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气定卯足,越往后听眉毛蹙得越紧,筷子往饭桌上啪嗒一放,冷空气昂了劲头往缝里窜,俩人中间一条海沟连渠,冷风细雨呼呼往两边扇,说话连震一声,只见面色凝云暗重,以为他要生气摆脸,都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怒气转了弯,讪讪留一句,“随便你吧。”
第70章
遇见赵鹏宇是肖玉词始料未及,姚晶学校经两日回家,气氛极怪,不打不骂,言语更不多说,她爱吃甜,煮一锅银耳炖梨,没冰糖,肖玉词听声吱一句,“我去买。”咻一下窜出门。
赵鹏宇叫他两声,第一声听得恍惚,感觉有人叫,左右看一圈没见影,以为脑子有病生出幻听,抬脚要走又听见一声,这回总不能是耳朵有病了吧?只见马路对面一个黑瘦朝他挥手。
几月前见他瘦,显骨的瘦,这会儿也瘦,还黑,肉眼可见的地儿都黑了一圈,他呲牙笑着问肖玉词,“你还记得我不?”口音没变。
肖玉词看他一眼笑,“记得,赵鹏宇。”
“还以为你对我没什么印象呢?”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又说,“我刚刚就看见你了,觉得背影特熟悉,但没敢认,怕认错了,走近一看,真没想到就是你。”
开朗了许多,说话不再温吞自怯,或许曹雁禾说得没错,他有自己的选择。
“我也真没想到你会在临安。”肖玉词问,“你住附近吗?”
“不住,我在对面家家惠超市打工。”手指对面街铺,规模不大不小,是个小型超市,开业没几年,门口腻子依旧白净。
“收银员?”
“不是,就卸货…摆货什么的。”声气儿倒是散了许多,低头看鞋,白色帆布发了黄,邦底暗色不明黑浊,污泥垢点由滚风粘鞋,蓬头垢面按理早就习以为常,平时忙绿起来更加不予修饰打扮,今天却没来由的觉得羞愧难当,手指摸摸鼻尖,蹭肖玉词眼神不注意,鞋跟往后缩了缩。
其实他不缩,肖玉词也没注意,“不回家过年?”问他。
“不回了。”重重呼吸一口又说,“年里上班工资双倍,回去又回来的太折腾了,再说了,我们假就放五天,时间都用在赶路上,没必要。”时间紧算小事,来回车票就得上千数,赶回家再来一趟亲情断舍,太累了。
肖玉词抿嘴没说话,眼睛咕噜往他身上看,年岁十几的小伙,碎利短发,臃肿黑棉服,牛仔裤,看似裹挟紧实,实则灌风不保暖,旧衣烂布扯的棉,多洗几次搅成团,匀称不开。
连晴几日又阴天,反反复复,病痛最爱这种时候找上门,冷风又吹得烈,他虽不说要走,但动作之间已在摇摇曳曳,肖玉词和他,其实真不熟,也就见过几面,话也没说多少,他在临安太苦,一没朋友二没亲戚,一眼之间见到自己熟悉的人,下意识脱口而出叫住了人,至于话题应该说些什么?打完招呼客套结束,其实话题也就戛然而止了。
“吃饭了吗?”肖玉词问。
赵鹏宇一时恍惚,“啊?”半会才确定是在问自己,“还….还没有。”
肖玉词看眼时间,“火锅吃不?附近有家店还不错。”
赵鹏宇诧异,“请我吃饭?”
“不然呢?”肖玉词笑了笑,“就你我?不问你问谁?”
赵鹏宇没好意思,“店里缺不得人,再不回去记旷工,一天白干,下回吧!”
下回什么时候?多半没机会。
肖玉词没好再说,与他分别时记了他一个电话,让他有事联系,其实心如明镜,这次过后估计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将今天遇见赵鹏宇这事儿告诉曹雁禾,对方却没多惊讶,隔着屏幕淡淡回了句,“各安天命吧。”把肖玉词闷在心里的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赵鹏宇与他好似也真有默契一般,明明都在一个城市,却没再碰面。
除夕那天,谢竟南一早往群里发了个红包,肖玉词最后一个人开,开出七块二,哭笑不得,往群里发了句,“谢谢老板红包,来年发大财。”
谢竟南秒回,“哟,醒了?我财神爷都拜了您还搁床上做梦呢?”
