个药剂虽然让虫难以忍受,但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身上的伤差不多都痊愈了,只留下一个又一个丑陋的伤疤,如果活着回去后定要去医院做一下去疤手术,免得雄虫阁下厌恶。
胡乱想着这些的赛达突然看向厉扶青,遇见这个雌虫两次都没听见他说过一句话,他该不会…是哑巴吧?
想着他仅仅是将自己拖了十米的路,就累得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赛达的表情见有点难言。
一个漂亮的,走两步就喘不上气的,病弱哑巴?
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些,因自身实力不强,又长得过于漂亮,而被排斥厌恶甚至霸凌的雌虫。
他们都那般艰难,那眼前这个小哑巴以前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察觉到他视线的厉扶青抬头看来,就见这个妖族的表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中,又夹杂了些许同情和愤怒。
厉扶青:“?”
脑补了不少眼前这个小哑巴被欺负的画面,赛达莫名的有点不忍和愤怒,怎么说这小哑巴也算救了他一命,他也不能在明知他过得不好的情况下还视而不见。
于是难得大发善心的赛达做了个决定,他抬手拍了拍厉扶青的肩膀,一脸郑重的道:“等这次事完了,我要是活了下来,你就认我当大哥,从此以后我罩着你。”
被赛达没收着的力道拍了一个踉跄的厉扶青:“……?”
对上厉扶青疑惑的视线,赛达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脸上还咧了个大大的笑:“你这样不行,太弱了,以后得练。”
说着哈哈大笑着展开狰狞的骨翅飞向高空再度加入厮杀。
厉扶青站在原地沉默了会,他这不仅是被嫌弱,还被妖收当做小弟了?
不得不说这对他是个难得的新奇体验。
新奇了会的厉扶青重新拉耸下眉眼,没有情绪起伏的神情上带上了丝难以察觉的颓废,他走出只剩三面墙的房屋,继续向着他选定的最佳墓地走去。
只是他刚从那破烂的屋里出来,“嘭!”,一声巨响就砸响在他身后,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后脖颈,厉扶青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坠落的是什么,厉扶青就被什么东西拦住腰用力一甩,和那地上的不明物体,以极快的速度摔进了先前那个破屋里。
剧痛从肩背出传来,然而还等不及厉扶青从地上坐起。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震得耳膜一阵轰鸣,过近的爆炸距离使得被波及的厉扶青胸口一阵闷疼,他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抬眼看向爆炸中心那被烟尘遮挡得模糊的身影。
将那个雌虫和赛达扔出去后来不及逃离的诺恩,在爆炸的那一刻收拢骨翼将自己包裹在里面,纵使雌虫的骨翼是少有的坚硬,连精钢都能轻易切开,但在如此威力的爆炸下,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一滴接一滴的血液顺着翅尖滴落,流过地面形成坑洼,倒映着天空中巨大的黑色战舰。
那比反叛军副舰还要庞大许多的主舰缓慢地行驶着,光看着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当看见这艘庞大的反叛军主舰时,荒星上所有雌虫都明白,荒星外的战斗是N91荒星的驻军输了,才让这艘反叛军疯狗派标志性的主舰开进了荒星。
密密麻麻的小型战舰从那艘巨大的战舰腹部底下分离出,将天空彻底遮挡,连零星的日光都不再有。
主舰行驶得并不快,它像是母鸡下蛋一半,无数的炮弹从它腹部最下面不断地掉落,将所行驶过的地方一一泯灭。
“轰!”
“轰!”
密集的轰炸声中,厉扶青的视线依旧放在眼前那将他丢出爆炸中心的身影上,鼓动的烟尘散去,那被遮挡的身影彻底裸露了出来。
鲜血细细密密地从骨翼流淌至地面,断裂的眉骨下,琥珀色的眼眸被血色浸染,他全身的重量都仅靠着左腿支撑,因为他右腿大腿骨断了,沾满血肉的漆黑骨头刺破皮肉往外支出一截,血红的血液从他身上不停的流淌,转眼就在地面形成一股细小的溪流,像是一身的血都快要流光一样。
厉扶青喉结发涩,对上他那双被血浸染得血红的眼睛,莫名明白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先前没来得及看的那个不明物体面前。
低头仔细打量,发现这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模样的物体,是前不久刚冲上高空的赛达。
看了一眼他不见起伏的胸膛,厉扶青蹲下身用手试探了下呼吸和颈边,已经…死了。
这个结论刚从脑海里划过,刺骨的危机陡然袭上心头,厉扶青想都没想用尽全力一脚将赛达的尸体踹到一旁的墙脚下,同时自身向一旁连续打了三个滚。
按理说以他这具身体的力气远远达不到将一具死尸踹那么远,刚刚那一瞬或许是潜能激发,让他做到了远超这具身体能做到的事。
可是…还不够。
因为那一脚浪费了时间,滚了三滚的厉扶青依旧没滚出轰炸范围,刚刚那爆发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看来还是逃不了曝尸荒野的命运啊。
暴炸声炸响的那一刻,他这样想着。
“轰!”
巨响中,灼热到极致的热浪带着巨大的威力铺开,乱石飞溅,三堵墙转瞬间泯灭,剧烈晃荡的地面疯狂下陷,令人呛咳的硝烟中,耳膜轰鸣的厉扶青看着撑在身边血淋淋的手臂,费力抬眼看向撑在身上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的诺恩,瞳孔下意识紧缩了一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再也压不住,忍不住地扭头呕出一口带着碎肉的血沫。
“嗬…嗬嗬”
他急促的喘息着,像是一台快要报废的风箱。
尽管在爆炸的那一刻他被诺恩用骨翼遮挡得严严实实,但这具柔弱过分的身体,还是被爆炸的余波震断了全身近一半的骨头,他的胸骨碎了,以一种恐怖的方式塌陷着,些许漆黑的骨头刺破了皮肉,鲜血淋漓地支在外面。
诺恩也没好到哪去,骨翼上数根断裂的骨头畸形的支出皮肉,已经没有一个虫样的他呼吸都在打着颤,整个背部残破得不忍直视。
厉扶青望着他,眼眸里充满了不明白极的疑惑。
他不明白,这个妖族为什么要不顾己身的扑上来护着他?
诺恩也不明白,疼痛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撑在两边的手无意识颤抖着,他努力的睁开眼看着躺在他身下的雌虫,明明他和这个雌虫仅有短时间的两面之缘,但就是在看见他有危险的那刻,他大脑一片空白,等再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这个雌虫护在了身下。
诺恩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莫不是在前些日子的战场上,被星兽所携带的暗物质侵染了,不然他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第二轮炮灰再次从高空急速朝着地面坠落,带起的音爆宣告着死亡的终临。
厉扶青瞳孔中倒映着无数从万丈高空急速坠下的不详红光,诺恩全身骨头仅一双手得以保存,其他的尽数折断,一双可以翱翔于空的骨翼也废了,他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办法逃离。
知道自己这次大概率活不下来的诺恩,抬头看着高空中密密麻麻的战舰抿紧了唇,反叛军主舰已进入N91荒星,以疯狗派一向的风格,便意味着没有任何除反叛军外的生命能活下来。
他们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俘虏,更别说他这个在反叛军挂了名号的雌虫。
他收回视线,看着身下这个奇特的雌虫,他的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惨白,眸光却愈发幽深,先不说他违背自己的本性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这个陌生的雌虫,就连赛达也在面对这雌虫时多次做出奇怪的帮助行为,这样来看说不定反叛军那些虫,也有很大的几率不会对他下手。