“所以你不发财谁发财?”
这话说到心坎上,连发几句笑,“发财发财,都发财。”
年与节气,大同小异,贴联,拜财神,放炮,再到年夜饭,唯独鞭炮禁止,少了硝烟污染,算环保也缺了最重要的味儿,扬昌则不然,禁止令只在口头下有表达,关键性文件并未下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发生大事,礼俗规矩依旧照走,谢竟南往群里甩一放炮的视频,手指刚打开噼里啪啦响个翻天,正巧姚晶系着围裙从旁边经过,笑着说,“还得是放炮年味才足,这禁止烟花爆竹命令一下,就跟清汤下挂面似的,寡淡。”
“人家国家风险管控,没办法的事。”视频结束,肖玉词手机反扣沙发,说,“你看前几年烟花炸伤那小孩,平白无故走路上炸了一只手,天降横祸,要再不出面管控,过年出门都得提心吊胆。”
姚晶拢围裙擦擦手上的水渍,“啧,也算无妄之灾了。”
“你今天做厨?”肖玉词难得见她带一次围裙,花花绿绿,跟她平时气质真不搭,以往过年,姚晶都是麻将桌上见,做饭洗菜反倒成了家里男人干的活,她乐得一清闲。
“嗯。”姚晶肯定点点头,“蒸螃蟹呢。”
肖玉词往她身后厨房瞥了一眼,灶上冒着雾气,“上锅了?”
“上了。”
“我爸呢?”起来就没见着。
“开车接你奶们去了。”原本她要去接,肖克没让,捡起车钥匙先出了门,归根结底还是父子俩化瘀不开的劲,没一人肯让步。
“洗干净没?会拉肚子不?”肖玉词问。
姚晶往他脑门拍了一记,“拍”一声震响,“能把你吃死我就不姓姚。”
肖玉词揉脑门笑,“大过年的要说点好听话。”
姚晶瞥他一眼,“说不了,贴对联去,别搁我眼前烦人。”
一声令下,肖玉词趿上拖鞋,捎上未开包装的春联,垫脚贴门,对联不带胶,姚晶买了一卷泡沫胶,老板强夸贴腻子墙没问题,真一张一张往墙上贴,人还没收手,哗啦一下全掉,白干。
“不行?”姚晶往里探头问。
“不牢,一松手就掉。”
“你等等,我打电话让你爸重新买点胶来。”姚晶沙发上拿手机打电话。
肖玉词说,“买干胶别买水的。”
来回车程不远,姚晶电话打通时候肖克已经到小区外,又绕半圈给她买胶,多花十分钟。
进门时先拍袖口,做了几年老师落下的习惯,不止他,身后花白老人也是,先白发根,末尾稍黑,梳顺盘置后脑,腰身稍有弯曲,但气质健在,肖玉词先叫人,她抬眼望,笑容使得眼角细纹更甚。
付箐赶在后面来,见肖玉词就笑,“哟,大侄儿。”
“付堇呢?没来?”肖玉词往她身后看。
付箐弯腰换鞋,“楼下,买什么东西好像。”
买什么?除了买烟还能买什么?小小年纪瘾挺大,肖玉词到底是没戳破,心里暗想。
付堇年十八,随母姓,是婚外生子,父母原本婚期已定,却在产子不过数月毅然分手,原因无他,感情淡了,三年激情步入平淡没把他们分开,却在感情六年痒痛之时和平分手,孩子是羁绊,是身上掉下来的血肉,付菁死活自己带,不肯让手。
肖玉词称付菁为姑姑,并非亲生血缘,付箐是养女,十三岁父母双亡,此时年纪不小,能记事,能辨死亡与分别,能懂寄人篱下的感受,做事说话小心翼翼,缩头缩尾,不过自肖玉词有记忆开始,付菁就已经不住家里,去国外,去外省,去吃苦,去享受,去踏足她想走的路,就连非婚生子,奶奶也并未说她半句,只说那是她的选择,她的路。
以往年三十,付箐不常在,流动人员,偶尔带一男朋友,一见就问她什么时候结婚,付箐不以为然,笑一笑,“缘分到了自然就结了呗!”