所以,若说N91荒星有虫能活下来的话,很大的概率就是这个奇特的雌虫了。
想着诺恩收拢起残缺的骨翼,弓起脊背将这个奇怪的雌虫罩住,准备赌上这么一次。
“我有…一个弟弟”
他费劲的喘着气,暗哑的嗓音像是乌鸦的啼哭,难听得要命,短短几个字,都说得十分费劲。
“在…首都…星…中心医院。”
被他护在身下的厉扶青断断续续的咳着血沫,他明白这个妖族的意思,他在用自己的命作为交换,换他若是在他的保护下侥幸活下来的话,以后就替他照看首都星中心医院的弟弟。
这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厉扶青一定程度上有那么点好面子,也就是说穷讲究,他是绝对接受不了自己死得很狼狈的,只是……
只是…比起好面子来说,他更不喜麻烦,也厌恶欠人情,尤其厌恶这种耗尽他所有血肉也还不尽的救命之恩。
要知道上辈子,他……好不容易才还尽的。
思绪落下的那一刻,无数的,蓬勃的精神力,疯狂的从厉扶青的意识海里奔涌而出,剧痛在一瞬就卷席了他全身,厉扶青颈边血管暴起,殷红的血止不住地从他七窍流出,眼睛,鼻子,耳朵…像是要将全身的血流干似的。
蓬勃精神力的涌出下,厉扶青的精神力与眼前的妖族产生了精神链接,在一瞬间便夺取了他们的语言和文字。
他带血的手用力抠住诺恩胳膊上的伤口,抬起头来直直对上诺恩的眼眸,被血染红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苍白无力的嗓音落在空中:“别让我……曝尸荒野。”
在精神力对接的那一刻,诺恩琥珀色的竖瞳骤然紧缩成针尖般大小,满心的惊骇让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在虫族,能与雌虫产生精神链接的有且唯有雄虫,那是高等雄虫与生俱来的能力,能无视距离限制,通过链接,将自己的意识传达给雌虫和亚雌。
这种精神链接既可以是单个目标,也可以是……群体覆盖。
那无形的精神力像是喷发的蛛丝,张牙舞爪地将整片天地覆盖,硬生生将急速坠落的炮火改偏了航道,避开了厉扶青和诺恩。
连续不停的轰鸣声中,高空之上的战舰停下了动作,荒星上所有雌虫都僵在了原地。
血液洗去了眼睛上的伪装,在厉扶青失去意识的那刻,诺恩看见他的眼眸是…金色的。
他的心脏像是快要被无形的大手捏碎一般,极度的惊骇让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雄虫!!!
“雄虫?”
在医院昏迷了半年醒来的厉扶青此时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个小本本一边记,一边动作有点不熟练地在光脑上查有关雄虫的信息。
偶尔他的视线会落在窗上玻璃照映出来的那双金色眼眸上。
自昏迷醒来后这具身体的眼睛就变成了金色,身份也变成了雄虫。
这个世界有点奇怪,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种族有点奇怪,他们以虫族自称,族内分雄虫,亚雌,雌虫三类。
而在这三种中,数量最少,最弱的雄虫所拥有的地位权利最高。
一阵电子音突兀的响起:“查找到一条符合您意愿的热搜,是否查看?”
厉扶青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光脑上,自昏迷前与那个叫做诺恩的雌虫精神链接后,这里的语言文字就对他造不成什么阻碍,这也让他现在想要查找什么方便了许多,也不至于一醒来就暴露。
手指轻点选择了是,一道透明的虚拟屏幕出现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不是很熟悉的字一行行整齐排列着。
‘惊!据可靠消息,半年前在N91荒星发现的雄虫阁下已于今日早八点三十一分苏醒。’
‘啊啊啊,真的吗?’
‘真的,根据相关虫士透露,雄虫阁下现在身体格外病弱,该死的反叛军,敢伤害雄虫阁下,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骨灰给全扬了!’
‘操操操!太好了,雄虫阁下总算醒了,这不是说我们很快就能见到这位雄虫阁下了吗?’
‘真是太好了,雄虫阁下再不醒,第七军团说不定就要忍不住杀到反叛军大本营去了!’
‘一想到雄虫阁下还是虫蛋的时候就流落荒星了,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长大,就心疼得要命。’
‘我现在就只想知道,雄虫阁下对雌侍雌君的要求有都有些什么!!’
‘同想知道,军功马上就可以达到申请与雄虫约会的程度了,要是新雄虫阁下的话,竞争力会少很多,说不定一个运气好,我就约上了。’
‘趁现在赶紧睡,梦里什么都有!’
‘好想知道新雄虫阁下长什么样,想来在荒星一直没被发现,估摸着长得很是粗犷,不过长相粗犷没关系,下面也一样粗犷就行,雄虫阁下正面上我啊啊啊!’
‘雄虫阁下,雄虫阁下,我身娇体弱好推到,各种姿势都可以解释,抗打耐操,看我,看我!’
‘滚滚滚,若说耐操你们亚雌哪比得上我们雌虫,雄虫阁下看我!’
目光落在这些弹幕上的厉扶青仿佛被烫到了般猛的扭头,放在桌上的手指微蜷,眉头轻微蹙起,他当然知道他们说的雄虫阁下是他,只是这些妖族…不对,这些虫族也太过……太过……污秽了。
被冲击到的厉扶青平复了会心绪,动手关掉这个页面,继续在光脑上寻找关于雄虫的信息,结果就收到了网警的警告。
虫族对于雄虫的保护很是严密,禁止任何虫在天网上搜索与雄虫相关的具体信息。
如此,厉扶青只能浏览在各个论坛和平台,企图在其他虫的评论中筛选出雄虫的信息。
他之所以查找雄虫信息,目地只有一个,在短时间内伪装好一个合格的雄虫。
半个小时前,刚醒来确定自己不会曝尸荒野的厉扶青准备寻死时,无意触碰到手腕上这个叫做光脑的东西,就弹出了一个屏幕,上面写着这具身体没有完成的心愿。
这具身体还是虫蛋时就流落荒星,养他长大的是当初把还是虫蛋的他偷去荒星倒卖的倒卖商,只是原主本身并不知情而已,只知道雌父说他和雌爹感情出了问题,雌爹带着其他两个哥哥离开了。
因为体弱一直被排斥没有玩伴的原主就有个心愿,想找到除雌父外的亲虫,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喜爱。
厉扶青怪癖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极度厌恶欠东西,偏偏他不知这具身体是自身死去,还是因他无意间的夺舍而死。
也正是因为不清楚这点,在看见这个心愿后他无法当没看见,如此也只当自己欠了一这一条命,打算替这具身体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后再死。
只是……他是被狼群养到五岁,后又被师尊捡回青阳宗,不知常人是如何与亲人相处,更不知要如何才能得到亲人的喜爱。
而且他这样的人……要怎么才能去谋得一份喜爱?
厉扶青抿了抿唇,继续在光脑上查找雄虫的信息。
至少,他不用再担心曝尸荒野。
“什么?雄虫阁下醒了!”
正在焦头烂额寻找救诺恩出黑塔法子的赛达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喜得咧着大嘴笑了一番,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脸痛苦地捂住满是胡茬的脸。
他当初在荒星上时,居然满眼嫌弃鄙夷地看着雄虫阁下!
他还嘲笑雄虫阁下是个弱虫!还让雄虫阁下求他!!
他甚至还用脚去踢雄虫阁下扭伤的脚踝!!!
想到他后面还放话说要收雄虫阁下当小弟,赛达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捂着抽疼的胸口,一脸颓废坐在石阶上,觉得他的虫生已经没什么希望和乐趣了,干脆洗洗干净抹脖子算了。
再想到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雄虫阁下当初给他注射的超愈合剂在体内没挥发完,就恨不得回到过去大耳刮子扇死当时的自己。
他当时怎么就是假死而不是真死了?!
雄虫阁下也不知道会不会厌恶自己?应该不厌恶的吧,毕竟雄虫阁下还救了他。
想到这里赛达的眼神微微亮起来,随即又想到以雄虫阁下普遍不好的脾气,自己这般对他,不讨厌他的几率应该……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