付堇上高中以后,付箐好似打通任督二脉一般,孩子与生活不在压束着她,往往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喜好文学,走走停停,到哪儿写哪儿,写生活,写快乐,写苦闷,钱赚得不多,能活,用她的话说,就是能支持物质的精神追求。
第71章
年夜饭桌菜,厨艺都不精,秉承色味不全,只管饭腹饱食的理,肖玉词也撸起袖子打下手,调味,起色他不擅长,择菜洗净备用他倒是信手拈来,付箐手起刀落,鱼开膛去内脏,洗净案板改花刀,晒点料酒腌制去腥,放盘里备用,她厨艺也不精,家常菜还行,山珍海味弄不来,五花八门有点难,一句话概括就是还成,有味儿且吃不死人。
姚晶且当一回厨房二把手,切菜洗菜有样学样,系一围裙也不当摆设,真切切实实做事,切一葱花变葱节,手法生疏,无法,总归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命。
虾仁剥壳去虾线,蛋液裹淀粉,滚上一圈放油锅里炸得金黄,付箐眼疾手快熄火,眼也没抬说,“给我递个盘。”话是对肖玉词说。
肖玉词会心领了,抽出一盘子递给她,嘴上说手艺欠缺,该整的步骤是一样不缺。
“给我洗块生姜,一会炖鸡用。”
“整块?”肖玉词手拿块生姜搁付箐面前问。
葱姜蒜是常备,姚晶一般不会着手准备,请了做饭阿姨,只做晚餐,肖克中午都在单位解决,省得费时费力跑一趟,配料是阿姨准备,生姜堪比手掌大小,付箐晃一眼,说,“半块就行。”
肖玉词对半掰,对水冲洗,不像生手,付箐瞥见故意逗他,“少爷这是下乡体验生活去了?下手打得轻车熟路的。”
肖玉词姜洗干净放案板,甩手沥干水,“洗衣做饭,耕田放牛,样样都做。”说谎倒是面色不改。
付箐半信半疑,“你不是去教书吗?这些也要做?”
“学生家里不养了牛嘛?没事下班就给人家放放牛。”
“听他鬼扯,细胳膊细腿,牛都拉不住,不知道是你放牛还是牛放你?”姚晶毫不留情打自家儿子的脸。
谨慎一点说,其实他连牛都没见着影,镇上及少养牲畜,做小生意较多,挨家挨户,总得买点啥?青菜瓜果,全自己家种的,外头货也有,三轮车拉进来的,陡峭山路小半段,车技差者不敢往里开,能进来的不是路熟就是技术好,也有吊着胆子提到嗓子眼进的,十米喘口气,又壮胆子开,慢慢吞吞,怕抖了一车货,又怕蹭了车,等真开进了镇里,也觉得没啥,自信心膨胀,觉得自己肽牛逼。
付箐知道被骗也不恼,菜刀拍姜放炖锅,问他,“是在南方哪儿?”撒盐,尝一尝咸汤。
肖玉词说:“卉南那块,扬昌。”
“好待不?”
肖玉词想也没想,“还可以。”
“你那个男朋友呢?分了?”付箐问。
“嗯。”话说出去才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怔了一会,“你……怎么会?”转头看了眼姚晶。
“不是你妈说的。”付箐说,“我猜的。”
肖克找过她,八月底的时候,支支吾吾先问好,又吞吞咽咽向她打听,她脚步不停见得多,问他同性爱情广泛程度,又问看法如何?他思想固板不转弯,姚晶劝他几次,多交流多沟通,原先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无心去沟通,后来又一想,顺直了气儿,才开口打探。
当时没放心上,后来转念一想,觉得事出有因,有了怀疑,又得知肖玉词去了南方,一切得了应证。
“怎么分的?你提的分手还是他提的?”付箐又好奇打听,只知谈了朋友,男的,对方何许人,性格,为人,长相一概不知。
肖玉词先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抿了抿唇,说:“没人提,实在不合适就没联系了。”也不算说谎,的确不合适,的确也没再联系。
付箐转头看他,眉毛一挑,不拐弯也不抹角,“他出轨了?”
肖玉词先是一怔,笑了笑,“没出轨。”觉得这事儿三言两句真说不清,摸了摸鼻子,说:“他怕我俩谈恋爱这事儿影响到他工作,就分了呗!”
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其实事实就是他俩谈恋爱事情败露,霍思煜怕担责提分手,事情不大,肖玉词也能理解,只是后头事情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霍思煜为了摘除同性恋标签,非得把这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上演一出肖玉词对他死缠烂打的戏。
“就渣男呗!提起裤子不认人那种。”付箐说,“这种男的多了去,真不怪你点背,现在满大街拉几个,真找不出一个是好的,分就分了呗,不可惜。”
肖玉词一想,真不可惜,眼泪没掉,也不见有多难过。
年夜饭吃得轻松,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再言语相对,晚饭过后,老人往付堇怀里塞了一个红包,又转头往肖玉词兜里塞一个,肖玉词忙不迭拿出往她手里塞回去,付堇是学生,理应给,他上班一年,实在没敢再好意思收钱。
老人又塞过来,“又没多少,就图个吉利,快,拿着。”
说是不多,拿在手里份量挺足,肖玉词偷偷拿出来数了一数,一千五,吼,退休工资应该还挺高,选好角度,拍了张照片发给曹雁禾,“新年快乐。”随后又接着发,“奶奶给的新年红包。”
才发出去一会,肖玉词也没想到曹雁禾秒回,先是给他发了一笔转账,五千二,然后回了句,“新年快乐。”
肖玉词眼弯一笑,“谢谢曹老板。”
上一次见付堇是清明,染一头红棕发,穿黑色短袖,挂纸走在最前面,雾茫草漫,只见一薄清瘦的背,晨间湿气最重,四月的天阴晴不定,早上起来冒点太阳,这会儿又被阴云遮了去,自诩身体状况不算差,肖玉词也穿了件连帽卫衣,再一见付堇,感慨年轻真好。
兄弟两人不算亲密,隔阂也无,偶有聚会见面,也是能玩到一起,付堇话不多,握着手机打游戏,肖玉词走他旁边坐下,瞟了一眼,心思不在身侧,肖玉词怕出声吓着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少打游戏,手机看多了近视。”
付堇头也不抬,“我视力五点一。”
“防范于未然,懂不懂?”他又接着问,“今年六月份得高考了吧?要考哪儿?”
付箐先抢了答,“能上二本线就不错了,成天盯在手机里,要学习也像这样?早就上重本了。”
付堇也没吱声,依旧坐着打游戏,付箐虽不是亲生,但习惯作风有受家庭感染,她骨子里还是希望付堇成龙凤,小学时常伴他左右,还能亲自管上一二,初中过后离家次数居多,与他相处日子渐少,再回首去打去骂,忽地发现他高出自己半个脑袋。
“笔墨未干,还没到最后一刻,怎么就知道他考不上?”肖玉词且当玩笑说,顺了顺付堇后颈的短发。
“赶明儿上庙里拜一拜,倒是希望他出个好成绩。”
跨年没守,春晚正到快到尾声,碍着家里有位老人,家庭娱乐十一点结束,付堇与肖玉词睡,倒也成了习惯,回回家庭聚会,都是他俩挤一间,付堇睡像好,不打呼不磨牙,但要真论起睡像最好的,还是曹雁禾,与他睡觉之前是什么样,第二天还是什么样,也不知他是习惯还是刻意。
付堇来过几回,也算轻车熟路,肖玉词衣柜里翻出一套深蓝睡衣给他,大学那会儿买的,当时买小了一码,没穿成,扔了可惜,叠齐装衣柜,绸缎面折横不易显见,肖玉词凑鼻子闻了闻,没味。
“试试能不能穿,穿不了就得裸着。”肖玉词故意逗他,其实还有一套的,宽松一些,只是不算新,穿过几回。
付堇低头看了眼,哦了一声,转身去浴室,肖玉词特无奈苦笑,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成天刁一烟,看嘴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特别是去年,剃一寸头,也不爱露笑,黑衣黑裤标配一烟杆,就跟校外浑头霸王似的,人见就怕,但其实也就一屁大小孩,不惹事不多言,乖得不行,除了烟瘾挺大。
“哦对了!”肖玉词猛地想起什么,冲浴室门喊,“内裤要不要?我有新的。”刚说完,又补了一句,“没穿过。”
“不用。”里头闷声飘出一声,接着便是哗哗的水声。
肖玉词床不大,一米五,他俩都瘦倒不拥挤,为了以防万一,肖玉词做了两手准备,多加了一套被子,扯着绒芯往被套里头对齐抖了抖,芯是天鹅绒,又轻又薄,保暖效果却是显著。
“你妈年前啥时候回来了?。”肖玉词掸了掸被子上的细绒毛,问付堇,“过完年还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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